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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这孔雀河是条独水,发端于铁门,注入牢兰海罗布泊。西域干涸,水量有限,若是上游的渠犁筑坝截留用来灌溉良田,那流到下游楼兰城去的水必将大减,渠犁增多少地,楼兰就会少多少地,于整个都护府而言何利也若没了楼兰,渠犁纵能积粟百万,也得不偿失啊。”

    若孔雀河水被大坝拦住,岸边树木被砍伐太多,水土流失加剧,恐怕会导致断流,脆弱的罗布泊渐渐干涸,下游的楼兰城水源枯竭,终将废弃,淹没于黄沙之中。

    宋力田和孙千万面面相觑,老孙觉得任弘想的太严重,却不知道,这是历史上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人口增长、过度开发,破坏植被,干旱缺水沙漠化扩大,这是绿洲古城迅速消失的原因。楼兰,这座神秘的城邦再过四百多年就会消失,罗布泊撑到两千年后也将彻底变成死亡之海。

    孔雀河改道断流,是悬在楼兰和罗布泊头顶的一柄利剑,任弘还琢磨着如何阻止此事呢,岂能反去加速这进程

    他板起脸道“宋力田,大汉在酒泉郡疏勒河边屯田开渠,已使得敦煌变得更旱,一些湖泊由此渐渐干涸,河西尚且如此,何况西域”

    所以任弘不但不会准许渠犁修坝开渠,反而会绑住他们的手脚,要渠犁和孔雀河沿岸的其他城池一样,严格按照任弘在悬泉置抄过的四时月令来办春季禁止伐木、禁止猎杀幼小的动物、禁止捕射鸟类、禁止大兴土木,夏季则禁止焚烧山林

    这是大汉成文的“环境保护法”,中原和南方是否该如何值得商榷,但敦煌和西域却正需此重典。

    任弘为渠犁定下的标准,可推而广之到南北两道三十六邦,毁掉绿洲文明的往往不是天灾,而是人类自己的贪婪作死。

    二十多年前就描画的渠犁屯田之策,本以为朝廷改弦更张可以重新推行,不曾想却被任弘彻底否定,宋力田有些气恼,蹲在田埂边上有些赌气,说道

    “那渠犁便永远只能养活三四千人了,大都护,老朽说句糙话,你这是因噎废食,是活人被尿憋死”

    任弘也没办法啊,西域便是如此残酷,否则为何到了后世人口依然如此稀少而氾胜之为大汉关东地区量身打造的区田法,也无法用于西域,你指望渠犁人和中原农夫一样勤快而戍卒半兵半农,也不可能将全部精力投在地里,人力不足难以维持精耕细作。

    所以任弘为渠犁开的药方便是分流人口。

    任弘叮嘱孙千万“渠犁每年都要统计土地与户口,可开垦的田地定为千顷,口为五千人,一旦超过此数,便要迁徙一些人家去天山以北了。”

    天山以南干涸贫瘠,各个绿洲人口却在不断滋生,在大汉为西域带来和平后,连消灭人口最妙的办法战争,都没法打起来了。

    天山以北资源丰富些,从中原移民太远,也不太有人愿来,倒是可以从绿洲城邦送些溢出的人口去。

    如此一来,大都护统辖天山南北便派上了用场,过去各邦是相互独立的,匈奴人只管勒索粮食和奴隶,对他们的内政不会加以干涉,各邦以邻为壑,只管自己农业灌溉足够,而不管下游死活。

    但大汉进入此地后,将三十六邦纳入都护府管辖,好比将他们捏成了一个联邦,统一于大汉,军事外交皆交由都护代管。

    平日里清点户口胜兵造册上交,遇到战争要征兵听从都护调遣,一方有难,都护便带着八方支援。不得私自与匈奴、康居等外邦往来,这些事是傅介子在任时打好基础的,倒是省了任弘不少事。

    所以在可持续发展上,任弘决意要让全西域一盘棋,不管是汉军屯田点,还是绿洲小邦,谁也别想做那匹害群之马

    处置完渠犁后,皂纛黄旗再度出发,沿着孔雀河这条戈壁沙漠中唯一的生命带南下,打算前往楼兰,那是任弘平步青云的a,也是他当上都护后,交给朝廷的第一个政绩。

    “楼兰是西域第一个内属的城邦,大县为令,秩六百石,小县为长,秩四百石,有蛮夷曰道。”

    任弘笑道“且去看看那位黄道长这几个月做得如何了”




第372章 小长安
    “汝等与其琢磨修坝开渠种田,倒不如将铁门关外遮留谷那几十里山路修一修,一来方便焉耆王送粮秣人力南下,二来也便于车马商贾通行。”

    这是任弘离开渠犁时给孙千万留下的任务,自从他跟着赵充国横扫右地后,大汉与匈奴在西域的分界已推进到北庭,焉耆盆地里的焉耆等国不再是敌国,而成了友邦。

    铁门关的地位也相应降低,得适应从雄关险隘到关市通途的转变。

    和中原一些州郡自给自足,几乎不必仰仗商贾的生活不同,西域绿洲城郭若没有商贸,便会成为一片死地。诸邦地方太小,资源分布不均,比如精绝有铁而无铜,楼兰产鱼而少铁,若羌多牦牛马匹而无谷粮,一些城郭种不了地,寄谷于邻国,必须有商贾赶着驼队互通有无。

    粟特人从事长途贸易,而各邦也有商人阶层做城邦短途交易,由此串起了整条丝绸之路。铁门关作为西域南北交通的唯一枢纽,和平时期必将引来大批商贾,孙千万光收过路费都能收到手软。

    过去遮留谷里路越烂越好,如今却必须修缮一番,既然无法大兴农业,搞搞商贸也能让渠犁繁荣。

    而等都护旗帜抵达孔雀河三角洲后,只感觉来到了另一片土地,广袤大湖无边无际,无数小船在湖中捕鱼,野鸭灰雁到处都是,森林繁茂水草丰,高高的芦苇丛还潜藏着凶猛的新疆虎,一片生机盎然。

    泛滥的河流带来淤泥,肥沃了大片土地,崇拜“贤善河神”的楼兰人对树木与水源十分珍惜,有水祭司监督每个村落的用水情况,也有本地特色的“森林保护法”,比四时月令更加严格,规定树活着时如将树连根砍断,罚马一匹;若砍断树枝,则罚母牛一头

    在和平降临五年后,楼兰城较之过去更加繁荣了,七里城郭居住着上千户人家,驼铃悠悠,商贾不绝。

    这就是任弘勒令渠犁不得筑坝截留孔雀河的原因,楼兰和罗布泊对西域来说太重要了,它大汉通往西域的交通枢纽,南北两道在此交汇。

    正因如此,去年秋天,任弘当上大都护后,便立刻派遣长史文忠,哄得楼兰侯伊向汉献地内属。

    文忠自从在上次战争里帮了吴宗年后,便入了任弘的眼,是他点名带来西域的三名佐官之一,另两位则是吴宗年,以及多年前举孝廉,在朝中为郎的敦煌人索平。

    据任弘所知,文忠是这么劝伊向汉的“楼兰侯在侍汉勤勉恭敬上,与鄯善王相比如何“

    在舔大汉上,谁能跟鄯善王比啊本始元年正旦大朝,西域三十六邦君主朝贺长安,独以鄯善王为首,连座位都离天子更近,最为受宠。

    伊向汉默然良久曰:“不如也”

    而文忠再拜贺曰“忠亦以为楼兰侯不如也。”

    然后就晓之以利害,警告楼兰侯,楼兰本就属于鄯善王室统治,傅介子刺杀安归后才分出来。再这样下去,朝廷会越来越喜欢鄯善王,迟早会将楼兰划归鄯善,到时候伊向汉将如何自处

    一通游说后,伊向汉开始相信,献地内属,将楼兰交给大汉,换取自己得一个归义列侯封号,去长安享福是最好的出路。

    于是楼兰就这么内属了,这几年来汉地戍卒往来楼兰甚多,民间多有通汉话者,设县道的条件已经成熟。

    唯一的问题是,在楼兰道长的人选上,任弘本来有几个人选想推荐,但朝廷却点名让远迁的黄霸来当,都护权力虽大,但底下官员任免还是得由长安定夺。

    任弘对黄霸了解不多,只听说这黄次公早年虽是买的官,但为人明察内敏,又习文法,温良有让,名声倒是不错,但百闻不如一见,任弘得亲自来考察考察此人行不行。

    同行的文忠往来楼兰和轮台几次,向任弘禀报了他对黄霸的了解。

    “黄次公治理地方就一个字。”

    文忠道“细”

    文忠向任弘禀报了他在楼兰期间的见闻“黄霸去年冬刚到楼兰,便先厘定了楼兰城的户口,又带着译者,将城里城外凡是有人家的地方都转了一圈,知其贫富。”

    “而到了开春时,城中有老者死无以葬者,下吏禀报给黄霸,黄次公对哪个里聚的大树可以砍伐作为船棺,哪个民户家饲养的牛羊可以用来祭祀贤善河神等,他居然比楼兰人还清楚小吏依言前去,竟跟黄霸所说一言不差。”

    任弘颔首,他还在城外发现,这里新种了一行行的胡杨树,因俗而治,务耕,节用,殖财,种树,这是黄霸治楼兰的手段,倒是很符合任弘可持续发展的要求。

    这让任弘对这黄道长印象不错,起码不是个拖后腿的,而到了楼兰后,黄霸在城外相迎,任弘故意观察了一下那些在楼兰屯谷的吏卒对黄霸的态度,居然都毕恭毕敬。

    等进了昔日楼兰王宫,如今的道府后,任弘便问黄霸“遣来西域做吏卒的,多是轻侠恶少年出身,桀骜不驯,欺软怕硬,黄道长如何治得他们服服帖帖”

    黄霸倒也不藏着掖着,就直接跟任弘讲明自己的手段。

    “下吏初来乍到时,确实有小吏欲欺我不懂楼兰话,加以欺瞒。于是我遣资格最老的一人去伊循城办事,又派吾子暗暗跟随。那小吏抵达后,与楼兰人讨要酒肉吃,又在路边酒醉,吃剩的肉被乌鸦叼走,等他回来后,我便迎劳之,曰甚苦食于道旁乃为乌所盗肉”

    “那小吏大惊,以为我具知其起居,所问毫厘不敢有所隐瞒,而诸吏听闻此事,遂以为神,再不敢再妄图欺骗我。”

    “黄道长果然是履历丰厚的循吏啊。”

    任弘不由大笑,黄霸看着是个头铁的老实人,修理那些小吏倒是有一手嘛,任弘也做过斗食,知道大汉的长吏有无能力的最低标准,就是不会被手下人耍得团团转。

    而问起对楼兰未来的规划,黄霸则道“下吏以为,相较于西域其他地方,楼兰位置得天独厚,水土丰饶,庶之富之不难,接下来当教之。”

    “楼兰虽是异域,但其民与汉人往来甚多,又性弱畏强,易治耳,只是太过崇神,每年辛劳所得泰半,都奉献给了庙宇和水祭司,彼辈不除,楼兰难安”

    “但如今楼兰才刚刚内属设道,水祭司们也还听从官府号令,故只能暂忍其淫祠。下吏以为,应当从楼兰贵人中选出一批通汉言的少年,让贤良文学教以论语孝经,而下吏则亲授律令,培养出一批通汉法尊礼乐的官吏才行。”

    培养亲汉的新官僚,这样才能将那群掌控楼兰几百年的水祭司职能慢慢替换掉。看来继鄯善模式后,黄霸的”楼兰模式“,也能推广于渠犁、轮台、它乾等几处任弘准备奏请朝廷,直接设县道管辖的地方了。

    任弘颔首,对黄霸做这楼兰道长彻底放下心来,赞道

    “冉求曾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楼兰三年内必将大治,黄道长真乃西域冉求也”

    刘病已看人确实准,这黄霸虽然头铁反对为孝武立庙号,政治敏感不太行,但胜在基层经验丰富。若是朝廷派一个酷吏来,重法绳于楼兰,激化矛盾,反倒会闹出事来。而黄霸行事温和又不乏精细,润物无声中慢慢治理楼兰,真是绝佳的人选。

    任弘遂故意道“以黄道长之才,郡守亦有余力也,更别说区区楼兰,真是可惜幸有圣天子明察秋毫,知人善任,为我送来一位好帮手啊。”

    这话戳中了黄霸的心病了,“丈夫当为两千石”,是他当年任阳夏游徼期间,就立下的夙愿。有一次与相士一同乘车出游,见民间一个巫氏女,那相士说,此女之夫必将大贵,于是黄霸信以为真,娶之为妻。

    如今大贵全成了泡影,远放异域,侥幸被赦免做了小小道长,只有做事才不至于心中悲苦。

    但黄霸却不后悔,更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有时会怀念孝昭皇帝在时,那会不管是颂扬孝武,还是抨击孝武,朝野中什么话都能说,盐铁之议里贤良文学和大夫们各抒己见,也不见有人被以言处刑。

    不过黄霸却没有怪皇帝,反而将问题归咎于执政者身上。大将军最初是推崇休养生息的,杀上官桀专权后却露出了本来面目,用法深,俗吏严酷以为能。天子也被蒙蔽架空,甚至得迎合大将军之欲,太阿倒持,朝廷里已容不下第二种声音了。

    那群贤良文学八成也与黄霸想的一样,大汉的体制有一点好处,那就是问题会归咎于执政者,就算没有大将军,也有丞相、御史大夫背锅。除了孝武那种喜欢亲自下场拉偏架手撕异见者的皇帝太拉仇恨外,天子只要聪明些,完全能置身于外,永远圣明。

    这也是任弘提议让刘病已为孝武立庙的原因,成就了皇帝的孝顺之名和大宗嫡曾孙地位,反对派的怨言诟病却让霍大将军背了。

    巡视完楼兰,本该前往扦泥城,去看看老朋友鄯善王的“小长安”建设得如何了。

    作为精汉分子,鄯善王是下了血本效仿汉家制度的,不仅带头穿汉式衣冠,连远放西域的贤良文学,也大多被他聘请去做了官,奉为师长,任弘很好奇,桓宽等人在鄯善会怎么折腾。

    但文忠旋即送来一份来自南方的急报,打断了任弘的行程。

    任都护也从容,瞧了瞧自己的侍卫长甘延寿,以及只带了百余骑的凉州募骑,对黄霸道

    “还请黄道长召集楼兰贵人和水祭司,征召一千丁壮随我南下。”

    黄霸不知何故“敢问都护,征楼兰兵卒何为”

    “是若羌出了点事。”

    任弘打了个比方,笑道“自家儿孙,被山里来的野孩子打了,我这做大人的焉能不管”

    第二章在傍晚。



第373章 取经
    阿尔金山南麓是荒凉少人的,冷酷的高原沙漠横亘千里,与冰川相接,远处雪峰林立,只有一群野驴和藏羚羊在青黄色草场上奔驰。

    但这块苦寒干燥之地,在高原的生羌看来,却是富饶的香饽饽。

    任弘曾做过护羌校尉,对河湟诸羌熟得不能再熟,可听婼羌首领唐靡当儿哭诉他们的部落为“大种赤水羌”劫掠时也是一愣。

    “这是何种羌怎么在河湟从未听过”

    所以才说是山里冒出来的野孩子,青藏高原太过广袤,汉人的探索仅限于河湟和鲜水海青海湖一角,对其余地方却一无所知。

    唐靡当儿解释了半天,任弘才明白这赤水羌原来游牧于鲜水海西北,近来不知为何却往北迁徙,跑到了阿尔金山南麓,不断冲击婼羌人的领地,争夺牧地而经常相斗。这次甚至劫掠了他们的别部,掳走了人口上百,连同婼羌囤积的粮食也一扫而空。

    这下任弘明白了,多半是河湟诸羌的迁徙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在被汉军击溃后,先零羌往鲜水海西南的高原深处逃亡,而卑禾羌往西北迁,进入柴达木盆地,挤压了赤水羌,赤水羌不得已北上。

    婼羌虽在西域列为三十六国之一,其首领还混上了“去胡来王”之号,曾经劫掠鄯善楼兰,可放在羌中,却只是个羸弱小部落,户口数百,胜兵不过千骑,分分钟被人生吞活剥的份。

    正因婼羌过上了好日子,甚至还能囤积谷物,引来了山里穷亲戚们的觊觎。

    所以唐靡当儿才向都护告急,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亡国灭种”了。

    可都护亲自来援也没啥用处,赤水羌发挥游寇习性,抢完婼羌就跑了,高原广袤也不知他们撤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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