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和北庭的凉风习习不同,天山南麓极其酷热,匈奴人损失不小,尤其是马匹,几乎折了三分之一,有些人已经只能步行了。好在走了五天五夜的时间后,匈奴人终于看到了大沙海的尽头,远方百里开外,巨大而赤红的火焰山已赫然在目。
接下来他们会路过一个位于库木塔格沙漠边缘的狭长绿洲,天山的雪水滋润着那儿,能让疲敝不堪军队得到休憩补给,为袭击车师做准备……
但让呼韩邪心中一跳的是,那绿洲边上,却屹立着一连串烽燧,向西直通火焰山,山脚的绿洲旁,有一座土黄色的汉军小障塞。
这不是海市蜃楼,而是过去一年间汉军新修筑的防御工事,名曰“高昌壁”(吐鲁番高昌古城),烽燧发现匈奴人后燃起的薪火浓烟,已将敌军来袭的消息告知了障塞,以及亲自坐镇车师的任都护。
待到次日清晨,当呼韩邪与右奥鞬王抵达火焰山下的沙漠边缘时,远远便看到了一支来自车师的军队正以逸待劳,在障塞前摆开了阵势迎击匈奴。
但一如右奥鞬王所言,对方果然兵少,不过三四千人,大概是将驻守车师的汉军,连同车师国兵卒统统加上了,而匈奴人即便经过沿途损耗,仍有八九千骑,优势很大。
右奥鞬王车犁松了口气,让各千骑长也摆开阵势,缓缓向前推进,但呼韩邪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汉军善守,既然人少,为何不退守交河,而要在这迎击,以寡敌众?”
“或是任弘张狂,他一贯都是以少胜多。”
右奥鞬王车犁只觉得受到了侮辱,他是先贤掸的弟弟,兄长被任弘斩首悬于北阙,不论对匈奴还是对他的家族,都是奇耻大辱,而这趟随他来袭击车师的,也多是在上次战争中失去家人帐落的匈奴人,若不是带着复仇的心思,恐怕没走过大沙海士气就崩溃了。
他纵马上前,拔出了直刃刀,指着火焰山下纷飞的大都护皂纛黄旗,对部属们大喊道:
“祁连神在上!为右部雪耻,为亲人复仇,就在这一战了!”
然而等匈奴人靠近到三四里之内,很快就要接阵时,除了目光所见,即将被他们包围的三四千汉军、车师兵,被派往军队两翼的斥候,却从火焰山遮蔽的背后,发现了新的敌人,人数庞大,几乎铺满了整个视野。
一万?远不止,恐有两万之众!
旗帜也五花八门,有车师王旗、鄯善王旗、焉耆王旗、姑墨王旗等十余国之兵。甚至还有乌孙国左大将、碎叶翕侯的狼狐旗,她已带着数千乌孙骑从离开了大部队,从火焰山北侧的绿洲绕了过来,一副要将匈奴人反包围的架势。
右奥鞬王惊愕,呼韩邪心悸,匈奴人皆觉不妙,他们似乎一头撞进了一个陷阱里。
“想学我的故计,以奇兵越塔袭取车师?真是班门弄斧啊。”
任鲁班此刻正在皂纛黄旗之下,也不藏着掖着了,让传令兵去让火焰山后的仆从国军统统开出来。
“西域的汉军确实是少,但……”
任弘笑道:“我小弟多啊!”
……
ps:第二章在傍晚。
汉阙 第392章 自干汉
今日恰好是个阴天,但车师盆地依然酷热,火焰山的砂岩上仿佛有热气在流动,颜色犹如烈焰熊熊,火舌撩天。
“可惜俺老任没有芭蕉扇,不然……”
任弘便位于火焰山前,站在鼓车上,额头的汗不住往下流,在他身后是西域诸王的军队,正陆续从火焰山后开出,汇入任都护的队伍里。
什么鄯善王、车师王、焉耆王、危须王、尉犁王、姑墨王、龟兹三王、莎车王等,不算乌孙,整整凑了十七国联军,两万余人,看上去人多势众,但任弘却很清楚他们的本质。
“纸老虎而已!”
这场战争,匈奴单于亲征北庭,匈奴实力较西域汉军自然更强。敌强我弱之下,攻则不足守则有余,任弘也是在赌,他将主力放到东且弥和达坂城,挡住单于大军,又亲自坐镇车师,如此才能号令西域诸王来助阵。
虽然鄯善王、莎车王等确实是一心向汉,但城郭兵的实力摆在那,只能打顺风仗,手里真正能仰仗的,还是三千乌孙兵,以及任弘留在身边的一千西凉突骑。
这是他手边仅剩的嫡系部队,皆是参加过上次战争的西凉军老卒再度应募入伍,战马蒙着虎纹皮马甲,但士卒今日却未穿铁甲,因为天气太过酷热,着甲恐怕反被烫伤。
瑶光带着来援的三千乌孙骑兵则位于战场北侧,乌孙人有点不习惯这炎热的气候,频频擦汗或往嘴里灌水。
好在对面的匈奴人来自北寒之地,对这酷热的天气也很不适应,他们足有八九千之众,前进到三四里外后,开始犹豫不进。半数人已经在长途跋涉中失去了战马,骑兵的坐骑也颇为羸瘦,这是沙海行军带来的恶果,和在车师嚼着苜蓿吃着豆子养了半年膘的汉军战马完全无法相比。
随着双方渐渐接近,是退是走,留给对方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任弘倒是希望匈奴人被吓退,好打一场顺风追击仗,己方看似人众其实是纸老虎。
但不知是不是出于荣誉,右奥鞬王几经犹豫,还是没收回刀,他或许也明白,匈奴人也没有退路。
随着号角响起,匈奴骑兵一分为二,四千骑由呼韩邪带领,偏北而行,是用来提防乌孙轻骑袭扰的,五千步骑则跟着右奥鞬王直直向前,大概是瞧出真正的汉军不多,只要一举击溃他们,西域城郭兵自然望风披靡。
“看来这场硬仗是免不了了。”
任弘摇头,挥舞令旗,让乌孙兵先动起来,牵制住匈奴人半数兵力,就像他在战前与瑶光说好的一样:
“夫人且放心率军杀敌,我自会亲执桴鼓,为你助阵!”
……
随着乌孙兵呼啸着随瑶光出动,任弘第二个命令,则是给甘延寿下达的。
甘延寿还记得,本始二年初的时候,是他十七岁生辰,任都护得知后,便送了他一样兵器作为贺礼。
那是名为“方天画戟”的仪设装饰性武器,不同于汉军制式的卜字铁戟,此戟有月牙形的双耳,长一丈二,重二十四斤,需要身高与臂力,绝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玩弄乱使的。
但却很适合甘延寿这气大无穷的北地良家子,挥舞起来跟玩儿似的,只是此物太过花哨实战里不好使,只用于作为任都护亲卫巡视西域诸国时所持,让人望而生畏。
“等你十八岁时,再给你一样能用于战场上的兵器。”当时任都护如此说。
便是甘延寿纵马立于阵前,手里拿着的这一柄了,长达一丈的木杆,用坚硬而有韧性的胡杨木制作,外表涂以生漆和藤条皮等层层制成,杆头嵌着颇似长剑的刃尖,只是有明显的棱,而非简单两刃。
甘延寿当初接过此物时看着形制眼熟,好像在老家时见一些老人耍过:“这是长铍么?”
铍是春秋战国就有的老兵器了,关西称之为“锬”,是剑和矛的结合,或用于车兵,亦有步兵持之。隆虑侯周灶在高皇帝麾下便是”长铍都尉”,带着一支纯用铍作战的步兵。但在孝武时代,青铜时代早已结束,战术也以骑兵为先,铍便渐渐退出了战场。
“不是青铜铍,而是铁马槊,可比铍金贵结实得多,君况不是常说没有乘手的马上兵器么?且去试试!”
一试之后,甘延寿便对这兵器爱不释手了,这显然是任都护让工匠专门为他这种精锐突骑打造的武器,制作周期恐怕超过了一年。胡杨木虽然坚韧,质量却比桦木轻,且老胡杨木犹如金铁般坚硬,沙漠里放一千年也不会朽烂,更不会在交锋时轻易折断,确实马上佳选。
虽然用起来乘手,但想要掌握还是不容易,甘延寿用了几个月耍熟了这马槊,今日却是首次用于实战,这让他发现,握着的杆上留下了一点汗。
“能流汗是好事。”
给甘延寿压力的不是战斗,经过上次战争的磨砺,他对这种生活已习以为常,甚至沉迷其中。
让他感觉肩头沉沉的,是来自任都护的厚望和职责的压力。
在战前任命甘延寿为曲长时,任弘就对他交了底:
“君况,此战虽我众敌寡,汉军以逸待劳而匈奴远来疲敝,然西域诸王常鼠首两端,城郭兵也羸弱,若想战胜胡虏,还是得靠汉军老卒千骑,以及乌孙兵三千。”
甘延寿是有些犹豫的:“都护,我先前只做过屯长,不善指挥。”
任都护却道:“元霆元年那七场仗,你无一缺席,更何况,夫战,勇气也!我要的是你的气势,当年在赤谷城外,突入泥靡军中时那一往无前之勇!“
老兵们倒没因为甘延寿年轻而对他不服:毕竟谁都打不过这年轻人,甘延寿要过的,是自己那一关。
甘延寿努力让自己回想起来那场战斗,因为要救受伤的袍泽罗延寿,他放弃了对泥靡的追击,而在斩右谷蠡王一战里,又因为运气的缘故,错过了功劳,最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与自己同龄的辛庆忌受封列侯。
当任都护派人去北地老家征他来西域为吏时,甘延寿没有丝毫犹豫便再度拿起环刀西行,为的是什么?为都护的知遇之恩,也为了能站在未央宫前殿,由大汉天子亲与剖符!
任都护已经在鼓车上敲响了隆隆战鼓,胯下的马儿嘶鸣不安,不知是味道了友军的骆驼味,还是看到对面越来越近的烟尘。
甘延寿睁开了眼,再无迟疑,又高高举起了马槊,利刃下挂着的红缨,比火焰山的颜色更加鲜红!
“西凉军!”
“送这群来送死的胡虏,上北阙!”
……
任弘下达的第三个命令,是给莎车王刘万年和鄯善王尉屠耆的。
这两位在十七国联军中,可谓鹤立鸡群,不仅因为他们及麾下兵卒都穿着一身仿汉式的装备,还因为他们都有资格打出赤黄色的汉旗。
这让两位极其骄傲,早在傅介子做都护时,便十分善意地“帮”各国统计了户口,算出了胜兵数量,比如莎车国胜兵三千四十九人,鄯善国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老傅办事就是认真,都精确到个位数了,倒是省了任弘很多麻烦。
两个月前,侦查到匈奴人在右部集结的消息后,任都护向诸国发了征兵之令,毕竟前年刚去过长安拜见天子,而任都护去年又将西域巡视了一圈,让各国均沾丝路之利,可比只知道勒索金子的匈奴人强多了。
大汉声威正盛,各国只要没遭灾闹荒的,自然是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其余诸国顶多带了国中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的兵来援,而鄯善和莎车,却是几乎顷国之兵而至!
且还自带干粮,夙兴夜寐,生怕迟了。
而抵达车师后,任都护也对鄯善王和莎车王大加赞许,当着诸王的面夸他们道:“二位不是外藩勤王之兵。”
“而是自带干粮不远千里来驰援袍泽的汉军啊!”
自干汉军?在鄯善王听来,起码带个汉字,可比归义胡兵、西域城郭兵好听多了,遂如此自居。
然后任弘还亲授两面汉旗,让他们率领诸王之军。
眼下瑶光已将乌孙兵与呼韩邪的四千匈奴人接阵,双方正以游牧者轻骑传统的作战方式游弋,弓箭你来我往但就是没多大伤亡。
而甘延寿则带着一千汉军,向迎面而来的右奥鞬王发起了冲锋!
刘万年和鄯善王都看得很焦急,直到任都护放倒了第三面令旗,二人立刻催促手下的鄯善、莎车击胡侯带人出击。
战场南边是浩瀚的沙漠,流沙随风而动,匈奴人也尽量绕着走,生怕马蹄陷进去。
但有一支军队,却能在这上面如履平地。
以鄯善、莎车人为主力,其余十多国也添砖加瓦,凑成了一支三四千骑的骆驼军,在沙漠里离得远远的等待号令——因为马匹受不了这么多骆驼挤在一起散发的浓浓气味,别先将友军吓崩溃了。
此刻他们却翻身上了骆驼,骑在两座驼峰之间的皮鞍上,用小木棍敲打催促这群皮糙肉厚的畜生起身。
骆驼们晃着身上的黄沙,大嘴里依然不停下咀嚼,只迈着长长的腿,用不紧不慢的脚步向沙漠北缘走去。
任弘是仔细思索过的:西域城郭兵在什么情况下能战胜匈奴?
一般情景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绝不可能,除非,能满足几点条件。
第一,在沙漠里。
第二,在汉军带领下。
第三,混战之时!
“阵战不行,那便将敌人也彻底搅乱,将其群殴致死!”
任弘为了凑齐这三要素,在挑选战场时可煞费苦心了。
三四千驼群光移动都极有气势,更何况上面的骑手都手持简陋的大弹弓,筐里是圆滚滚滑溜溜的石头,挨了一下就得头破血流。
骆驼骑兵们走出了沙漠,随着任都护敲击的剧烈鼓点,渐渐加速,桀桀怪叫着,朝正与甘延寿鏖战的右奥鞬王的旗帜冲去!
……
ps:回来迟了点,好像是晚上了emmm。(大雾)
汉阙 第393章 菜鸡互啄
望着为任弘助阵的西域城郭兵,右奥鞬王沉着脸,愤怒不已。
一百年前,冒顿单于派遣右贤王和乌孙猎骄靡西征,夷灭月氏,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大军所向披靡,也就是在于阗遇到了一点麻烦,派去进攻于阗的千骑长具体如何败的不得而知,于阗人说是当地崇拜的鼠王显灵,但最终也归降于匈奴。
自那以后,西域便犹如匈奴之臣妾,任匈奴予取予求,单于使者持令讽喻诸国,诸王莫不匍匐相迎。
可如今,昔日的臣妾却反水到了汉人的阵营中,更跟着那任弘,大着胆子对旧日的主人比划起刀兵来了!
若换了平日,不管西域人来的是两万还是五万,右奥鞬王都不放在眼中,西域人羸弱而心散,匈奴控制西域时常征役当地人,从未当做主力过。
可今日情况特殊,对面上千汉军突骑气势凶猛,大有将匈奴人一举击穿之势,右奥鞬王不得不将手中最精锐的两千骑派出去迎敌。
如此一来,他身边便只剩下一千骑从和两千在长途跋涉中失去战马的匈奴人,随着战场南面的滚滚尘埃越来越近,他们转过身,将弓矢武器对准了那边。
那是来势汹汹的三千骑骆驼兵,以及身后数千穿着芦苇拖鞋,装备简陋的步卒。
“任弘太小看祁连神的子孙了。”
右奥鞬王却不屑一顾,匈奴也有骆驼,但从来就只作为驮运牲畜,从来没当做骑兵来使过,骆驼看似高大,但奔跑速度比马慢太多,极不灵活,除非用于布驼城御敌,否则没有大用。
虽然这儿是沙漠边缘,骆驼有些优势,但关键不在于坐骑,而在上面骑着的是什么人!
右奥鞬王带着骑兵撤到了侧翼,而正面留下两千匈奴步卒,他们都手持弓箭,匈奴人士能弯弓,从小便射狐兔,个个都是优质的弓箭手,这是汉人也比不上的素质。
在右奥鞬王派人大声告知匈奴人,对面来的是西域城郭兵而非汉军后,这群胡人即便面对高大的骆驼也不再畏惧,在骆驼兵冲至两百步左右时,便高高举起了弓,判断着风向相继施射。
而右奥鞬王只冷冷看着这一幕。
“西域人士气低下,根本撑不过三轮齐射。”
果然如他所料,每一次匈奴人的箭雨落下,虽然真正杀伤倒毙的西域人和骆驼不多,但却能将恐惧感染给十倍百倍的人。几乎每一轮齐射,都有一成的骆驼兵崩溃,或滞留原地或到处乱跑,步卒也越走越慢,最后竟调头跑了。
三轮过后,西域人只死了数百余,但冲至跟前的骆驼兵却只剩下一半了。剩下的多是楼兰人、莎车人,他们一人驾驭骆驼,另一个人在后面,手持弹弓或射程较短的弓箭对匈奴人步卒施射,也有仗着高度优势,挥舞长矛的,也多少能对步行的匈奴人造成点杀伤。
这时候便轮到骑兵出击,右奥鞬王挥刀向前,等待已久的匈奴骑手平行掠过,在马上抛射的弓箭落到骆驼兵的头顶,两轮射击后,骑队又挥舞着直刃刀,肆无忌惮地冲入了骆驼群中。
虽然骆驼的气味会让部分胆小的马产生恐惧,让它们将骑手甩落马下,但西域人胆子比马小多了,而匈奴较之骆驼的气味更为可怕。忽然劣势陷入包围,让他们秩序彻底崩溃,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任都护高估了西域人,他设计的骆驼骑兵战术,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一刻钟不到就死的死溃的溃,在沙漠上作鸟兽散了,这一带是流沙和戈壁碎石地形,骆驼如履平地,逃跑还是没问题的。
但他们争取的时间已经足够。
不等右奥鞬王自得,那些失马的匈奴人便惊呼连连:
“大王!汉军杀过来了!”
“这怎么可能!?”
右奥鞬王愕然回头,却见刚刚半刻的功夫里,被他派去迎接汉军骑兵的两千骑竟也败下阵来,和那些西域骆驼兵一样溃散而走,乱作一团。
而那支以突击为优势的汉军,却已破开两阵冲了过来。
若是细心观察便能发现,这支骑兵的马鞍不是过去匈奴和汉军通用的软垫马鞍,而是以木、铁、皮革加工而成的高鞍,且豪气地一口气装备了千余骑。此物让骑士在马上坐得更稳,由昔日西凉军老卒用起来,简直如虎添翼,为首的是一个甲胄被鲜血染红的小将,手持长槊,将匈奴人一一挑落。
右奥鞬王顾不得去思索己方两倍兵力为何忽然败北,这就和去想西域兵数千人为何会在一刻内被三轮齐射弄崩溃一般。
匈奴骑兵或被乌孙人牵制,或还在与跑得到处都是的西域骆驼兵纠缠,右奥鞬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马匹皆披挂厚皮马甲的汉军骑兵,向着步行却无队列阵型的匈奴散兵发动了冲击!
这一次,抛射的弓矢面对汉军身上厚厚的两层皮革甲,很难起到杀伤作用,当来的是汉军而非西域人时,匈奴人也谈不上有抵抗的决心和士气。避的避让的让,而汉军以锐不可当之势,轻松冲入了人群之中!
虽然一次冲击杀伤的人不多,但在任都护处看来,匈奴人好似炸了锅往四面散开,这让他因为骆驼兵一败涂地而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落回了肚子了。
这胜势可能只能维持片刻,任弘连忙让人用不同语言,对西域城郭兵们大声呼喊起来:
“匈奴败了!”
“匈奴败了!”
……
当两万西域城郭兵上了当,半信半疑地跟着任都护的鼓车前进到战场中,果见一支汉军在匈奴人中大杀四方时,先前才走路好似猫儿踩步的西域人,立刻就变得果决起来,手持兵刃嗷嗷叫着跟任都护往前冲,将被甘延寿等人冲得七荤八素的右奥鞬王部数千人围了起来。
双方都没有什么秩序,没有什么阵列,这就是一场大乱斗。
先前崩溃的楼兰、莎车骆驼兵见局势逆转,也一下了勇了起来,杀将回来,让战局更加混乱。
孙子兵法曰:“乱而取之。”
如果敌人不乱,那就用己方的混乱带偏他们,总结下来就是……菜鸡互啄。
这也是任弘手中只有西域人能用时不得已的办法。
匈奴人的优势在于机动性,但一来马匹折损较多,二来陷入乱战,一个匈奴人要面对三四个西域人的围攻,在装备与之差不多的情况下,压根讨不到什么便宜,更何况西域兵里,还有许多楼兰、莎车人装备了汉军武库里的甲兵。
右奥鞬王奋力劈死一个西域人,他只觉得自己如同陷入流沙的旅客,只能指望呼韩邪来救命。
可往北边定睛一看却气得半死,呼韩邪在与乌孙人交锋中竟也落了下风,而见到右奥鞬王被围,他非但不来救援,反而直接调头走了!
“好你个稽侯珊!”
方才呼韩邪就反对与汉军交锋,这下可好,竟抛弃了友军,乌孙人也不追击,而是直接往南而来,想要加入对右奥鞬王的包围。
右奥鞬王大恨,带着亲卫精锐费劲力气,堪堪突围而出,但不等他纵马狂奔,身后却传来一声大喝!
下意识一回头,却见那浑身浴血的汉军小将已换了匹马追了上来。
右奥鞬王惊惧万分,仗着骑**湛,双腿夹紧马腹,反身开弓想要反击,连射三箭,前两箭却失了手。
最后一箭击落了小将的头盔,然而甘延寿竟眉头都不眨一下,乘着右奥鞬王开弓马速降低,迅速缩短了双方距离,长长的马槊伸了过来。
右奥鞬王弃了弓,拔刀欲击,却为马槊一抖打飞,手腕被割破痛得他哇哇大叫,而甘延寿双臂又一回抽,马槊向前猛刺!不偏不倚,正中右奥鞬王张大的嘴巴,将他挑落马下!
……
“都护,延寿幸不辱命!”
不多时,甘延寿提着右奥鞬王那嘴唇扯裂一个大口的头颅回到中军处,他的脸涨得通红,这是激动所至,终于,时隔三年,他也挣到了一份足以封侯的功劳!
“君况可有伤到?”
甘延寿大笑,解了甲露出一身腱子肉展示:“都护,他们伤不了我,都是胡虏的血!”
“君况真乃今之恶来也。”
任弘赞叹不已,解了大氅与甘延寿披上,在冷兵器时代,一位能带士卒一往无前的勇将是极其难得的。
他最关心的是属下的伤亡情况,幸好损失不大,整场打下来,任弘也是冷汗直冒,此战确实有大风险,西域兵果然还是靠不住啊。全靠了甘延寿和西凉军老卒们一举击破敌阵,也靠了瑶光带来的乌孙骑能与匈奴半数兵力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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