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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霍光缄默未言,但他知道田广明所言不虚,这确实是自己实现孝武皇帝和兄长霍骠骑夙愿,最接近的一次!
曾经遥不可及的梦,如今却触手可及,霍光甚至感觉自己有些恍惚,只不知是自己在晕,还是承明殿在轻轻摇晃。
倒是田广明、苏武等人也纷纷站了起来,面露惊异,他们也感觉到了大殿的微微悸动!
……
感受到异样的不止承明殿诸卿,正在温室殿持笔写字的刘询也有了微微不适,手一抖,字完全走了形,沾了一大团难看的墨,遂看向一旁受专房之宠,正值蜜月,亲为皇帝磨墨扶案的霍成君,笑道。
“皇后,是你在动么?”
霍成君红了脸:“明明是陛下在动。”
与此同时,尚冠里中宗正刘德家的儿子,才八岁的刘更生(刘向)正在地上陈俎豆,设礼容,玩礼仪的游戏,却被一群仓促搬家的蚂蚁吸引了目光,蹲在地上看了许久。
忽然之间,庭院里忽然一阵鸡飞狗跳,奴婢们面面相觑,刘更生则爬下来将脸贴在地面上,过了片刻,便起身朝在家养病的刘德大声喊道。
“父亲,地震了!”
……
ps:(本始四年)夏四月壬寅,郡国四十九地震。——《汉书.宣帝纪》
第二章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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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第405章 葡萄架子倒了
本始四年四月壬寅这天,遥远的长安还只是轻微震感,人们或毫无察觉,或停下脚步面面相觑,然后又匆匆汇入忙碌的车流中,为各自的生计职责奔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在距离震中较近的临淄郡西安侯国,却是另一幅光景。
西安侯国已立数载,随着任弘功劳越来越大,去年又因北庭之战力挫单于,增加了一千户,今已有七千户之众。大半个县理论上都成了西安侯的食邑,虽然任氏不能直接来统治,但七千家之赋税输于侯府,将粮仓堆得满满当当。
西安侯家的府邸和庄园坐落在县城外,汉制,列侯可在侯国拥有百顷地产,良田在庄园外环绕,其中不少种植了来自西域的新作物:豌豆、蚕豆、棉花、安息芹、大蒜、洋葱、胡萝卜、黄瓜,还有一个被西安侯命名为“白乌鸦”的葡萄园,葡萄架子。
虽然结的葡萄很小且酸,跟车师的没法比,而安石榴、核桃树也尚未长大结实,但仍引得附近临淄富豪常来观望,购买这些异域蔬果,成了临淄庄岳之市的新风潮。
但西安侯庄园最重要的区域,莫过于那上千亩试验田,来自济阴郡的黑脸农官氾胜之,已经按照与西安侯的约定,在这种了三年地,他的“馊种法”和“区田法”取得了巨大的成效。
第一年,花费人力将精耕细作做到极致的试验田,便已经达到了与任弘约定的“十石”。
第二年十一石,而今年青苗已经渐长,氾胜之希望能继续打破记录、
“我已经在信中向西安侯夸口了,每亩要取得十二石的高产!”
他却是忘了三年前嚷嚷的“亩产百石”了。
区田法的名声已在齐地不胫而走,西安侯国的百姓都听说西安侯国的农官是有大能耐的人。
西安县人多地狭,土地养不活越来越多的人口,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比如西安侯,则田连阡陌。
民间溺婴之事时有发生,活不下去的人涌向大城市临淄,在齐地,经商不会遭到鄙夷,而是正经主业。甚至还有人将目光瞄准了大海对面的辽东、四郡和朝廷使者正在探索的海外。
但远水不解近渴,这里恰恰是区田法能大显身手的地方。
氾胜之也不藏私,按照任弘的嘱咐,将此法教与本县田啬夫,再推广到乡里力田。已有不少人家学了去后试种,虽然累了些,用的粪肥数量也大,但亩产确实能有翻倍之效,三四石的高产成了常态。
除了区田法,氾胜之还利用侯国农官的便利,总结了种瓠法、穗选法、种瓜法、调节稻田水温法、保墒法、桑苗截干法等,皆是能造福于民的农作经验。他更将西安侯从西域引进的作物琢磨了个遍,慢慢总结了这些植物的习性,记述在简册上。
眼看西安侯国欣欣向荣,与西安侯约定的日子也渐进,氾胜之都等不及今年丰收后向西安侯报功,希望他能信守承诺,将这些技术推广到整个关东了。
但四月壬寅发生的事,几乎将西安侯国数年成果毁于一旦!
虽已入夏,但这天的天气热得有些离谱,像是一口烤了一天的瓦缸,整个倒扣在地上,没有一线裂缝,更漏不进哪怕细细的一丝风来,在地里干活的农夫都快热晕了,庄稼也蔫蔫的,氾胜之顶着草帽巡视田间,却听到了一阵疯狂的狗吠!
整个庄园豢养的狗子,不论是黑狗白狗,都在连绵不断的缩尾狂吠,尤其是屋子里的,似是想要挣脱绳索逃得远远的。
鸡埘里的雉敛翅贴地,马厩里的驴马不断撅蹄,也加入了合唱,一切都透着不寻常。
氾胜之还来不及细想,却感觉有声自东南方起,殷殷如雷,其声渐近,忽然地底如炸开了一道雷,继之俨如数十万军马飘沓而至,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地动了,地动了!”
田地里的农夫骇然,都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一动不敢动,等动静稍微过去后,而氾胜之抬起头时,看到了令他心痛的一幕。
西安侯府邸大概是修得够结实,在晃动中竟然撑了下来,只是落了些瓦片,但附近里闾简陋的民屋就不行了,齐地木材已经稀少,许多屋子用的居然还是战国时的木材,早已枯朽不已,此刻便在地动山摇中轰然折断,将屋内的人整整齐齐压在了下面。
而前年才立起来的葡萄架子就更撑不住了,一棚接一棚的倾倒,氾胜之曾细心照料的藤蔓落了一地,那些还嫩绿的小葡萄,又被惊慌失措的人践踏而过。
恐惧在整个西安侯国蔓延,所有人都惊愕不已,或不断稽首,瑟瑟发抖。一直跟着氾胜之的西安侯家仆们哭了出来,但出于职责,下意识地就要去扶起那些葡萄架子,去追惊慌逃走的牛马,却被氾胜之拉了回来。
“先救人,救人要紧!”
这黑脸汉子在灾难后嘈杂的环境中大声呼喊,将田地里的农夫们聚集起来,带着他们,朝屋舍十倒二三的里闾冲去:
“谷帛乃天下人之命脉,但只要人还活着,不管麦稻粟黍还是蚕桑丝麻,都能从地里再种出来!”
……
位于震中的琅琊郡首府东武城(山东诸城),场面远比西安侯国和临淄恐怖。
今天早些时候,就有人在东边的琅琊海边,发现起了大风,波浪高涌,海水里的荇藻交萦,无端而泡沫上腾,有若煎汤之沸。
而后海水忽然沸起,汹涌异常,东武城中的里闾陋巷子,无数老鼠从各个缝隙钻了出来,这时候也不分仓鼠厕鼠了,皆仓皇而走。
少顷,果然发生了一场大地震,若按后世统计,起码七级以上!
一时间地方屠裂,城郭墙垣崩塌,都是些高危建筑的市肆几乎被夷为平地。
梁丘贺是东武城本地人,专精于《易》学,等他抖掉身上的砖瓦灰尘,从丘墟里站起身来时,发现外面一切都变了样。目光所见几乎所有屋舍都倾倒了,瓦砾塞满市井,房梁下压着死人,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市井成了屠场。
还能走动的人陆续站起身来,或徒手去挖掘屋舍寻找失踪的亲人,或绝望地仰天哭嚎,呻吟遍布全城。
幸亏大难发生时,梁丘贺正妻儿和站在庭院里,又出于为人父夫的本能,死死将她们护在身下,而倾倒的梁柱也倒在了旁边,没直接砸死他。
余震还在不断发生,活人也不敢在城中久留了,他们开始下意识地朝城外走去,梁丘贺找不到自己的冠,更挖不出自己的简,只将儿子背在身上,让妻子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跌跌撞撞往外走。
一路上看到了数不清的尸体倒毙,多是被重物砸死,路过官寺时,发现这儿也被巨力抹平。正在开大会的官吏们,从琅琊太守到东武城县令,几乎全灭。郡丞虽然还活着,却几乎被吓傻了,根本无人组织救灾之事,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官吏们也和小民一样慌乱,各顾其性命。
倒是琅琊郡尉连家眷都顾不得救,带着一群来自外地的门客冲到城外去了。
“将头埋在我背上。”梁丘贺如此嘱咐儿子,将他往背上挪了挪,从遍地的尸骸上迈了过去,余震仍在不断发生,他们必须离开这座死亡之城。
城市外围亦是一片惨相,来自城内的众人胆战心惊地站在空地上,回头望着他们过去数十年的生活毁于一旦,而东武城边上,一座丘陵已经彻底崩塌,泉水不断从缝隙里喷涌而出。
而远处的天象极丑,遍天都堆满了破絮似的云,夕阳像血一般红。
真是应了《十月》所言: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梁丘贺的儿子才七八岁,被这一幕惊吓过度,趴在父亲背上哭哭啼啼,他妻子也颤颤巍巍,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良人,这究竟是……”
“是地震,也就是百姓常言的地动。”
梁丘贺没有多说,但在齐地儒士看来,之所以会发生地震,是因为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而地动的具体原因,按照他们《易》和《春秋》的推演,那可就能说上一昼夜了。
《易经》以日、月、星辰、水、地分别来比拟人间社会的各类群体和事物。比如,以地来比拟处于阴位的社会角色,上位为后妃,中位为大臣,下位为庶民。
上位地震对应后妃不顺从,中位地震对应大臣作乱,若是下位地震,则对应庶民离叛!这些在《春秋》里都是能找到例子的。
梁丘贺暂时无法推断他们琅琊的地震属于哪种灾异警示,反正肯定和上位者不德有关。
“《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视万世之君。自从大将军开西域,对匈奴用兵以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春秋》所记灾异尽备!”
他的老师是在朝为官的太中大夫,故梁丘贺对政事十分关注。
就在这时,周围的灾民再度惊呼连连,指着一处地方,梁丘贺转过身,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里是一年前新修的建筑:孝武皇帝庙!自天子给汉武上尊号立世宗庙后,不仅在长安有庙,汉武帝生前巡视过的四十九个郡国也皆立庙。
琅琊作为海滨圣地,有仙岛传说,秦始皇帝时,徐福就是在此东渡不归。同样喜好求仙的汉武帝自然要常来旅游,他曾三次巡幸琅琊,在琅琊交门宫祭祀蓬莱仙人,登琅琊台观沧海。
而琅琊太守为了讨好新天子混政绩,大兴土木,将孝武庙修得又高又大,俨然成了琅琊最坚固最高大的建筑。
而现在,随着余震不断,孝武庙也在摇摇欲坠,即便有琅琊郡尉不要命地亲自去救,却依然在几度挣扎后轰然倒塌!
一阵尘埃落定后,视野里只剩下一片废墟,用漆涂红的庙门崩裂,寝堂倾塌墙垣歪斜,华丽的琉璃瓦碎了一地,孝武的灵位被柱子砸成了碎片,被琅琊郡尉逼着进去抢救的人,也压死了数十。
琅琊郡尉吓的面色苍白,在庙前稽首告罪不已,于他而言,整个东武城毁灭,人全死光,也比不上一座孝武庙坍塌带来的后果可怕。
连孝武皇帝之灵都无法与地震抗衡么?绝望和恐惧在灾民中蔓延,梁丘贺将哭泣的妻儿抱在怀中,只喃喃道:
“长安朝堂之上,也要来一场大地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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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第406章 终究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四月份时,长安还在极力宣扬匈奴遇灾大乱即将瓦解,对北方邻居幸灾乐祸,“匈奴崩溃论”喧嚣尘上,从民间到官府都兴致勃勃,大有今年北上伐匈一举灭亡之势。
而到了五月份时,当关东大地震的消息传来时间,长安朝野一时鸦雀无声,全都懵了。
这场可称之为“壬寅地震”的灾害,波及河南以东四十九郡国,杀六千余人,主要伤亡集中在琅琊郡东武城,民间屋舍垮塌经济损失不可计数。
你说巧了不巧,去年刚立的孝武庙也是四十九个郡国,虽然地域并不完全重合,但这数字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更糟糕的是,去年刚投入巨资在北海、琅邪修筑的孝武庙,在地震中轰然崩塌!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而祖先宗庙,更是各种祭祀礼仪中的核心,宗庙堕毁,乃是重大的政治事件,皇帝刘询得知后,便身着素服,避正殿五日。
倒是朝堂之上,立刻展开了一场甩锅大赛。
得知关东地震两庙堕毁后,丞相、昌水侯田广明率先发难,上疏称:“山陵崩竭,川谷不流,五谷不植,草木不茂,则责之司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问题是大汉没有司空这官啊!
田广明也知道这点,于是举了个例子:“孝昭时,太常江德坐孝文帝庙郎夜饮失火免。”
周时的司空主管礼仪、德化、祭祀等,恰好与太常重合,他的意思是,如今的太常,蒲侯苏昌应该为此事负责。
田广明很希望苏昌能接下这一口大锅,因为算起来,苏昌还是他的老部下。
孝武晚年,关东流民二百万,地方动荡,田广明以酷吏手段上位,被任命为淮阳郡太守,恰逢淮阳城父县令公孙勇与门客胡倩等谋反,假称朝廷绣衣使者督捕盗贼,想要发动兵变杀了田广明。
幸得田广明发觉,将作乱之人击杀,但主谋公孙勇却逃了,跑到附近的圉县,当时县中厩啬夫江德、尉史苏昌一起拘捕了此人。
因为这是破天荒的官吏谋反大案,所以事后汉武将出力的江德、苏昌都封了侯,倒是田广明没混到侯位,只提拔做了大鸿胪,掌握了实权,故江德、苏昌等都依附于他。
如今出了这等大事,田广明不甘就此下台,故希望苏昌能主动站出来分担责任。
苏昌或许是记起好友江德因孝文失火而被废除侯位,觉得此事与他无关,心存侥幸,竟不顾旧主情谊,反咬田广明一口,上疏称:
“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所以若是阴阳不调,四时不顺,你这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是否要承担一点责任呢?
天人感应已深入人心,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肯定要问责大臣,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三公。
而三公之中,大司马大将军暂时无人胆敢指摘,御史大夫杜延年在末尾,天塌下来个子高的顶着,田广明遂成为众矢之的。
而更让田广明绝望的是,大将军这次似也不打算保他,将田广明和苏昌相互攻讦的奏疏一起留中。
叫田广明胆战心惊的是,他的姘头,那个带着儿子来投靠他的受降城都尉寡妇,说早上收到了大将军府送来的礼物——一口近年来长安十分流行的炊具“任氏锅”。
“锅者过也,大将军这是想要我主动揽过啊。”
而若是不从,光是与寡妇通奸一事披露出去,也足够田广明身败名裂,到时候毁掉的,就不止是政治生涯。
田广明长叹,他自从投靠大将军快二十年来,兢兢业业不曾有过,如今却如同用旧的靴子般被摒弃,不由想起了好友田延年因为区区三千万钱,而被逼自刎而亡的下场。
“这地震,为何偏偏就被我遇上了?”
他只能含着泪写下辞程:“广明无能,幸得备员宰辅,奉职不修,不能宣广教化,阴阳未和,灾害未息,咎在陈臣……”
田丞相终究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丞相没了,侯位只怕也要不保,下半辈子顶多就是个富家翁,书罢,田广明只愤然抬头道:
“大将军,你也太无情了!”
……
五月初,地震消息传来次日,田广明便火速揽过辞相,但舆情并未因此而宣告结束,一股暗潮在长安城的士人中涌动。
经常借故不去上班的左曹杨恽对这股浪潮最清楚不过。
杨恽自从结束军司马的职责后,便为其父守了几个月的孝,而后将杨敞留下的数百金一散而空,统统给了族人,他则奉养母亲,居家著述。
首先是二十年来未得流出的《太史公书》,因为天子喜好此书的缘故,终于能重见天日,杨恽的主动工作便是将其整理公布,时常入宫朝见。只是皇帝与他还是处不来,没有西安侯和张敞在场时,杨恽甚至会与皇帝争吵,常常不欢而散。
除此之外,杨恽还在续写《太史公书》,他想以略显粗略的《大宛列传》为基础,作一篇《西域列传》将五十国都囊括进来,描述其地理和风土人情。同时还应任弘之请,写一篇《西征记》,将元霆元年西凉铁骑的数千里远征记录于简册之上。
平日里,杨恽则亲自下田劳作,岁时伏腊,亨羊炰羔,斗酒自劳。他为秦声,妻为赵女,二人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数人,酒后耳热,仰天拊缶,自得其乐,一副狂士行径。
而这一日,他的朋友孙会宗匆匆来访,将一份手抄的简牍交给杨恽,杨恽读后,不由哑然失笑。
“这群齐学之儒,倒是将我与西安侯玩剩下的事学了去。”
虽然元霆时,上百名贤良文学和太学生叩阙被一锅端,通通流放西域,但并不能阻止新的儒生成批进入长安,以齐鲁人士为主,虽然不再敢公然反对大将军之政,但私底下的评议少不了。
这些人有知识、有文化,不怕风险,不怕高官,他们自认为代表了齐鲁、关东乃至天下人的利益,遂在长安激扬名声,互相题拂,自号“清流”。
桓宽等人被视为不畏强御的殉道者,贤良文学们被冠以“元霆六十君子”之称,而这些“清流”交流的方式,恰恰是任弘和杨恽散播太史公书时用过的,在士人圈子里传递简牍文章,以达到一传十十传百,扩大舆论之效。
而今日这篇,简直是清流炮轰执政者的檄文!
这文章中历数了孝昭以来的各种灾异,比如去年的旱灾和蝗灾。
“荒,旱也,其旱阴云不雨,变而赤,因而除。师出过时兹谓广,其旱生!”
按照灾异学说的理论,旱灾和蝗灾都与战争有关,还举了很多例子,诸如武帝元光六年夏,蝗。对应的正是五将军众三十万伏马邑,欲袭单于。而元鼎五年秋,又蝗。是岁,四将军征南越及西南夷,开十余郡。
元封六年秋,再蝗。先是,两将军征朝鲜,开三郡。
太初元年夏,蝗从东方蜚至敦煌;三年秋,复蝗。元年,贰师将军征大宛,天下奉其役连年。
反正就是战争必旱,开疆拓土肯定会遇上蝗灾呗,去年的旱蝗,显然和任弘在北庭与匈奴单于开战有关。
至于这次地震预示着什么,文章中就更是意有所指了。
“周时贤人伯阳甫曰,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升,于是有地震。今关东实震,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
“《易传》曰:臣事虽正,专必震,其震,于水则波,于木则摇,于屋则瓦落!”
末尾又言:“《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视万世之君。自元凤时开西域,用兵匈奴以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春秋》所记灾异尽备!”
只差学着当初的贤良文学呐喊一句“霍光下台,大政奉还”了。
杨恽放下手中的文章,他甚至能猜出来这一篇是哪几个人写的,毕竟自董仲舒后,《易》、《春秋》、《尚书·洪范》一起构成了“天人之道”的三大支柱,阴阳灾异学家们师法各异,但殊途同归。
孙会宗有些担忧:“此文是在明指大将军专权导致灾异啊。”
“不错,这些齐鲁之儒,真是丝毫不吸取前辈教训,说不准入秋后,西域都护府又要接受一大批儒生了。”杨恽摇头,大将军这两年对儒生们并未进行打压,但这明里暗里的讽喻若是被捅上去,恐怕反而会刺激了霍氏。
也能够理解,青州刺史部在这场地震中受害最深,家乡遭灾,儒生们自然是义愤填膺,非得讨个说法。
但在孙会宗提出,杨恽当年与任弘曾反驳过灾异之说,如今是否要写文章批驳时,杨恽却打了个哈欠:
“急什么,且再看看!”
……
事情与杨恽所料不差,这世上果然有头铁之人,地震消息传来的第四天,一个名为“严延年”的侍御史,在第三天时援引这篇文章,公然上疏弹劾大司马大将军,认为他应该为旱、蝗和关东的地震负责!
严延年固执不畏强权是出了名的,霍光刚废刘贺时,此人就上疏弹劾过大将军,说他“擅废立主,无人臣礼,不道”,霍光也没处置此人,只让他坐了冷板凳。
今日严延年再度开炮:“司马主天,司空主土,司徒主人。灾异重仍,日月无光,山崩河决,五星失行,是肱股之不良也,今司徒、司空已责,唯司马未咎。”
严延年也知道这次不同上回,奏疏递上去后恐怕会被当做“妖言惑众”处理,于是他前脚才递了奏疏,后脚就逃出了城,等御史大夫派人上门拿人时,严延年已不见了踪影。
虽然廷尉下令从民间收缴散播谣言的文章简牍,逮捕那些积极宣扬此事的“清流”之士们,邸狱里关了几十人。但舆情已起,连长安九市也在议论纷纷,觉得这些年来灾害过多,或许真是大将军迟迟不归政于天子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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