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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任弘咧嘴笑了起来:“激将之法,真蠢,也就老韩会出去吧。”

    韩敢当虽然气得直咬牙,但仍道:“那胡将真要激将,用汉话不行?就算那样,我也不会上当。”

    他扔了豁口的剑,朝后叫道:“广粟,还活着的话,给我把新剑!”

    吕广粟拖着受伤的脚爬来爬去,仍在不断为众人取来武器。

    至于张千人,他的肩膀遭受投掷的短矛重创,骨头都碎了,吕广粟虽然为其止了血,但养狗达人已经痛晕过去了。

    只不知在这人生最后的梦里,他能梦见先走一步的大黑不。

    就在这时候,烽燧外的匈奴人又回来的,但他们没有进门,而是将死去的胡人尸体拖了出去,反手将一堆木柴、积薪扔了进来,一根接一根,直到将门堵得严严实实的,最后是……

    一把火!

    细小的火苗在干燥的柴堆里四处乱窜,从桦树皮跃到红柳枝干上,再跳到枯萎的胡杨叶子,吞噬它们,最后在破虏燧众人面前,在任弘眼中,燃成了一朵炙热的烈焰!

    少顷,一百汉里内,沿边所有烽燧、亭障,远到骑兵倾巢而出的中部都尉府,现在都能够看到,破虏燧处,升起了一根无比巨大的烟柱!




第45章 骑脸
    “燧长,你在做什么啊燧长!”

    当烽燧下层被大火包围,浓烟不断上升时,破虏燧的众人却惊讶地看到,任弘脱了甲,将自己那件价值好几百钱的布袍撕成了五等分,往存放饮水的水桶里一浸,分给众人,示范道:

    “捂好口鼻,兴许能多撑一会。”

    烽燧上面就两个水桶,用来救火完全是杯水车薪。

    烽燧一共三层,底层门洞已被熊熊燃烧的薪柴堵住,匈奴人还不断往里面添料——都是燧卒平日里辛辛苦苦收集来作为积薪的干燥枝叶,谁想竟被胡人当成了致命的武器。而且匈奴人放火烧燧,就是为了逼他们出去,几十个人都张了弓在外等着呢。

    火焰已顺着楼梯,快要窜到二层了,浓烟也已充斥其中,虽然顶层也有烟和热气不断往上冒,可好歹是无顶的开阔空间,塞外的匈奴人怕伤了里面的族人,已经停止放矢,那儿自然成了五人最后的避难所。

    五人靠在女墙上,一开始有些缄默,因为任弘让众人好好捂着湿布少说话,免得吸入太多烟尘,但韩敢当憋不住啊,嘟囔道:

    “汝等见过仓库里熏鼠洞么?在外点了火,将烟往鼠穴里灌,硕鼠受不了便一只只往外跑,手里拿着木板,一拍一个准!胡虏就想这样对付吾等啊,出去被射死,憋着被熏死,我宁可选前者,要不还是冲出去罢。”

    “我不想死。”

    这时候张千人已醒了,肩膀伤口疼得难受,他似乎又恢复了早先的怯懦,哭哭唧唧地说道:“我还没成婚,还想做狡士,要做河西最好的养狗之吏。”

    任弘颔首:“你说过。”

    张千人流泪道:“我当时骗了你,燧长,其实我朝思暮想,都是能回到长安,重新做回祖父曾任职的狗监,给天子养狗……”

    他在那说着,韩敢当却嗅了嗅鼻子:“这烟里怎么有股肉香味?”

    赵胡儿凑到边上往下一瞧,骂道:

    “匈奴人取了厨房里剩下那只羊腿,还有……张千人的狗也被开膛破肚剥了皮,正在下面烤着呢。”

    匈奴人也是会玩,上面烟熏活人,下面却开起了烧烤趴,红柳木串着张千人的大黑,凑到火里烤炙,热油滋滋作响。

    “胡虏还是人么?”

    张千人大怒,挣扎着起身:

    “我和他们拼了!”

    但随即就疼得坐回了原地,又开始了祥林嫂模式,哭泣道:“我悔啊,没早早给大黑配种,让它绝了后!”

    “我悔的是,去年回绝了邻家的说媒,未能成婚,没给自己留下个种。”或许是受到张千人感染,吕广粟也开始嘟囔了:

    “我曾夸口说,要给家里挣足够多的钱,买足够大的地,盖宽宽的宅院,将仓禀里堆满各式粮食,每顿换着花样吃……眼下只能等战死后,让家里多出几万安葬钱了。”

    好吧,既然大家都开始留遗言了,任弘也取下湿布,咳嗽着道:“老韩又有何未做之事?”

    “我?”韩敢当热得要命,但还是没脱下铁甲铁盔,他还存了一会出去拼命的打算。

    他挠了挠脸,喃喃道:“我就想再吃一顿那胡羊焖饼。”

    赵胡儿瞪了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

    “自然不止。”

    韩敢当受不得激:“我说了,汝等可不要笑。”

    他抬头看向被浓烟包围的天空:“我当年受募入伍,是存了像孝武皇帝的将军们一样,立功封侯的心思!”

    旋即骂道:“岂料稀里糊涂卷入巫蛊事,成了叛军,发配敦煌吃沙子,因为在外服役,恰逢匈奴入塞,连妻、女也没护住,让她们被胡虏所杀,我还封个鸟侯!”

    没人笑,反倒是赵胡儿接着他的话,也开始了自己的“遗言”。

    “母亲告诉我,塞内有许多有趣的事,我只后悔这十来年都只呆在破虏燧,没有去其他地方走走看看。”

    “还有。”

    他看向众人,忽然诚挚地说道:

    “我只想死前,不再被叫做‘胡儿’!”

    “我想做汉儿!”

    多年前从匈奴逃入塞内,骑在长城上,看向两侧截然不同的世界时,他便已经做出了抉择。

    再加上任弘那天给他讲的休屠王子金日磾的故事,赵胡儿是记在心里了。

    任弘道:“你今日杀伤胡虏近十人,若没有你的射术,吾等决计撑不到现在,你是最尽忠职守的汉兵,是堂堂正正的‘赵汉儿’!”

    平日跟赵胡儿最不对付的韩敢当也重重拍着他的肩膀道:

    “赵胡儿,往后谁再叫你赵胡儿,我的巴掌便往其脸上招呼!”

    又看向众人,动容道:

    “经此一役,汝等,都是我老韩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燧长你呢?有何未了之事?”吕广粟如此问道。

    众人都看向任弘。

    “我?”

    任弘平日里心思藏得深,可今天,就像他那脱去的甲,撕裂的外袍般,真实的自己显露了出来。

    他笑道:

    “我和赵汉儿一样,想去别处看看,尤其是西域,听说西域胡妇俊俏,葱岭以西的风土人情与中原截然不同。”

    “我也和老韩想的一样,欲封万户侯!如博望侯张骞那样,大丈夫当穿行异域,万里黄沙以取功名,也由此洗刷祖父的污名。”

    “我和吕广粟一般,想买下大片的田土,种大蒜,种胡麻、胡椒、安息芹,让西域的作物,由此大行于世!”

    “我也和张千人一样,想回长安,去到这天下的中心去!想让这赫赫大汉,变得更好!”

    这些,就是任弘小小的梦想了。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被困于烽燧之上,危在旦夕,任弘有些泄气,甚至会安慰自己:也许死了,就能回到之前的世界里罢?

    但聊了一会未竟的梦想后,他却再度变得心潮澎湃起来,走到烽燧边缘,匈奴人依然在下面边烤肉边叫骂。

    “这烽燧不高,待会撑不住了,吾等就跳下去吧。”

    也就三层楼,摔不死,顶多断条腿。

    “被匈奴人杀死,也好过变成烤羊熏狗啊……”

    赵胡儿却站了起来,捂住受伤的左耳,只剩下右耳:“听!”

    任弘他们面面相觑,但也隐约听到了声音。

    “呜……呜……呜……”

    是胡人的号角声!

    长城之上站立的胡人,一直在尽职地眺望南方,而现在,他们似乎看到了什么,将牛角号凑在嘴边,吹响了低沉的号音……

    一声,两声,三声!

    塞外,等待手下攻陷破虏燧的皋牙胥听到后,满脸阴沉。

    大口吃狗肉的匈奴百骑长停下了嘴,凝神细听,然后骂骂咧咧,让众胡人不要再添柴了,速速从破虏燧通向塞外的坞门处撤离。

    赵胡儿也听得真切,顿时大喜道:“匈奴之俗,吹角为讯,一声是同伴,两声是猎物,三声,是敌人!援兵,是援兵到了!”

    浓烟迷了任弘的眼,又疼又痒还流了泪,但任弘一次次揉去那些泪花,努力睁眼向南方望去。

    他望见了,一群群汉卒,正从各处亭燧奔赴而来,持弩带刀,人数虽然不多,但脚步坚定而有力。

    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如同涓涓细流汇成大河,要来扑灭破虏燧的熊熊烈火!

    而更远的地方,更是烟尘滚滚,那是中部都尉府的骑兵在驰骋前进!

    破虏燧的壮士们,没有白白战斗,没有白白等待等待,他们的努力,没有被辜负!

    燧上的五人欢喜地抱在一起,这下有救了。

    “那个扬言杀了老宋的胡将要逃!”

    韩敢当却想到了什么,趴在烽燧边缘一看,那位匈奴百骑长真的很尽职,让手下先将受伤的人扶起去到塞外,他则殿后。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扛起一具族人的尸体,恨恨地看了烽燧一眼,打算离开此地。

    “他杀了老宋,不能让他逃了!”

    任弘与赵胡儿想要射箭射弩,但塞外再次一阵箭雨射来,让他们抬不起头,这是百骑长先行出去的族人在掩护他。

    张千人劝道:“眼下没路出去追,算了罢。”

    “谁说没路?”

    韩敢当憋了许久,此刻怒发冲冠,而任弘从他眼睛里,看到了疯狂!

    “燧长,老韩我先出去了!”

    言罢,韩敢当竟站起身来,无视一根根箭矢射在他铁盔铁甲上,往前一个猛冲,一脚踩在烽燧女墙上,整个人腾飞而出!

    匈奴百骑长乌兰听到一声怒吼声从头顶传来,抬起头时,竟看到一个大汉从四丈高的烽燧顶上一跃而下,朝他扑来!

    等乌兰扔下族人尸体想躲开时,已经来不及了。

    韩敢当连人带甲,足足有一百八十斤的身躯,正好骑到百骑长满是惊愕的脸上!

    ……

    ps:第二章在晚上。



第46章 我们是长城上的守卫!
    烽燧的火太大,虽然来援的汉卒用簸箕铲了沙子去掩,火是小了些,但门洞烧得比馕坑里还烫,根本出不去人。

    任弘他们只能拽着扔上去的绳子下到地面,走出几步后再回头,却见夕阳照耀下,破虏燧的上半部插满了匈奴人的箭矢,箭杆上的羽毛在风吹拂下微微摆动,下半部则被烟火烧得黑不溜秋。

    真像极了任弘他们现在的模样,伤痕累累、被烟熏得满脸发黑。

    但哪怕如此,它仍默默伫立在长城之旁,如同一位守卫,候望着这片土地。

    另一边,韩敢当走了过来,他腰上挂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正是死不瞑目的百骑长乌兰……

    匈奴百骑长可以说是被老韩一屁股坐死的,四丈高度,百八十斤砸下来啊,他脖子直接断了。

    韩敢当也摔得一瘸一拐的,见任弘下来,眉飞色舞地炫耀道:

    “燧长,我斩了匈奴将率,可是能购钱十万,官吏增秩一等的!比捕获匈奴间谍还高些。”

    是啊,谁能想到呢,间谍影子都没见着,却等来了匈奴人的大队人马,他们破虏燧待遇真是高啊。

    但匈奴人的进攻却浅尝辄止,难道他们真的只为报复任弘搅黄了奸阑走私?恐怕没这么简单罢。

    任弘心里记下了这件事,令赵胡儿带着援兵们返回烽燧,将受伤的吕广粟、张千人救下来。

    他自己则去数了数,有几具匈奴人尸体被丢下。

    汉朝军功是只看斩首的,甭管你自己说杀了多少,得有相应首级才能验功。李广作战时经常和匈奴打个两败俱伤,杀伤倒也挺多,但因为不得全胜,没有斩首级的时间和机会,终究不得封侯。

    汉文帝时的云中太守魏尚也是,上功时少了六级首级就被问咎。

    好在匈奴人撤得急,尸体没来得及全部带走,包括那倒霉的百骑长在内,一共七具尸体被留在了破虏燧……

    “七个头,刚刚好。”

    这当然不是破虏燧刚好超神的意思,任弘另有打算。

    他走向最先抵达的两队援兵,他们的甲胄衣着一看就不是正规军,而是十里外的亭卒。

    两位穿着铁甲,头戴赤帻的亭长也与任弘见礼道:

    “宁边亭长翟大伯,望见烟讯大起,故而来援。”

    “却胡亭长孟子房,闻有胡虏犯塞,故而来援。”

    这两个亭是距离破虏燧最近的,任弘与之打过照面,长作揖道:“若非二君及时来援,吾等恐将葬身烽燧之上。”

    两个亭来援的兵卒,加起来不过十人,但却作为汉军援兵的先锋,让匈奴人大生警觉,放弃继续围攻破虏燧。

    宁边亭的亭长翟大伯是个黑脸的中年人,不太会说话,却胡亭长孟子房却有些文化,笑道:

    “烽燧与亭障共同守备长城,燧在前,亭在后,乃是唇齿相依,唇若亡,齿亦寒啊!来救援破虏燧,也是救吾等自己,任燧长不必如此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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