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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按榆溪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馀万,全甲兵而还。”
夫用兵之法,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甲兵而还!这是最了不起的事,孝武皇帝大喜,援引古诗:“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来纪念这场大胜,将高阙以南的河套地,命名为朔方郡。
如今,三辅、三河、凉州骑共八万大军,已集中在高阙塞内,这是在朔方跟着赵充国屯戍一年有余的士卒。他们用锄头铁犁耕耘脚下这片沃土,把常平仓装得溢出了谷子,那些粮食如今变成了畜、车上满载的馕和炒米。
故人的胜利让汉人夺回了脚下这片土地,但过阴山必哭的匈奴人,从未放弃夺回它。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还不够。”
“还得直捣单于庭,再封姑衍山!”
赵充国大半生都在孝武时代,他年纪其实和霍去病差不多,却因大器晚成,错过了那个时代最激动人心的事,甚至没机会追随卫霍,只赶上末班车,做的还是李广利的下属……
但这一回,永远作为配角的他,却成了中军统帅。
“老夫谦逊了一辈子,这一回,可不能让后生晚辈比下去了。”
旌旗北指,三军过高阙,却向大漠行。太阳偏移,使得阴山的阴影,似也因畏惧而匆匆挪开,要给杀气十足的汉军士卒让道。
白发苍苍的姑衍将军扶着车舆,有种预感。
“这绝不会是老夫此生最后一次征战!”
……
绵长的夯土长城横亘大汉北界——不是秦人所建那一条,更不是燕、赵时代的旧物,而是崭新的长城,在汉武时代向北击匈奴至漠北后,在新边界上所筑,这也是中国历史数千年,统一王朝最靠北的长城。
它是囚禁属国胡人的羊圈篱笆,也是通知驻军胡人南下的烽燧。在很多人眼中,它就是世界尽头,将汉与匈奴、文明与野蛮、草原与城郭、人与兽、农与牧分隔开来。
吱吱呀呀,伴随着侯官取出大串钥匙,打开锁住大门的厚重铁链,遂卒们慢慢推开笨重的胡杨木门,长城障塞的大门一扇接一扇打开,让北方的风畅通无阻吹入塞内,将沙土拂到将士们的脸上。
过去只有游骑兵斥候能越界去索敌,今天却有整整六万士卒,要前往那广袤的未知世界,这感觉让人既激动,又紧张,长达三个月的训练与合兵列伍后,不论老兵新兵,都要直面远遁后从未露过面的敌人了。
任弘站在队伍最前方,他身后是背负角弓的五原属国都尉赵汉儿、义成侯甘延寿马槊横于高鞍之上,作为骑从的天水人段会宗,则替任弘背着天子所赐的“尚书斩马剑”,是比不上斩蛇宝剑威风,但刘询说了。
“替朕用此剑斩下单于首级。”
障塞上留守的士卒向即将北上的三军投来或羡慕,或同情的目光,咚咚,咚咚,他们在击鼓助威,而士卒们轻轻挪动着脚步,手忍不住摸向腰间环首刀。
真是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欲饮血。
任弘登上了障城,看着将士们,将士们也仰头看着他。
西安侯喉头一动一动,最后高高举起了手中,天子所赐的斧钺,让它反射璀璨的阳光。
今日北海将军没有吟诗。
也没有冗长的演讲。
只是简单到极致的两个字。
但却足以作为这个时代,自今日之后,一百首,一千首,甚至一万首诗、词、歌、赋争相使用的题名!
“出塞!”





汉阙 第482章 胡无人
胡人牧民一家在草地上跪成一排,穿着羊皮袄子的祖父有些佝偻,做丈夫的那位捂着肩膀的伤眼带怒意,圆脸的妻子则只紧紧抱着孩子,他门背后是点燃后熊熊燃烧作为信号的毡帐,一群为汉人带路的西嗕义从骑,正在羊圈里追着羊羔儿到处跑。
被母亲搂在怀中,三岁胡儿努力挤出头,看向来来去去的汉军骑兵以及正在路过的大队人马,目光恐惧而迷惑,最近瞧见一位身着耀眼甲胄的汉将军勒马于旁,看了他一眼,吓得胡儿缩回母亲怀中。
任弘已经没了当年初入行伍的犹豫与怜悯,只让人将这几个家庭当成奴隶,送给西嗕王作为奖励,并决定,今夜在这片丰饶的草场上扎营。
远远派去前方的斥候队已经折返回来报讯了:“将军,吾等先行至大幕,然未见到匈奴大军。”
“太阳升,胡无人。”任弘笑道:“想来是全跑到漠北去了。”
如段会宗侦查所言,汉军出塞足足两千汉里,广袤草原上,却找不到一个大点的部落,只偶尔逮到因为住的偏远的小部落或在林中单打独斗的胡户,没跟大部队北迁的匈奴人。
而那些不愿北迁的,早在双方筹备战争的几个月里,在说客、斥候的压力下投降了汉朝,迁入了边塞属国,还出了一些向导,其中以整个部落南下导致汉匈交战的西嗕部落最为积极,西嗕王亲自为任弘带路。
“看来单于是要决一死战了,匈奴这几年本就多灾多难,再来这么一出,本就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牧民,恐怕压力更大。”
虽然是游牧经济,但匈奴人也有固定的牧场,活动范围较为农耕者更大而已,冬夏不超过数百里。离开漠南前往漠北,将对牧民家庭造成巨大打击,有时候任弘甚至在想,像这样的出塞行动多来几次,匈奴漠南的经济就将在迁徙中崩溃。
但汉朝这边也有压力,出塞兵力少了,匈奴还不怕,直接以优势兵力在漠南交战。而若多了,人家撒腿就跑,十多万汉军集结,对国内经济民生影响也很大,一旦空出,朝中才平息下去的主和之声又要喧嚣尘上了。
更何况,想要摧毁匈奴人的向心力,犁庭扫穴是少不了的。
他们是沿着一条叫“诺水”,也称作诺真水的河流向北行进,足以满足大军和牲畜饮水,时值六月底,因为雨水河流暴涨,在平坦的草原上漫滩而流,注入淖尔,间或也有些长满草的山丘起伏交错。
可越是往北走,河流湖泊就越发罕见,连草地也从齐膝高的丰饶牧草,变成了赤色戈壁上点缀的杂草。
而这时候,前方却出现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小心翼翼地朝汉军靠近,让不明真相的校尉们大为紧张。
等斥候往来数次,搞明白对方身份后,任弘让众人勿虑:“是护乌桓校尉带着乌桓人如约至此。”
考虑到自己干过让休屠部化妆成匈奴人使诈奇袭的阴招,任弘依然十分谨慎,两军保持很远距离,直到对面几个穿毛毳的贵族跟着护乌桓校尉纵马过来,拜在任弘马前。
已步入中年危机的萝卜不太喜欢乌桓人陌生的气味,打了个鼻息,任弘揉了揉它已没幼年时光彩的鬃毛,让这几个髡头的乌桓“大人”起来说话。
这乌桓本是东胡之后——就是一百多年前,绿了冒顿又被冒顿所杀的东胡老王,东胡人向东奔逃,去东北那旮依鲜卑山的就改名鲜卑,向东南进入辽河流域依乌桓山的则为乌桓。
乌桓并无统一的首领,数百千落聚为一部,以“大人”为领袖,还不是世袭制,而由更小的单位,各邑落小帅推举,虽然制度比匈奴落后很多,但经济却很相似:俗善骑射,弋猎禽兽为事。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以穹庐为舍,东开向日,食肉饮酪,贵少而贱老。
过去百余年间,乌桓一直是匈奴属国,每年向匈奴提供牛、马、羊皮,要是匈奴使者索皮布税不予,接踵而至的就是匈奴骑兵了,将乌桓人的妻、女一收,直到交齐赋税才换回来,说不定还附赠一个胖小子胖孙子什么的,乌桓人也敢怒不敢言。
直到汉武之世,乌桓抱上了暗潮的大腿,向西迁徙到匈奴退出的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作为斥候,为汉侦察匈奴动静,置护乌桓校尉拥节管理,乌桓大人们每年入长安朝见一次,也开始对匈奴重拳出击,甚至掘了先代单于的坟冢作为报复。
但乌桓毕竟是养不熟的狼,终究无法老老实实做看门狗,乌桓渐渐骄横,小帅私自犯塞劫掠而终结。作为惩罚,范明友奉霍光之命,不宣而战,杀了乌桓六千人,拎着三个大人首级而归。于是乌桓叛汉复寇幽州,双方关系近几年才稍稍改善。
毕竟乌桓和汉、匈奴皆为敌,左脸右脸同时被打的滋味不好受啊,尤其是范明友死后,双方都有了个台阶下,前几个月,任弘让赵汉儿与乌桓大人们会于颓当城,商议共讨匈奴之事。
乌桓提出出兵助汉北伐,但却被任弘拒绝,兵在精不在多,乌孙、小月氏这种合作多次还算靠得住,乌桓人鼠首两端,带上反倒是拖累,形势不利,反捅你一刀也说不定。
任弘的目光看向乌桓人的队伍后部,那是一群群的牛羊马匹,他只要求乌桓大人们做一件事:驱赶牲畜在漠南相会,给汉军做接应。
如此可缓解汉军的补给压力,乌桓做这些事自然不是免费的,任弘给乌桓大人们画了个大大的饼。
“颓当城以东,大戈壁以南,本东胡地也,往后尽归乌桓。”
数百里草原一下子就割给乌桓了,大人们面露喜色。匈奴太大了,就像一张过于巨大的牛肉,汉军的刀子将在其上面划过分割,损有余而补不足,扶持乌桓、鲜卑、丁零、小月氏甚至是坚昆,一人咬一块肉,让匈奴缩回头曼时代的核心区域去,对草原分而治之。
反正在200毫米等降水线以北,除非彻底改变经济方式,变农为牧,或者连跑带跳迈入近代,否则汉人是占不下来的。草原太大了,游牧者像疯长的草,割完一茬又长一茬,胡无人终究只是想想而已,谁也做不到。
但也不能以“反正无法彻底解决”为理由,放着统一的匈奴不管不顾,否则乘病要命的,就是人家了。
待到乌桓人交出牛羊撤走后,任弘率大军继续前进,抵达了后世内蒙二连浩特一带,已能看到前方草原几乎消失,只剩下赤红色的茫茫戈壁。
北伐路上的第一道难关,到了。
摊开典属国所制地图,匈奴被一道东西长达三千余汉里,南北千余里的沙漠分成漠北和漠南,这便是”戈壁沙漠”,果如一道垂在北国的大幕,根本绕不过去,后世外蒙古就有东戈壁、西戈壁、戈壁阿尔泰、中戈壁四个省,可见其范围之广,横渡起码要二十天。
这二十天里,汉军的后勤将面临巨大压力,这也是任弘和赵充国必须分兵的原因,十万人挤一起渡沙漠,不等到地方,就因缺水而崩溃了。
好在经过西域十余年开拓,汉军将帅们对沙漠行军已攒足了经验。
“别忘了,我的第一个绰号,就是‘沙漠之狐’啊。”
任弘让三军扎营,收集河流中的水,将所有乌桓人送来的数千头牛羊、宰杀殆尽,大吃一顿,只剩这一年多来,从西域慢慢引入的上万峰骆驼和骡、马、驴,接下来二十多天,就靠它们了。
安排好东西两支偏师和大军进军路线后,任弘伏在一块大石头上写信,进入大戈壁后,与长安的通讯将完全断绝,这大概是胜利前,给刘询的最后一封信了。
他咬着毛笔杆想了想措辞,笑了笑,写道:“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臣当绝幕千里,长驱塞上健儿,深入单于之垒!”
……
竟宁二年六月底,任弘即将率大军进入大戈壁之际,长安城未央宫中,天子却才刚刚收到他们出塞的消息,从这时起,人前胜券在握,自信满满的皇帝就开始难眠了,好容易被许平君哄睡着了,也睡不踏实。
“道远……道远!”
这不,温室殿中,许平君被刘询的这一声大喊给吵醒了,哭笑不得。
听丈夫梦里喊别人的名,还是他姑父,许平君心里只感觉有些奇怪,也罢,总比喊霍成君好点吧。
她只轻轻推醒刘询:“陛下莫非又梦到西安侯了?”
刘询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确实是梦到了,他梦到三军陷入匈奴包围一一战败,西安侯也壮烈殉国,最后一幕是任弘深情看向南方,朝他作揖,然后眼里含着泪,毅然自刎……
梦是反的,是反的,刘询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今夜却再难入睡,只披着常服起身,端着灯烛,不顾许平君劝阻,又跑到偏殿去瞧那幅巨大的汉匈战争图。
这次战争不同往常,没有障城为屏,也不是在西域北庭的遭遇战,而是直捣匈奴老巢。虽然宣战时豪情万丈,但对这场战争,别说刘询,哪怕是赵充国、任弘,都没有百分百的胜算。
绝幕远征,第一次的漠北之战是成功了,战果辉煌,但之后无一胜利。
太初二年(公元前103年),浚稽将军赵破奴绝幕,被左贤王八万骑围困,两万汉军全部覆灭。
天汉二年、天汉四年、征和三年,汉军三次绝幕北征,三次败绩,失李陵,亡贰师,十余万将士葬身漠北,反倒是匈奴复强。
而元霆年的五将军北征,若非赵充国、韩增两路获胜,若非任弘的出色发挥,简直是一场笑话:祁连将军田广明出塞不过千二百里,斩首才十八级,虎牙将军田顺更是出塞八百里而还,连大幕都没摸到——他们也害怕啊,害怕一旦进入戈壁会遭到匈奴围攻。
所以刘询换上了一批敢打敢拼的将军。
若这次重蹈覆辙,刘询或许会痛失爱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圣天子之名也将大受打击,孝武皇帝和霍大将军的遗愿,恐怕很难实现了。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前线将士了,不然还能隔着几千里指挥他们排兵布阵不成?
刘询手里的烛光一点点照着地图,高阙、鸡鹿塞、颓当城、大幕、龙城,这些名字他已经烂熟于心,只恨不能亲至。忽然又想到,在卫青、霍去病誓师北伐之际,孝武皇帝是否也曾如此焦躁不安呢?
他叹了口气,看向外头,未央宫中一片寂静黑暗,各宫室都熄灭了灯火,一问时,才到夜漏未尽三刻,刘询驻足殿外,仿佛能听到大戈壁上的风在呼呼在吹,他三位将军不知安危。
刘询做出了一个决定,招来詹事和卫尉韩敢当。
“明日移驾甘泉宫!”
甘泉宫在长安以北两三百里外,不过是挪动了驿骑一天的行程,但对刘询来说,却能让他忐忑的内心少安。
“朕要第一时间,知道诸位将军的捷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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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第483章 绝幕
赵充国发现,“西域系”的将领在如何过沙漠上,确实很有一套,比如那冯奉世,在西域已近十年,如何以驼队为墙扎营防风沙,如何避免车辆陷入难缠的流沙里,他颇有经验,再加上军中不少军吏是任弘带过的“西凉铁骑”老卒,对戈壁驾轻就熟。
被赵充国夸奖时,冯奉世笑道:“将军过谦了,这大幕看似广大,实则凶险程度远不如西域白龙堆及大沙海,于西域将士而言,闲庭信步耳。”
大沙海广袤近万里,占了西域大部分地区,而这匈奴大幕长度可比,但宽度远不如也。白龙堆和莫贺延泽堪称死亡之海,目无飞鸟,下无走兽,举目望去除了枯死的胡杨木,就只有人畜骸骨作为路标。
相比于白龙堆,这大幕简直是膏腴之地,多数地区不是沙漠而是裸岩,各个沙漠并非连续不断,间或有草原和灌木,草原完全覆盖了较低的山坡,尤其是近来正值雨季,一场雨过去后,沙蒿乘机抽芽,半个沙漠都绿了。
也难怪匈奴能将漠南十万户迁到漠北,牧民们甚至能在雨季赶着牛羊一起横跨这道天堑。
他们甚至能在投降汉军的匈奴人引导下,找到沙漠中遗留的小湖泊,
湖畔生长着芦苇、沙竹、白刺等植物,形成一个绿洲,仿若金黄色衬布上托举着一块蓝色宝石。
但作为赵充国大军前锋的苏通国,却阻止了士卒们冲过去痛饮一番的打算,骑着马绕这小湖泊一圈后,从湖里拖拽出了上百头已彻底腐臭溃烂的牲畜尸体。
“匈奴听说汉军将要到来,派巫者在汉军所经过的各条道上和水中预先埋下牛羊,用来诅咒汉军。”
“匈奴是故意污染水源,这水若喝了,必得腹泻等疾。”冯奉世对这一幕很熟悉,西安侯在西域时专门给军吏们上过课,说埋了动物尸体的水中会滋生很多肉眼看不见的细细小虫,若是喝了生水下去,必在你腹中翻江倒海,肠子都给你拉出来。
军中有传说,霍骠骑将军,就是在最后一次远征时中了这一招才英年早逝。
但却有一招可破,那就是将水烧开了喝。
湖泊边不缺燃料,更别说辎重营还带了好多干牛粪备用,甚至有人说:“真断粮时,这些干牛粪与胡饼样子颇似,甚至能吃了救急……”
也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士卒们守在釜渴了许久,才喝上味道有点怪的水,尽管仍有人恶心得吐了出来,但好歹没产生大规模腹泻痢疾,毁掉一支军队的战斗力。
只可惜牲畜没这待遇,骆驼靠吃植物补充水分,驮马则因饮了湖中的生水犯了病,只要走不动的,统统被大军抛弃——人也一样,犯病的,受伤的,统统派与倒下者相同人数的人以辎车往后运,大戈壁南边有汉军临时设立的烽燧,运气好的话还能获救。
减员不算太多,七月初,经过二十多天跋涉,赵充国军八万人分三路出了大戈壁,重新进入了草原,只是面前的绿意较漠南淡了些,还夹杂着一点点枯黄,秋天已经到了,前方一座西北-东南走向的山脉遥遥在望,那应该就是李陵战败的浚稽山了。
但直到此处,他们仍没有见到匈奴主力,只有零星的斥候来打探消息,逮住后一问,只是靠南小部落的骑手,根本不知道大单于和匈奴主力,部众所在。
“多半和过去一样,安置在余吾水(土拉河),郅居水(色楞格河)一带。”
赵充国绝幕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斥候去东方千余外,通知任弘一声。
尽管存了不逊色晚辈的心思,但赵充国素来以大局为重,他知道,走到这,中路军与东路军,唯有互为犄角,齐头并进,方能全身而退!
赵充国将自己的将印盖在书信上,交给斥候:“告诉西安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此役当勠力同心,共诛单于。”
……
作为沙漠里的狐狸,任弘早赵充国数日便带着大军绝幕而出,因为准备充分,带了许多骆驼,大戈壁没能给东路军造成太大困扰,却让任弘对匈奴有了新的认知。
能数次组织十几二十万人穿越大沙漠迁徙的游牧,不赶紧打垮打残,留着过年么?
任弘倒也没有着急进军,而是在沙漠以北的草原上休整了几日,等待分出去的两支偏师汇合。
大军过沙漠是必须分兵的,六万人补给压力很大,挤在一起能喝干沙漠里一个小湖,将草原上漫流的河水断绝,坐骑也埋头猛嚼,等它们肚子胀鼓鼓时,已将一片丰茂的草原啃得七七八八。
但分兵也有讲究,那些明显不合适的人,就万万不能让其独当一面。当年卫青出塞击匈奴时,让赵食其和李广这两位老将要绕远路就水源的东道,结果李广不负众望,再度迷路,错过了漠北之战。
一直到卫青打完仗错失单于后南下再度横穿大漠,才遇到了迷路后在大戈壁里乱转,最后绕回漠南一脸懵逼的李广……
所以向导很重要,任弘这几日对带路的西嗕王恩宠备至,而偏师的人选,则挑了素来知兵的云中太守张千秋走西边,机灵的赵汉儿走东边,老将定襄太守王平等则在身边带着。
“吾等进军路线与当年霍骠骑类似。”
营中军议时,任弘在地图上找到了他们的位置,当初霍去病带着五万骑出代、右北平千馀里,刚过大幕,就遇上了左贤王的大军来迎战,一场仗下来,左贤王溃逃,霍去病就开启了追击模式,一口气往北追了两千里地,一直追到匈奴核心弓卢水流域(克鲁伦河)。
一问才知道,这两座是匈奴圣山,于是霍骠骑高高兴兴地上山撒了泡尿,遂封狼居胥山,禅於姑衍,登临远眺翰海。
可任弘他们就没这好运气,出塞都两千里了,除了偶尔靠近的斥候外,连匈奴大军的影子都没见着。
如今统帅左部的是那左贤王稽侯珊的兄长,左谷蠡王呼屠吾斯,此人素来以敢战冲动而闻名,如今却避而不战,任弘知道,匈奴人吸取漠北之战的教训,觉得区区两千里不足以疲敝汉军,而要继续坚壁清野,将汉军的战线拉长……
“就像天汉四年之役。”
定襄太守王平虽然不会说话,但毕竟老将,经验是有的,他说起天汉三年那场战争,贰师将军李广利率步骑十余万出朔方、强弩将军路博德出居延与贰师会合;游击将军韩说出五原,因杅将军公孙敖出雁门。
匈奴单于闻汉军北上,将其辎重、老弱撤至余吾水以北。李广利在余吾水南与单于军十万骑连续交战十余日,不能取胜,率军返回。韩说未见匈奴军,无功而回。公孙敖与左贤王作战不利,退兵。
多线并进一来是减轻补给负担,二来是为了索敌,但也很容易被匈奴各个击破。
和匈奴打了这么多年仗,对方的布置也早已不再神秘:“匈奴行踪虽然多变,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匈奴主力一定在其部众安置点附近以逸待劳。”
“这次和天汉四年时不同了,大单于,你的后方,可不一定稳固啊。”
跟任弘在颓当城定了密约的不止是乌桓,还有对弓卢水流域垂涎三尺的鲜卑。
绝幕后第三天,士卒已休整得差不多了,而西边作为偏师的张千秋也派人来禀报,说收到了赵充国斥候的书信。
任弘读罢笑道:“老将军说,单于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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