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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任弘可没这闲工夫,不论婼羌人答不答应这笔交易,他都得带着海头城的丁壮离开,前往楼兰。

    但城主昆格耶却留了心眼,以害怕婼羌人去而复返为由,只给任弘派了五十人,虽然他亲自带队,但子子孙都留在了城中,甚至连身后事都交待好了,好似预料到此行没那么简单。

    而到了次日清晨,当一行人在罗布泊西岸向北行进时,身后再度传来嗒嗒马蹄声,一回头,却见三四百婼羌人呼啸而至。

    楼兰人大惊失色,团团聚拢如临大敌,昆格耶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老对手,去胡来王唐靡当儿纵马来到跟前,却只瞅了他一眼,便朝任弘行了礼。

    “小汉使,婼羌,答应你的条件!”

    昆格耶有些惊讶,回头问任弘:“是何条件?”

    任弘笑道:“汉、楼兰、婼羌,将一同守备楼兰,与匈奴人对敌。”

    楼兰很可能面临匈奴的干涉,而汉军的支援起码十天后才能抵达,他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延缓匈奴的攻击,而这些婼羌人,大可利用一番。

    唐靡当儿却摇摇头:“小汉使,先说好,吾等只是随你去楼兰周边跑几日马,婼羌绝不会与匈奴交兵!”

    “这是自然。”

    任弘心里想的却是:“到那时候,还能由得了你么?”

    ……

    与婼羌人一同骑行,是一段难忘的体验。

    任弘过去只是听闻,羌人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以产牧为业,原始的生活环境和习俗使得羌人民风彪悍,汉人说他们坚强勇猛、吃苦耐寒,好勇斗狠的天性就像野兽一般。

    不仅如此,由于羌人奉行实力至上的信条,崇拜强大的战士,因此把战死看作是吉利的事情,悍不畏死的风气培养了许许多多的优秀战士,对待外人也极不友善。

    但婼羌,这支脱离了羌人大乱斗的河湟之地西迁到地图旮旯角的部族,却比他们的同族多了一丝随和。

    在傍晚休憩的时候,罗布泊西岸的草原上燃起了两堆篝火,一堆是谨慎的楼兰人。另一堆是豪放的羌人,不断有人争相过来邀约任弘他们过去一起分享食物,因为任弘今日三骑出城谈判的举动,被认为是勇士。

    “尝尝酪!”

    一块块干硬的酪被递了过来,捏在手里冷冰冰硬邦邦的。

    这便是婼羌人在抢不到粮时的主食了,羌人们吃的很奔放,蘸着与后世藏区酥油很像的黄油放入口中,任弘看到黄油里还有不少羊毛等杂物,但唐靡当儿竟一起吃了下去,还振振有词。

    “人只能按神的意念生活,天神既然把这些杂物赐给我们,就没有理由不接受,一个好的羌人牧民,一月之中要吃掉三撮羊毛,楼兰人和汉人的农夫,每月不也要从耕地上吃这么多土么?”

    这是啥歪理,任弘懒得争辩,出于礼貌吃了点酪,只感觉能硌掉牙齿,闻上去还有些臭味,混上他很不喜欢的酥油味,能咽下去就不错了。

    其余几人差不多都是这种感觉,唯独赵汉儿和归义羌人那加还能适应。

    也有热的东西,泛着酸味的酸马奶酒在简朴的土鬲里被加热,香气扑鼻,乳白色的奶酒先给唐靡当儿满上,然后轮到几名吏士,这是将他们当成贵客了。

    唐靡当儿都已经将木碗端起来了,不喝就是不给面子,按照羌人的做派,这趟交易说不定就因为一碗酒黄了,任弘只好举盏,却不忘低声嘱咐其他几人:

    “别喝太多。”

    但韩敢当一遇上酒,就把任弘的话忘脑后了,这酸马奶只要习惯了那味道,酸酸甜甜甚是可口,度数也不高,老韩越喝越想喝,甚至和唐靡当儿的儿子,一个名叫“唐东号吾”的羌人武士拼酒,最后还赢了!

    羌人们欢呼阵阵,但任弘却只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老韩,他知道,这个铁塔一般的巨汉,接下来几天算是完了。

    果然,还不到半个时辰,正在通过那加翻译,与羌人们吹牛的韩敢当,表情就从酒酣的意犹未尽,变成了一言难尽。

    而后便捂着肚子跑出了营地,许久才虚弱地回来,还不及坐下,腹部又是一阵天翻地覆的声响,老韩眉头大皱,又捂着跑出去了。

    “上吐下泻,起码三天。”

    任弘摇摇头,真像极了前世刚去到藏区的自己啊,真以为自己喝过几斤牛羊奶,就能痛饮酸奶酒了?这东西对汉人来说,真是汝之蜜糖,我之砒霜。

    反倒是比赛喝奶酒输了的唐东号吾,问起那加河西羌人的近况,让他说说,在汉朝统治下,河西归义羌人的日子如何。

    “吾等与汉人杂处,虽然也有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奸商哄骗欺压的事,但比起河湟诸羌,日子好过多了。”

    那加告诉婼羌,归义羌可以在集市与汉人平民交易,用牲畜牛羊,换取粮食、布匹,各取所需。

    汉朝是通过羌豪统治归义羌,几十年下来,河西羌人日趋汉化,会双语的人不在少数,一些羌人从事河西置所、烽燧的徒、御、邮、骑等职务,甚至有人当上了啬夫。

    婼羌人初听时虽羡慕河西归义羌能够随时获取粮食,但当他说到,归义羌的豪长每年都要向官府报到,发生纠纷要找汉官解决,羌人名籍也要登记,在汉朝征召时,作为属国骑兵加入军队,已经喝醉的唐东号吾却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归义羌就像是狗,被汉人养着,给汝等骨头和肉,高兴时摸一下,不高兴时踹一脚,让咬谁就咬谁。”

    他起身拍了拍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胸膛:“而吾等,则是雪山和大漠间的野狼,自由自在!”

    婼羌武士们开始起哄嚎叫,那加涨红了脸,半天憋出一句:

    “给大汉做狗有何不好,汝等现在随吾等去楼兰,不也一样是贪大汉的骨头么?”

    “你!”

    唐东号吾恼羞成怒,手摸到了剑上,猛地拔了出来,吓了任弘一跳,他不懂羌话,没搞清楚二人方才还在推杯交盏,怎么忽然动起手来。

    赵汉儿立刻卸下弓瞄准唐东号吾,不远处的楼兰人也站起身来,神情紧张!

    一场火拼一触即发,这场被任弘凑一起的三方联盟,眼看就要因一次口角而分崩离析!

    就在这时,唐东号吾却被去胡来王从后面踹了一脚,唐靡当儿裹着羚羊皮裘,不紧不慢地说道:

    “发什么酒疯,快给小汉使致歉,然后滚去睡!”

    父命不可违,唐东号吾告了声罪,气呼呼地退下了,婼羌武士们也在依次给去胡来王行礼后,各自找了草地上柔软的地上,裹着毡皮睡得横七竖八。

    篝火旁,等那加在任弘耳边低声说完方才原委后,唐靡当儿叹息道:

    “年轻人啊,什么都不懂。”

    “他没经历过二十年前,西域诸国必须在汉和匈奴间,选一个做主人的日子。”

    老迈的去胡来王摸着脖颈上的牦牛骨项链,笑道:

    “他也不明白,做大汉的狗,吃饱喝足,可比那些终日挨饿,最后被射杀剥皮的野狼,强多了!”

    ……

    到了二月十八这天下午,当任弘他们靠近楼兰城时,却发现人丁还算繁盛的孔雀河三角洲,郊外竟不见一个人,甚至有农具和草篓直接扔在田间,水罐摔碎在地,看脚印可知,郊区的楼兰人走得很匆忙。

    这让任弘有种不祥的预感:匈奴人这么快到了?

    而就在半刻后,他们果然遭遇了一队正在一个村庄纵火的匈奴人,人数不过七八骑,看样子是一支斥候。胡虏方才忙着抢掠,刚刚发现有大队羌人骑兵靠近,匆忙上马欲逃。

    任弘连忙道:“追!不能放过斥候!”

    但他身边三百骑羌人,却没有一个人动,所有人都看向去胡来王。

    “说好只遛马,不与匈奴交兵的。”老家伙笑眯眯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于是任弘换了个说法,让那加用羌话大声喊道:

    “若有人取得匈奴人一枚首级,可以在汉使处,换100石粮食!”

    话音刚落,百余骑羌人甚至不等去胡来王的命令,立刻就动了起来!

    ……

    ps:下午卡文没写出来,晚了点,第二章在11点30。




第78章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汉军援兵?”

    匈奴僮仆校尉勒马站在孔雀河畔,听着逃回的斥候如此报告,大为诧异。

    他看向远处楼兰城西边的原野,确实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在那驻足,而且多打黄旗,确实很像汉军。

    但这怎么可能呢?僮仆校尉算了算时间,他奉匈奴单于和日逐王之命,驻扎在近海(博斯腾湖)附近,赋税西域诸邦,不断给匈奴右地提供黄金、牛羊和粮食,也就近监控诸邦。

    作为扼守南北两道的楼兰国,自然是的重中之重,尤其是在汉朝近来有重返西域迹象的情况下。

    去年僮仆校尉还亲自到了一趟楼兰,在楼兰阏氏的请求下,让许多匈奴女子嫁给楼兰诸城主、贵族,一来示两族亲好,二来也协助阏氏监视。

    十日前,却有几个匈奴女子带着楼兰王子疾驰到僮仆校尉驻牧地,向他告急。

    僮仆校尉这才知道,楼兰,变天了!

    他立刻派人禀报湖泊北面的日逐王,自己则带着轻骑四百,沿着孔雀河先行南下,八天时间赶了一千里路。

    途中,僮仆校尉还不忘将楼兰王子立为新的楼兰王,在僮仆校尉想来,既然只是傅介子一行刺杀安归发动政变,那说明汉军大队人马尚未西来。

    若能赶在汉军抵达楼兰前,杀死傅介子和反叛的楼兰城主,扶持王子上位,再以逸待劳,迎击千里跋涉,穿过白龙堆后正疲敝的汉军,定能保住楼兰!

    但僮仆都尉没料到,汉军的援兵,竟与自己同时抵达楼兰,远远看去,看人数还不少,起码有三四百骑。

    “瞧方向未走伊循城,而是从湖泊南面北上。”

    僮仆校尉很清楚,从汉朝来楼兰,有三条路:一是出玉门过三垄沙白龙堆的楼兰道。

    二是经诸羌的羌中道,三是沿着南山(阿尔金山北麓)与沙漠中间的狭长山谷,从婼羌去往阳关的羊肠小路。

    比起只有羌人才能承受的茫茫高原,比起那些崎岖的山谷和冰川,第一条路竟已是最好走的。

    所以汉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匈奴快,莫非是紧跟着汉使西行的?

    但这时又有了新消息,之前散出去的斥候陆续归来,向僮仆校尉禀报,方才追逐他们的,不是汉骑,而是羌人!已有不少斥候在羌骑疯狂的追逐下,死于非命。

    “羌人,婼羌?”

    僮仆校尉有些牙疼,婼羌,这是一个从来不向他缴纳贡赋的南山行国,人数虽少,但去胡来王仗着婼羌驻牧地辟处山中,一向对匈奴不卑不亢,甚至不顾僮仆校尉警告,年年北上抢楼兰的粮食。

    婼羌人再度投靠汉朝,这下情况变得复杂起来,虽然在这平阔地域,僮仆校尉有把握以同样人数完胜婼羌。

    但别忘了,还有楼兰城在旁边呢,若被其内外夹击,恐怕不妙。

    僮仆校尉在思量许久后,知道楼兰之事,已经不是自己能处置的了。

    “留下部分斥候,隔着十里小心监视楼兰,其余人随我去伊循城,等待日逐王的大军到来!”

    ……

    “你砍了两颗首级。”

    “你是一颗。”

    “你叫什么?姊当烧?”

    而在另一头,婼羌武士们正围着铺开笔墨木牍的任弘,看他登记斩首情况。

    任弘盘腿坐在一株胡杨木下,一边记一边让那加维持秩序:“诸位婼羌壮士别挤,一个个来!”

    一颗颗匈奴人的头颅堆在他脚边,幸好任弘经历过数次厮杀,否则这七八颗血淋淋的脑袋堆一起还是很骇人的,而且臭气熏天。

    又一个匈奴人的首级,被揪着辫发扔到面前,任弘一抬头,才发现是笑眯眯的赵汉儿。

    “原来是归汉啊,你方才也上了?”

    赵汉儿摇头道:“果然和传闻的一样,羌人骑兵长在山谷,短于平地,不能持久,骑射不精,而喜欢连人带马持矛地触突。”

    “方才眼看有几骑斥候要被放跑,我便去放了几箭留了留,帮他们一把。这不,那去胡来王的儿子,便硬要分我一颗,我若是再推辞,他又要拔剑了。”

    昨晚与韩敢当拼酒,又差点和那加打起来的唐东号吾确实是性情中人,此人莽撞暴躁,与其父的老谋深算大不相同。

    任弘只暗暗嘀咕:“真不像亲生的。”

    赵汉儿看任弘将他的名也记了上去,笑道:

    “要给我算多少赏赐?100石粮食,还是五万钱?”

    “自己人斩得头颅,当然是五万钱了。”任弘知道这小伎俩被赵汉儿看穿了,看了看左右的婼羌人,没人注意这边,才低声道:

    “大汉的官吏只认首级,不论士卒或平民斩得匈奴兵卒首级,皆得五万赏钱。”

    “而婼羌人只认粮食,对钱可不感兴趣,他们只知道,数月后在阳关多领取的100石粮,乃是整个部落勒索一座楼兰城邑所得,都够一帐落五口人吃两年了。”

    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这是双赢啊。

    所以使节团做个中间商赚点差价,等傅介子回玉门关交差时,也能帮使节团兄弟们报上斩首,多挣点外快。

    这时候,楼兰城的方向却爆发一阵欢呼,因为匈奴人撤退了。

    朴实的婼羌武士以为任务已经结束,心急的人甚至已经准备收拾弓马,回南边去了。

    任弘连忙劝阻:“匈奴随时可能去而复返,去胡来王,说好汝等至少要在楼兰周边游弋十日的。”

    “十日啊。”唐靡当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牦牛老了,连窝棚在哪都会忘记,我也忘了,所以吃食只带了三日。”

    装糊涂啊这是,任弘笑道:“去胡来王放心,楼兰城会提供十日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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