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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历尽难中难,心如铁石坚,夜在胡地时听笳声,入耳痛心酸。张骞终于找到了机会,带着仆从堂邑父逃出匈奴,最终抵达西域,找到了大月氏!

    又过了几年,当他历经险阻,回到长安时,身材高大的张骞竟持节跪地,对着巍峨汉阙稽首再三,痛哭流涕,举国为之震惊!

    还有四年前,始元六年春(公元前81年),长安城除了召开盐铁会议外,还出了一个大新闻:汉武帝时出使匈奴,被胡人扣留多年的苏武,终于复归汉庭!

    任弘听关中来客说,当苏武回到长安北阙时,哪怕是再熟悉的故人,也认不出他的样貌:

    去时发髻乌黑的壮年使节,归来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人迹罕至的北海,渴饮雪,饥吞毡的日子太苦了,熬白了少年头,却磨不尽忠臣心。

    和去时一样,苏武枯槁的手中,仍紧紧握着孝武皇帝授予的汉节,不论是起卧还是牧羊,哪怕节旄尽落,也不曾有失……

    看着那光秃秃的节杖,从大将军霍光到长安普通里闾百姓,皆为之动容。

    这一类的事迹听多了,哪怕是边鄙子民,大字不识,更不懂礼仪尊卑,但只要看到汉节,也会站直了身子,不敢丝毫怠慢!

    这一幕,像极了两千年后的中国人,不管男女老幼,见到了鲜艳的国旗,不论何时何地,都得肃然起敬!

    任弘也默默地站到徐奉德身边,感受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暗道:

    “这就是两千年后,我们依然自称汉人的缘故吧……”

    那八尺汉节,三重牦尾,承载了某种能跨越朝代的精神正气!

    悬泉置众人就这样敛着手,如同行注目礼般,看着那汉节,以及持节使者的轺车渐行渐近。

    轺车是汉朝官方车驾的标准式样,比战车、方厢车更轻便,车舆上方还有一个伞盖。

    和后世一样,车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比如驾车马匹的数量,就好比汽车的排量,八缸还是四缸,区别明显。

    而车的构件质地,车盖大小用料,车舆的颜色,也是区分高低贵贱的好办法。

    却见那辆驷马轺车顶上的车盖是皂色,两侧的用来挡泥的车轓(fan)涂成朱红色。

    汉初时,因为是一群泥腿子大老粗打下的江山,礼制十分疏陋,直到汉景帝时,才完善了汉家的车马舆服制度。规定中二千石、二千石的车驾皆朱两轓,千石、六百石则只将左轓涂成红色。

    虽然傅介子才是六百石的骏马监,但因为身负朝廷节杖使命,故车马形制与二千石同。

    除了轺车外,随行人员也有不同规格,车前举着旗子开路的“伍佰”二人,左右骑吏两人,后面还跟着几辆副车,虽比不上郡守行春的规模,但也比县令出门排场大。

    直到轺车在悬泉置正门前停下,任弘这才看清了傅介子的模样。

    这位让任弘苦等多时的汉使年过四旬,身材壮大,赤面短须,那须显然是他自己修过的,显得十分干练。头上戴着一顶鹖冠,彰显英武,尽管连夜赶路,一对虎目中却看不到疲倦。

    他身穿赤色丝袍,黑色下裳,腹部微微挺起,一柄长剑挂在腰带上,左手按剑,右手持节,哪怕下车时,汉节也没有丝毫放松。

    徐奉德带着悬泉置众人行礼,不止是拜见上吏,也拜旌节:

    “悬泉置诸吏卒,见过傅公!”

    傅介子这趟出使经过的置所驿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吃食和茭草可备好了?”

    徐奉德笑道:“都已备好,就等傅公到来。”

    傅介子颔首,往前走了两步后,似乎想起什么,扫视在道旁迎接的悬泉置诸吏,问道:

    “谁是任弘?”

    ……

    悬泉置诸吏齐刷刷看向站在徐奉德身边的皂衣小吏,任弘遂出列,朝傅介子拱手:

    “下吏便是任弘。”

    方才,任弘看到傅介子的第一想法,竟不是等待多时的如释重负,也不是激动莫名。

    而是琢磨道:“这傅介子果然身材壮大,比我还高一点,难怪一顿饭能吃两只鸡!”

    傅介子不知任弘想法,上下打量他,问道:

    “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张骞、傅介子立功异域,安能久事笔砚间乎……这句话是你说的?”

    “是下吏听闻傅公事迹,一时妄言。”任弘注意到,先前奉敦煌中部都尉之命,去迎接傅介子的苏延年、陈彭祖二人也在傅介子身边,定是他们说到自己了。

    傅介子抚着短须:“志气倒是不错,但你觉得,我能和博望侯相提并论?”

    任弘垂首:“博望侯使月氏、大宛、乌孙,凿空西域,西北国始通于汉。而如今西域已绝十余载,傅公复通之,此谓二度凿空。”

    任弘真是佩服自己,二度凿空这种话也能想出来。

    “傅公还在龟兹斩匈奴使者,壮我天汉国威,这件事,哪怕是博望侯,也不曾做过。想来傅公日后功名,当不亚于博望。”

    “能说会道。”

    傅介子看向同行的几位副使、官属,指着任弘笑道:

    “汝等也能如任弘这般嘴甜,多夸夸我便好了。”

    副使、官属皆大笑,徐奉德这时候却道:“傅公若是喜欢这小吏,下次再去西域,便带上他好了!”

    任弘是万万没想到,徐奉德会这时候提出来,虽然听上去是玩笑,但副使、从吏的笑声却停止了。

    那个站在傅介子身边,头戴长冠,留着长长胡须的副使摇头道:

    “老啬夫说笑了,傅公奉朝廷钦命出使,每个随员都得上报朝廷,岂能任意加塞人手?”

    徐奉德赔礼:“老朽戏言,戏言。”

    他已经帮着任弘,试探了一轮,这件事果然没那么容易,不过,关键还在傅介子。

    傅介子却不置可否,只是指着身后众多车马随员道:

    “任弘,听苏延年说,你为吏十分干练,我这些属下吏士,你可得好好招待妥当了!”

    言罢,竟径自向前走去。

    “诺!”

    任弘应了下来,却有些搞不清傅介子什么意思,还是徐奉德靠过来低声提点了他一句:

    “这位骏马监,开始考较你了!”

    ……

    “我想这傅介子,欣赏的是有条不紊之辈,可不会喜欢一个顾此失彼的人。”

    徐奉德低声对任弘道:“傅公这次不是从大宛国带回了天马么,汗血马若是伤了病了死了,我悬泉置可担待不起。你且先在外安排妥当,再进去拜见不迟。”

    他拍了拍任弘的肩:“勿要想太多,先做好本分事,我与老夏,在里面为你暖场!”

    “多谢啬夫!”

    任弘了然,便立刻引导使节团的车马,往马厩方向走去。

    悬泉置厩屋顶上没瓦,只架橼木,上面铺一层密集的芦苇,然而再铺一层泥,反复几次,便足以应付敦煌干旱少雨的天气。

    任弘早在上午,就已经来马厩巡视过了,厩啬夫和厩佐都是勤勉任职的本分人,早已为天马准备了两个最宽大的马栏,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备足了供牛马食用的“茭”(jiao)。

    茭是牛马草料的统称,有麦秆、粟杆,也有牧草。悬泉置每天要接待许多车马,需要大量茭草,或来自于官府每年从田里收上来的刍稿,或是征募百姓在野外收割后交上来。

    但驿马光吃草料可不行,不但羸瘦,还容易得病。

    需得用铡刀将草料铡细后,和水拌上谷物和豆子。马匹食量大,一顿能吃两斗粮食,遇上要昼夜急行数百里的,厩吏还要忍着心疼,拌进去几个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蛋……

    考虑到大宛天马初来乍到,不一定习惯中原的草料,任弘还让厩吏为它们准备了苜蓿(mu xu)。

    苜蓿来自汗血马的老家大宛,也是张骞老哥凿空后传入的外来物种,这玩意倒没被当成药材,而是作为饲料大规模种植,从关中到敦煌,随处可见苑田里开着苜蓿的紫色小花。

    可任弘在傅介子的使团车队里仔细瞧了一圈,看见了各色马匹,甚至还有高大的双峰驼,却唯独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天马!

    “怪哉……”厩啬夫也发现了这点,和任弘对视一眼,觉得有些蹊跷。

    但傅介子使团的众人,似乎并不在意这点,他们多是头戴赤巾,身披甲胄的斥候、兵卒,从万里之外归来,风尘仆仆,但精神气却很足,其谈吐与总是闷在一小地方的置所吏卒,有很大不同。

    都是去过葱岭以西的人啊。

    任弘看到苏延年也过来拴马,遂过去打了声招呼:

    “苏君,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苏延年连续赶了几天路,有些疲倦,见了任弘笑道:“是啊,吾等也不曾想到,傅公来得如此疾速,幸好遇上了,不然恐怕要坏了差事。”

    他们本来要去玉门迎接,但才抵达敦煌,就遇上了傅介子,可见赶得很急……

    寒暄几句后,任弘问苏延年道:

    “对了,苏君可曾见到,傅公从大宛迎回的天马?”

    任弘想探探其他人反应,故意没控制音量,听闻此言,还在马厩旁大声聊天的使团随员们忽然安静下来。

    众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苏延年连忙拉着任弘到一边,低声道:

    “切勿再提此事!这次大宛进贡的两匹天马,还在半道上,就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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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天马死
    “天马死了?怎么死的!”

    听闻此言,任弘有些惊讶。

    苏延年叹息道:“据使团的人说是患了疾,母马先死去,公马也相继亡故。”

    马可比人矫情多了,离开了原产地,长途跋涉,水土不服,确实很容易物故。当年汉朝远征匈奴,十多万匹军马,基本都是当消耗品用的——战死者少,疾病物故者多。

    所以对中原王朝来说,每打一次远征漠北,就得歇上几年甚至十年,等新的战马长成。

    任弘前世没学过兽医,也搞不懂汗血马患上了哪种牲畜疫病。

    但他却很清楚,大将军霍光同意让傅介子这个“弼马温”出使西域,主要目的就是与大宛恢复朝贡关系,迎天马归汉,以此作为汉朝重返西域的政治信号啊!

    如今天马却死了,那傅介子这次的使命,岂不是大打折扣?

    这事史书上可没有提啊,总不会是自己引发的蝴蝶效应吧?傅介子未能完成使命,还能得到再次出使西域,建功立业的机会么?

    就在这时,任弘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连忙低声问苏延年道:“敢问苏屯长,天马是在何处死的?”

    “入玉门关前,还是入关后?”

    苏延年道:“好像是入关前。”

    任弘颔首:“就是在西域死的,那么,究竟是在抵达龟兹前,还是到龟兹之后?”

    这两者之间,有天壤之别!

    “这我便不知了。”

    苏延年摇头,与任弘告辞,和陈彭祖一起进悬泉置去了,他们作为比二百石的官,有资格参加招待傅介子的宴飨。

    “看来,还得找当事人询问细节。”

    任弘的目光,落在了傅介子使团的普通随员身上……

    ……

    任弘接待过往使团多了,也了解到,汉朝的使节有不同规格。

    最高级别的是出使号称“百蛮大国”的匈奴,因为从汉高祖白登之围后,匈奴就与汉为“兄弟之国”,外交关系是对等的。

    尽管汉武帝穷其一生,终于横扫漠北,使匈奴不敢南下,但匈奴人也够硬气,哪怕最艰难的时候,也始终未对汉屈服乞降,最多说两句软话,想要认汉朝做丈人,像过去那样,恢复和亲。

    但汉朝好不容易翻身,岂肯再认这便宜亲戚?从马邑之谋开始,汉匈战争就只能有一个结局:匈奴为汉之臣妾!

    两边就这么杠着,匈奴至今仍是与汉相匹的敌国。

    所以出使匈奴的使节,得由两千石级别的高官充当,比如中大夫为正,谒者令为副,有时候甚至会专门授予正使“中郎将”的职位,苏武便是“以中郎将使持节送匈奴使留在汉者。”

    西域那边嘛,就低一个档次,六百石级别为正使。

    而方才那个站在傅介子身边,说每个使团随员都得上报朝廷,不能任意加塞人手的长须文吏,则是副使吴宗年,他属于大鸿胪之下的主客令,专门负责西北胡国事务。

    除了正副使节,使团里还有二三十个随员,有骑吏、伍佰、译者及斥候士、御者等,可以统称为“吏士”。

    百石以上的官都跟着傅介子先进去了,外面剩下二十多个吏士,任弘便热情地上前招呼,和置卒吕多黍一起,引着他们往置所走。

    但走到一半,吏士中领头的那个大汉却停下了脚步。

    这大汉扎着椎髻,脸颊两侧有飞鬓,下巴上却没有胡须,他吸了吸鼻子,指着不远处正往外冒白烟的馕坑道:

    “那里边莫非在炙肉,竟如此之香。”

    “然。”

    任弘笑道:“正是为二三子准备的炙羊肉,刚好快熟了。”

    飞鬓大汉咦了一声,有些惊讶:“真是奇了,吾等普通吏士,竟也能在置所吃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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