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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当任弘提到这三个字时,一直话多的卢九舌,却忽然像是哑巴了一样,闭口不言。

    孙十万也挠了挠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很显然,他想回避什么。

    至于其他使节团吏士,也都目光闪烁。

    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任弘心里更加笃定:“一说到那死去的天马就成了这样,果然有问题啊,看来,我非得套套他们的话!”

    光是将希望寄托在傅介子的“欣赏”上,太过被动了,他必须掌握主动。

    只有弄明白使节团在西域遇到的事,傅介子所作的决策,搞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任弘才能开始下一步计划。

    于是,任弘便拍了罗小狗一下:“罗厨佐,光有肉可不行,还得有酒,要让从西域归来的吏士们,喝个够!”

    谁料孙十万却断然拒绝:

    “不喝,不喝。”

    “我乃伍佰,在傅公车前开道,傅公不走时,我可以饮酒达旦,烂醉如泥,但傅公没说要休息,那便滴酒不沾!”

    他又冲着其他人喊道:“汝等也不能喝,都得随时候着待命,傅公可没说要在悬泉置过夜!”




第14章 富贵险中求
    “诺!”

    齐刷刷的应答声,使团吏士们多是恶少年出身,看似散漫,可又有一股无形的纪律在约束他们。

    “傅介子不打算在悬泉置过夜?”

    任弘心里一惊,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但他没有着急,只道:“枕戈待旦,是该如此,不过,光吃肉还是太干,缺点东西佐餐。”

    罗小狗闻言,将陶壶递了过来:“水?”

    “太淡。”

    任弘看向孙十万,笑道:“我倒是知道孙兄有一样东西,比美酒更甘甜!”

    “我?”孙十万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找了一圈,啥也没有啊,最后目光定格在下体。

    老天爷,这任弘说的,不会是尿吧?

    虽说他们出使西域,陷入沙漠中最缺水的时候,老孙还真喝过这玩意,好像不甜啊……

    任弘没料到他会往下三路想,击了几下掌,让几个悬泉置的徒卒过来捧场,大声说道:

    “那就是傅公在西域扬威,在龟兹斩匈奴使的英雄事迹,孙兄不妨细细说来,好让吾等以此壮举佐餐!”

    ……

    悬泉置内,傅介子更衣完毕,换下一身蒙尘的衣物后,发现年迈腿瘸的置啬夫还在门口敛手等待。

    花白的头发,敦厚的脸,似曾相识。

    “我记得你叫徐……奉德?”

    “傅公竟然还记得老朽!”

    徐奉德有些激动,这差不多就是中央领导,记得村支书的赶脚。

    傅介子道:“悬泉置对我而言,毕竟不太一样,当年我在贰师将军军中为什长,回师时途经此地,中暑几死,全靠一口悬泉水才活过来。”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年西征军中的小什长,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汉使。

    “自那之后,我再途经此地,便稍加留意,对了,你是悬泉置的第几任啬夫?”别看傅介子外表粗犷,实则却心细如发。

    徐奉德答道:“第三任。”

    他又问:“傅公可要悬泉置歇一夜?上舍的卧榻被褥,皆已备好。”

    “不歇,吃完夕食,喂饱马匹,吾等要立刻出发,赶往下一站!”

    傅介子握着手中的旌节,望向东方,眼里有一丝隐忧:“我还要赶着回长安,向陛下,还有大将军复命!”

    ……

    悬泉置外的馕坑边,众人坐成了一圈,被围在中间的是孙十万。

    “去时,傅公已代天子责备楼兰王及龟兹王,令其不得勾结匈奴,截杀西域诸国赴汉使者,若有单于使节过境,当禀报玉门都尉知晓。”

    只要不提汗血马,一切都好说,在任弘的鼓动下,方才还顾左右而言他的孙十万,已经在大吹使团在西域的英雄事迹了。

    那龟兹(qiu ci)的位置,便是后世西域省库车县,乃是西域北道上一颗璀璨的明珠,人口近8万,也算一个大国,因与匈奴日逐王的驻地相邻,所以对匈奴十分畏惧,始终在汉匈之间摇摆。

    孙十万又道:“过了几个月,当吾等从大宛折返,回到龟兹时,龟兹王礼遇依旧,但傅公却觉察出了点异样,便让卢九舌诈问龟兹侍者……”

    译者卢九舌立刻抢过话:“我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质问那龟兹小臣,问他‘匈奴使来数日,如今安在?’那侍者惶恐,这才全盘招供,说匈奴使者从乌孙归,正在龟兹!被龟兹王迎于馆舍,礼在汉使之上!”

    “于是傅公便囚禁了那侍者,又召集吾等共饮,酒酣之际说:卿曹与我俱奉县官之诏,使西域督责楼兰、龟兹勾结匈奴,阻扰安息、大宛贡使之事。今匈奴使已在龟兹,恐又欲教龟兹王劫杀吾等,一旦龟兹王动摇,收系吾等送予匈奴,吏士数十人,骸骨将沦落荒野,为胡狼所食,不得归汉,为之奈何?”

    孙十万道:“吾等也明白,身在绝域危亡之地,死生自然全凭傅公!”

    “对,此身性命,皆交予傅公了!”使团吏士们纷纷出言,他们对傅介子有绝对的信任。

    “于是傅公便带着吾等,夜袭匈奴使节所在馆舍,外面的龟兹卫士不敢阻拦,吾等便破门而入。“

    “当时匈奴使在院中,那胡虏武艺不错,竟能引弓射杀吏士两人,可他终究不敌傅公,被傅公近身一刀透胸,当场就死了,其余几个匈奴人也尽数斩之!”

    “只可惜那匈奴使带的人太少,都被奚骑吏一弩一个杀了,我竟没混到首级。”

    孙十万满是遗憾,若能斩上一两级,便是响当当的功劳,虽然汉朝军功爵制度早已崩溃,可但凡有军功者,秩禄升迁便会顺利很多。

    “龟兹王赶到时,见木已成舟,只能再度谢服,礼送吾等出境。”

    孙十万得意地指着停在马厩的一辆方厢车:“那些北虏的头颅,都腌好了放在车上,准备带回长安呢!”

    “真是精彩!这等英雄事迹,果然比美酒更醉人!”

    任弘拊掌赞叹,但他心里却暗暗嘀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难怪傅介子成了班超偶像,套路都一样啊,果然是有渊源的。”

    悬泉置的众人也听得蛮兴奋,你一言我一语,询问细节,而吕多黍得了任弘叮嘱,冷不防问了一句:

    “汝等都出门去击杀匈奴使,谁留下照看天马呢?”

    孙十万不设防,下意识地说道:

    “嗨,两匹天马早在那之前就死……”

    卢九舌倒是反应快,立刻捂住了孙十万的嘴巴:“副使都说了不要提此事!”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幸好不远处,罗小狗喊了一声:“肉熟了!”

    他将盛满陶盘的馕坑羊肉端了上来,还有一大摞烤馕,对使团吏士道:“我教汝等一种吃法。”

    说着便做示范,捏了个烤馕,将串上的羊肉一撸,卷起来一起吃,吃完还喝了一口庖厨刚送来的羊杂汤,发出了满足的长吁。

    这滋味,美滴很!

    “给我留一串!”

    众人忘了方才的事,纷纷上前争抢,没人注意到,任弘却悄然退出了人群,抬头看向依然太阳高照的天空,呼了一口气:

    “这下全明白了。”

    傅介子此次出使西域,虽然也肩负谴责楼兰、龟兹两国的任务,可他既然是骏马监,主要的使命,还是迎回天马。

    但两匹天马,至少在抵达龟兹国前,就相继患病死去,返回千里之外的大宛已不可能,这下,傅介子的使团陷入了窘境,进退两难。

    眼看使命就要告吹,而匈奴人,却在这时候将头送了上来……

    生死抉择就在眼前,不声不响离开,或能安全返回汉朝,但天马未能迎回,使团将遭到责罚。

    若冒险去杀匈奴人,虽然很可能会失败,全部覆灭,但若是成功了……

    “便能将功补过!”

    这下,许多奇怪的事情便明白了:为何傅介子在龟兹行险时,毫不顾忌自己的主要使命。

    为何使团吏士对天马闭口不谈。

    搞清楚事情真相,丝毫不影响傅介子在任弘心中的形象,反而,他对这位汉使更加佩服。

    “好一个傅介子!”

    任弘露出了笑:“真是个富贵险中求的赌徒啊!”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西域闯出一番事业!

    “不过,傅介子现在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功过相抵吧?”

    因未能完成使命遭到处罚的汉使多了去,比如汉武帝时的公孙弘,第一次被征召后,奉皇命出使匈奴,因为使命完成的不尽人意,便被遣退回乡。

    若是没有汉武帝第二次征召,若没有菑川国的人依然头铁推荐了公孙弘,白衣丞相的仕途恐怕就到此为止了。

    而今,傅介子虽然斩了匈奴使,可毕竟没带回天马,大将军霍光究竟会如何处置他?犹未可知。

    这种未知和不确定的心境,倒是对任弘很有利。

    “如此一来,我便不是锦上添花。”

    “而是雪中送炭了!”

    任弘心中大定,与正就着馕吃烤羊肉,又喝着羊杂汤佐餐的孙十万等人告辞,便朝悬泉置内走去。

    他知道,传舍之中,招待傅介子等人的宴飨,就快开始了……

    任弘拍着自己的肚子:“开胃小菜已经吃饱。”

    “正餐,该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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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母鸡啊
    傅介子在徐奉德引导下,步入悬泉置里最大的屋子中时,这儿已经做好了宴席的准备。

    和悬泉置外头,吏士置卒们蹲在馕坑边嚼饼吃肉不同,官老爷们吃饭是有讲究的:铺筵席,陈尊俎,列笾(bian)豆。

    乐殊贵贱,礼别尊卑,礼乐的本质,不就是作为阶梯的藩篱,将不同人群分隔开么?

    傅介子位于最尊贵的主座上,坐北朝南,身下是一个青色布边的蒲筵,质地细密,面前有一个单独的黑漆案。

    其余人等,则分列东西,跪坐在能容纳四人的长方形地敷横席上,每两人共用一案。

    使节团的官属们在西席,从副使吴宗年开始,秩高年长的坐于端,年轻官小的位于末。

    苏延年、陈彭祖、徐奉德等敦煌本地官吏作为“东道主”,坐于东席。

    案几上依次放了装酒的尊,尊里有酒勺,喝酒的双耳杯,以及盘、碗、匕、筷等器皿。

    只不过,傅介子面前的是漆器,黑红相间甚是好看,悬泉置里只有两套,非得贵客才能用。其余众人则只是陶器、未上漆的木器。

    吴宗年看着置卒们将菜肴依次送上,一副忙碌的景象,但从器皿的摆放上,还是可以看出规整和秩序,不由微微颔首,对傅介子说道:

    “傅公,吾等去西域时路过悬泉置时,我便注意到了,悬泉置摆搭器皿很符合礼制,只是那时去得太过匆忙,没来得及问。”

    傅介子是北地郡义渠县人,普通的良家子,以从军为官,参加了对大宛第二次远征,花了二十多年,才混到今天的位置。

    因为出身行伍,所以他对这些复杂的礼制不是很明白,只是瞧着与长安官吏贵人宴飨上摆放餐食的规矩很像。

    他自己面前,从左到右,依次是带骨头的炙羊排、一大盘香气扑鼻的多汁鸡肉、热气腾腾的粟饭、酒置于最右边。调味的醋和黑色酱料放得最近,葱末则最远。

    其余人等案几上的食物也差不多,只是分量少了点,米没有傅介子吃的精细。

    副使吴宗年,是学过春秋和礼的文官,他不放过任何表现自己的文化水平的机会,遂晃着头念道:

    “凡进食之礼,左殽右裁。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葱韭处末,酒浆处右,脍炙处外,醋酱处内。因醋酱每食必用,故置在内,俾尤近,以便沾濡也。”

    言罢赞道:“纵观敦煌九个置所,除了悬泉置外,也就敦煌置能摆成这样吧,在这荒野小驿里,着实不易,看来,徐啬夫很懂礼啊!”

    坐在对面的徐奉德连忙拱手:“乡野啬夫,只是识一点字而已,哪里懂什么礼,这些器皿餐食的摆设,都是厨啬夫夏丁卯一手安排的!”

    “哦?”

    吴宗年有些诧异:“野有遗贤乎?可否请厨啬夫来见?”

    夏丁卯很快就来了,他在东厨忙了许久,才炒完菜,头上缠着白色的绡头,额头沾满了汗,跟吴宗年想象中的隐居士人大不相同。

    听徐奉德说完因果后,夏丁卯道:“上吏误会了,老朽连字都不识,更没有学过礼,这些摆放餐具的规矩,都是多年前在长安旧主家中当帮厨时,主厨的雍人手把手教的。”

    “原来如此。”吴宗年道:”你过去在哪位贵人家中服侍?“

    夏丁卯却犹豫了,他生怕自己现在就说是任安家,会把任弘的事情给搅黄了。

    傅介子看出来了,这夏丁卯定是有难言之隐。

    他长年往来边塞,所以很清楚,在河西四郡,除了孝武皇帝组织的几波大移民外,后来陆续抵达的,哪有家世清白的人?

    要么就当年巫蛊之祸,与卫太子有关联的官员家属,亦或是犯罪、流亡、失籍的郡国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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