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
作者:司徒九流
到线报,即将上任的新县令有意大力剿匪。山大王灵机一动,摇身变为灵秀书生,潜入县衙,在县令身边混了个师爷。原本只想打消小县令剿匪的念头,谁曾想小小九合县风波不断。逃跑的尸体、失踪的美少年、丐帮神秘的采生门……一桩桩奇案接踵而至,最终牵扯被朝廷压在水底的一桩旧案。当尘埃落定,马甲掉下,县令大人板着小白脸,揪住土匪头子的衣襟怒目而视,“你……你究竟想怎的?!”山大王无辜地睁大眼睛,说:“求县主招安。”风流倜傥温文尔雅美貌土匪头子x刚正不阿口嫌体正直清秀小县令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悬疑推理
落草师爷 分卷阅读1
第1章庙堂之高(一)
时逢端午,天气清明,绿林荫浓。
十来条身影藏在人高的草丛里,透过缝隙暗搓搓地往外看,其中一个忽然激动地低喊:“来了来了来了!羊来了!”
立刻有人喝道:“闭嘴!别瞎嚷嚷,坏了老大的计划!”
一群人顿时噤声,眼中却爆发出光,如狩猎的狮群,恶狠狠地盯着前路。
路上有一顶青布小轿,正摇摇晃晃地荡过来。
傅云书端坐轿中,手里捏着本书,眼神却迷茫而涣散,全然没落在纸上,呆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手把书盖在脸上。他正欲闭目小睡片刻,轿身却剧烈一震,书本自脸上跌落,傅云书登时睡意全无,还没等开口询问轿夫发生了何事,便听见一个粗犷的声音自外传来,“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呃……嘿嘿,将你轿中那美娇娘留下来!”
这台词听起来委实耳熟。
傅云书心里“咯噔”一声,他为官前便久闻九合县匪患猖獗,上任之前曾对自家老爹夸下海口,三年之内定将九合县匪徒清扫一空,没曾想如今人还没到任上,便已和土匪来了个狭路相逢。
两个轿夫并非傅府家奴,而是新县令大人临时雇用的,一见草丛里窜出十来条高壮大汉,个个如铁塔威武雄壮,登时吓破了胆,几乎没半点犹豫立即跪地求饶,嘴里嚷嚷的无非是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无财禄傍生还望各位大爷放过。
其中一座铁塔将九环金背大砍刀扛在肩上走过来,两脚将两个轿夫踹出老远,骂骂咧咧地道:“滚滚滚!谁稀罕你们这两个穷酸庄稼汉!”两个轿夫虽被踹翻在地却如奉大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屁滚尿流地逃了。
那铁塔转身,与同伙对视一眼,咽了口唾沫,勉力咧嘴扬起猥琐□□的笑,贼手缓缓朝那青布轿帘伸去,道:“小美人儿,别怕,留下来让大爷我好好疼爱疼爱你……”
话音未落,轿帘却被另一只手“刷”地掀起,傅云书一双冷眼斜睨着那铁塔,冷声喝道:“放肆!”
众匪的目光一齐落在傅云书身上,片刻后哄堂大笑,站在轿子跟前的那座铁塔也跟着笑道:“我还以为是哪家的黄花大闺女儿,没想到居然是个小白脸!”
后头有人跟着起哄道:“小白脸怎么了?漂亮又能干,你就知足吧!”
土匪果然粗鲁且无礼,气得傅云书一张白净的脸蛋都隐隐泛出些红来,他强作镇定,冷冷地望着那铁塔,道:“我乃九合县新任县令,劫持朝廷命官乃是死罪,识相点的马上滚回自个儿的土匪窝,否则本县定让尔等鼠辈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倒还真有几分气势,一众土匪顿时怔了一怔,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挑眉道:“小白脸唬谁呢?就你还新任县令?爷爷我还是太上皇微服私访呢!识相点乖乖陪爷爷们回去玩两天,伺候得咱们舒坦了,说不定还打赏你两枚铜钱。”说罢众匪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傅云书一张小白脸红了又紫紫了又白,他与老爹赌气,不带家仆独自上任,正盘算着做出一番政绩叫老爹心服口服,谁知出师未捷身先死,剿匪不成反倒要落入匪手……手悄悄探入包袱中,握住一柄匕首,只是死便死了,他决不能受此大辱。
站在轿子前的那个土匪眼尖,立即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喝道:“你偷偷摸摸地想干什么?!”
傅云书一咬牙,拔出匕首便朝那土匪刺去。
那匕首在阳光照映下寒光闪烁阴气弥漫,是把好兵器,只是握匕首的手却被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捏住。那土匪握着傅云书的手腕,用力一捏,匕首便立即跌落在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土匪不屑地轻嗤:“手无缚鸡之力。”对上咬牙切齿的傅云书,又立即换上先前那副猥琐的面容,笑道:“别白力气了小公子,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傅云书气急,努力挣扎,被土匪捏住的手腕却纹丝不动,终于绝望地大喊:“救命啊!”
“放开他。”
几乎是话音刚落,傅云书便听见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落在此时的他的耳中简直无异于天籁,傅云书挣扎着转过身去,只看见一位青衫公子,手执一柄绘着兰草的二十八骨纸伞,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那土匪冷笑一声,道:“又来一个小白脸。”说着,倒真松开了傅云书的手。
傅云书急忙大喊:“他们人多势众,公子还是自保为上!”
那青衫公子将手中纸伞起,搁在一旁,抬头冲傅云书轻轻一笑,道:“无妨。”
这一笑恍如九天华光,朦胧间悄然落在傅云书眉间心上,看得他瞬间迷了心窍,直到回过神来时,那青衫公子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回眸看着他,笑道:“已经无事了。”
那群土匪被打得躺在地上嗷嗷直叫,全无先前的嚣张气焰,一边痛得打滚一边求饶,说着“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侠放过”。
青衫公子冷下脸,眉心微拧,道:“还不滚?”
“滚了滚了这就滚!”一群八尺大汉捂着屁股一溜烟地朝山上逃去。看得傅云书瞪大了眼睛,扭头不敢置信地望着青衫公子,道:“看不出来,公子竟有这般俊俏的身手!”
青衫公子微笑道:“行走江湖,总要有点功夫傍身。”说着,他捡起之前丢在一旁的纸伞,绘着墨兰的伞面撑开,支在傅云书头顶,他不由得好奇地问:“公子为何要打伞?”
青衫公子道:“天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一道霹雳闪过,万里晴空传来轰隆雷声,滂沱大雨倾盆落下。
青衫公子撑着伞将傅云书一路护送进九合县。到了县内,傅云书反倒不急于先去县衙,而是执意要请救命恩人吃顿饭,青衫公子推脱不掉,便在路边一家馄饨摊边坐下,道:“那便请我吃碗馄饨吧。”
天降暴雨,街上空无一人,不断的雨水从篷布边缘泠泠坠落。馄饨很快端了上来,盛在泥黄的砂锅里,氤氲出一片喷香的雾气。
青衫公子将其中一碗推到傅云书面前,道:“我在九合县逗留数日,就觉得这家的砂锅馄饨最好吃,公子请尝。”
傅云书拿起勺子勺了一个,吹凉了送进嘴里,惊喜地笑道:“果真好吃,与我自家煮的馄饨大有不同。”
青衫公子便问:“公子家中的馄饨是怎么样的?”
傅云书道:“听说汤底是用母鸡、竹笋并枸杞当归等几味草药熬成,肉馅取的是哪个部位的肉,几分几分肥,皮儿又要用怎样的面和、怎样的手法擀出……总之麻烦复杂得很,我不懂,只顾吃。”
青衫公子笑道:“看来公子是富贵人家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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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书也笑道:“再贵的馄饨,吃起来也不过就是馄饨的味道,我尝着这碗,也并不比我家里的差。如我一般,真落入险境,亦不过是头待宰的肥羊,这次实在是多亏公子出手相救,公子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说罢,站起身,朝青衫公子深深作了一揖。
青衫公子并不阻拦,眼神深深地落在傅云书脸上,过了片刻,才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傅云书诚恳地道:“在下傅云书,京城人士,今后将常住九合县,公子以后若有难处,尽可到九合县衙找我,在下定当为公子竭尽所能。”
青衫公子点点头,道:“好。”
说话间,风停雨歇,一碗馄饨也见了底。青衫公子伞起身,冲傅云书道了声“后会有期”便朝外走去。
傅云书连忙跟着站起来,喊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贵姓寇,”他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悠然回眸,嘴角露出一点温雅的笑意,“寇落。”
九合县外有座金雕山,金雕山上有座鹰嘴崖,鹰嘴崖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夺得鹰嘴崖如同夺得九合县,夺得九合县如同夺得江北府,夺得江北府便有了一争天下的本钱,因此鹰嘴崖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乱时是兵荒马乱的战场,盛世却成了土匪盘踞的窝点。肆虐九合县、闹得江北富商人心惶惶的群鹰寨,便坐落在鹰嘴崖上。
而寇落此刻,也在鹰嘴崖上,群鹰寨内。
他坐在寨主的宝座上。
绘着清雅墨兰的纸伞尚撑着搁在脚边,残留的雨水顺着伞骨淌落,浸湿了地上铺着的虎皮毯。仍旧是一袭干净磊落的青衫,先前斯文灵秀的青年却仿佛变了个人,没骨头似的斜躺着,抬起一只脚搁在椅子边上,懒懒散散地道:“鸽虎。”
一个大汉应声而出,正是先前负责调戏傅云书的那位。
寇落撩起眼皮子,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道:“今天唱的这出戏,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鸽虎自觉演技湛,将今天这出戏唱得风生水起,寨主定是看了满意,要好好夸奖自己一番,嘴上不要谦虚几句,说:“小县令虽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身,但一张脸蛋儿生得倒是好看,看着也算顺眼。”
“好看么?”寇落不由得想起之前傅云书对自己行礼时,抬起头来的一瞬间,面容细腻温柔,眉清目秀,眼底天光明灭,如湖水幽幽。他忽地一笑,道:“倒真是好看的。”
鸽虎没能察觉自家寨主心意变幻,顾自兴致勃勃地说:“要说今天这场戏演的好,老大,还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咱们哪儿有调戏良家妇女的经验呐?都是青燕子军师的词儿写的好,咱才能将那小县令唬得一愣一愣的!”
“哦?”寇落的目光移向另一边,“青燕子?”
乍被点名,青燕子心中不知为何忽地生出几分惶恐,往前走出几步,行礼道:“寨主。”
寇落嘴角再度扬起温柔的笑,若是忽略他的坐姿和所处环境,倒真似一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俊俏书生。他笑眯眯地道:“我交给你们的任务,你们都完成得不错,本该奖赏,只是我即将久住县衙,不能时常监督,未你们因骄生燥……”
青燕子暗道不妙,悄然看向一旁,见鸽虎这拖自己下水的傻子还在傻笑,忍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果然,寇落微笑着道:“未你们因骄生燥,今明后这三日的晚饭,便了吧。”说罢,弯腰捡起那柄纸伞,拂袖起身,丢下傻了眼的鸽虎以及满脸委屈的青燕子,朝外走去。
待寨主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鸽虎才终于反应过来,不解地揪住青燕子的胳膊,急问:“不都夸我们干得好了么,怎么还要罚饭啊?”
“寨主是大英雄,那小县令也勉强算是个美人儿,”青燕子沉着脸闷闷不乐地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吧。”
在寨子里留了三日,监督了鸽虎和青燕子饿了三晚肚子,到了第四天,寇落背了个包袱,再度溜溜达达地下山了。
傅云书已到任,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谈论新县令的事,寇落凑过去,笑眯眯地问:“大叔,在下刚回乡里,对县中近况一概不知,敢问县令大人怎么了?”
那路人道:“新上任的县令大人是孤身前来,未带一奴一仆,县衙中原有的人手不足,县令大人便着人写了告示贴出来,说要招个师爷。”
寇落道:“多谢告知。”
告示处人头攒动,一群平头老百姓也不知看不看得懂字,如一群被拎住脖子的鸭,踮着脚在告示处前扑腾。
寇落推开挡在跟前的人,将那张告示看了片刻,随即抬手撕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一章,后面的内容待我攒够存稿再放出来~
第2章庙堂之高(二)
傅云书的上任之路堪称艰难困苦,路遇山贼险些丧命不说,好不容易被好心人一路送到县内,走到县衙门口,却被衙役拦住,死活不让他进去。
傅云书好声好气地道:“我名傅云书,是九合县新任县令,有任书为证。”
衙役叫王小柱,是县东头卖豆浆的王老柱的独生子,年纪不小,学问却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眯着双倒三角眼凑近了盯傅云书手里捏着那张盖着红印的薄薄的纸,半天没从纸上看出个熟面孔。为掩饰尴尬,咳嗽了两声,抬起头,目光又落在傅云书身上,见眼前这小子顶多不过二十出头,一张小白脸白白净净不见半点风尘瑕疵,与以前县衙里肥头大耳、面相富贵的县令大人相去甚远,怎么看都看不出半点官威,疑心这小白脸是个胆大包天意图来县衙混吃混喝的骗子,三角眼一瞪,瓮声瓮气地道:“这年头真是什么人揣张废纸都敢来冒充县令了,你也不回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将脸吃肥些,把肚儿撑大点儿,再来跟我说是县令大人吧!”说罢转身便要走回县衙里,傅云书听见他小声嘀咕说:“就这样的还新任县令?爷爷我还是太上皇微服私访呢!”
傅云书无奈苦笑,怎么这一个县的土匪和衙役都是一个说辞?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绷住,走上去拍了拍王小柱的肩膀,“这位小哥……”
王小柱本念这小骗子年少无知,有意放他一马,谁知这厮不知悔改,竟然还敢来纠缠?拉下脸转过身,一把抽出腰间佩刀,呵斥道:“你还想作甚?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偏要当个骗子?小爷我心肠好饶你一马,再不走等到我们县丞、县尉大人回来了,有你好果子吃!”
“王小柱!你杵在那儿做什么呢?”在两人拉扯间,来了一条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的汉子,身穿官服,浓眉阔目,一柄长刀配在腰间,大步生风地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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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走来。
王小柱转身一看,连忙行礼,“县尉大人!”又腆着脸笑着凑上前去,“大人不是同县丞大人并一帮兄弟去接新上任的县主了么,怎么自个儿就先回来了?县令大人呢?”
“别说了,”县尉热得出了一头的汗,一边卷袖子一边随手一抹,道:“我同老许在离县门十八里外的九曲廊里等了足足一日,别说县令了,连个过路人都不曾见到。算算日子应当是这两日了,今日没等到,明日再去等便是,只盼县令大人别走错了路,把自己送到土匪窝门口……”
“大人莫担心,江北府谁人不知九合后县门邻近金雕山,哪个缺心眼的敢指那条路?再说了,听闻县太爷是世家出身,身边定然能人无数,区区几个土匪,定不会放在眼里……”王小柱说着悄然扭头,冲傅云书挤眉弄眼,示意他识相点赶紧麻溜滚蛋。谁知这小骗子毫无眼色,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竟径直朝这边走来,微笑着冲县尉大人略一拱手,道:“敢问这位可是赵辞疾赵县尉?”
“在下正是赵辞疾。”赵辞疾目光如电,在傅云书的小白脸上打了几个来回,略一眯眼,道:“这位小兄弟有何贵干?”
傅云书道:“有劳赵县尉苦等一日,在下便是傅云书。”白纸黑字的任书一抖,在指间展开。
赵县尉不比衙役王小柱,如电的目光在那鲜红的印章上流转片刻,当即便知真假,只愣了一瞬,立即躬身行礼,道:“下官九合县尉赵辞疾,见过县令大人!未曾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傅云书道:“无妨,是我自己走了另一条路,与你们错开了。”
王小柱在一旁已然看呆了,听到这句话又是浑身一震,目光惊疑地移向赵辞疾,却被对方冷冷一眼横了回来,顿时噤声,不敢多言。
赵辞疾道:“许孟许县丞身体欠佳,乘轿回县,行动略缓,下官便先行打道回府。县令府邸早已修葺完善,大人一路奔波劳累,且天色已晚,不如先略作休憩,待许县丞归来,再行拜访。”
傅云书点点头,道:“也好。”
三人一路快速穿过县衙。九合县战时饱受炮火之苦,熬到了太平盛世却又被土匪所扰,土地贫瘠无甚特产,经商的路子又被阻,虽无天灾,百姓的日子却也过得清贫,务农所得不过恰能果腹。这九合县衙也处处透着寒酸气,地方狭小阴暗不说,就连公堂之上的“明镜高悬”牌匾都陈旧破败,角落里生着蛛网。傅云书的目光从这些事物上一掠而过,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赵县尉飞快地扫了眼县太爷的脸色,叹道:“不瞒大人,九合百姓清贫,赋税都难以齐,更别说多的钱……咱们这县衙,已有数十年未修整,实在是委屈大人了。”
傅云书温声道:“无妨。”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县衙后院。赵县尉“叮叮当当”地掏出一长串钥匙,边摸索边说:“县衙后院通着大人府邸的后院,正门在另一条街上,大人初次入府,本不该这样没规矩,可眼下天色已晚,为安全起见,还是……还是小心为上。”
傅云书想到今天所经历的险境,眉心微蹙,道:“九合县……本县山贼,当真竟猖獗至此……”
赵县尉只叹气道:“大人无恙便是万幸。”
县令府邸与县衙只隔着一堵白墙黑瓦,墙上开了扇拱门,待跨过门槛,豁然开朗,眼前已是另一片天地。入目皆是花团锦簇,满园芬芳景致,更有一池荷塘,此时尚未入夏,不见菡萏动人,唯有接天莲叶,荷塘中央有一小亭,亭子四角各有一石雕神兽,不知设了怎样的巧机关,竟有不住的水从神兽口中喷出,落在亭子檐角,又簌簌落回塘中,可以想见,若是到了盛夏,在此亭中赏荷观月,又是何等风雅。
傅云书的目光又幽幽地从花朵儿、亭子上掠过,先前心中的千丈波澜复化为死水,他默不作声。
王小柱正懊悔于先前狠狠得罪了县太爷,见傅云书无言,以为是县太爷对府中景致好奇又拉不下脸问,于是自以为贴心地抢着道:“不瞒大人,前任县太爷……钱宇他是个讲究人,最喜欢养花弄草,现在园子里的这些花儿啊草啊的,都是他派人从洛阳花市买来心侍弄的……还有那亭子!钱夫人嫌夏日赏花时太过闷热,钱宇便请了能工巧匠,造了这一座自雨亭,现下时日尚早,待到七八月份,大人乘舟入亭,就能一览湖中风光!”
赵辞疾用一种看邻居家满脸涎水邋里邋遢的小鬼头的嫌弃的眼光看着王小柱,眉头紧蹙,却并未出言阻止,沉默地低下头。
傅云书嘴角微翘,道:“甚好。”
后花园景致绝佳,屋中布置也是巧雅致,前任县令钱宇写得一手龙飞凤舞的狂草,没曾想自个儿好的却是清新优雅一派,倒是很合傅云书的口味。他一撩袍角在太师椅上坐下,环顾四周,墙上挂的书画、桌上摆的盆景、手旁搁的茶具,在他眼中都化作白花花的银两,银光闪烁得令人眼花缭乱。看着看着,傅云书无声地勾了勾嘴角,钱宇心拾出这一座大好府邸,不知才享受了几日,就因剿匪不力锒铛入狱,白白便宜了后来居上的自己,只能嗟叹一声善恶终有报。
转而又想到今日撞上的那些个如同铁塔一般高壮的土匪,心底那点讽刺的快意又瞬间荡然无存,钱宇碌碌无为贪赃枉法一朝入狱算是罪有应得,自己却未必能比他强多少,说不定也是一事无成,到时候和钱宇关在一个牢里,互相还能交流交流关于九合县令府的居住心得和九合县风光一览……心里正胡思乱想着,赵辞疾与另一个人已领了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见了傅云书,统统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傅大人!”
傅云书被这壮观的场景吓了一跳,干笑地看向赵辞疾,道:“这是……”
赵辞疾还未来得及回答,他身边的那人便道:“下官九合县丞许孟,未能及时迎接,怠慢了县令大人,还请大人责罚。”
傅云书道:“我知许大人和赵大人在九曲廊候了一日,已是十分辛苦,是我自己走错,不怪你们。”
许孟抬起头来,淡眉细目,一张容长脸在烛火下显得有些苍白,他低声咳嗽了几下,道:“多谢傅大人宽恕。”
傅云书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在其余人身上一一扫过,欣慰地笑了,道:“我们县衙真是人丁兴旺啊。”
县令府正厅地方已然不小,足以容纳钱宇的数十个姬妾肆意歌舞,县衙中人一涌进来,却还是立即显得拥挤不堪。傅云书有意让大家伙先各回各家有事明天再说,可对上许孟和赵辞疾那两张板得结结实实的脸,这话却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只能化作莲花座上的金身菩萨像,笑眯眯地看着一个个人在自己面前拜过。
落草师爷 分卷阅读4
第3章庙堂之高(三)
把县衙中人认了一轮,傅县令笑僵了一张小白脸,心里也很有些失落,他世家出身,对审美与品位有自己的一把尺,可惜九合县衙里的下属们各个歪瓜裂枣,丑得新奇有趣挫得别出心裁,不知是否是因为土匪长期骚扰而导致面容憔悴的缘故。
待到流水一般地过了一轮,终于把人都打发走了,傅云书无声地长舒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想到今日遇见的那个俊雅悠闲的年轻人,他执伞的手看似柔弱,却能在瞬间扼住八尺大汉的喉咙然后重重砸在地上,吓得土匪落荒而逃,既好看,又能干……他忽然想,要是他也在,就好了。
手指在扶手上来回摩挲,傅云书默念着那个年轻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