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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草师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徒九流
傅云书摇头,“即便是普通百姓相争,我身为九合父母官,遇上了也要问一问缘由,更何况那位大夫有恩于我,无论如何,我总得当面说一声谢谢。”
他如此坚持,寇落便也不再阻拦,改扶了他的胳膊,捞起一旁的外衫盖在他身上,道:“那便小心着凉。”
医馆地方不大,两人从休息的房间走到看诊的前厅,不过数息。前厅吵闹正酣,一个衣着打扮十分地痞无比流氓的少年正一脚踩着矮几,一手指着那年轻大夫破口大骂。年轻大夫也不敢示弱,双手叉腰,眼睛瞪得溜圆,唾沫横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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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喷。
少年骂道:“庸医!老子吃了你开的药,头晕脑胀体虚气喘不说,肚子还他妈拉了好几天!每天都要跑八十趟茅房,都他娘的快住那儿了!今天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特来找你算账,你他妈居然还不认?!”
年轻大夫道:“我开的方子没问题我为什么要认?这药方又不止你一个人吃过,怎么别人都没事儿,就你故事特别多?”
少年道:“每个人的体质病情皆是不同!别人能吃得,不见得我能吃!你他妈还是大夫呢,连这个都不懂?”
年轻大夫道:“我给你开的药方是温补滋养的,又不是猛方!就算治不好,也不会吃出新的毛病!我在菩提镇行医这么多年,除你之外,可还没有一个乡亲在我这里吃药吃出毛病来!”
此时恰逢集市散市之时,赶早的镇民们纷纷回家,医馆开在大路之上,又大门敞开,里面动静闹得这样大,有不少镇民被吸引过来,堵着大门看热闹。其中有人道:“赵四,是不是你自己吃坏了东西想栽给沈大夫啊?沈大夫虽然年轻,可也跟着沈老大夫看了不少年的病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怎么到你这儿就又晕又泻的?”被称为赵四的少年在镇上莫约名声不大好,不乏有人斜着眼睛鄙夷地看着他嘀咕:“谁知道是不是又在赌场输钱了,想歪主意在沈大夫这儿找回来?”
赵四一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围观众人大骂:“放你们娘的狗屁!”
“这样吧赵四,”沈大夫忽然开口,待对上赵四的目光,他漫不经心地一笑,从药柜中取出一包药,捏在手上,道:“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天黑都说不清,既然你说我的药方有问题,那很简单,你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再喝一碗,然后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是怎么头晕脑胀、怎么体虚气弱、怎么个拉肚子法的。”
赵四死死地瞪着他,“如果我却有不适症状呢?”
沈大夫说:“那便是我医术不,治坏了你,你说要赔多少,我就赔你多少。”
“好!”赵四说着,夺过那包药,就要往药罐子里倒去,却听一旁沈大夫幽幽地道:“不过说好了,要拉肚子八十次,少一次都不行。”顿了顿,他咧嘴一笑,嘲讽地道:“不然我怕有些人为了钱能把去年立春的存货都给屙出来,那我可亏大了。”
围观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连傅云书嘴角都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略带无奈地道:“咱们这位恩人的嘴巴可真是太厉害了。”
寇落却面无表情,目光落在那少年赵四的手上。他的手上紧紧地攥着那包药材,已经将包装纸抓破了,漏出一些碎末来,因为太用力,显得指骨都渗人的白。
“好了好了,”沈大夫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对围观的镇民们道:“大家伙都散了回家做饭去吧,让赵四小兄弟一个人好好待着这儿,酝酿酝酿怎么屙。”说完,他转身朝寇落他们这边的方向走来,看见寇落搀扶着傅云书,面上漾起来笑来,抬起手正要说些什么,身后的尚未散尽的镇民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他正要回过头去,就忽地僵住不动了,呆滞片刻,额前留下两道血,随即身躯轰然倒地。
他倒下后才露出身后挡住的人,正是赵四,而赵四一双剧烈颤抖的胳膊高举着,手里握着一块染血的板砖,脸上既是狰狞又是惊慌。
四周一时死寂,只有隐约虫鸣。
忽然有人尖叫:“杀人啦!”
围观的镇民忽如一群回魂的鸭,惊慌失措、摇摇摆摆地四散跑了。
寇落面不改色,松开搀着傅云书的胳膊,走到倒在地上的沈大夫身边,蹲下身先试探了下他的鼻息,再伸出两根手指扪颈间脉搏,然后转过头,冲傅云书摇了摇头。
板砖落地,在这满室嘈杂中却未曾激起半点尘埃,赵四手脚发软地跌坐在地,满眼迷茫,喃喃道:“我……杀人了?”
物证板砖在,人证有菩提镇目击镇民无数,并寇落傅云书两个外乡人,案件清晰明了,菩提镇官差很快赶到,想来路上已经打探清楚,随意问了寇落傅云书两人几句,便带走了沈大夫的尸体及失魂落魄的赵四。
两人并未道破身份,只配合着官差问了几句话,在官差就要抓人回府时,傅云书忍不住道:“这位官爷,不将我等带回去一道审问吗?”
被他揪住的那位官差不耐地道:“人证物证俱在,赵四光天化日行凶杀人一事辨无可辨,还有什么可问的?”
傅云书执着地说:“话虽如此,此事因赵四吃坏了肚子而起,沈大夫开的药,也未必是妥当无虞的,理应……”
“行了行了!”官差甩开傅云书的手,“就算此案另有隐情,那也有县太爷审理,你一个平头百姓,搁我这儿多嘴什么?”说完,一挥手,领着其他几位官差扭头就走。
看着呆在原地的傅云书,寇落凑上去轻声说:“各地发生的人命案子,一般隔日就会上报,行凶者并尸体及一干物证,会一同押送至县中。”
傅云书立即抬手理好了松松垮垮的衣衫,朝外走去,“回府。”
进献谗言并成功阻拦了县令大人巡视各地的寇师爷面上闪过一丝隐秘的笑,随即抬脚跟上,边走边说:“县主,咱们才在花明泉过了一夜,刚到菩提镇,还什么都未曾了解过,此案乃你我亲眼所见,凶手又已落网,并不急于一时,可若县主一旦回府,短时间内想要再巡视各地,只怕许县丞和赵县尉会有异议。”
傅云书停下脚步,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寇落,道:“寇兄曾言,即便亲眼所见,也并非一定眼见为实,如今此案你我虽目睹全程,但,”他吸了口气,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道:“人命关天,不可不慎。”
作者有话要说:
一桩看起来好像是医闹的案子。
第11章移尸(二)
两人立即动身,策马回府,待回到县令府上,已经是戌时。守门的官差打着哈欠开了门,一见两人,顿时一怔,问:“傅大人,寇先生,您二位不是巡视县中各地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傅云书只淡淡地道了一句“事有突然”便大步往里走去,寇落慢悠悠地跟在后头,拍了拍那位官差的肩膀,笑道:“顾自个儿回去睡觉,傅大人有自己的事要办。”
小官差便懵懵懂懂地看着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地朝里走去。
寇落一路跟在傅云书后面,直将他送进房间,才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只是走出没几步,身后便传来“吱嘎”一声响,傅云书的声音在后头说:“寇兄。”
“怎么了?”寇落转回身去,看见小县令开了半扇窗,探出上半身,静静地望着自己,发间落着细碎的月光。
傅云书看了他片刻,道:“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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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寇落微微地咧开嘴,笑道:“早些歇息,明日还有案子要审。”
傅云书点点头,缩回脑袋,关上了窗户,月光便又悄无声息地落回地上。
寇落仍旧站在原地,不知为何,他觉得傅云书在看他。虽然那扇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但他还是感觉到,有凉如水静如月的目光,透过窗户纸,温和地洒在自己身上。他没有做声,回过身,径直走到自己房间,反手将门阖上。
连日奔波,积攒的睡意很快如潮水上涌,将寇落渐渐淹没,在意识朦胧间,他忽然想,小县令此时,不知还有没有睡。
小县令当然睡不着。
傅云书觉得自己自从上任就立即进入了一个忧国忧民的状态,夜夜辗转反侧,想着的都是如何强兵、如何富民、如何剿匪……但那是之前。
今日在菩提镇所见的一切走马灯一般在自己眼前逆流飞过,定格在昨夜凌晨,夜深人静之时。医馆灯火微弱,他于迷茫间睁开眼睛,看见寇落的脸庞,隐在灯下晦暗不明,他张口欲唤他,却见那清俊温雅的脸渐渐贴近,片刻后,唇上口中,皆是温热。
右手食指在床单上无意识地滑动,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在花明泉镇,那只在自己大腿上游移的手,怔忪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写的是什么。
寇落。
傅云书一夜未眠,第二日起了个大早,顶着乌黑的眼圈朝县衙走去,途径花园时遇上了拎着花洒的寇落,直起腰朝自己行礼,笑容如春风拂面,道:“傅兄,今日起得好早。”
面对令自己彻夜难眠的始作俑者,傅云书不知为何却是一阵心虚,不自然地低下头咳嗽了一声,道:“寇兄不也起得这么早?”
寇落晃了晃手里的花洒,“这里的花贵,却没有专人照看,左右我闲来无事,便偶尔来浇个水。”
傅云书含糊地应了两声,说:“我先去县衙看看,菩提镇有没有将赵四等人移送上来。”说着埋头就往前走,才走两步便听后头传来一声轻笑,寇落道:“县主,眼下才寅时,菩提镇的官差只怕还未起床。”
傅云书脸一红,道:“那我便去将旧时卷宗看一些。”一只手忽然按上了自己的肩膀,傅云书蓦地回头,正对上那张脸,比朦胧记忆中更清晰、更明朗。寇落的手搭着他的肩膀,连呼吸都近在咫尺,他说:“县主大人励图治、勤政爱民是好事,可也要先填饱了肚子。厨房李婶得知县太爷昨晚没好好吃晚饭,今日特地起了个大早为您准备早饭,大人可不要辜负她的一片好心。”
在脸涨红之前,傅云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如鼓的心跳,点点头,朝饭厅走去。寇落把花洒搁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跟在傅云书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会儿,后头的寇落忽然说:“今日天气不错。”
傅云书只跟着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寇落幽幽地道:“可县主似是有心事。”
傅云书的脚步顿时一滞。寇落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站定,傅云书回过身,望见的是他和煦依旧的笑脸,他道:“寇先生为何这么说?”
“你看,”寇落唇角微弯,“你都不叫我寇兄了。”
傅云书一噎,垂下眼眸,“寇兄。”
寇落上前两步,月白的衣袖出现在傅云书的视线,缓缓上移,最终落在他的肩膀上,“可是为了昨日的案子烦心?”
傅云书略一扭头,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那只修长清秀的手,静默稍许,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寇落道:“赵四怒杀沈大夫此事你我全程目睹,凶手必定是没跑了,存疑的点只在沈大夫给赵四开的那副药方这也并不难判断,只要多请几位有名望的大夫过来瞧瞧,再着赵四并另外几人服用,就能知道结果,无须如此忧愁。”
寇落的话语分明落在耳畔,可又似在天边,傅云书望着那只手,脑海中嗡鸣不断,来回闪烁的都是那夜昏黄的烛火,别的一概没听见,直到寇落连唤他,“傅兄?傅兄?”他这才清醒过来,“啊”了一声,抬头正对上寇落迷惑的目光,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勇气,忽然说:“寇兄,其实我记挂的是那天晚上,你和我从花明泉黑店里逃到菩提镇,你……”说到这里,他忽然说不下去了,紧紧地闭上了嘴,却依然定定地看着寇落,盼望能用半句话换到一个完满的答复。
寇落的眉头因迷惑而微微拧起,半晌,又忽地松开,嘴角扬起惯常的笑,道:“我明白了。”他温柔而又怜悯地看着傅云书,“你视沈大夫为恩人,连一句道谢都未曾对他说过,就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心中既愤懑,又不甘,是不是?”
傅云书的嘴无声地张了张,有气无力地发出一个音,“……是。”
“有人说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我倒不这么觉得,”寇落淡淡地说:“我只觉得人生是一座迷宫,一旦踏入便不得回头,每一处转角既是机遇也是险境。棋局尚可解,身处迷雾重叠,却只能踟蹰前行然而既是迷宫,就总有死路,既然有死路,就总有人走,沈大夫,只是走了一条与我们不同的路而已。”
傅云书默默地听,想起以前在京中时,父亲也时常这么谆谆教导,忽然就有点生气寇落好像就在哄小孩子一般哄自己!他鼓了鼓腮帮子,仰起头,正要说话,那只原本按在自己肩头的手忽然抬起,轻轻落在脑袋上,轻柔地揉了揉头发,寇落道:“不要难过了。”那点莫名其妙的怒火就瞬间烟消云散。傅云书闷闷地问:“李婶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寇落道:“小火炖了许久的枣泥山药粥,今早刚裹的几只粽子,酥糖饼、南瓜糕各一碟,还煮了一锅茶叶蛋。”
傅云书迷惑地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寇落说:“因为我已经吃过了。”说着从袖中拎出一只造型颇为别致的粽子,尚带着微热,放在傅云书掌心,“江北的粽子多为肉馅,我怕你吃不惯,特意包了只豆沙的,你尝尝。”
眉眼与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傅云书道:“看不出来寇兄还会包粽子。”
寇落笑道:“今早刚和李婶学的,包得奇形怪状,好在吃起来应当没什么问题。”
傅云书捏着粽子凑到鼻尖闻了闻,闻到苇叶的淡淡清香,正要把线解开,忽然匆匆跑来一个衙役,“大人!大人!”
傅云书顺手便将粽子塞进自己袖中,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有事便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衙役立时敛狂放的脚步,如憋了条急于如厕一般,小碎步快速而又诡异地朝这边挪动,在傅云书和善的目光中,挤眉弄眼地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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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镇移上来一桩案子,说是出了人命!”
“哦?”寇落与傅云书对视一眼,寇落笑道:“他们倒还真是勤快。”
傅云书说:“既是人命官司,事不宜迟,现在便开堂审案。”
寇落望了望他袖中显出的隐约粽子的形状,没有说话。
来到衙门正堂,菩提镇来的两个官差早已在堂前等候,见到身穿七品县令官服的傅云书,立即恭敬行礼,道:“见过县令大人。”
傅云书略略一看,这两个官差并不眼熟,不是昨日前来医馆尸的那几个,淡声道:“起来吧。”
“谢大人。”两个官差道。
傅云书道:“尔等清晨前来,可有要事禀报?”
其中一个官差道:“回大人的话,昨日我菩提镇发生了一起殴杀人命案,案犯赵宣甫,于巳时五刻在沈氏医馆中,用凶器砖头敲击死者沈头颅,导致沈当场不治身亡。属下已将案犯并凶器一同押送至县中,死者尸身移送至县衙停尸房内。”
傅云书道:“带案犯赵宣甫。”
赵四被一左一右两个衙役强按着跪倒在地,此时他全然没了昨日的慌张无错,吊儿郎当地翻着白眼,正眼也不给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的县太爷一个。
傅云书道:“赵宣甫,你可知罪?”
赵四不屑地说:“草民无罪,何来知与不知?”
“大胆!竟敢在县太爷面前放肆!”其中一名衙役怒喝一声,举着手里的水火棍就要朝赵四打去,却见傅云书略一抬手,只好悻悻地将棍子放下。
傅云书面不改色,道:“我属下来报,说菩提镇数人亲眼目睹你打死了沈氏医馆的大夫沈,你认是不认?”
赵四拧着脖子道:“大人说得不错,我是打了那庸医,可不过一板砖而已,怎么可能把人打死?我的板砖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能不知道轻重?”
傅云书冷笑,“那你的意思是?”
赵四掷地有声地道:“必定是那沈装死来害我!”
“来人,”傅云书冷声道:“将沈的尸首抬上来。”
一个担架蒙了块白布,掀开一半,便露出白布底下那张脸来,五官分明秀气雅致,此刻却从里到外透着僵硬的死气。场中诸人的目光都落在其上,一时寂静。
片刻后,傅云书凉飕飕的眼神落在菩提镇来的那两位官差身上,在看得他们浑身一激灵的同时,一字一句地冷声道:“这具尸首不是沈,他是谁?”
第12章移尸(三)
躺在草席上的这具男尸,年轻而俊秀,看着莫约十七八岁的光景,分明是朝气蓬勃、血气方刚的年纪,此刻却阴沉而又死气,着一双浑浊黯淡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房梁。
菩提镇的两位官差面面相觑,神色惊恐,其中一个瑟瑟发抖地道:“不……不可能啊,这不……这不可能!昨天我们抬去停尸房的,明明是沈的尸首,这……这又是谁?”
在场一片哗然,没一个人为县太爷怎么认识沈这件事感到迷惑。
唯有赵四如死尸还魂一般从地上弹了起来一蹦三尺高,嚷嚷道:“我就说!我就说嘛!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庸医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的翘辫子?!好了好了,小爷要走了,小爷今天的早饭还没吃过呢!”说着他拍了拍屁股,真就朝县衙大门走去。
傅云书冷冷地道:“站住。”
立时窜出两个捕快将赵四按倒在地。
赵四脸朝地被拖着往回走,不甘心地嚷嚷:“怎么还抓我?死的又不是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扭着赵四的两个捕快停下脚步,他略一抬头,视线中出现一双干净的黑靴子,顺着靴子往上看,是一个斯文清俊的年轻人,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公堂之上,不要大声喧哗。”说着他从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团乌漆嘛黑不知道用来做过什么的布团,依旧微笑和煦地说:“否则就将这玩意儿塞进你喉咙里,教你好好品尝品尝这‘早饭’的滋味。”
赵四咽了口唾沫,乖乖地闭上了嘴。
寇落见他识时务,冷哼一声,将东西了回去。他土匪当久了,落下一些毛病,身上总要带着那么几个物件才安心。
傅云书望着菩提县那两个官差,道:“你们从菩提镇带过来的尸体,是否就是这一具?”
其中一个官差坚决否认,道:“回禀大人,这绝对不可能!菩提县民风淳朴,甚少有凶杀命案,这些年来总共也就出了昨天这一起,因钱大人……钱宇在任时曾规定,只要发生命案,无论何时何地,大致盘问后就要将犯人并尸体移送至县中关押,以便县令能尽早审问,因此昨日我们把赵宣甫带回去审问一番,又向几个目击者确认后,便带着沈出发赶到县衙。沈是菩提镇唯一的大夫,大家伙的都认识他,我们万万没有弄错的道理啊!”
“是啊大人,”另一个官差也道:“咱们把沈的尸体送到停尸房后还特意确认过,送到那儿的绝对是沈无疑!”
傅云书审视的目光在菩提镇两个官差的脸上溜了一圈,半垂下眼帘,道:“带停尸房的看守过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便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跪倒在傅云书面前,“小的王麻,见过傅大人!”
傅云书的眉头迷惑地微蹙,“你为何来得这么快?”心思一转,冷声道:“可是早就察觉尸体有异,所以才早早等候在外?”
“不是不是!”王麻急忙连声否认,“先前有县衙的人来传唤小人,因此小人早就在外头候着大人的吩咐了。”
“县衙的人?”傅云书喃喃地念了一声,转过头询问地看向寇落。寇落微微一笑,算是承认。
早在傅云书言明这具尸体不是沈时,寇落便已派人悄悄去将停尸房看守带来,正是眼前这王麻。王麻人称王大/麻子,鼻子像闪了腰的丝瓜,眼睛像裂了缝的大枣,一个字,丑。丑也便罢了,偏偏还人如其名,脸上布满了奇形怪状的斑斑点点,令人望而生畏,叫鬼见了发愁,九合县再没有人能比他更胜任停尸房看守这份活,因此县衙中明镜高悬牌匾下的县太爷如流水般簌簌换了一打,停尸房草席间尸山中的看守反倒如铁打的营盘般屹立不倒。
傅云书道:“你看看这具尸体,可是昨晚菩提镇官差交到你手上的那具?”
王大/麻子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瞄了几眼,坚定地摇摇头,“不是,虽说都是长得挺俊的小青年,但明显不是一个人。”
“可是,”傅云书指了指堂下盖着白布的尸体,“先前从你那儿抬过来的,却是这一具。既然你们都承认这不是沈,那么这具尸体,又是谁的?”
王大/麻子闻言大惊失色,脸上的麻子都跟着失了血色,连忙又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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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尸体旁边,掀开白布,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摸了一遍,就差没上手了。可是任他目光如炬,看了半天,那尸体的模样还是没有变动丝毫,王大/麻子的手一抖,那白布又重新盖回了尸体身上,然后他瑟瑟发抖地转过身,惊恐地望着傅云书道:“回……回县太爷的话,小人……小人也不知道他是谁……”
惊堂木拍案,发出砰然巨响,傅云书“腾”地站起身,一字一顿地道:“沈尸体不翼而飞,变成了这具无名尸,押送官差、看守一个个的都只会说不知道,难不成这尸体还能自己跑了不成?”
在场诸人鸦雀无声,没人敢出声触这位头顶三把火的县太爷的霉头。
除了一个人。
“县主,”寇落抬手悄然扯了下傅云书的衣袖,低声道:“县主息怒。”
傅云书扭头看了他一眼,气势消散,嘟哝了句“寇……寇先生”。寇落轻轻摇了摇头,说:“我来。”傅云书于是顺从地坐下,看着他踏前一步,平静地道:“沈已死,绝不会自己跑掉,要么是押送出了问题,要么是看管不力导致被人掉包。”目光落在菩提镇二位官差身上,“二位当真能确认押送途中绝无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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