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徒九流
傅云书看寇落随手便扯下一大块皮毛来,吓了一跳,连忙打了下他的手,“你干什么呢?”
寇落回头委屈地看着他,“我没用力,轻轻一扯就下来了……肯定是那个乞丐技术不到家!”又立即转移话题,问:“哎,怎么就把这‘羊’带了回来,那个乞丐老头儿呢?”
王小柱说:“我们在那儿附近就差掘地三尺了,可连个人影儿都没瞧见!”
傅云书颔首喃喃地道:“肯定是嫌带着这个孩子跑太过累赘,弃卒保车,自己落跑了。”复又抬头,道:“城门已闭,他跑不出多远,再多张贴几张悬赏告示,务必要尽快把人逮到我面前!”
“是!”两人领命而去。
傅云书正要松一口气,余光却瞥见寇落的手又耐不住寂寞在那个可怜孩子身上揪了一把。
“哎呀,又揪下来一把。”寇落看着自己手上带着皮的羊毛道:“看来粘得真不是很牢嘛。”
傅云书忍无可忍,咬牙道:“寇落!”
寇落盯着自己手中的这团羊毛看了许久,忽然正色道:“尘,你快去将县里的几个名医召来。”
傅云书忙问:“怎么了?”
寇落轻轻揉了揉那孩子身上脏兮兮的羊毛,道:“他兴许还有得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文中“采生折割”相关内容,参考《清稗类钞》、《中国社会史:乞丐的历史》(作者:周德钧)
第84章采生门(七)
闻言,傅云书大为诧异,却也并未多问,急匆匆出门去命人请大夫了。眼下天色分明已晚,因近日来县令府事务繁多,几个大夫得了吩咐要随时待命,只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竟纷纷到了府里,见了神色紧张的傅云书,忙齐声问:“傅大人,可是寇先生的伤势加剧?”
“……不是。”傅云书道:“此事情况说来复杂,各位大夫请随我来。”
几位大夫随傅云书入了厅,寇落正蹲在厅中央,扭头看了眼他们,起身让到一旁,露出躺在地上那只古怪的“羊”。几位大夫中也有看过那场热闹的,轻轻地“咦”了一声,道:“傅大人,这不是那只能写字吟诗的东洋异兽么?怎么到您府上来了?”
“这并非所谓的‘东洋异兽’,”傅云书道:“这是一个可怜的小孩子。”
“啊?!”几位大夫既惊且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多言。
傅云书道:“此番将几位请来,就是想让你们看看这孩子,还能不能让他变回原来的样子。”
“这……”几人对此种情况别说医治,都是听都未曾听说,一时犹疑。只有邵大夫对诸多疑难杂症都颇有研究,思索片刻便大步上前,蹲下身,捏住小孩儿的一只手按了会儿脉,道:“脉相虽虚,倒也平稳,性命应无大碍。”捡起寇落刚才扯下又扔在地上的皮毛看了看,又凑到鼻前嗅了嗅,又看了看小孩儿被扯下毛后露出血肉模糊的一块脸皮,啧啧摇头叹息道:“作孽啊,竟将好好的一个娃儿折磨成这样。”
另几位大夫听他这样讲,也按捺不住走上前来,将这小孩儿团团围了起来。有位大夫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道:“这羊毛应当未覆在这小娃娃身上很久的时间,人皮与羊皮还未黏连牢固,不然不会轻易被扯下,若将羊毛揭去,再敷药疗养,兴许能复原。”
傅云书有些欣喜,“当真?”
寇落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才让你把大夫们请来,只是……”他顿住,又对几个大夫们朗声道:“这孩子几乎全身都被羊皮所覆盖,若全部揭下,露出原先受损皮肤,会否伤及他的本体?”
邵大夫颔首,道:“寇先生所言有理,这孩子被人用针刺遍全身,若贸然揭下,受损皮肤无法抵御侵袭,反倒会另生祸端。”
另有一位大夫道:“这孩子被救下得早,实属三生有幸,若再拖延,待人皮与羊皮完全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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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再也无法恢复成常人模样。”
此题两难,众人一时沉默。
躺在门板上昏迷许久的孩子忽然动了动,嘴唇张合,发出了一点细若蚊呐的声音。傅云书立即蹲下身去,耳朵凑到他嘴边,另一手温柔地摸摸他的头,道:“别怕,你已经安全了,不要怕,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
那孩子以极细极轻的声音,弱弱地道:“我……不要……这皮……”
傅云书眼眸一颤,愣在原地。
寇落忙问:“怎么了?他说了什么?”
傅云书低头去看,这孩子却又紧闭双眼,陷入了深深的昏迷。沉吟片刻,他道:“他说他不想要这副羊皮。”说完,他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我们该尊重他自己的意愿,几位大夫,请为他疗伤吧。”
此生怕也只能遇到一次这种病人,几个大夫纷纷摩拳擦掌,讨了若干器械敷料药材后,便将寇落傅云书两个闲杂人等赶出了屋子。两人于是坐在屋檐下,一边等,一边看月亮。
时辰已不早,傅云书坐着坐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寇落道:“若是熬不住了,便去睡吧。”
傅云书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寇落道:“你就是在这里等着,也没什么作用。”说完这句,小县令那头却没什么动静,寇落还当是自己这句话戳中了他某个伤心处,扭头去看,却见傅云书神情淡淡,望着他的目光也淡淡,道:“我怕倒并不是担心那个孩子的病情。”
寇落问:“那你为何不肯去睡?”
傅云书低下头,状似平静地道:“我想多看看你。”
寇落怔愣,呆呆地看着他。傅云书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却执拗地不肯撇过头去,梗着脖子道:“你看什么?”
“看你。”寇落毫不犹疑地道,顿了顿,又翘着嘴角道:“看你什么时候脸红。”
话音刚落,傅云书苦苦支撑的小白脸“腾”地蹿红了。他有些恼羞地瞪着他,道:“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儿有这么容易害羞?!”
寇落笑道:“那你脸红什么?”
傅云书想借着浓重夜色耍赖皮,“没有!我才没有脸红!”
“哦,当真?”傅云书一转头,原先坐在另一头的寇落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挪了过来,此刻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连嘴唇也近在咫尺,傅云书听见他呼出的带着幽幽凉意的鼻息,然后寇落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戳在他的脸颊。
傅云书的眼睛蓦地瞪大。
只有很短的一瞬,寇落回手,又坐回之前的位置,翘着脚笑道:“撒谎,分明是红了。”
傅云书鼓着腮帮子揉了揉寇落手指触过的那处脸颊,闷闷地道:“红了又如何?”
若是放在以前,调戏完这一番后,寇落多半及时手,打着哈哈也就过去了,但现如今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都已说了做了,寇落束缚放开,也没了那么多顾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你脸红的时候,我就特别想亲你。”
傅云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脸红得更是快要滴血。
寇落继续说:“偏偏你还经常脸红……”
傅云书闭上眼睛,道:“别……别说了!”
寇落笑了一下,真的就没再说话。
四周瞬时陷入寂静,寂静到傅云书以为寇落已经离去,他悄悄睁开眼睛,却发现寇落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傅云书略感尴尬地转过脸去,却听寇落说:“回去睡觉吧,没事的,这里有我。”
傅云书道:“我总不能一直依赖你,你迟早有走的一天。”
寇落淡淡地道:“你愿意让我走了?”
傅云书噎了一噎,片刻后才道:“我不愿意,但我总不能强求你。”
寇落道:“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傅云书眼眶一瞬酸涩,他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邵大夫满手是血兴高采烈地冲了出来,“傅大人,寇先生!羊皮都揭下来了!”尚未出口的话立刻被傅云书咽回了肚子里,他立即起身,道:“我进去看看!”
邵大夫跟在他后面道:“那孩子现在的模样不大能见人,大人您小心点,可别被吓到。”
傅云书一边急匆匆地走,一边道:“腐败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本县都司空见惯,一个受了伤的小孩子能有多吓人?”刚跨进门槛,见惯了腐败尸体的傅县令就愣住了。寇落走在他后面,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默默地走上前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先前模样虽然古怪,但看着倒也并不觉得如何。如今羊皮剥下,露出里头鲜血淋漓的皮肉,远远望去,像一个被剥了皮的血人,凑近了再看,地上扔着几块被割下的皮肉,里头还有白胖的蛆虫耸动,看得令人作呕。
邵大夫道:“过程倒还算顺利,只是日后还需好生调养,否则他的皮肤无法抵御寒邪,极易染病。”
傅云书点点头,叹道:“只盼这小男孩能早日康复,我也好讲他送回父母身边。”
有个大夫忽然出声道:“傅大人,这不是小男孩,这是个女娃娃。”
“啊?”傅云书诧异地想从寇落身后探出脑袋一探究竟,谁知寇落随着他的动作往旁边挪了两步,依然牢牢地挡着他的视线,幽幽地道:“女娃娃的话就不必看得那么清楚了。”
傅云书莫名想笑,眼睛悄悄地弯了弯,又立即恢复,还掩饰地咳嗽了一声,道:“男孩女孩都一样,来人呐,将这个孩子带下去好生照顾。”又对几个大夫拱手道:“多谢几位大夫相助,接下来的日子,还要劳烦诸位。”
将几位大夫送走,小孩儿也安顿好了,强撑着睡眼的小县令终于忍不住连天的哈欠,捂着嘴打了一个又一个。寇落照旧送他回房,边走边叮嘱:“这几天白日里虽热,夜里却冷,你睡前不要贪凉不盖被子,得第二日起来着了凉。”
傅云书道:“你还说我呢,我身子可康健,倒是你,如今还是个病号。”说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门,“哎呀!刚才居然忘了,应当让大夫顺便给你也瞧瞧的!”
寇落见他如此惊慌还当出了什么大事,闻言不由得一笑,道:“你一直看着我,难道会不了解?”顿了顿,淡声道:“尘,你该知道的,我已无大碍。”
此时两人已回到傅云书房门前,可小县令没推门,寇落也没走,两人就这样肩并肩,一动不动地站着。
过了许久,傅云书闷闷地道:“对不起,寇兄,我骗了你。”
寇落一挑眉,“嗯?”
第85章采生门(八)
傅云书愧疚地垂下脑袋,道:“我的生辰不在半个月之后,我的生辰……就是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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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了让寇落多留几天,当时随口瞎编了一句,事后心里却翻江倒海,终日不得安宁。
“没事,”寇落淡淡一笑,“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傅云书惊得目瞪口呆,“你是怎么知道的?”
寇落并不回答,只静静地看着他,道:“堂堂一县之主,竟满口胡言,蒙蔽百姓,说,该当何罚?”
“你不是没被我蒙蔽么……”傅云书小声嘀咕。
寇落忽然抬手抵住了墙,将傅云书困在了自己与墙之间,低声道:“你骗了我,我很伤心。”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眼神也淡漠,傅云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竟吃不准他是真话还是谎话,他心中有些内疚,但面对此刻的寇落,又本能地觉得危险,忍不住后退一步,但身后就是墙,于是他的脊背紧紧地贴在墙上,眼珠子有些尴尬地转向一旁,小声地道:“对……对不起……”
“只说对不起便算了吗?”寇落道。
傅云书闷闷地道:“那你还想怎样?”
“明日戌时,”寇落道:“我请尘赴湖心自雨亭一叙。”
傅云书问:“……去干嘛?”
寇落道:“赏花赏月……”说罢微微一笑,还有几个字压在心底没讲。
赏花赏月,赏云书。
寇落说罢,摆摆手转身回房去睡觉了,留下傅云书一个人彻夜难眠,一会儿兴奋明日的约会,一会儿又担忧这将会是两人最后一聚,辗转反侧到了凌晨才堪堪入眠,眯了两个多时辰就被县衙前的鸣冤鼓给哐哐砸醒,一咕噜从床上滚到床下,胡乱套上官服官靴,捧着乌纱帽跑到衙门,扶着柱子气喘吁吁地道:“何人击鼓鸣冤?”
值班的衙役忙赶上来将县太爷扶到椅子上,道:“回禀大人,是住在城东的一个姓李的佃户。”
傅云书不满地蹙起眉,“他有何冤屈,非要大清早的来报官?”
“回大人的话,此事说大也不大,李佃户称他的兄长强占了父亲的遗产,所以来县衙求大人还他一个公道。”一个冷飕飕、阴测测的声音忽然响起,激得傅云书后背立起了一根根寒毛,转眼望去,面无表情的许孟正如一道幽魂般立在县衙的角落处。
傅云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进袖子里捋了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许县丞怎么对一个佃户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许孟道:“因为在大人赴州府公干期间,这个李佃户已数次前来报官了,都是由下官负责的。”
傅云书问:“未曾得出个结果吗?”
许孟道:“李佃户称李父生前曾再三叮嘱,身后财产全部归于李佃户本人,可他兄长却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将李父的遗产全部强占。本应将李佃户的兄长传来当庭对质,可前他兄长却一直不在九合境内,因此只好安抚李佃户,让他等他兄长回来,再一并升堂。”
“嗯。”傅云书点了点头,道:“传李佃户。”
没一会儿一道瘦弱的身影便连滚带爬地窜进来,趴倒在傅云书的公案前嚎啕大哭,“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哇!”
“有话好好说,瞎嚎什么?!”一旁立着的衙役怒喝道。
李佃户顿时了哭声,瑟瑟发抖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满是青紫伤痕的脸。
傅云书眉头一皱,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李佃户嘴一撇,又哭起来,“是草民那杀千刀的哥哥命人打的!”
傅云书假装自己不知道前情的样子,问:“既是你哥哥,为何要命人打你?”
李佃户又眼泪汪汪地把事情讲了一遍,与许孟所言无二。李佃户抽抽噎噎地道:“听闻我那杀千刀的大哥昨夜终于从外地回乡,我按捺不住,一大早就去敲他家大门,谁知几句争执不下,他……他就命人打了我……”
“岂有此理,朗朗乾坤之下竟敢仗势欺人,”傅云书一拍惊堂木,“来人呐,将李佃户之兄押来公堂!”
九合县衙役手脚麻利,没多多少工夫就气势汹汹地把人押来,李佃户之兄与他五官颇为相似,气质却天差地别,瞪着眼睛梗着脖子,一副破泼皮无赖相,看也不看端坐公堂的县太爷一眼,张口便骂:“他奶奶的!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老子啥事儿都没犯,凭什么把老子带到衙门里来?!”
傅云书冷冷地道:“堂下何人喧哗?”
李佃户兄长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姓李,九合李天霸是也!”
“李天霸,”傅云书道:“你看看这人是谁?”
他一指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李佃户,李天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怒目圆睁,往地上啐了一口,破口大骂:“我去你奶奶的,我说今儿个怎么莫名其妙地倒了霉,原来又是你这个灾星在作祟!李天柱,老子本来念在与你好歹是一母同胞留点情面,看来今天不把你活活打死你这皮痒的毛病是好不了了!”说着,他一个箭步冲到李天柱面前,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往人身上砸,李天柱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到许孟身后嚷嚷:“大人救我!”
这飞来横祸砸得许孟也是反应不及,眼瞅着拳头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才慌忙逃窜,看着傻愣在原地的衙役们气急败坏地喊:“你们都死了?!还不快把人给我按住!”衙役们这才如梦初醒,一股脑地冲上去把李天霸扯住。
公堂乱成一团,傅云书的脸色愈发阴沉。等到衙役们终于七手八脚地把人制住,他用力一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岂能容你这样放肆?!来人呐,将李天霸拖下去,以扰乱公堂之名,杖十棍!”
令箭一落地,同样看李天霸不太顺眼的衙役们顿时齐应“是”,然后强行拖着人下去了,李天霸一边手脚扑腾一边嘴还不肯服软,骂着“狗官”、“小白脸”诸如此类让傅云书越听脸越青的话。
见那莽汉被拖下堂去,许孟和李天柱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柱子后绕了出来。李天柱瑟瑟发抖地朝傅云书作揖,“多谢县令大人相救。”
傅云书略一摆手,并不答话。
堂外噼里啪啦一顿板子砸肉声,伴随着李天霸中气十足的惨叫,听得堂里的人都默默堵上了耳朵。过了一会儿,两个衙役拖着已经被打成死狗的李天霸回来,往地上一扔,冲傅云书行礼道:“启禀大人,行刑完毕。”
“李天霸,可还敢撒野?”傅云书问。
先前还耀武扬威的李天霸此刻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全然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眼泪汪汪地道:“不敢了大人……小的不敢了……”
“很好。”傅云书一点头,道:“你弟李天柱状告你抢夺父亲遗留的家产,你可有话说?”
李天霸额前怒火又窜起,他抬手狠狠地一抹眼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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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瞪着跪在一旁低眉顺眼的李天柱说:“他放屁!”
许孟幽幽地道:“公堂之上,注意言辞。”
李天霸一噎,改口道:“大人,他胡说!家父临终遗言,家产全部归我,不给李天柱分毫!”
李天柱也忙道:“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老父亲仅有李天霸与我二子,我们年幼丧母,是老父亲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们辛苦养大,从无偏心,怎么可能临了却将家产全部给了他一人呢?”
“你个不要脸的畜牲还知道老爹养我们不容易?!”李天霸一个激灵似要从地上爬起再打过,被眼疾手快的衙役又一把摁了回去,“动什么动?老实点!”李天霸只好趴在原地恨声道:“老爹从不偏心,为什么遗产一厘都不给你你心里没点逼数?!”
傅云书道:“那么李天霸,你便说说,为何令尊不给李天柱遗产?”
“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太混蛋!”李天霸怒道:“老爹走前一年瘫痪在床,是我和我媳妇儿每天端屎端尿地伺候着!他自己倒可好,非但没来病床前待过一天,还每日进出赌场妓院,还趁我出远门时,将父亲家中值钱的物件都拿去卖了!老爹人是不行了,可脑子还没坏,会把钱留给你这个不孝子才怪!”
“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李天柱也气得脸红脖子粗,“九合县谁不知道你李天霸的臭脾气?说你在病床前伺候了老爹一年?这话说出去三岁小孩儿都会笑掉大牙!孝敬老人的时候从没见过你的影子,净知道在外头待着,说是在做生意,谁知道究竟在哪儿鬼混?趁我下地干活的时候溜进老爹家里,我一回来老爹人就没了,还敢嚷嚷说老爹死前把钱全留给了你,我还怀疑是老爹的死跟你有关呢!”
李天霸大骂:“我让你他妈满嘴屁话!”“腾”地站起身来抬脚朝李天柱踹去,所幸李天柱早有防备,一溜烟地跑了,又窜到许孟身后,紧紧地揪住他的衣带哭喊:“大人救我!”
许孟抬起一脚将他踹出去,“给我滚!”
李天柱被这一脚踹得摔倒在地,正趴在李天霸面前,李天霸如见了鸡的老虎,一个猛子正要扑上去,又被随后赶来的衙役们七手八脚拖住。
眼看公堂再度乱成一团,傅云书深吸一口气,大力拍着惊堂木怒喝:“都给我住手!”
好不容易又将几人压制下来,傅云书颔首冷声道:“你们各执一词,可有遗嘱作为凭证?”
两人愣了愣,倒是难得异口同声地道:“没有。”
第86章采生门(九)
李天霸道:“老爹生性抠门,院子买得特别远,周边没几户人家。”
李天柱道:“而且老爹脾气不好,没几个人能跟他处得来。”
“也就是说……”傅云书一手撑着下巴幽幽地道:“你们二人都是空口无凭了?”
两人一静,随即又叫嚷起来“大人!父亲走前确实叮嘱将遗产全部给我,千真万确!”“大人!父亲绝不可能留下这样的遗嘱,一定是他撒谎!”
傅云书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安静,“李天霸,既然如今令尊的遗产全数在你手里,那么你便讲讲,令尊到底留下了多少东西?”
李天霸坦然地道:“就那座破落院子而已。”
傅云书问:“当真?”
李天霸道:“当真!”
李天柱忽然阴阳怪气地道:“那么偏僻的一座破落院子,才值几个钱?大哥家财万贯,竟也死抓着不肯放手?”
“对啊,”傅云书跟着问:“既然只是一座破落院子,李天柱清贫,你富裕,干脆赠与他又如何?”
“大人您有所不知,”李天霸道:“李天柱他嗜赌如命,老爹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把咱家的老院子给了他,否则怕他扭头就卖了换钱进赌坊,我虽不稀罕,但既然是老父遗命,自当遵从。”
李天柱面目忽然狰狞,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遗命遗命又是遗命,说到底老爹走的时候只有你在身边,死无对证,如今他走前说的到底是什么,岂不是由得你胡乱编纂?!”
李天霸喊冤:“大人,小人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李天柱也喊道:“大人,小人不服李天霸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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