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徒九流
傅云书道:“沈大夫……”
沈道:“这不是赵宣甫。”
傅云书一愣,随即道:“不可能!虽已过去数日,尸身略有变化,但赵四刚死时我就见过他,确实是这副模样,而且停尸房一直严密把守,绝无可能再有人把尸体掉包!”
“这不是赵宣甫。”沈却好似没听见傅云书的话似的,低低地道:“这只是一具躯壳罢了,从前不过装了他的魂儿,如今他的魂走了,这具躯壳,也不过就是一块会烂会臭的死肉罢了。”
傅云书哑然无言。
沈仔仔细细地盯了几眼,摇了摇头,又道:“这不是赵宣甫。”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傅云书正要拦下他,“沈大夫……”沈忽然整个人晃了晃,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傅云书:“沈!”
医者不能自医,傅云书只好把沈带回府中,又将邵大夫请来替他诊治。邵大夫把了会儿脉,捻着胡子道:“大人放心,沈大夫只是一时伤心过度,气血上涌所致,歇会儿就好了,倒是大人你,这几日切记不可操劳过度。”
傅云书道:“我今日倒并未如何操劳,只是劳烦邵大夫您了。”
“只是尽分内之事罢了。”邵大夫忙道。
傅云书看见邵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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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几根摇曳的苍苍白发,又想起自己那份疑心,心头涌上名为愧疚的情绪,一时无言。两人沉默相对,县令大人不发话,邵大夫也不敢起身离去,只好没话找话,“傅大人,怎么一直都没看见寇先生?”
他这话不说还好,话音刚落,傅云书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半晌才哑声道:“他回家去了。”
邵大夫察觉县太爷神情变幻,自觉说错了话,立即闭嘴,不敢多言。
静默片刻,傅云书又问:“邵大夫,之前问你讨的那个治断袖毛病的药……”他有些自嘲地笑笑,“还有别人吃过吗?真的有用吗?”
邵大夫也笑了笑,若有深意地道:“没有包治百病的药,灵验与否,不在药,在人心。”
说话间,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沈忽然“唔”了一声,两人立时把目光移到他身上,邵大夫道:“小沈大夫,你醒了?”
沈只闭着眼睛,轻轻地唤:“阿四……”
傅云书道:“沈大夫,你觉得身体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沈蓦地睁开眼睛,他看看傅云书,又看看大夫,迷茫的眼神逐渐恢复平静,嘴角甚至浮起了惯常的笑,他颔首,道:“多谢傅大人,多谢大夫。”
傅云书道:“你突然晕过去,我吓了一跳。”
沈道:“害傅大人操心了。”顿了顿,他道:“您问的那个问题,我仔细地想了一想。”
听到此处,邵大夫识相起身,“傅大人,若无要事,老朽先行告辞。”
“您慢走,”傅云书道:“我就不送了。”
待邵大夫掩门离去,沈才道:“我仔细想了想,若说隐秘之事,他对我讲过的,就是那次他走夜路途径乱葬岗,看见有人在挖坟。”
傅云书道:“那次不是孔家人在掩埋沈珏的尸体吗?”
“我原也是这么想的,”沈道:“但赵四平素虽然游手好闲、四处惹是生非,结下的仇也不会要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只这一桩,着实古怪。他看见有人在乱葬岗掘地,我们随后发现沈珏失踪,去乱葬岗一找,发现了他的尸首,自然而然便会觉得,他那天看见别人挖坟埋的就是沈珏我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大人你问我那个问题,我才忽然想到……”
傅云书幽幽地道:“赵四那晚在乱葬岗看见有人掘地,埋的未必是沈珏。”
第107章采生门(三十)
沈道:“当晚真相究竟如何,只怕就算是赵四,也未必清楚。我们坐在这里诸多猜测,也只能是猜测而已,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拜托大人了。”说完,他起身朝傅云书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傅云书望着他落寞的背影,道:“沈大夫,待案子了结之后,我会将赵四送还回菩提镇,交由于你。”
“不必了。”沈的脚步顿了顿,道:“一具躯壳,不要也罢。他会回来的,我要等他。”
傅云书没有出言劝阻,只是静默地目送他慢慢走远。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何谈开导旁人。
室内一瞬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寂在这酷热的夏夜却如寒冬时节里的无处不在的冷气一般,从门缝窗户中丝丝渗入,缓慢将傅云书包围。他深吸一口气,却只将这孤寂更深地吸入胸膛。
远远传来梆子敲击声,伴随着更夫沙哑的声音,“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已经亥时二更了么。
傅云书漆黑的瞳眸望向紧闭的房门。
他办起公务来废寝忘食,寇落便替他时时惦记,到了这个点,总会带着宵夜过来敲门。他一开门,就能对上一张温柔的笑脸,寇落便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说:“今天就到这里吧。”美色误人,往往一瞬就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丢下公务不管,一头扎进他怀里。寇落盯着他吃过夜宵,再洗漱一遍,就都躺到了床上,有时两人只是静静躺着,有时一人不那么安静地躺在另一个人身上。
傅云书手里捏着笔,却半晌也未曾落到纸上,最后墨水缓缓滴落,晕开一片。
就到这里吧。
他的眼眸微微地震颤,最终归于寂静,无声地叹了口气,搁笔,起身,正要吹灯休息,门外却忽然响起敲门声。
笃,笃,笃。
敲门声轻柔而和缓,如同情人耳边呢喃。
傅云书“腾”地站起来,他甚至没有仔细思考会是谁,就已经冲到门边,还撞倒了一旁摆着的椅子。这把太师椅分量不轻,撞在人身上,一定会留下范围不小的淤青
可傅云书浑然不觉。
他一把拉开了门。
一个瘦弱的、稚嫩的小女孩儿站在门外,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傅云书。
傅云书浑身僵了一瞬,随即才缓缓松懈下来,他像是被莫名的力量抽干了全部的气力,有些虚弱地靠上一旁的门框,轻声道:“莲子,这么晚了你还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虽是夏夜,对于她这样弱质的小女娃来说兴许还是有些凉气,莲子身上裹了一袭小小的红色斗篷,她从斗篷里掏出两三个瓶子和一卷绷带,一股脑地抱在怀里,眼巴巴地抬眼看着傅云书,“邵大夫说如果你的绷带被血浸湿了就该换了。”
傅云书笑了笑,道:“那你怎么知道我的绷带湿了?”
“我不知道哇。”莲子拿起一只瓶子晃了晃,“所以我这不是来看看么。”
傅云书垂眸一笑,让开身来,“那你来看看吧。”
傅云书只当她是小孩子玩闹,未曾想一关上门,莲子竟真的伸出手来解傅云书的衣服,吓得他一把拢住衣襟,问:“莲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莲子眨巴眨巴眼睛,一派稚子的天真无邪,“帮你看看伤口啊。”
傅云书从她怀里拿了一只瓷瓶,打开瓶盖,凑到鼻前嗅了嗅,道:“还真是金疮药?我还当是他们派你来给我补上一刀。”
莲子的手正伸到一半,离他腰间系带还有堪堪一尺的距离,却僵住不动了,半晌才又似迷惑不解地道:“云书哥哥,你说的他们是谁啊?”
傅云书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此事难就难在,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他低头,定定地盯着莲子漆黑的大眼睛,问:“莲子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是采生门吗?”
莲子头摇似拨浪鼓,她干笑着说:“云书哥哥你在说什么呀,什么他们我们的,我怎么听不懂呀?”
“也是。”傅云书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你也只不过是采生门手下的一枚棋子罢了,又怎么会知道太多?上头给你的命令是什么?拆散我与寇……寇落吗?现在你们已经成功了,这下一步棋,又该怎么走呢?”
莲子已不再试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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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混过关,她不过巴掌大小的脸一片惨白,眼瞳不住地震颤。许久,她眼中忽然落下泪来,哽咽着道:“云书哥哥,对不起。”
“真相本就如此,你只是揭开了蒙在真相前面的那块布而已,好像也没什么错?”傅云书淡漠地勾了下唇角。
莲子咬了咬牙,“不是为了这件事。”
傅云书下意识地扭头看她,只见莲子面色绯红,一把扯落了自己身上的斗篷,露出斗篷下介于少女与女童之间清瘦而白皙的躯体她竟然未着寸缕!
夏夜清凉,鲜红的斗篷映着小女孩显得有些病态的白皙皮肤,却如同在这凉夜中点燃了一捧火。
饶是傅云书对莲子有所戒备,也万万想不到竟会上演这么一出,惊骇之下他立即背过身去,喝道:“你把衣服穿上!”
莲子抬手,将斗篷远远地丢开。
“滚!”惊怒交加之下,什么风度、仪态,傅云书已一概顾不上了,他大喝:“滚出去!”
莲子无动于衷,甚至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小女孩柔软稚嫩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傅云书的后背,他却只觉如芒在背,扎得脊梁骨都生疼。莲子眼泪簌簌地掉,打湿了傅云书的衣衫,她却将他抱得更紧了,抽泣着道:“对不起,云书哥哥……”
傅云书忍无可忍,也顾不得莲子现在浑身光溜溜,一把扯下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转身把人推远,同时急急扯下外衫,兜头罩在她身上,“滚!!”
他捏着她的肩膀,如同拎着只脱了毛的小鸡仔,满眼是遮掩不住的厌恶,正要一把丢出门外,却又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陆添在外头貌似关切地问:“云书,我今日在外头跑了一天,现在才得了空,立即便来探望你,你睡了吗?我带了些温补的药膳来,要不要尝一下?”
傅云书浑身一僵,还未来得及反应,莲子已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傅云书的外衫,大喊:“傅大人!不要啊!求你……啊,救命!”
傅云书虽不曾与姑娘亲热过,但这一嗓子的涵义他却也清楚,瞳孔缩,下意识地就要去捂莲子的嘴,外头的人却已破门而入。
除了陆添外,竟还有许孟,赵辞疾,以及数个陆添的侍卫与县衙中的衙役,十来双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盯着傅云书,以及和他纠缠在一起的,光溜溜的小姑娘。
莲子“哇”地大哭,一头撞向墙壁,陆添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脱了外衫胡乱裹在她身上,他看着傅云书,痛心疾首地道:“傅云书,你身为朝廷命官,怎能做出这等下流之事?!”
傅云书冷笑两声,反问:“我做什么事了?”
陆添怒喝:“你若什么都没做,这小姑娘怎么会一/丝/不/挂地在你房间里?!”
“她怎么会在我房间里,你心中有数。”傅云书道。
陆添道:“你……”
许孟哀叹道:“傅大人,这小姑娘可是重要的证人,你即便再怎么喜欢,也不能对她下手呀。”
“我没有碰她。”傅云书冷冷地道:“是她自己脱的衣服。”
众人面面相觑,这说辞委实无法服人,别说陆添的几个侍卫们面露鄙夷,就连傅云书手底下的衙役们也显出失望诧异的神情。
一个受尽折磨,才逃出虎口的可怜小姑娘,没有人会相信她是爬床的荡/妇。
傅云书后背沁出冷汗。
他望向站在门边的陆添,他分明是愤懑的、失望的、惊怒的,傅云书却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的笑。
陆添眸光闪烁,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转身看向莲子,抬手轻轻放在她肩上,道:“你是自愿和傅大人在一起的吗?”
莲子刚摇了两下头,肩膀却忽然剧痛,她惨叫一声“好痛”,陆添这才松了手上的力道,似是威胁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自愿和傅大人在一起的?”
莲子一边哭一边忙不迭地点头,“是……我是自愿跟了傅大人的……”
“好了。”陆添松开手,对着众人道:“这件事情解决了。既然是傅大人的家事,自然不该由我们多管,都散了吧。”
有一个他的侍卫不甘地道:“可是大人,我们方才可是亲眼所见,分明是他强迫……”
“住口!”陆添喝道:“这位姑娘已经亲口承认是自愿的,你还有何话可说?都散了,当做今晚什么都没看见过!”
这是想做什么?
傅云书抿紧了嘴,无话可说。
他们尽心思把自己和寇落分开,为的就是唱这么一出戏?目的就是把自己的名声弄臭?仅此而已?
而不速之客们都似准备离去了。
莲子忽然扑上来,一把抱住傅云书的大腿,哭喊道:“大人,我愿从此以后跟着你,只求您……求您不要把我再送回采生门了!”
“把你送回采生门?”明明已经准备走人的陆添如同一只闻到血腥的鬣狗,迅速折返,他惊疑的目光从莲子移到了傅云书身上,最终又一把揪住了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瘦弱的小女孩儿,“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莲子像是自觉失言,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连连摇头。
“事关朝廷大案,本侯不得不慎重。”陆添沉痛地叹了口气,望向傅云书的目光却充满了嘲弄,他分明忍不住笑得嘴角弯弯,吐出的话语却很是无奈,他道:“对不住了,傅大人,跟我走一趟吧。”
第108章采生门(三十一)
说完,他一抬手,他手底下那几个侍卫便狗似的窜出来,将傅云书团团围住,抽出腰间佩刀,齐声道:“傅大人,请吧。”
傅云书冷笑道:“陆侯爷这是想请我去哪里?”
“如今县衙危机四伏,为傅大人安全着想,还是暂且搬去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为妙。”陆添煞有其事地道。
傅云书道:“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来我县的大牢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添笑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我亦如此想。”
傅云书冷声道:“若我说我不去呢?”
“于公,本侯是陛下亲指来江北彻查采生门一案的钦差,于私,我也算是云书你的兄长,又岂能眼睁睁看你身陷险境之中?”陆添道:“若傅大人执意如此,为兄也只好用些手段,将你请去了。”
他手下执刀的侍卫们又齐齐踏前一步,将傅云书围在一个愈发窄小的圈内,道:“傅大人,请吧。”
“住手!”忽然有人喊道,引得众人齐刷刷朝那里望去,陆添还当九合县还有谁敢违抗自己,定睛一看,竟是个身形瘦弱的小捕快,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地望着自己。陆添一挑眉,“方才是你说的‘住手’?”
王小柱不自觉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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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他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人,一步步走到陆添面前,仰头直视着他的目光,道:“傅大人自出任我九合县令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从无过失,只因这小女娃一句话,侯爷便能断定傅大人有罪了吗?”
“有没有罪,若我说了不算,你说的就更不算!”陆添阴测测地道:“看来这位捕快大人还不晓得朝堂的规矩,既然如此,你们便教教他。”
晋阳侯手底下的侍卫对上王小柱可不会像对傅云书那般客气,得了令,抬起一脚狠狠将王小柱踹倒在地,一几个人一拥而上,对着他拳打脚踢,王小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惨叫连连。
“住手!此事与他无关!陆添你休伤无辜!”傅云书试图冲上去拽开正在暴揍王小柱的那群人,却被轻而易举地挡了回来,险些跌倒在地,堪堪扶住桌角,他生平第一次恨自己这样无能,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陆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陆添悠悠然一抬手,那些侍卫这才停手,他微笑着看着傅云书,问:“傅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傅云书道:“不就是大牢么,便是一去又如何?”
王小柱艰难地喊道:“大人!”其余衙役也面露担忧之色。
“本县相信,清者自清,苍天有眼,不会叫清白之人承受无端污蔑。”傅云书说完,冷眼睨了眼面露不屑的陆添,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衫披上,拍开侍卫扣向自己肩膀的手,道:“我自己走。”
上次来县衙,是为了检验两具暴毙的尸体,如今位置转换,保不准自己也会变成尸体躺在里头。
傅云书站在门外,看着简陋杂乱的牢房,无声地冷笑。
陆添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地响起,“夜深了,傅大人,早些休息吧。”说完,他伸手在傅云书背后一推,用力将他推进了漆黑的牢房。傅云书稳住身形,转身看去,陆添在进大牢前已屏退众人,如今这偌大的监狱中,只剩下三个人,傅云书,陆添,以及跟在陆添身后的许孟。
傅云书的目光从陆添身上掠过,缓缓移到许孟身上,他道:“原来是你。”
那个隐藏在九合县衙中的奸细,居然是官职仅次于自己的九合县丞,许孟。
许孟仍旧是板着一张苍白的脸,进的气似乎还没出的气多,虚弱得如同油尽灯枯的种公羊,他与傅云书对视片刻,面上幽幽浮起一丝讪笑,他道:“大人,正是下官。”
许孟身为县丞,在九合县待的时间远比傅云书长得多,关系网如老树盘根错节,深埋地下,叫傅云书无从察觉,全然不知他何时与陆添勾搭上了,也不知他们背地里做了多少无耻的勾当。
傅云书紧紧盯着许孟,无数的思绪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似乎有什么真相就要破土而出,他却不知从何挖掘。沉默许久,傅云书问:“何长发和赵四,是不是你下的手?”
许孟咧了咧嘴,“赵宣甫,只能说他是自己倒霉。”
这便是承认了。
恍然如灵光落顶,傅云书终于明悟,瞳孔不禁缩,僵硬片刻,他道:“你竟也是采生门中人?”
莲子是饵,杨叶是饵,何长发口中藏在金雕山上的拍花子也是饵。而陆添、许孟,甚至于是茗县县令关彻,都是采生门手下的车马小卒。他们步步为营,小心算计,为的就是此刻。
自己这孤立无援的一刻。
小小九合县出现所谓东洋异兽,他必然会去好奇围观,只要露出些许马脚叫他发现所谓异兽其实是被迫害的小孩子,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如此一来,就将莲子这枚关键的棋子安插在了他身边。接下来就由莲子引他去茗县,本该由关彻将他抓起来,只可惜陡生了寇落这个变数,让自己逃脱了,只好再抛出何长发,假意招供嫌犯藏匿金雕山,有莲子指引着,不论多么小心,必然能够碰上群鹰寨的土匪们,若他猜得不错,那晚寇落之所以会突然出现,多半由许孟从中作梗,这样一来,寇落真实身份暴露,自己必然不能容忍,兵不血刃,轻松就除去了自己在九合最大的依仗。再演一出今晚这样的好戏,让县衙中人与自己离心,从此黑白皆由他们定论,自己这小小县令,再翻不出半点水花。
什么东洋异兽、茗县叫花子戏班、金雕山,从头到尾,不过是别人心织就的一张通天罗网,在自己捣毁云间寺、鸳鸯馆,重创他们的一瞬,这张网,就已经在自己头顶张开。
“好哇!”想通了一切,傅云书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一个采生门!能在江北经营数十年,果然手段非凡,若放到明面上来,怕是能与群鹰寨齐名,并称江北双煞。”
“群鹰寨算什么?”陆添冷笑,“他们头儿海东青徒有其名,尽心思潜入九合县衙,巴结你讨好你,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一招打得灰溜溜滚回老窝了么?”
傅云书敛了笑,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寇落就是海东青的?”
陆添道:“只有你一人眼瞎而已。”
傅云书眼中波澜骤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没头没脑地道:“《蓬莱志》上卷里的故事诙谐有趣、生动温馨,下卷却风格陡变,变得阴郁而低落,我一直很想问问你,究竟是为什么?”
陆添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傅云书,“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当然不会知道原因。”傅云书无声地冷笑,“因为《蓬莱志》是陆添写的,而你,根本不是陆添。”
陆添一双凤眼立时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傅云书,而许孟面露疑色,不解地问:“侯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添额角青筋不住地抽搐,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傅云书平静地说:“我的阿添哥哥乃忠良之后,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绝不会做出那等丧尽天良、卑鄙无耻的事来。”
“丧尽天良?卑鄙无耻?”陆添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到最后得扶着腰才能站稳,他笑得浑身发抖,一边喘气一边说:“可是傅大人呐傅大人,方才意图对一个十二岁小女孩相强的究竟是谁啊?我们可是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忽然起所有的表情,淡漠地望着傅云书,低声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尽心思,为的就只是把你这一个小小县令拉下马吧?”
傅云书道:“成败盖棺方可论,如今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这位冒牌货侯爷,这么快就忍不住想喝庆功酒了?”
“冒牌货”三个字如一把杀猪刀直扎陆添心窝,一霎时连站在旁边的许孟都清晰的看见他俊秀的脸庞扭曲了一瞬,幸而两人中间隔着栏杆,挡住他扑到傅云书身上咬他的道路,即便如此,陆添还是抓着栏杆,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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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地瞪着傅云书,咬牙切齿地道:“你无非就是仗着你老爹仍旧身居高位,想着我们到底不敢把你怎么样,可是傅云书,你真的觉得你能一直这么快活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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