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朝歌阙做了这么多事,为了今夜,他从前做过更多,说到底,却只做了一件事。
他要用整片大陆的力量,杀死大魔王。
魔王是世上最强者,与天地共生,从没有人尝试过杀死他。
程千仞想起那本惊世骇俗的秋暝札记。
人力无法杀死魔王,借用天地之力,却不能让魔王察觉,必须让一切看起来自然、巧合。
当他意识这些,战斗已经结束了。
只剩下血人朝歌阙死死握着他的手:“玉虚观里,你答应过我的……”
“别说话,闭气、止血!”
朝歌阙最后说道:“交给你了。”
程千仞回过神,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把我自己交给你了。
你要照顾我,保护我,使我不被敌人发现,不再受到伤害,直到我神志清醒,伤势恢复。
他忽然感到愤怒。气朝歌阙自作主张,如果他没有杀死魔王,必会被魔王所杀,王朝怎么办,人族怎么办?
更气自己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后知后觉。
寒冷至极的风,从东边吹向人间。像一声声呜咽。
白雪关外。正在和骑兵厮杀、势如破竹魔族狼骑,忽然发出凄厉叫喊,丢弃铠甲、雪狼,向东边跪拜,他们不躲避刀剑,只顾哭嚎,任人砍杀。极度诡异的变化令镇东军骑兵将领慌神,竟先下令撤退。
魔族连营中,大军海潮般跪下,面朝东边,嚎啕大哭。他们像失去了至爱亲人,神信仰,悲鸣声震彻云霄。
佛光山。隐居多年的十寂法师走出梅庐,向前殿走去,万千僧人跟随他身后,慈恩寺开始做一场大法事。
藏书楼里,胡易知来回踱步,君子失态:“我没有想到。我算不到。你说,这是真的吗?”
楚岚川怔怔地说:“真的。”
夜已经很深了,许多境界高深的修行者正在打坐或夜读,寒冷的东风吹过庭院或桌案,他们震惊、狂喜,随即对朝辞宫方向行大礼。
修行界之外,大多数人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只是初春的某个晚上,春寒料峭。失眠者、巡夜人、赶夜路的流民,只要抬起头,就看到夜空中星星格外明亮。
等太阳升起,消息传开,他们才会知道这件大事。
***
天色将明。
晨曦透过花窗,房间里点着安神香,却被刺鼻的药味,浓重的鲜血气味冲淡。
剑阁晚宴结束,尘埃落定。傅克己去找程千仞,只见他神憔悴,正在救治一个重伤的人,拼命为伤者输送真元。便拿出剑阁最好天材地宝,尽一份力。
天亮了,人终于脱离危险,有些事情也该问清楚。
傅克己:“他是谁?”
程千仞揉揉眉心。
朝歌阙的事他不能说。却也不想编造谎言,欺骗朋友。于是他保持沉默。幸好对方一直戴着面具,没人认识张脸。
傅克己面无表情地讲冷笑话:“你不要告诉我,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程千仞:“老傅,我……”
便在此时,帐幔里响起一声微弱呼喊:“哥。”
朝歌阙受重伤后神魂虚弱,索性放弃争执身体,他想,程千仞或许不会管他死活,但决不会不管程逐流。
对程逐流而言,没有比程千仞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对朝歌阙来说,没有人知道他与剑阁山主有旧,更想不到玉虚观解签之后,首辅会在剑阁停留至今。
于是他放心的陷入沉睡。
这个惊世之局,他算到最后,连自己也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
傅克己:???说弟弟就有弟弟,你搞我?
程千仞:是辣鸡作者搞我啊!
逐流:好久不见,哥哥。
第102章原来人可以这样活着
东境,白雪关。
夜色苍茫,朔雪纷飞,撕心裂肺的悲号声从雪域荒原传来,山呼海啸一般,徐冉甚至感到脚下城墙微微颤动。
她正在带兵清理城头,这里一个时辰前经历过一场激烈战斗,尸体密密麻麻堆了三四层,踩上去一片软烂的血肉。步兵、弓箭手与魔军攻城先锋队拼死搏杀,三次将敌人打下去。
自魔族大军向白雪关发起猛烈进攻,已经过去十天,起初他们平原作战,各部族魔军海潮般出动,不断推进战线,两天前的凌晨,二十座高大井阑推到城墙下,魔军先锋队冒着火铳扫射和密集箭雨企图攻城,尸体在高高城墙下垒起小山也不放弃。
徐冉负责城北防御,他们接到拼死守卫,尽力消耗敌人的命令。她不知道白雪关能撑多久,也没有时间去想。十天来她只休息过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在战斗或者准备战斗。
今天夜里情势极为险峻,她的上峰,怀远将军带着一支五万人骑兵出城,原计划从南城门奔驰而出,自魔军步兵方阵侧边切入,以巨大冲击力使敌人阵形溃散,再从北城门回归。冲到城门外五里,却遭遇了魔军雪狼骑,那支雪狼骑来得极快,仿佛从天而降。雪狼凶残,不分敌我,将挡在面前的低等魔族通通踩死,只为切断镇东军骑兵后路。
赶上城头鏖战最激烈时,徐冉拿不出更多援军接应,她知道如果这支骑兵迟迟冲不回城门口,很可能在重围中拼杀殆尽。
那个时刻,谁也想不到,战局会在下一秒发生极为诡异的变化。魔族军队突然像断线木偶,停止征伐,只顾对东边跪拜嚎哭,任由刀枪砍杀。
白雪关得以喘息。
徐冉简单包扎过伤口,又上城头指挥清理战场,遥望平原上黑压压的魔族大军,听着那些冲天哭嚎,烦躁地皱眉:“他们到底鬼叫什么?”
同时,镇东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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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部也发生躁动,许多在白雪关呆了二三十年的老将领,神色惊异而激动。他们常年耳濡目染,可以听懂几句魔族语。
很快有同僚来解答徐冉疑惑,在她耳边低声、快速地说了两句话。她瞪大眼睛,只觉不可思议,十分荒谬。
“在喊吾王、驾崩……好像是,大魔王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
魔王的存在,是魔族的神信仰。
即使对这个种族了解有限,徐冉也能感受到,低等魔族的情绪惊人的统一,战斗时他们无比狂热、悍不畏死,踩着同族的尸体拼命。神信仰消亡时,又同样悲伤、失去理智。
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魔族大概是通的,她这样想过。
“各营点兵!各营点兵!”
传令官远远奔来,徐冉心中一凛,迎上去问:“出了什么事?”
“元帅到了!”
白雪关一众将领集合,来不及下城迎接,只见关内大道上烟尘滚滚,身披金甲的战马一骑当先,黑披风冲破风雪,转瞬就到眼前。
镇东军最高指挥官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城头,十余位副帅、副将跟在她身后。
白雪关副尉以上军官站成一排,齐声道:“元帅好!”
徐冉站在较后位置,看到受伤的同僚们突然间神抖擞。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安国长公主,传说中的王朝第一神将,没有三头六臂,身形比一般女子颀长高大而已。金甲黑披风,戴着铁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听自己上峰近前汇报战况,便生出渊岳峙、深不可测的气度。
“你们都是好样的,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她开口说道,声音威严,穿透远处魔军的哭号,响彻白雪关城防。
阵阵海潮般的欢呼响起,呼应着她。
徐冉想,或许魔王真的死了,以至于元帅亲自赶来,指挥战局。
白雪关没有朝光城那样的护城河,只有年年加盖修葺的延绵城墙,它像盘踞雪原的威武巨龙,是东征之战的胜利纪念,见证过一位帝王的强大、王朝的无上荣光。
直到一支又一支魔族兵涌上来,像密密麻麻的虫蚁,张牙舞爪要啃下这块硬骨头。
蚁多咬死象,龙也一样千疮百孔。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尽力消耗敌人,为了保存镇东军主力力量,在朝光城展开反击战。白雪关撑不下去,徐冉本以为,不出三日,必有弃关命令传来,她甚至做好了带人断后的准备。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魔王已死”
安国长公主抬起手,震天欢呼声倏忽一。她声音铿锵有力,令人生出战无不胜的豪情:
“怀抱仇恨的魔军,势必进行疯狂反扑。最黑暗的夜色将要降临,我们必须挺过去,人族的光明才会到来。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勇士们,家园在我们身后,亲人、同族看着我们,告诉我,你们是否畏惧!”
兵将们热血狂涌,高举长枪短剑,发出山海般呐喊。
“永不畏惧!”
“永不畏惧!”
安国长公主当年定下这四个字,作为镇东军战号,每逢出战,战士们喝烈酒,高喊永不畏惧。
徐冉来到这里之后渐渐明白,他们在人间最苦寒之地,忍受风雪肆虐,面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种族,低等魔族凶残嗜血,有的比人高大数倍,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有的獠牙外翻,皮肤坚硬如铁。高等魔族的战力,等于人族大修行者。
如果没有一颗无畏的心,怎么守得住东境?
随元帅一同从朝光城赶来的,还有镇东军最锐骑兵,他们骑着有异兽血统的战马,手持盾牌与马槊,身披重甲。
元帅命令城头守军休整,却决意抢占先机,在魔军陷入巨大悲恸,无力再战时,带领骑兵去割,尽可能地重创敌军。
她来到白雪关不足一炷香功夫,便翻身上马,率兵出城。
气氛无比狂热,徐冉站在人群里,看着安国长公主飘扬的披风,心想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
***
剑阁,澹山后山。
天色将明,程千仞听见那声呼喊,愣怔一瞬,转身撩开帐幔。
床上的人没有醒,‘哥哥’只是一声无意识的梦呓。
傅克己见他这幅着急心切模样,隐约想起很多年前,程千仞南渊初成名之时,人们似乎说起过,他家里虽无父母,却有幼弟。或许后来弟弟不在身边了,总之再没人提起。
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出现在澹山后山,恰逢剑阁开山大典之后,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但现在它成了程千仞的家事。
傅克己:“既是家事,我不再问。”
程千仞想说不算家事,又拿不出更合理的说辞,只得道谢,算是默认。
剑阁修行者与人相处,不论关系多亲厚,也讲一种距离感,给对方留有私人空间,以示尊重。
就像昨夜宁复还明明发现小院有人,却对程千仞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他们开始聊正事。
傅克己:“这件事,你信吗?”
程千仞:“我信。”我就在旁边。
魔王与天地共生,他的死亡,甚至使天地灵气发生微妙变化,修行者到达一定境界,冥冥中自有感知。
朝歌阙杀死魔王,这件事的意义远远超过王朝内战,关系到整个人族存续。
程千仞:“不论别人怎么想,宗门联盟照旧,我们还是要去东境。”
傅克己点点头:“誓师大会定在后天上午,你准备几句致词。”
两人简单谈过,傅克己便告辞了,他还要去和剑阁长老们议事,安排协调各宗门。
程千仞又叫来怀清怀明,请澹山弟子与南渊学子明天在后山集会:“这些日子事情多,大家辛苦了,明天我和大家聊聊天。”
这两人显然已经听说过什么,关于魔王的死讯不敢相信,很想找人问个究竟,却欲言又止。
“山主,你看起来很累,好好休息。”
程千仞应了一声。
屋里只剩两个人,极为安静,程千仞再次听见一声‘哥哥’,正欲上前,帐幔里又传出那人睡梦中安稳的呼吸声。
他坐在案前,翻开一卷秋暝札记,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思绪更清晰些。
那颗星星到底是什么,朝歌阙去杀魔王,一定想过失败的可能,难道用分神化身指一颗星星让自己看,就是他所认为的最重要、生命最后要完成的事?
为什么他会说‘如果王朝覆灭的命运不可转圜’?
安山王是否也看到了这种‘命运’,所以才想出荒谬无比的东线高墙计划?
程千仞思绪纷乱,万千疑问没有答案,札记上‘向天借三日春光’撞进眼帘,读着读着,他竟看到秋暝一身白衣,站在小院篱笆外对他说:“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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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地共生,人力不可及,杀他,要借天地之力。”
天旋地转,光线倏忽一暗,他站在南渊学院藏书楼。榉木地板上嵌满铜制莲花灯台,光影交错如湖水波纹,身边胡易知笑道:“除过魔族居住的雪域,整片大陆可以连做一个大阵。”
又看到朝歌阙在灯下读书:“你的疑问,我暂时不能回答……你会在开山大典当日知晓一切。”
无数碎片画面洪流般涌入脑海,飞速闪过,程千仞头疼欲裂,只听有人一声声喊他“哥哥、哥哥!”
他悚然惊醒,瞪大眼睛,剧烈喘息。
一切烟消云散。天已经黑了,窗外空山寂静,虫鸟低声鸣叫。
不知谁点了案上灯台。一灯如豆,那人握着他的手,担忧道:“你入障了。”
说话的人竟是少年面容:“心思不静,怎么可以入定修行,太危险了。”
程千仞震惊之下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你!”
少年怔怔看着他,又唤了声“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程千仞彻底被他哭懵了。
第103章你这是搞哪一出
那人说话犹带少年稚气:“哥哥,我是逐流啊,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程千仞喃喃自语:“怎么回事?难道我还在迷障中?”
他激发一道剑气,去划自己胳膊,不料对方突然扑上前阻挡。剑气擦过雪白细嫩的手背,冒出一串殷红血珠。
程千仞慌了:“朝歌阙,你干什么?!”
逐流红着眼眶,舔舔手背血迹,小模样特别惹人心疼。
“我不是朝歌阙。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他?”
程千仞狂躁地抓抓头发,他隐约意识到出大事了。
逐流来他身边坐下:“你别急,我慢慢说给你听,从你将我送走之后说起……你当时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可我真的不想离开你,所以总是入你梦境,你还记得吧。”
程千仞被他勾起一点愧疚:“嗯。”
“那是分魂术,我在朝辞宫修行,分出一缕魂魄去万里之外的南央城寻你,但修为不足,勉力施展,最终自食恶果,两魂不愿再合二为一,我被自己的分魂禁锢在识海深处。”他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狠厉,又很快压下,仍做乖顺模样,“你在南央暮云湖杀人那夜,去见你的已经不是我了,是他。后来写信与你断绝关系,了却因果,抹掉你为我立的心血誓,又自作主张让你留在南渊学院,害你情绪失控被打伤的人也是他。”
“若不是他这次身受重伤,不得已陷入沉睡,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哥,我真的好想你。”
程千仞艰难地理解:“你们不是一个人?”
“我才是程逐流,我有作为‘人’的完整感情。谁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程千仞久久回不过神。
道祖在上,如果这不是一个玄幻的世界,他会认为是逐流童年受到强烈刺激,神疾病导致人格分裂了。
少年又讲了许多旧事,一面诉说思念,一面努力抹黑朝歌阙。
程千仞心里一团乱麻,只想借顾二的烟枪抽两口,这都什么事儿啊。
所以对方性情大变,是因为真的变成了两个人?以后还会再变吗?什么时候变?
程千仞:“那你的容貌怎么回事?”
“父亲死后,他为了戴上面具扮作父亲,以修为改形换貌。但他昨夜去雪域黑塔杀魔王,使我法身受损,境界跌落到炼气初期,恢复需要一段时间。所以露出了本来面貌,哥,我才十六岁。”
程千仞算算年纪,逐流确实应该长现在这样。
但这一切太突然了,他一时无法适应对方亲近,下意识侧身避开少年的拥抱:“等等!”
逐流仰起脸,俊美的面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你果然与我生分了,你以前说过,一世人,两兄弟,难道是骗我?”
程千仞:“不,我……”
“如果我对哥哥真心有假,教我功法尽散,不得好死。”
程千仞急了:“我们是修行者,说出的话有天道感应,怎么能乱发誓!”
他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已经将对方当成了需要管教的小孩子。
逐流笑了笑。
程千仞:“你听我说,现在更重要的是,以后怎么办。魔王已死,时势生变,你什么时候回皇都主持大局?你布局杀魔王时,做了哪些善后安排,东境魔族、西南两反王、天下各宗门,你原本怎么打算的?你的修为最快多久能恢复?需要我如何帮忙?”
逐流安静听完,只用了一句话,就让程千仞几百个字白说。
他说:“你还是把我当做他。”
程千仞怔了怔。听见少年小声道:“我不是你弟弟吗……”
他被这句话击中,心里阵阵泛酸,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是哥不好,你受苦了!”
逐流抱着哥哥的腰,满足地喟叹。
程千仞吃软不吃硬,他就装可怜,这一招可耻但有用。
可怜完了还要认真回答问题,才更显得乖巧、讨人喜欢。
“不要为我担心,我有一个小世界,有很多时间修行。关于他杀魔王的事,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三年前,他察觉到魔王苏醒,就开始着手准备……”
要动大陆上所有重要阵法,还不能被魔王知晓,最后一步完成之前,只能让一切看起来是巧合。
程千仞越听越惊骇。
谋局千日,苍生为子,只为这一件事。但它确实值得。
“我去慈恩寺赴约,也在他意料之中?”
“是,当时剑阁的处境,包括你会被选做山主,他都想到了。慈恩寺里,你在佛殿拔剑,冒犯佛宗威严,十寂已经对你起了杀意。但他正在和朝歌阙下棋。他持白子,朝歌阙持黑,中盘绞杀时,两人胜负难分,朝歌阙突然在棋盘外落下一子。然后说了一句话‘大师,我的目光不在方寸得失。’”
“就这句?”
“嗯,就这句。十寂再看棋局,看了一盏茶,说‘贫僧明白了’,便让人出去传话,放你与傅克己下山。”
程千仞陷入回忆和思考。
逐流话锋一转:“现在魔王已死,安山王重伤,原家私兵乌合之众,不成气候。他想要的都得到了,还利用了你,一个人心思这么深沉,实在可怕。我却不一样,我只想待在哥哥身边。你就让我再抱一会儿吧,这一刻我死了也甘愿。”
面对这么露骨的表达,程千仞有点不自在:“胡说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先休息吧。”
他将人拉起来,引到床榻边。逐流却不肯放他离开,坚定道:“你这两天太累,之前才会入障,你也需要休息。”
“我去隔壁打坐。”
“哥,我不太舒服,半夜可能伤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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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秋暝真人多简朴,屋里就一张床,程千仞弹指,一道剑气熄灭烛火,程逐流放下帐幔,两人并排躺着。
山间清冽的月光照进来,一片寂静的黑暗里,程千仞忽觉十分荒谬。
昨天早晨出门,还是朝歌阙为他整理大典礼服,今天晚上,就和弟弟睡在一张床上。这两人共用一具身体,却不是同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逐流轻声说:
“你当年送我走,是怕护不住我,我长大了,都明白的。但现在不一样,哥,你变得这么厉害,除了你,谁能保护我?”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被夸厉害。
旁人的吹嘘,程千仞不太往心里去,但听见弟弟这样说,突然激起作为家长、保护幼弟的诡异虚荣心。
“你放心,在你恢复之前,谁也不能伤害你!”
逐流见气氛不错,身子一侧,搂住了哥哥的腰。
体温隔着衣衫传递,两人亲密无间,呼吸交缠。
美梦成真,这种感觉太过满足,他极度兴奋,身体不可自制地微微颤抖。
程千仞浑身僵硬。虽然小时候也抱弟弟睡过,但现在少年身形与他一般高,还这样撒娇……
正想把人推开,却感到对方竟在发抖。也是,才十六岁,受了这么多苦,又突然失去修为,难怪会害怕。
他心里愧疚,伸开手臂,拍拍少年后背。
程逐流一怔,立刻乖顺地说:“哥,我害怕。”
“不怕了,哥陪着你。睡吧。”
第二天清晨,程千仞醒得早,一觉睡醒神清气爽,帮弟弟掖好被子,去院中练剑。
不多时,怀清怀明来访,程千仞在院里与两人说话。
“都通知到了吗?”
“嗯,山主放心。”
程千仞练剑时穿着简单轻便:“好,我去加件外袍。”
他今天请了澹山弟子和南渊学子来后山集会,说是大家随便聊聊,也确实有许多话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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