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善尔
“咚!”
一声巨响。
西野的动作太过用力,在一脚侧踹过去后,身子失去平衡,头直接磕在了地板上。齐屿伸手过去想为他挡一下,也没来得及。他立马跟着蹲下去,捞起西野的头轻轻揉着:“没事吧?”
西野刚摔下的时候还下意识抚了抚被摔得闷痛眩晕的地方,等齐屿的手过来了,他却好似完全忘了疼痛,动作仍旧很大,用力地想挣开。齐屿这会儿被他不听话的动作弄得也有了点火气,手上不再留力,牢牢锢住他的身体,不让他乱动。
挣不开,挣不开,光,还有什么……
西野的眼睛烧红一片,唇死死抿着,整个人紧绷到极致。在耳侧轻轻揉弄的手被他大力拽过来,在牙齿即将触及皮肤的时候,一道狭长的浅肉色疤痕从白色中显现出来,越来越明显,渐渐地视线中是一只完整的手掌了。
那是齐屿的手,曾经为他受过伤,刚刚还在为他缓解疼痛的手。
齐屿的眼睛里晦暗一片,任凭西野拿着自己的手,看着他整个人渐渐从狂怒的状态中平静下来。他示意任奔奔先出去,早就不想多呆的任奔奔咬着劈开的吸管震惊地飘出了门。
门锁关上发出咔嗒一声响,西野的身子颤了一下,齐屿把他扶坐起来,手却没从他身上离开。
“还疼不疼?”
西野抬起眼看他,眼里有之前过于激动逼出来的一点点水光,残余着情绪释放之后的茫然,与宣泄后的疲累。不止是眼神,他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疲倦。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没事了。”
齐屿的左手从他肩后绕过去,再次轻轻揉着他被磕到的那块地方。西野的头发都被汗浸透了,发丝潮乎乎地打着细绺。齐屿眉间轻轻皱起来,手下摸到一块凸起,应该是被磕出了包。
西野没再躲,任他动作着,手还抓着齐屿的右手,眼中的情绪慢慢退去,跟面无表情的脸达成一致。但显然,他那常年裹在身周的坚冰利壳还未来得及完全重塑。
静了半晌,他忽然顺着齐屿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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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袋的动作往前靠了靠,额头碰到了齐屿的肩膀。
那看起来就像一个拥抱。齐屿手下的动作顿住了。
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打湿了眼睫流进眼睛里,又从里面流出来,好像就成了眼泪,只是带来一片火辣辣的疼与涩。
“齐屿……”
“嗯。”
齐屿觉得肩膀上的人好像是笑了一下,但他没有见过西野的笑,不知道那是什么模样。
他第一次见到西野时便对他感到好奇,直觉地嗅到一丝故事与秘密的气息,让他想扒开西野那人为裹上的表层窥探一番内里。
但实际上,他向来不是爱打探别人隐私的人,尤其对八卦闲谈一类敬而远之,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对一个人隐藏的东西感兴趣。
当看到西野的资料的时候,他有点失望,不过如此,还是那些平常人的平常事,每天都在这世上各个角落里上演,有什么意思呢?有多少人愿意给予关注呢?
但那天伴着车窗外飞快移动的城市光影,他看着在那绚丽背景中闭着眼靠在车窗上的西野,那份欲望再次隐隐浮现。或者说,对别人的生活感兴趣的自己比西野本身更加让他觉得怪异。他好奇的其实是他自己。
他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句诗“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关心你。”
看,多奇怪。
空调温度打得太高,汗水源源不断地从毛孔里面渗出来,齐屿感觉自己的脖颈被蹭出了一片湿润。
肩上的人好像睡着了,呼吸清浅,只能感觉到一片湿意。齐屿的手放在西野背上,轻轻抚着有些凸起的肩胛骨。窗外的雪簌簌而下,屋内是一片融融暖意,窗里窗外的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寂,岁月无边。
他笑起来,抱怨似的加了些力道,拍了下西野的肩膀:“反复无常就是你了吧,那时候不都答应当朋友了吗?”
西野撤回了身子,齐屿看过去,发现他只是整个人有一点狼狈,脸色微微发白,其他都还正常。
西野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会了。”
他说得认真,齐屿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故意说道:“什么不会了?不会跟我做朋友?”
西野没理他,站起了身去捡打架过程中掉在一边被揉搓成一团的外套,好像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齐屿坐在地上不起来,面对西野有点疑惑的眼神,坦然地望回去:“你揍得我太疼了,站不起来。”
一只手伸到眼前来,齐屿反而被他的配合搞得一时怔住了,然后抓住了那只手,借力站了起来。
不经意间一抬眼,旁边那人微微勾起的唇角撞入眼中,惯常的冷冽因为那一点笑意消融出一小块水波,轻轻地在薄冰下漾着,隐约又清晰。
第12章雪球
任奔奔还在外面,旁边站了一个人,西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是那天在餐厅的那个。
“我说要草莓味的你是不是没听到啊!去重买!”
任奔奔说着剥开了手里的香橙味棒棒糖,颇为嫌弃地塞进了嘴里,吮得不亦乐乎。江连声应了,一转身正好碰见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西野和齐屿。他的表情有些僵,冲齐屿一点头,小跑着出去给任奔奔买草莓味棒棒糖了。
齐屿走过去戳任奔奔鼓起来的一侧脸颊:“还吃?不是牙疼的时候了?”
任奔奔被戳中惨烈的回忆,想起前段时间那尖锐绵长完全无法缓解的疼痛,嘴里的糖也少了几分甜味。
齐屿看他这模样,仿佛想起了什么,笑道:“从小在甜食上管得那么严,管出来一嘴蛀牙,从小轮番给你灌输五讲四美,灌出来一个社会蛀虫。”
任奔奔不乐意了,虽然齐屿平时也没少埋汰他,但这回当着他的死对头西野的面,他怎么都觉得丢面子,闹腾着要去捂齐屿的嘴。
西野安静地立在一边,看他们两个人闹,竟然也没表现出不耐烦。
最后仍旧以任奔奔的惨败告终,嚎叫着被齐屿压在墙上:“疼疼疼!哥!亲哥!我错了!”
齐屿不松手,任奔奔也不顾在西野面前要保持自己高冷的大哥风范了,开始软着声撒娇:“好哥哥!我错了,原谅我一回……”
西野扭过头去,脸冲向另一边,齐屿抬头看他,心里动了一下。
他松开任奔奔,呼噜了一把人的头发,冲西野道:“要不要一块去吃点东西?”
任奔奔只敢在心里冷哼,西野回过头来,他脸上没什么情绪,但齐屿就是觉得他整个人软化得像最松软的雪,捏不成个,甚至让人不舍得把呼吸放重,担心给吹跑了,或者热气给暖化了。
西野摇了摇头:“我回宿舍,五点多要去餐厅。”
齐屿也不勉强他,点了点头,多问了一句:“你知道回去的路吧?”
西野转身走了,没理他这个无聊的问题。
任奔奔揉着胳膊看着他俩,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了,碰了碰正在穿外套的齐屿的胳膊:“诶?哥,你俩谁赢了?”
齐屿就着走廊里的一块镜面玻璃整了整衣服,闻言看向任奔奔,笑得颇有深意:“你觉得呢?”
任奔奔心有余悸,立马狂拍他哥马屁:“那还用说吗!我哥是谁啊,揍西野那小子不跟玩似的!”
齐屿往外走:“那小子也是你叫的?他比你大一岁呢。”
任奔奔上学早了一年,比同级的都要小一岁,也是因为这,家里人老担心他在外面受人欺负。
任奔奔怪异地看了齐屿一眼:“哥,我觉得你和西野都有点不对劲。”
齐屿随口问道:“哪里不对劲?”
“你看刚刚西野竟然说了两句话,按他以前的性子,顶多说个“不去”,贼招人烦,这次竟然跟我们解释他为什么不去,虽然仍旧招人烦吧,但……”
任奔奔挺认真地在那思考,一抬头正好看到齐屿脸上的表情,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快活的笑意,眉目舒展开来,好看得扎人眼。
任奔奔打了个哆嗦,还是决定闭口不言,当个吃瓜群众,以被齐屿暴力波及。
西野回到宿舍先去洗了一个澡,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被他直接扔进了洗衣盆里。身上之前出的汗在回来的一路上已经被冷风吹散完了,触到浴室的冷空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热水浇到身上是正常的温度,手指却因为太凉被烫得生疼,半天才好起来。
西野仿佛还能闻到下午萦绕在鼻尖的香气,淡淡的很干净的香气,从齐屿身上传来,带着汗水蒸腾的热气,闻着让人的心都跟着静下来。一两个小时之前体育馆里那个疯子一样的自己跳入脑海,他抹了一把脸,有点想不下去了,但意识却自顾自地往下走,柔弱的一丝,断断续续的不是很连贯。
他厌恶那样的自己,毫无理智,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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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性。那是那个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影子,这么多年了,仍旧不放过他。齐屿会怎么想他呢?
西野的思绪戛然而止,他有点震惊地睁开眼。齐屿、齐屿……他为什么要在乎齐屿怎么想他?他就这样的一个人,撕开扒烂了也寻不到一点好处,还想让别人怎么看?
他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扒着墙壁稳住身体,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打得眼睫一时都睁不开。
西野有点恶狠狠地想,是他自己要这样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所以就算哪一天他意识到了,也只能怪他自己曾经瞎了眼。
雪是一个带给人的感情十分矛盾的东西,每年雪初下的时候就是整个学校最欢腾的时候,一二十的人好像一瞬间全拾拣回了童心,像孩子似的在外面使劲撒欢。
下雪的确是美的,飘飘扬扬把这个世界上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全都覆盖,不偏不倚,给了它们一个一样的洁白表象。但雪又是极其恼人的,化雪的时候,它同样不偏不倚,把原本脏乱的东西变得更加脏乱,原本美的东西也被沾染得满是污渍。
那些鲜有人涉足的小径还好,可以任由雪一点点地自行消失,偶有残余也无甚影响;人流量大的路则从早就开始撒盐铲雪,在旁边堆出一个个黑灰的雪堆;不大不小的街道则由人力、车轮碾压成水,再结成冰,走上去咯吱咯吱的,鞋底都快要被扎穿。化雪对于西野从小长大的那个小镇更不是什么好事,雪后若天气再一晴好,院子里几乎无法下脚,一步一脚泥。后来西守培运来几车细碎的小石子,把院子垫了垫才好了一些。
但即使是以前,即使下雪有万般不好,西野仍旧是喜欢雪的。他也喜欢雨。他喜欢在夜里听它们打在屋瓦上、顶棚上、地面上的细碎声响,这些声响让他觉得安心。
西野走进店里的时候,两只脚被冻得发麻,鞋底有点渗水,脚仿佛被泡在冰水里,令人难受。店门前被清出一片空地,在两边堆得高高的,不知哪家的小孩,或者是大人,还堆了一个雪人,长得非常歪瓜裂枣有碍观瞻,用来当围巾的蓝色塑料袋被风刮破了几个洞,看起来煞是可怜。
西野想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会允许让人在门前堆这么个东西,直到老板面带瑟地前来问他,自己堆的雪人好不好看,西野选择用一贯的沉默相对。
他不懂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去折腾雪,让它在那里好好待着不行吗,自然地被阳光照射,重新回到天上,可世事由不得人更由不得雪,它没有任何自主权,只能任人搓圆揉扁,改换成各种模样。
齐屿和任奔奔从外面走进来,西野一怔,俩人坐到了最后面的一个位置。任奔奔戴一双厚手套,手里捧着一个挺大的雪球,很圆,白得耀眼。
西野走过去还没开口,任奔奔先嚷开了,吩咐道:“你把这个给我放到你们冰柜里去,我走的时候拿着!”
顾客是上帝,西野面无表情地接过来。任奔奔事儿极多:“你小心点拿,别磕了角!放到单独的冷冻柜里,别沾了你们那肉的味儿。”
齐屿适时开口:“你行了啊,再不让西野去放就要化了。”
任奔奔摆摆手,这才不唠叨了,转而继续向齐屿讨教:“为什么你能捏那么圆,我的都不行,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咱们再捏几个,我就不信了……”
雪球的凉意渗进手指,西野把它放进冷冻柜里,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前的那些若有似无的不平都被抹净了。他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摸了一遭,雪球被压得紧实而光滑,很干净,被柜顶的灯光照着,竟显出几分圣洁。
西野觉得不太妙,同一个事儿因人而异不是好现象。
第13章回家
寒假一向很短,中间还有一个春节做分隔,前后两个阶段都不过十几天。西野年前在z市多呆了一个多星期,店铺也准备着关门了,店里的大家也都干得有气无力。
齐屿和任奔奔又一起来过一次,过了两天再来的时候就是齐屿一个人了。
西野发现齐屿很喜欢吃辣,任奔奔则是甜口,俩人一块吃饭的时候也是泾渭分明,各吃各的。任奔奔不往齐屿点的菜里伸,齐屿对任奔奔喜欢的东西也毫无兴趣。他自己一个人来,点菜上反而更舒心了,只按着自己的口味来。
齐屿是那种所有店里都喜欢的客人,彬彬有礼,也不催促,安静地在位置上等,无论什么时候都特别赏心悦目,吸引了店里不少小姑娘的眼光。
西野工作的最后一天晚上,齐屿吃完饭后没有立即走,点了一杯饮料,坐在座位上对着电脑,西野路过的时候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各种曲线图。
因为是西野工作的最后一天,店主没有卡西野的时间,还没到九点钟就让他回去了。
两人一起出门,齐屿跟着西野走他回学校的路,西野停下脚步:“你回学校也走这条路吗?”回z大这条路应该更加绕远。
齐屿笑了笑:“不回学校,校外有处房子,回那里住。”
西野哦了一声,这才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可能是觉得自己不开口说话显得气氛有点沉闷,但要他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还是把任奔奔择了出来:“任奔奔怎么没来?”
“回家了。从放假那天他家里人就催他回去了,在外面又疯了两天是极限了。”
西野又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倒是齐屿故作委屈地看着他:“你这么关心任奔奔?”
西野被他看得一阵窘迫,齐屿看他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总想把人逗上一逗,还没等他开口,西野终于憋出来一句话:“你怎么没回去?”
齐屿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笑回去,脸微微抬起,能看到路两旁小区里人家的灯光,每一个窗口里面都在发生着故事,不知道是甜是苦。
“跟你一样呗。”
他说得有点漫不经心,不太像他平时的调子,反而透着一点自嘲。西野愣了愣,他立马想反问,你又怎么知道我是怎样?奈何嘴皮子不利索,半天没说出来,倒是齐屿很快地恢复正常接了下去。
“咱们不都有事得做嘛,你打工,我还有论文要写,回家写不下去。”
西野把嘴边上的反问了回去,他总觉得齐屿说的是假话,那一点嘲讽才是真的,只是被他掩盖久了,很难流露出来。
西野向来不好意思看人的脸,这回却忍不住用余光去捕捉齐屿的神情,渐渐地倒是忘了初衷。齐屿的脸部线条不属于刚硬的那种,柔和透着一股雅致,但也绝不女气,棱角处带着青年的锐气,西野不太会形容,只觉得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怎么了?”
西野放在口袋里的手抽搐了一下,装作无事地回视线,当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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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发生。
齐屿又笑:“想看就随便看,不你钱。”
西野是真的有些恼了,嘴唇绷起来,抿着不吭声。
齐屿停下脚步,冲右边一指:“我要往那边走了。”
西野点了点头,齐屿却没立即走,歪头看了西野两秒,突然伸手揉了一把西野的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西里予先生。”
西野皱眉去扯他那只手,听到这句话止了动作,齐屿自己已经把手回来了。西野的视线放在齐屿电脑包的一个角上,也不往上移,别别扭扭地开口:“新年快乐。”
对着活生生的人,“齐山与”那三个字西野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不习惯这样与人开玩笑似的氛围,但和齐屿在一起这样,他也不讨厌。齐屿是一个让人感到舒服的人,对谁都是如此,西野清楚。
西野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学校,虽然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但车站上的人只多不少,隔得不远的火车站更是人山人海。
西野七点多就到了车站,但并没有买到临近的下一班汽车票,要到十点才能上车。候车厅里人很多,熙熙攘攘没有座位,连过道里都是行李。西野随便找了个靠墙的位置靠着,他只背了一个双肩包,倒是轻松不少。
旁边两个小孩在打闹,小的那个只有两三岁,跑起来还不是很稳当,却横冲直撞皮得很,手里拿着一个色泽鲜艳的劣质玩具剑追着他姐姐打。经过西野时他两脚绊了一下,一下趴在了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西野靠着墙没动,直到那小男孩的母亲走过来,把他抱了起来,打干净身上的土,哄了半天。临走前那女人瞟了西野一眼,西野扭过了头看向窗外。也许她只是眼神无意间扫了过来,但西野总觉得那里面有一些责备的意味。
他就是这样矛盾的一个人,很多事情他不会去做,但不做又时时觉得受人谴责,这份眼光让他无法对视,又从里面感到一种自虐的快意。
车要一点多钟才能到镇上,半途到服务区停靠了二十多分钟,西野没下去,他不习惯坐车的时候吃东西,早上都是空腹来的,这会儿也不觉得饿。他的位置靠窗,天气很好,阳光隔着玻璃照进来,似乎温度更高了几分,晒得他脸有些热,西野却没拉上遮光帘。
他头往后倚在靠背上,闭上了眼,想起了齐屿。不知道他回家了没有,餐厅要开到二十八晚上,齐屿还会去那里吃饭吗?
西野放在腿上的手指掐了掐,他发现自己潜意识里竟把齐屿去自己打工的餐厅吃饭归结为因为自己。
视野里是一片橘红,齐屿啊……西野在心里把这个名字滚了几遭,到最后音调拉长,带着些缠绵。他果真是不正常的。
院子门没锁,西守培在家。半年没回来,一切还都是原来的模样,还是那个棚子,还是那盏吊灯,什么都没变,仿佛他走了不是半年,而是半天。
在这个小镇里,很多东西都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很多人的人生也是一样,一日一日就走到了头。
西野进了屋,西守培在房间里面睡觉,从门里传来呼噜声。还是有变化的,西野看着屋里架起的炉子管道,打通了那堵斑驳的墙通进西守培屋里去。他放轻动作,进了自己的房间,很显然,房间里很久没人进来了,东西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碰哪儿都是一手脏。
西野去打了一盆水,随便擦了擦,又从橱子里拿了一套干净的床单被罩换上。洗衣机也很老旧了,甩起来声音很大,有时候还一蹦一跳的,西野担心会吵醒西守培,拿着换下的衣物打算先扔进去不洗。
结果他一出门就碰上了西守培,他手里拿着两盒烟正在看牌子,是西野在z市买回来的,其实这烟哪里都有,只是西守培自己从来舍不得买。
西野喊了一声“爷爷”,西守培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应了一声,把其中一盒烟打开了,抽出一根点燃吸了一口。西野本以为他还会说两句难听话,不过没有。
“站着干什么?去洗衣服。”
西野应了,一会儿又进来问西守培有没有要洗的东西,西守培摆摆手不让他管自己。
西野回来就是他做饭,半年没做了,他手也不生,反正都是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他和西守培都不挑食,管它好吃难吃只要能吃就行。西守培并不问他大学生活怎么样,钱够不够。他什么都不问也不管,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这样。
第二天西野自己去了集市上,买了几挂鞭炮和一些对联,其中福字最多。
街上人很多,小镇太小了,周围几个村子也都离得近,随便一眼扫过去都有好几张熟人脸。西野不擅长应对这种久别相见后的热络,冷着一张脸顶多用“嗯”“没”这样的单音节词代替。
热络不过都是表面,私底下说得再难听再不堪的都有。西野对这一套感到难以理解,也感到厌烦。在这种缺乏娱乐的小地方,闲言碎语是很多人必不可少赖以放松的调剂品。谁都是谈论别人的参与者,也都是别人口中的谈资。
第14章过年
家里只有西守培和他两个人,他们没那么多年俗讲究,除了多添一些红色,多听几声响,多吃几顿饺子,跟平常似乎也没多大区别。
对联只在大门、正门、几个常用的房间贴了,剩下的都只贴了一个“福”字,最后多出几张,西野随便贴在了几个柜子上,给西守培的三轮车也贴了一个。
大年三十下午四五点钟,西野和西守培便吃过了饭,放了一挂鞭炮,一人一碗素馅的水饺,这个年就算过了。素馅的寓意是来年素净,但他们其实不怎么需要这个寓意,谁家也没他们素净。
饭后西守培出了门,不知道是去哪儿找牌局了。他一年到头很少有歇着的时候,有了空闲也不怎么往人群里凑,西守培身上带着一股大大咧咧的糙劲,实际上跟西野一样,都是很独的人。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会出去玩上一会儿,可能是街角的一家小店,可能是临近村里某个经常摆牌局的一户人家,也有可能只是跟人一块在街口路中央烤上半夜的火,扯不着边际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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