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之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松上盐
树妖说:“白於山下的栎树。”
西王母大笑:“你有名有姓,你叫周栎。”
树妖也跟着笑:“好,我叫周栎。”
西王母望着那条永无止境的曲折河流:“你喜欢人还是妖?”
周栎毫不犹豫:“妖。”
西王母忽然缄默,她没有继续问这个尚且年幼的树妖出于何种原因,可能她早已猜到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又谈何喜欢?
盛世是人间盛世,却是妖的穷途末路,诸神发现他们的命晷开始转动了,一天一天,死亡如影随形,周栎眼睁睁看着一颗又一颗流星陨落,忽然想起了西王母。
西王母已经不在了,那个高悬于废墟之上的神台却没有碎裂,周栎走上前去,触摸着上面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裂纹,在那个瞬间,他继承了西王母的意志,昆仑山上的妖怪感知到了新神出世,一时间,万妖呼号,欢迎着新神的就位。
周栎早就不是那个小树妖了,他想了很多年,终于想明白了,什么沐甘露而为妖,那不是天意,是西王母早已看到了命晷变化的前兆,在神力尚存之时,她推演了人的兴盛与妖的衰微,以一己之力为众妖埋下了救命的种子。
妖的末日来得比西王母预料的还早,人类的英雄层出不穷,皆以斩妖除魔为正道,不出几十年,群妖被逼上了昆仑山。
一个俊秀的少年迤迤然站在废墟前求见,周栎坐在半块神台上晃着脚,他还是不觉得自己是神,看,连石台都不承认,可除了他,天下又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神了,这使他困惑不已,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呢?
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近,低头行礼:“神,我来自白於山。”
周栎说:“你过来,我看不清。”
少年的姿态比当年的周栎虔诚得多,他一步一步地走到神台前,愕然发现,神台居然只有半块:“神,您的神台……”
周栎一把将他拉入怀中,两个身形相仿的少年滚落在地,周栎痛快地大笑:“你看,我是个伪神。”
少年一把推开他,伸出沾满泥土的双手不知所措:“神,您不要碰我,我身上太脏了。”
周栎在废墟里滚了一圈,灰头土脸地蹭着少年的胸口:“你看,我也脏。”
少年看起来要哭出来了,周栎沉默半晌,爬起来坐回了神台,在他起身的瞬间,灰土烂泥纷纷落地,坐上神台的时候,他就真的像个神了。
“你看到了吧,我其实只是棵栎树,本来连妖不是,西王母让我来当这个神,我只好来。”周栎一手托着下巴,“我这么说是不是特别不知好歹?其实我知道的,也感谢她,但是她好像眼神不大好,白於山那么多树呢,怎么就看上了我这块不可雕的朽木,我觉得你就很好,要不,你来当这个神吧。”
少年似乎很伤心,他的眼神像看着一轮落日:“神,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周栎。”他看到昆仑山的上方黑云沉沉,今天不是个好天气,这个孩子不该来的,“我记得你,我们的根系曾经交错,枝叶曾经依偎,你的气味很好闻,那时我一直在想,你如果化形了,一定比满山的花都好看。”
少年的脸上顿时有了神采,眼里像是盛了星星,称呼并没有改变:“神,我还没有名字,我也姓周好吗?”
周栎又看了一眼神殿门口翻滚的黑云,那仿佛是天道的化身,惩戒一切有违天道之物,他摇头:“这个姓氏不好,你叫云檀吧,姓……沈。”
总之,不要再姓周了,西王母的赐姓犹如一场阴谋,却又不可拒绝,他不愿再把这个姓冠给任何他喜欢的人。
黑云里划过几道闪电,周栎神色一变,将少年护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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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还笑微微地同他说话:“云檀啊,我是身不由己,但是我不能白坐了这块白石头,有些事该做还是得做,如果有个万一呢,这些小妖怪无依无靠的没法活,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少年一言不发,周栎以为这孩子被吓晕了,回头一看,却发现那张巴掌大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泪水和了泥,看起来有点滑稽,他愕然,随即苦笑一声,惊觉自己做了与西王母同样的事情。
下一刻,他抬脚迎着雷电的方向走去,刚迈开一步,后腿就挂了个重物,少年死死地抱住他,脸埋在腿弯里,让他挣脱不能。
周栎蹲下去,一下一下拨开少年细细长长的十指,那孩子用了很大劲,他的关节咯吱咯吱地响,周栎无法,就着少年惨兮兮的额头吻下去,少年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神保佑你,你以后不要在这里了,找个小地方藏起来,记住了吗?”
少年阻拦不了神,他痴痴地望着黑云里的身影,闪电不断地划过他的身侧,惨白的光照亮了这个神的身体。
在上古洪荒时代的最后一刻,周栎将神格让给沈云檀,后来,白於山出现了一个山神。
作者有话要说:
《淮南子本经训》:“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凿齿、九婴、大风、封、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断修蛇于洞庭,禽封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第44章太阳
周栎在昏睡中一直觉得自己很清醒,袅袅青烟打着旋在他周围不停晃悠,忽然眼皮就被日光刺了一下,他浑身一抖,睁开了眼,顿觉周身疲惫,头疼欲裂。
这一觉睡得很不舒坦,连有没有做梦都记不起来,就记着沈云檀的胳膊被他一顿好咬,估计还是做梦了,还是关于食物的那种。他趁着旁边的睡美人嘴唇微张酣睡之际,掀开被他不安分的手脚弄皱的雪白被褥,仔仔细细寻找那人胳膊上留下的“罪证”。
再一抬头,就看到了某人含情脉脉的双眼,他问:“你在干什么?”
周栎一副恶徒神色,伸手扯下自己皱巴巴的上衣,亮出两块不成气候的腹肌:“躺好了,让大爷我爽爽。”
周大爷到底没爽成,那烟不知有什么奇效,简直像是给他全身肌肉打了松弛剂,坐起来都腰肢酸软,他也不为难自己,亮完腹肌就立马躺回原位,这头疼真不是一般的熬夜能出来的效果,余韵久久不散,连眼球聚个焦都得死一堆神经细胞。
余光瞥见桌上的小金片闪闪发光,这不是陈愿要的“陪聊”吗?他的头疼得更厉害了,又是神鸟又是通天大树,这只肥兔子什么时候跟平崖山扯上关系了?
沈云檀自从醒了过来就有点奇怪,也不急着起床,跟他打了个招呼之后一直盯着天花板,周栎有气无力地展开五指在他眼睛上空乱晃几下,倏地被人捕捉到手里,食指咔嚓作响,他痛得惊呼一声:“云檀?”
沈云檀赶紧松开手,一脸歉疚地看着他:“做了一个噩梦,还没缓过来。”
周栎保持平躺挺尸状,目光散乱:“我可能是中毒了,但是看样子问题不大,吃喝拉撒几天排掉毒素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愣了一下,这脑子可能真是出了问题,要是烟里有毒,沈云檀怎么没事?
“你……”周栎将脖子转了九十度,“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适?昨天我躺尸后发生了什么?”
沈云檀头顶的发旋睡得翻了天,他自己居然能察觉得到,并且伸手按住:“你昨天睡得非常不老实,当着小姑娘的面对我动手动脚,直接导致人家愤而出走,连三千块都忘了拿。”
周栎自然不信,他晕得七荤八素,拿什么对人动手动脚?
面对周栎质疑的眼神,沈云檀笑微微地触碰一下他的脸颊:“昨天你刚睡着不久,我就跟着躺下了,昨天的陈愿是一个纸傀儡,她跳进火里走掉了。”
说到纸,周栎掏出那只灯笼,眯起眼睛笑:“这个灯笼还挺结实,一晚上也没把它压坏。”
沈云檀左思右想,感叹一句:“这个灯笼一定不是个普通的灯笼。”
这话很有一种敷衍的感觉,不过这人的感觉很准,周栎和盘托出:“忘了和你说,这个灯笼特别蠢,在列车上的时候,它受人之托来帮我,却连那个人的脸也记不清了。”
“……是吗?谁帮的你?”沈云檀有些紧张,生怕再次被识破,那真是功亏一篑。
周栎不经意地观察他的表情,手指一搭一搭没个落处,不小心摸到了对方胳膊上的牙印,垂眼一看,他倒是毫不吝啬气力,都给人咬破皮了,他连忙放开那只受伤胳膊:“哎哟居然真咬了,云檀你咬回来惩罚我吧。”
沈云檀沉思片刻,觉得还是咬回来比较好,一手勾住周栎的腰,微微用力搂近一些,抬头咬上了他略带苍白的下唇。
周栎躺得舒舒服服,全凭本能行事,觉得生活真是待他不薄,他们浅浅地接吻,止于一阵敲门声。
周栎觉得脖子上那颗头又开始疼了,他问:“你关门了?”
沈云檀说:“没有,应该小布自觉关了。”
敲门声极其规律:咚咚、咚咚、咚咚咚。
周栎大怒:“谁!”
终于得到应答,布莱克压下门柄,推门而入,对床上两人的旖旎氛围视若无睹:“纸条,我看完了。”
“意思是,山有两座,这边一座,那边一座,路有四角,上不通天,下无退处,门有八面,点将东南,猫有九命,集于一心。”
周栎趴在床上打呵欠:“你先写下来吧,我这脑子昨天出了点问题,什么也记不住。”
布莱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熬夜是脸色苍白,这孩子是眼下发黑,周栎坐在床边无所事事,打眼一看被吓了一跳:“小布,你不会整晚没睡吧?”
妖怪也是需要睡觉的,尤其是化形成小孩子,就像真的小孩一样需要大量的睡眠来维持力,周栎曾经和陈愿熬夜厮杀于楸木棋盘,他亲眼看见那兔子喝了一壶浓茶提神,且在那之后睡了整整一周,要不是怕这个妖怪饿死将她叫醒喂了些饭,可能还能继续睡下去。
布莱克这副鬼样子显然已经是睡眼朦胧,他点了点,脚步虚浮地走出去,还记得为这俩人关好门,看得周栎唏嘘不已,这孩子真懂事。
众人这种颓靡状态也不用上山了,上去了也是给野兽塞牙缝,周栎找了毛巾牙具将自己鼓捣得干净些,琢磨着从哪儿弄点早饭回来。
现在其实已经将近十点了,正处于那种饥肠辘辘无所适从的时刻,他嘴里含着牙刷踱步在院子里,往门口一看,横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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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方方正正,不像有人出去过的样子,周栎随即摇头否认,住了一堆妖怪,穿墙的飞天的各有其法,那门倒像是虚设的一样。
再次回到主街道上,那些莫名其妙的纸花纸串已经无影无踪,他扯着沈云檀的袖子问道:“昨天这里是有一路的白纸吗?会不会其实我们看到的只是假象?”
有些问题的提出并不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周栎只是想感慨一下这里的变化多端,没想到沈云檀立刻否定:“不是假象,昨天你看到的真的是白纸,只是它们现在都被烧掉了。”
烧掉了?周栎这才发现空气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和烧纸的感觉不一样,这是一种阴冷的焚香味,更像庄严的寺庙,这一认知让他笑出了声,一个妖怪的地界,反而充斥着寺庙的焚香。
“你笑什么?”沈云檀见他兴味盎然,不自觉地也跟着弯了嘴角。
周栎说:“我想不明白,你怎么知道白纸被烧掉了?”
沈云檀惊讶地看着他:“就在昨天的时候,噢,你那会儿被熏倒了,小布说那个陈愿只是纸傀儡,既然都是纸,这些也该是和她一起的东西,一张纸被火烧成灰了,满街的纸也理所应当随她而去吧。”
周栎满腹狐疑地点了下头:“你这是什么逻辑?不过听起来还挺有道理,可能是那该死的烟确实影响了我的脑子。”
街道上空无一人,土墙断口处冒出几茬草筋,灰扑扑的石狮子蹲守宅门,头顶积了一层破败样的尘土,这破地方,周栎抬头,愣怔了几秒,眨了眨眼睛,又抬头。
天上,有一排太阳。
“云檀,你快看太阳!”周栎虽说在奇闻异事这方面也算见多识广,可这种动摇世界观的事情还从未遇到过,这景象让他十分激动。
沈云檀却是出奇的镇定,看了一眼就立马掏出手机,咔咔咔拍了一堆照片,还是全景的,他饶有兴致地说:“你数数有几个太阳,测一下脑子。”
“十个。”周栎直接报了数,太阳毕竟是太阳,十个太阳那就是十个刺眼的东西,刚刚看了一眼已经是眼花缭乱,再看别的东西都是点点亮斑。
沈云檀响亮地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错了,给你看照片。”
不是金乌十兄弟吗?难不成还有其他的私生子?
周栎不信邪地接过来看,数了两次,十一个,他痛心疾首:“我这是发挥失常,我曾经瞄一眼银行卡号接着可以准确复述。”
沈云檀笑着说:“我知道。”
周栎拉扯着手机上那张十一日照片,放大,再放大,光效调暗,十一个太阳,其中一个是白色圆盘,十个是毛色发红的鸟,其实应该是火红,可能这样照下来会失真。
他总算一雪前耻:“你看。”
沈云檀眉毛一挑,这十只大鸟和上古时期的十只金乌极其相似,几乎可以假乱真,可惜,他曾经亲眼看着大羿连射九箭,三足金乌纷纷落于东海,再无重生之日。
周栎问:“有什么感想?”
“假象,不然我们现在早被烤熟了。”沈云檀握住他的手,“羿射十日,那就没有再出来的道理,金乌又不是树上的果子,一个掉了还能再长一堆。”
话音刚落,周栎发觉自己开始腿软了,这使他想起了刚遇到沈云檀的时候,那人穿着黑色外衣,挑拣了一个漂亮的金翅兽小石头,最重要的是,那时候他可没有腿软这种难言之隐,那该死的兔崽子,成天就知道鼓捣一些祸害人的东西!
沈云檀察觉他的走姿怪异,轻轻一笑:“我饿了,你怎么样?”
周栎就坡下驴:“那我们回去吧,刚好我也饿了,不知道那里的饭能不能吃。”
回来的路上,周栎有些沮丧,因为他们顶多走出去四百米,而离开的时候是下坡路,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变成上坡,这使他举步维艰。
“那烟的后劲还没过去对吧。”沈云檀叹了口气,背对着他,“反正也没人,我背你一会儿?”
周栎乐意之极,向前一跳,压在沈云檀背上,很稳,只是微微屈膝,随即若无其事地托起身侧两条长腿。
第45章文羽
这里有种原始的气味,焚香、沙土、以及无处不在的燥热,旅店里的人需要自行将井里的水抽到水箱里,这样一来,掰开水龙头才能有水流出,周栎是在第三天发现这件事情的,在他洗澡中途打了一身泡沫的时候,水流越来越细,最后只得与头顶的圆盘喷头面面相觑。
周栎扯着嗓子寻求外援,但是他绝望地发现这个时间点是午饭时间,沈云檀一定正沉浸在烹羊宰牛的刀斧声里为大家的伙食而奋斗,小布则是雷打不动地卧床休息,他认命地扯过浴巾。
通风口处忽然响起一阵敲击声,伴随着人声:“你好?需要帮助吗?”
周栎神经兮兮地分析了一通自己是否会被偷窥这个问题,最后盖章否决:外面是大亮天,这里只留了那一个小窗,室内极暗,想必连自己是人是鬼都没法判断。
他酝酿了几下语气,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你好,请问是停水了吗?”
小窗外面的人影晃了晃,好像是换了姿势:“这里的水是要自己加的,水位低于一个刻度后只会供应厨房用水,这样吧,我去看一下水箱,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就给你加一点。”
“好的好的,谢谢你。”周栎松了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这话真是至理名言。
等水的时候,周栎抽空惦念着他的一千五百块现金,作为一叠纸币,一定是跟着纸傀儡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了,这件事情让他很不安心,甚至暗自揣测:如果此类事情发生得多了,会不会中和掉近年来的通货膨胀?
高速运转的大脑最终被一捧冷水当头喝醒,他闪身躲避,感觉今天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手机上的黄历果然不靠谱。
给周栎加水的人叫文羽,是一只白鸟,看身形就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长得唇红齿白,比他们早入住一个小时,此时正眼神灼灼地盯着周栎:“周哥,我觉得你的腰真好看。”
周栎刚夹了一筷子小蘑菇,吓得手抖了一下,蘑菇直直地掉进了沈云檀水杯里,他手忙脚乱地清理桌面,间歇性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正要解释之时,沈云檀风轻云淡地来了一句:“我觉得也是,手感也好。”
一张方桌,周栎与文羽相对而坐,右手边是面无表情的沈云檀,他感觉食不知味,什么叫手感?沈云檀这厮居然也学会了口无遮拦。
文羽闻言神色黯然,半天也不作声,只一个劲地低头刨饭,偶尔装作不经意地瞥一眼对面。
周栎心里一动,搁下筷子:“文羽,你来这里干什么?探险吗?”
文羽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忧愁:“不,我本来是来寻根问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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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但是在看到你之后,我最初的目的已经不重要了。”
周栎端起水杯:“现在情况有些……微妙,你也看到了,旅店老板娘失踪,全村范围内目前来看只有我们四个外界人,对了,你是在我们隔壁吧,老板说你是来找金乌的,莫非……”
金乌是你的祖宗?最后一句他没有问出口,先不说金乌能不能孵蛋的问题,就文羽自身而言,一只白鸟,祖先是三足红毛乌鸦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文羽对一盘糖拌西红柿情有独钟,他拿起茶杯漱口:“不知道你信不信,我的祖先是金乌孵出来的,我刚开始听到这个说法时也保持怀疑,直到成年后,我的胸口显出一块太阳胎记,而且,我的毛色也在逐渐变红,族人认为在我的身上产生了返祖现象。”
周栎笑道:“金乌居然没有把蛋煮熟,真是人间奇迹,方便看一下你的胎记吗?”
胎记呈暗红,像一轮熄灭的太阳,中央是齿轮状的太阳光芒,周围环绕十只简笔三足乌,在文羽胸口,覆盖着心脏的那块浅色皮肤上,拳头大的胎记看起来深至入骨,像是从心脏里抽条拔苗长出来的。
周栎的身上也有胎记,在大腿根处,外侧,有两道暗褐色刀痕,有一条很长,有一条颜色很深,他们交错在那个隐蔽的地方,贺文说,那是一个叉号,意思是他本来被除名了,但是这个孩子脸皮忒厚,非要出来见见世面,他是个逆天而行的人,所以在婴儿时期身体格外孱弱。
贺文这话对周栎造成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打小就觉得自己命途多舛,对老和尚制定的绕山跑圈计划丝毫不敢松懈,生怕活不到成年,墓志铭还得劳烦人家刻上早夭二字。
布莱克眯起眼睛凑到文羽身边:“这个图案我也有。”
同一个图案,可能出现在很多地方,皮肤上,项链上,以及天上。
文羽问:“你的胸口吗?你好像不是鸟。”
“我当然不是鸟,我是树,这座山很可能就是我的老家。”布莱克本不想多言,可是这个图案又暗示着他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他只得表示一下自己合作的诚意,从脖子里拽出那片红色羽毛,以及太阳与三足乌的圆环。
周栎醒悟:“我说这图案怎么很眼熟,还以为是见过某个博物馆里类似的藏品。”
现在平崖山下的入口处只剩四个人了,不对,还要加上陈愿,不知她扮演了什么角色,她的离开使大家忧虑重重,那个小女孩也好,那个小姑娘也好,始终没有对他们做出实质性伤害,这是否意味着,她的离开只是暂时性的?
又不对了,陈愿没有门票,她的出现显得不合常理,或者说,不合这里的规定。
周栎心里一动:“文羽,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文羽穿好衣服,抱膝蹲下,当众变回了一只鸟,羽毛边缘泛着鲜红,红与白之间有着美丽的过渡色,他口吐人言:“我当然是飞进来的。”
沈云檀说:“我们进来这里都是有门票的,是一场游戏的奖品,你是从哪里获得的?”
从文羽的角度看,这三个人,哪怕是小布那个孩子,都是庞然大物,他不得不再次化形,坐回原位:“你不会是说列车上那场狼人杀吧?我拔了一根羽毛和列车长换的。”
周栎愣了一下,从一到七,没有一个声音类似的,除了从未发话的五号,他问道:“你是几号?”
“七号,用了变声器。”文羽对自己的冤死表示遗憾,“好不容易抽到神牌,被一只狼栽赃了,不对,应该是两只狼,还有一个配合表演的。”
周栎掐指一算:“哦,你就是那个真预言家。”
文羽问:“你们是什么角色?”
布莱克说起来就来气:“我是丘比特,指定他俩情侣,结果一人一狼情侣获胜。”
周栎斜了他一眼:“凭实力获胜,你还有意见了?”
布莱克大受打击,直往文羽那边递眼色,企图将此人拉到同一战线,然而文羽始终没能领会这个小孩子快速眨眼睛的深层含义,只好一笑了之。
在随后的几天里,他们权当休整,把上山的东西拾起来,食物和水是大头,布莱克主动请缨画地图,按他的说法:这山上哪个猴子爱往人头顶撒尿他都知道。
画地图是件时力还脑的事情,但是又不可或缺,最后勉强出来一份成品,布莱克突然吞吞吐吐冒出一句:“我只能保证一千多年前的地形和妖怪分布对得上图,但是,说实话,就算一般情况下地形变化不大,但是这山绝对变得不少,我记得有好些妖怪喜欢愚公移山之类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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