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本买卖之旧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一步风晴
☆、第30章
毒酒已经灌了一口,刘公公也算是尊了圣旨,就不急着再去灌第二口,稍待了片刻,等金万两咳够了才又抬手。
然而这时,一声低沉的钟声突然穿破了夜空,远远传来。
方向正是皇宫。
所有人都是愣住。
那是天子驾崩的丧钟。
沈展翼突然发狂一般,趁着身边几人愣神的时候,挣脱了出来,一步抢到金万两身前,把他抱在怀里,将他腹部垫在自己大腿上,一手掐开他的嘴,一手使劲拍着他的背,一连声的让他往外吐。紧跟过来的金满仓也是手掌握住金万两,全神贯注的用自己的真气维系着他微弱的呼吸。
由远而近、一声声传过来的“皇帝驾崩”的声音惊醒了刘公公,慌慌张张缓过神来的时候,金万两却已经面如金纸,气息微弱。
刘公公手一抖,酒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他颤抖着念叨:“快叫太医来……沈公子呦,老奴这可真是……唉……老奴也就是奉旨呐……”
沈展翼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只双目红赤的抱着金万两,连话也说不出。
半柱香不到,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马上那人还未到门口,就大声喊道:“太子传沈展翼侍驾!太子传沈展翼侍驾!”
刘公公一听,心中暗道一声倒霉,却见沈展翼连理都不理会,一双眼睛只盯在金万两的脸上,好似外面一连声的宣召跟他无关一样,赶紧指挥着人让出一条路来,硬着头皮上前道:“沈公子,太子宣召,老奴先让您怀里这位在太医院治病,您……”
他话未说完,就见沈展翼红着双眼抬头看来,那眼神像把刀子一样,恨不得立刻将这里所有的人都一刀一刀剁成肉泥,隔了一会儿,阴沉道:“都滚开……”
刘公公知道太子对他极为重视,自己又偏赶得倒霉,刚毒晕了这不知是谁的犯人得罪了沈展翼,自然不想再填愁怨,只好冷眼一旁看着,让那传旨的人自己去解决。
那人原本还纳闷,怎么太子叫他到刑部大牢来找沈展翼,此刻一见,多少也明白了些,更是难办,但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他让传的人怎么也得带到,为难之下,单膝跪在沈展翼身前,低声劝道:“沈公子,太子传召,有要事相商,太子说了,一切后事都好办,让您先去勤政殿走一趟……”
沈展翼只做不闻,搂着金万两,观察着他的脸色,也观察着金满仓的脸色。
金满仓原本练的就是外家的功夫,内力只是普通,刚才拼杀鸾鹰卫等人时消耗不小,现在全力施为,也只勉强能护住金万两心脉。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金满仓缓缓了手,真气却是耗得太过,一口鲜血喷在面前,脸色煞白。
沈展翼一惊,本来还抱有一丝得得希望,凉了个彻底。
这毒名叫穿喉。
本来就是取他穿喉即死的意思,毒性十分霸道。
若不是刚才金万两被那毒酒呛了一下,一口毒酒吐出来大半,他此刻早就没了性命。
但即使是有金满仓潜运真气为他护住心脉,人也仍是危在旦夕。
耽搁了这一刻,已有太医被匆匆忙忙带了过来。
然而来的只是个太医院值夜的年轻大夫,平日里只做些整理医案、抓药煎药的事,对这剧毒束手无策。
只好在这人倒是有些眼见,只一看,就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连忙对沈展翼道:“大人别担心,依卑职看,这位公子服毒甚少,只要护住了心脉,想来还许是有救,不如让他先去太医院,卑职想些办法为他催吐,再请丁大人为他制方解毒……”
“……”沈展翼看了一眼这人,也知道这是眼下唯一办法,自己在这里耗着也不过就是浪金万两的救治时间罢了,便将昏迷的金万两横抱在怀里,随着这大夫去了太医院。
等到了太医院才知道,太医院里大部分的人此刻都还留在萧栈的寝殿。
沈展翼只能先给金万两灌了一剂催吐的药汤。
这药倒是管用,刚灌下去,金万两就呕吐不止。
吐到最后,只能呕出些清水样的东西才渐渐止住,豆大的汗珠顺着发迹往下淌,脸上也见得出些血色。
沈展翼总算松了一口气,但金万两毕竟还是吃下了些毒,这般折腾,人仍是昏迷的,只能算是暂时保住了性命,想要他好起来,还得找配制这□□的太医才行。
他小心翼翼给金万两盖上棉被,手在被子底下为他暖着手。
他现在当然不愿离开一刻,可只在这里等着,根本不知道太医什么时候才会被想起来放回太医院,他想要就金万两的命,就必须尽快进宫一趟。
“你刚说太子在哪里?”
“?!”那来传他的侍卫已经急的一头汗,心里正不知如何是好,听见沈展翼突然问了这一句,竟是愣住,吱唔了两声才答:“太子在勤政殿,请沈公子前去议事。”
沈展翼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金万两。
金满仓刚才吐过血,又为金万两输了真气保命,现在内伤不轻,这里虽然已经不是牢房,可难保鸾鹰卫的人不会尊遗旨再来索命,那时侯单凭受伤的金满仓根本应付不了。
他微一皱眉,对那值夜的年轻大夫一拱手:“大人今日之恩,沈展翼他日必定重谢,只还有一事请大人帮忙。”说完又朝他鞠了一躬。
那大夫脸上一红,连忙扶起沈展翼道:“但说无妨。”
“在下世叔方才受了内伤,还请大人帮忙照顾,为他诊脉医治。”
“这……卑职医术平平……只能说尽力而为……”
沈展翼得他这一句应承便一点头,回身大步迈到床边,连被带人一裹,抱在怀里就出了门。
门外正停着一驾接送太医的马车,沈展翼也不问了,直接抱着人就上了车,传召他的侍卫只得直接坐在车上,将原来的车夫撵了下去,赶着车就往皇宫而去。
这马车平日都是只是接送太医出入皇宫的,车厢窄小,只能坐得下一人,现在沈展翼抱着用棉被裹着的金万两挤得几乎就塞满了车厢,连车门都被拱出一条缝隙去,不时有风灌进来。
沈展翼扶着金万两,让他半坐在自己怀里,怕他被冷风吹着,将棉被裹得更紧些,脸贴着脸,心随着车上上下下的颠着,茫然得找不着方向,好似要被这漆黑冰冷的夜吞没的一样。
夜深人静,太医院往皇宫的小路上只有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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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的声音回荡。
沈展翼经了刚才那一阵的撕心悲痛,衣服几乎湿透,冷风灌进脖子才终于找回些清醒。
他此刻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弘昭,希望弘昭记得他们自小的情分。
可即使弘昭愿意救金万两一命,违抗萧栈遗旨是大逆不道,只怕弘昭他也实在不敢,到那时候,他们又要怎么办?
他今夜劫狱,论罪当诛,就算他和金万两逃出生天,沈家又要怎么办?难道要让整个沈家来为他们二人担下这罪名吗?那他们以后又如何能活得安心?
原本就是绝境,就算现在有了一丝变数,也只不过是从一个绝境变到另一个绝境而已。
他们的未来,就和这黑夜一样,漫无边际,没有出路。
沈展翼几近贪婪的看着着怀中的人,生怕他一睡不醒,也生怕等他醒过来了又要再一次面对生离死别。
他到底只是个凡人,就算再坚韧,要在这短短的一夜时间里再经受一次刚刚那种绝顶的绝望,他是真的会崩溃的。
“我们……该怎么办?”沈展翼喃喃念着,看着金万两消瘦、苍白的脸,将嘴唇轻轻的贴在他额头上。
“沈公子,勤政殿到了。”
沈展翼回过神来,抱着金万两下车,就见勤政殿门外此时已经站了十来位大臣,殿内灯火通明。
弘昭双眼含泪,正在小太监的服侍下换孝衣,听说沈展翼来了,登时松了一口气,回头往门口看,却见沈展翼亦是双目赤红的抱着个棉被团进来。
“陛下节哀……”沈展翼进了门就跪下。
弘昭这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原是个人,却是本应该关在大牢里的金万两。
他本来就是怕沈展翼做傻事,一听说沈府后门守卫失踪,就急急忙忙派了人去大牢,希望能拦住沈展翼前面,阻止他,却没想到还是去晚了,沈展翼不但劫了狱,居然还将金万两抱到了眼前,心内真是酸涩难言,又气又恨。
“你……你们都出去!你留下!”弘昭生气,跺着脚将殿内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沈展翼。
殿外大臣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小皇帝生的什么气,只以为他丧父心伤,都不多言,等着太监将制好的孝衣送来。
弘昭自己将门一关,瞪着眼看沈展翼。
沈展翼怎么不知道他为何发脾气?只是现在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安抚、解释,只能跪着对弘昭直接恳求:“求陛下救雁文一命……”
“……沈展翼!你居然真的去劫狱!!”
“雁文中毒,这毒是太医院丁大人配制,他一定有办法解……”
“你知不知道劫狱是杀头的大罪?你……你连自己性命也不顾了?”
“……”
弘昭气急,一屁股蹲坐在门槛上,喘着粗气看着面前还跪着的沈展翼。
过了一会儿,心中到底是又软了,道:“是父皇要他死,我也不能违抗……你知道的……违抗先皇遗旨,那可是大逆不道、不忠不孝……”
沈展翼不出声,以头点地。
弘昭叹了一声:“唉……更何况……父皇还有遗旨,如果这个人活着,你们沈家就要……以窝藏钦犯罪论处……这话连沈相自己也听到了……你让我能怎么办?”
怕他不相信,弘昭起身在书案上拿出一卷圣旨来,展开了放在沈展翼面前。
这晴天霹雳,彻底断了沈展翼心中那一丝的侥幸。
“你……”弘昭看着沈展翼的神情,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你了一声就闭了口。
沈展翼盯着那黄绢上的字,冷得身上都有些打颤。
让他放弃金万两,那是在剜他的心。
可让他用沈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换金万两一人又何尝不是在千刀万剐着他?
他看了看圣旨,又看看气息微弱的金万两,终究只能是一闭眼,额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哑着嗓子低低哀求道:“皇上……看在往日情分上,救一救雁文吧……”
弘昭愕然,惊的说不出话来。
却听沈展翼紧接着哽咽道:“求皇上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死法,也给我留一点告别的时间……”
“你……你想怎么样?”弘昭没明白沈展翼的话。
“……让他多活几日,过了这个年……判……判个斩首吧……”
弘昭听他语气,也是难受,不忍心的小声劝道:“何苦再受一次苦呢……”
沈展翼却含泪道:“我……我只想与他好好告别……”
☆、第31章
弘昭无话。
他想起自己年幼丧母时也曾伤心过分别得太突然,现在连生母的音容笑貌都记不起来了,如今父皇的离去虽是有了心里准备,却也仍是觉得没有好好尽孝跟前,总觉得心中有憾,想来沈展翼曾对金雁文痴心一片,自然更是心如刀割,这份想要好好道别的心情也不为过。
“好……我答应你……你也节哀……”
弘昭拾了一下脸上表情,自己开了门,让太监去将丁太医传来,又让人将勤政殿西暖阁拾出来,暂且将金万两送那处医治。
国丧要治,登基要准备,弘昭与沈展翼短暂一面之后就忙得不可开交,连夜召大臣进宫,商议一切事宜,对于就在自己身边的沈展翼和金雁文根本就没有时间在意,一整夜都在勤政殿里,不曾再出来。
丁太医原本在萧栈寝殿跪着,突然被传到勤政殿,以为是新皇帝丧父悲痛,闹出了病,却没想到竟是让他去解穿喉的毒。
这□□还是十几年前萧栈让他配制的,当时萧栈就道:“必得无解,穿喉即死。”
所以他研制了近一年的时间,才配出这□□,在一众鸾鹰卫和太医的监视下,用两个死囚试毒,所有太医都是无法可想,才终于得了萧栈点头,将这□□命名为“穿喉”。
但丁太医自己留了个心眼儿。
萧栈那时想用这□□将人至于必死之地,但由谁能保证他用了药之后就没有一次不会后悔的呢?要真是后悔了,不想人死了,又让他去治呢?
所以,他这□□也并非真的是无药可解,他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以备不时之需。
他只看了一眼金万两眉间隐隐的黑气和两手指甲上慢慢显现的灰色,就知道他中了“穿喉”。
“穿喉”并不是穿喉即死,只是中毒的人当时就会气息微弱,脸泛土色,四肢冰冷,脉息极缓,就跟新死一般,但其实只要及时催吐,三时辰之内对症医治,还能起死回生。
只是,这毒是先皇赐的,他怎么敢贸然医治?
心下犹疑,向身旁领路的太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强自忍耐着等他出手的沈展翼,迟疑道:“这……这是先皇赐死……”
“丁大人不需为难,皇上已经允许医治。”沈展翼心中着急,却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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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按捺着。
丁太医见边上几个太监都毫无疑义,才从药箱里拿了银针出来,又写了两张方子交给宫人去太医院配制。
天亮的时候,金万两扎着银针的两手渐渐回暖,指甲上灰黑的颜色也变淡了些。
丁太医抹了一把汗,又开了一张方子,仔细交待了用法才被送回太医院休息。
沈展翼守在金万两身边,神色疲倦,却不敢稍微离开,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用手去探他的呼吸,直到金万两呼吸平稳了,才长出了一口气。
金万两已经渡过了解毒最初的艰险时候,剩下的就是慢慢清除余毒,将养身体。
沈展翼见他稳妥了,才终于起身拾自己,换上孝服,出了暖阁,去勤政殿里看弘昭。
国丧五天,这刚是第一天。
弘昭忙了一夜,等大臣们都离去了只草草吃了半碗白粥。
抬头时见沈展翼红着双眼在门口等着,心中终于暖了些。
他知道沈展翼必定为了金万两担心得整夜未眠,但即使金万两还未全好,他也记挂自己,还站在自己身边,这已经足够让弘昭心里填得些许慰籍。
“皇上……”
“你不用休息吗?我……”
沈展翼笑了一下,眯起眼看着朝阳,轻声道:“该称朕了,皇上。”
“嗯……”弘昭哽咽,那一个自称让他又想起父皇,心中难受,两眼泛红,低头的时候忍不住抓住了沈展翼的手。
“……我陪着你呢……”沈展翼顿了一下,心内哀叹,却没躲避。
弘昭见他由着自己,稍感宽怀,想起自己父母亡故之时都是沈展翼在身边陪伴,更生出难以言喻的依赖感,只觉得有这人在边上就能安心似的。
两人在雪地里站了一刻,小太监匆忙进来禀报,琅将军求见。
琅明义夜里一听见皇帝驾崩就知道京城中正是紧张的时候,当下往城门处加派了人手,城中巡防也增加了一班,又将各城门、宫门处仔细查过,生怕有人趁机作乱,忙完这些,天已经大亮。
他连水也未喝一口就急忙挤着早饭的时间跑进宫来,心里惦记着想看看弘昭。
一进了勤政殿,正看见弘昭与沈展翼牵着手站在院中。
“……皇上……”他本来心中想要安慰弘昭,可见了面却又笨嘴拙舌起来。
“你也忙了一夜?”弘昭也不松开手,见琅明义也是双眼微红便问道。
“怕有闪失,得仔细些。”琅明义微弓着身,低着头。
“有你们在,我……朕心里就踏实了……你有事?”
“没……就来看看,皇上早饭吃了吗?”
“吃了。”
“那……微臣先告退了。”
只这片刻功夫,外面已经一切准备妥当,弘昭回头看了一眼沈展翼,当先一人领着往萧栈寝宫去吊唁,国丧仪式拉开帷幕。
跪拜、叩头,宣读遗诏,一切都按着司礼太监的口号进行着,沈展翼木然的行动着,有些心不在焉。
寝殿里,萧栈已经装殓入棺,弘昭一个人跪在他的棺椁前面,其余皇子则只在门外。
沈相由个太监搀扶着,与众人跪在一处,但沈展翼离他有些远,只在瑟瑟的风里看见他发鬓斑白,老态龙钟。
等这些人的大礼行完,站在一侧,院内又换了一拨人。
沈家圈禁还未彻,但沈良承仍是一国宰相,算起来也是三朝老臣,行完了礼就由太监扶着在耳房里休息。
倒不是他在众人面前要摆架子,实在真是身体不堪寒风吹打。
他本来风寒就未去根,萧栈弥留之际又守了一整夜,病竟是又重了,只站了片刻就气喘了。
沈展翼也跟着进了耳房。
那老太监是个明白人,将两人留在屋里,自己在门口守着。
“爷爷……”沈展翼蹲在沈相面前,看着老人没有神的眼睛,一时间所有的苦涩滋味都涌在心头,竟是哽咽。
“……唉……”沈相瘦了许多,脸上手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明显,一向矍铄的老人此刻却是显出颓废来,说话的声音都不似从前那样中气十足:“爷爷没用……终究是护不住你们……”
“爷爷……”
“雁文……他……”
“雁文现在很好,爷爷你不用担心。”
沈良承苦笑一下:“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偷活一时三刻……好孙儿……这都是爷爷当初造的孽,你要恨就恨爷爷吧……”
沈展翼摇了摇头,低声道:“爷爷不用自责,孙子会有办法的。”
沈良承长叹了一声点点头,摸着他头顶,混沌的一双老眼里噙满了泪,缓缓道:“爷爷要去给先皇守陵,帮不上你的忙了,你……”
沈展翼听见这消息也没觉得意外,只伏在沈相膝头:“孙子明白,爷爷自己保重,孙子一定会照顾好沈家。”
说了这一会儿的话,沈良承就已经倦了,闭了眼道:“你去吧。”
沈展翼点头出去,在外面一片低泣声中悄悄跪在角落里。
直到天黑,文武百官才吊唁完毕。
是夜,太子守灵。
弘昭贴身随侍的小太监提着食盒进来。
院外一众侍卫守卫森严,院内却空空荡荡,只有沈展翼还站在门口。
寒夜几乎是呵气成冰,弘昭跪坐在萧栈灵前出神。
沈展翼接过食盒,独自进去。
弘昭双腿早就跪得麻木了,在沈展翼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脚下却是钻心的刺痛,沈展翼只得半扶半抱的将他弄到里屋桌边坐下。
室内所有的摆设都未变动,连萧栈未能批完的奏折都凌乱的摞在床边,弘昭睹物思人,眼圈又红了。
“皇上,吃点东西吧。”
弘昭摇了摇头。
“夜里还得守灵,不吃不行的。”沈展翼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摆好,又夹了些菜盖在饭上,将筷子递给弘昭。
“……你不回去看看他吗?”弘昭接过来,巴拉着。
“今晚陪着皇上,明天就过去看他,皇上准吗?”
弘昭心里明白沈展翼其实惦记着金万两,但他能舍得下那人陪自己一整夜,想来他心里还是有自己,也十分安慰了,便点了点头:“你……你也别太伤心……”
“……”
弘昭也不知道要如何劝解,想到若是换成了自己,当真是不知道要怎么伤心了。
沉默着吃了两口饭,没滋没味的。
第二天一早,萧栈的嫔妃哭灵,沈展翼没有再陪着弘昭,回了勤政殿暖阁。
金万两仍旧没醒,但气色已有好转,喂下去的药也没有再吐出来。
沈展翼坐在床边看了许久,才掀开被子在金万两身边躺下,将他抱在怀里。
暖阁里一室寂静,只有木炭燃烧的声响。
沈展翼闭着眼,将手盖在金万两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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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底下、隔着衣衫传来他微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根刺一样,每一下都扎在沈展翼的心尖上,疼痛累积着,慢慢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在那生痛里。
他做不出为了一己之私将全族人性命不顾的事。
所以剩下的这一点点时间,他没有心思再顾忌君臣礼仪,没有心思去管他日言官会拿他把柄,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和金万两一刻也不分离。
如果可以,其实他并不害怕与金万两共死。
只是,他若也去了,沈家也就支离破碎了。
何况,他更舍不得沐晨这么年幼就没有了双亲。
只是,让他一个人,活在没有心的日子里,当真是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一万倍。
沈展翼紧了紧手臂,心中茫然。
他不敢想象金万两死后的任何情景,那让他发疯、崩溃。
可他又好像是失忆了一样,关于金万两的、关于沐晨的那些幸福过的时刻,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眼前只有不停变换的金万两和沐晨的脸,没有表情,没有声音,画像一样。
外面天渐渐黑了,起了风,晚上的时候,下了大雪。
管事的太监进来几次,饭菜怎么摆上来的又是怎么撤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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