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坡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慕容仙
有一回秦漾做老鹰,糖儿是尾巴上的小鸡仔。老鹰扑过来时,母鸡周旋着,后边的小鸡仔们兴奋地乱跑乱躲。最后母鸡来了一招神龙摆尾,小尾巴一阵乱晃,不小心把糖儿甩出去了,正甩到秦漾身边。糖儿被秦漾抱了个满怀。
秦漾把小鸡仔糖儿拖出来,轻笑了一声说:“糖儿,该你做老鹰了。”
糖儿愣在了那里,他很少看到哥哥笑。他傻乎乎地看着秦漾。
秦漾跑回到小鸡堆的最后去。领头的“母鸡”喊道:“糖儿,你傻愣着干什么!该你来了!快点!”
糖儿回过神来,立刻做起了凶狠的老鹰。他弯起手指作利爪,张开嘴露出一口小奶牙,朝小鸡们扑过去。
……这些不能说是小鸡了,对于糖儿而言,这些都是狡猾的老鸡。除了那个躲在哥哥间冲他挤眉弄眼的铁蛋,谁都比他高出一个头。
哥哥们逗弄糖儿,就是不让糖儿抓到。糖儿腿短,跑不过他们,兜兜绕绕地跑了几圈后,已是满头大汗。他跑来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就顺势蹲下来喘气。
秦漾看到后吓了一跳,松开前面一人的衣角去看糖儿。他刚搭上糖儿的肩,想问问他怎么样,糖儿忽然生龙活虎地蹦起来,抱住他的腰死活不肯松手了。
糖儿快乐地喊道:“我抓住哥哥了!”
秦漾伸手轻推了他一下,推不开,糖儿像牛皮糖一样粘在他的身上。哥哥们哈哈笑,他们说糖儿真的是鬼灵。
糖儿在学堂玩得很高兴,每天吃晚饭时,都跟阿爹阿娘讲他和哥哥在这天做了什么,学堂里发生了什么事。
方梅知捧着饭碗,夹了一筷子菜,笑道:“我小时候也跟着男孩子们一起玩,你们阿爹也在。别的男孩子都会让着我,就你们阿爹,从不让着我,还常常扯我的辫子,抢我的发带。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秦雪文没说话,低头扒着饭,弯眼笑了笑。
糖儿好奇地问道:“阿爹小时候不喜欢阿娘吗?为什么要扯阿娘的辫子?”
方梅知咬着筷子,含笑望了秦雪文一眼。秦雪文凑近糖儿,揉了揉他的发说:“不是。阿爹小时候没有不喜欢阿娘,只是想欺负她一下。”
糖儿又问:“那阿爹为什么要欺负阿娘呢?是因为阿娘长得不漂亮吗?”
秦雪文捏一捏他的小鼻子,道:“你阿娘小时候也很漂亮,我很喜欢,我欺负她就是为了让她记住我啊。”
“为什么啊。”糖儿皱着眉说,“如果说阿爹欺负阿娘,是因为喜欢阿娘。可是哥哥从来都不欺负我,是不是因为哥哥不喜欢我啊。”
方梅知笑了出来:“小傻瓜,这怎么能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呢。”糖儿拧着眉头看向阿爹。
秦雪文一时语塞,最后道了一句他时常说的话:“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糖儿想不明白,就爱钻牛角尖,晚上翻来翻去睡不着。他将一只软绵绵的小短腿搁在秦漾的腿上,推了推秦漾的手臂喊了声“哥哥”。秦漾困得迷迷糊糊的,轻“嗯”了一声。
糖儿在被子里趴到秦漾身上。小耳朵靠在他的起伏的胸膛上,又连唤了几声哥哥。他说:“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糖儿啊?”
他这么一压,秦漾清醒了,被他闹得没了脾气。
秦漾说:“没有。你快点睡。”
秦漾说着将糖儿从自己身上拉下来,让他安分地躺在自个儿的地方,给他盖好了被子。做完这些,秦漾裹着被子睡了下去,翻了个身。
糖儿还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了哥哥平稳的呼吸声。哥哥背对着他,已经睡着了。
糖儿很在意秦漾喜不喜欢他,有段时间一有空闲就在纠结这个问题。后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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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释然,他发觉哥哥待他很亲,譬如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他吃,还会在半夜爬起来给他煮面吃,陪他一起玩。秦漾对别人不是这样的。这么想来,他是特殊的。
而除了阿爹阿娘,没有人比他更喜欢哥哥了。
糖儿心里的那个秤,就是这样平衡的。哥哥待他最亲,他最喜欢哥哥。长久以来没有人打翻这个秤,所以当打翻这个秤的人出现的时候,糖儿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恐慌。
打翻秤的那个人叫海棠,有着瓜子脸和漂亮的杏眼,还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她是跟他们同在学堂念书的海明的姐姐。
海明是在那年春天来学堂的。他与糖儿铁蛋同岁,木讷又不爱说话,来学堂后融不进他们,时常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们在院子里跳格子,海明呆坐在桌子旁。
铁蛋是常常跟他说话的,算是他唯一的朋友。可是铁蛋也爱欺负他,老是强行借他的东西,又不还给他。
有一天海明拿了两本连环画来学校看。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学堂里的小伙伴都围到海明的桌子旁来看。
海明红着脸翻开一页又一页的书,那书上画了各种各样漂亮的人物。伙伴们头挨着头看得津津有味,还为了没有占到好的位置而起了口角。铁蛋个子矮,只得踩到桌子上看,可惜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小孩说:“海明,你将书借给我看看呗,我看完就还给你。”
另一个小孩说:“海明,你先借给我看,我给你三块甜糕。”
还有小孩说:“我拿我在庙会买的桃木剑跟你换这两本书,好吗?”
海明摇摇头说:“不行。这是我阿爹在我生辰的时候买给我的,我要好好藏着。我也不能借给你们看,我怕你们给弄坏了。”
小孩子七嘴八舌地发誓他们绝对不会弄坏。
海明还是摇摇头。
后来许先生来了,许先生拿戒尺敲了敲木桌子,大伙都乖乖地回到自个儿位置上了。
许先生带着大伙读《论语》,大家捧起书摇头晃脑地读起来。
铁蛋不读书,他从乱糟糟的桌子里翻出一团揉皱的宣纸,把它展开,然后用笔在上边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写完后,铁蛋又把宣纸揉成一团,丢到了坐在他旁边的海明的桌子上。
海明望了他一眼,打开一看,那张纸上的几个狗爬字写的是:你把那两本书借给我看看呗。
海明红着脸,对他摇摇头,用口型说不行。
海明想认真听先生讲课,正端坐了,一个纸团又飞过来了。这回纸团上写的是: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海明想了想,犹豫了很久,终于将那两本连环画从抽屉里拿出来了。他摸了摸书封,万般不情愿地给了铁蛋。
铁蛋将那两本书草草翻了两遍,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塞进了脏兮兮的抽屉里,打算有空再看。他就是没想着要还。
几天后海明跟他要书,他忙着追打小伙伴,跟他说再过两天,再过两天。可是再过了两天,铁蛋还是不肯还。
海明委屈得掉眼泪,跑回家告诉了自个儿的姐姐海棠。第二天许先生还在带大伙儿念书的时候,海棠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先是问海明,哪个是铁蛋。海明就指了指他旁边位置上的人。
海棠捋起袖子站到了铁蛋面前,问他有没有拿她弟弟的书。铁蛋被吓得有点懵,反应过来后还是梗着脖子摇了摇头,说没有。
海明说:“姐姐,他骗人!就是他拿了我的书没还!”
海棠看着铁蛋,问道:“你还不还书?”
铁蛋的小黑脸都涨红了。他摇了摇头,还是说他没拿书。
海棠火了,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出来,推到一旁。她再将他的木桌子拽倒,蹲下`身去翻找海明的连环画。
12情窦
那两本连环画显眼,海棠一翻就找到了。她掸了掸上面沾染的灰渍,拿着书质问铁蛋:“这是从你桌子里找到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铁蛋捏紧拳头,绷住嘴角,抬起眼含恨地看着她来。他什么话也不说。
海棠双手叉着腰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借人家东西不还还撒谎。你的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铁蛋直直地看着石地板上的细缝,咬牙切齿着不回话。
一旁的糖儿坐不住了,站起来帮铁蛋说话:“也许铁蛋只是忘了还书,他肯定不是有意的!”
八岁的糖儿正在换牙,说话牙齿漏风。海棠觉得好笑,歪头地看了他一眼道:“哪儿来的奶娃娃,牙还没长齐就出来来帮别人说话。”
糖儿委屈地撇了嘴,不说话了。
秦漾唤了声“糖儿”。这一唤,海棠和糖儿两个人都扭过头来看他了。
海棠看到秦漾愣了愣。十四岁的秦漾还有点纤弱,个子不算太高,面庞的轮廓还很青涩。他有一双丹凤眼,眼里像是藏了星星,亮晶晶的很漂亮。那时她一见他就想,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孩子。
糖儿委屈地跑到秦漾身边去,喊了声哥哥。他望了眼海棠,又皱着眉抬头瞧着哥哥,像是在求哥哥帮他说话。
海棠问奶娃娃:“你叫糖儿?”
糖儿点点头。
海棠看了秦漾一眼,垂下眼有点羞涩道:“巧了,我爹娘也叫我‘棠儿’,刚才我还以为你哥哥是在叫我呢。”她说着倒是笑了。
海棠笑盈盈地说完话,又正色弯身捉起铁蛋的衣襟。尽管铁蛋百般反抗,他还是像萝卜一样被海棠提起来,拖了一路丢到了许先生的桌子前。
海棠指着铁蛋说:“许先生,我想你也看到了。这个小子为人不端,不守诚信。我不希望我的弟弟跟这样的人坐在一起。你看着办吧。”
许先生脸色不好看。等海棠拾完铁蛋,放下袖子走人了,他的脸色都铁青了。许先生瞪着铁蛋,铁蛋还死赖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他,什么话也不敢说。
许先生齿间发出“嗤”的一声冷笑,他捏着戒尺摇了摇头,低声念了句“小子不知礼数”,又说“朽木不可雕”。
许先生让铁蛋打开手掌,摊平。铁蛋怯怯地照做了。他将手心朝上,许先生拿戒尺托高了他的手背,然后一板就从上边落下了。许先生连打了三板,铁蛋疼得缩回了手。许先生严厉地说:“手伸出来,还有两板。”
铁蛋望了许先生一眼,颤抖着将发红的手伸出去,又挨了两板。
学堂里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许先生罚铁蛋回家抄十遍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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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学的文章,然后让他坐回到后排去,将木桌木椅搬到前排来,许先生亲自看着。
糖儿看着捣蛋鬼铁蛋摸摸鼻子,从中间的道上走回来,再默默将矮桌子拖到最前头去。糖儿扛起了他那把摇晃的木椅子,帮着他拖去了前排。
这事儿以后,铁蛋蔫了一阵子,他搬到了前排,就坐在许先生眼皮子底下,再也不敢胡作非为,总算是安生下来背几句书了。
因着这事,糖儿对海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学堂里的伙伴们也是如此,从此都不敢惹海明了,生怕一惹得他不高兴,他的姐姐就赶来学堂把他们摁在地上揍一顿。于是海明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海明忍受了一年的孤独后,在第二年的春天悄然离开了学堂。有的小孩说,海明留在家里跟着阿爹学做木匠手艺了,他去三水村的时候看到海明了,也有小孩说,海明被送到县城里念书了。莫衷一是。
春来草长莺飞时,下学后大伙儿一起去村落田野里放纸鸢。糖儿跟着放燕子纸鸢的人跑来跑去,高兴得蹦蹦跳跳。糖儿跟哥哥们着绕着池塘跑了几圈,踮起脚缠着人说自己也要放纸鸢。
那哥哥就将连着竹篾骨架的长线交给他,手把手教他一起放纸鸢。
秦漾和孙小二几个人坐在柳树底的大石头上闲聊。青青的柳枝条垂下来,被微风吹拂着打到了他的肩头。秦漾拂开柔软的长枝时,见融融的春日白光里走来一个穿红裙的姑娘。
海棠头上戴着柳枝和迎春花编成的花环,手里甩着条长柳枝。她走近他们,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说:“诶秦漾,好巧在这里见到你们。”
秦漾从没跟她说过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海棠是怎么晓得的。他后来想,或许是海明告知她的。
孙小二笑着露出口白牙,冲她挥挥手,然后不怀好意地用手肘抵了一下秦漾,笑道:“海明的姐姐呀。”旁边的伙伴也对着秦漾挤眉弄眼。
海棠问道:“你们是放学了吗?”
孙小二说:“是啊。阿漾的弟弟糖儿吵着要来放纸鸢,我们就都跟着来了。”
海棠往池塘那儿看了眼,掩唇笑道:“就是那个说话牙齿漏风的小孩儿啊……秦漾,你家弟弟的牙长齐了吗?”
“……还没,快了。”秦漾在日光下眯起眼睛,低下了头。他有细碎的额发,睫毛又长又细密。他用手背蹭了额角,衣袖挽起露出的一截手臂干净瘦削。
孙小二问道:“那你家弟弟海明呢,他怎么样了?”
海棠回过神来,轻笑了一下道:“他跟着村里的小孩玩,每天野到天黑才回来。我爹娘打算明年将他送进县城的晴湖书院去念书。”
“晴湖书院啊。”孙小二说,“我听说那是县城里最好的书院,很多人想进都进不了。”
“是。我爹从前在学堂念书时的同窗,是那儿的教书先生,他愿意教我弟弟。”
孙小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们这会儿正说着话,池塘那边的糖儿玩累了,见到柳树底下站着个姑娘,当即噔噔噔地绕过大半个池塘跑了回来,一头扎进了秦漾的怀里。糖儿抬眼看那姑娘,傻眼了,这是海明的姐姐。
秦漾被撞得后倾,撑着树干才端坐回来。
孙小二笑着说:“糖儿来得正好,刚才海明的姐姐还说到你来着,她问你的牙长齐没。”
糖儿还记着去年的仇,气鼓鼓地看着她道:“快长好了!阿娘说我的牙长得很好!不信你看!”
糖儿“啊”了一声张开嘴。海棠看了看,又数了数,是还缺几颗牙。她刮了一下糖儿的小鼻子笑道:“你这小奶牙长得确实不错。小鬼灵真是伶牙俐齿的。”
糖儿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她了。
糖儿不喜欢海明的姐姐。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海棠还会常常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们放学后要是去村落里闲荡,偶尔能遇见海棠。后来学堂里的哥哥们就喜欢往三水村跑,叫上海棠一起玩。
海棠跟他哥哥走得很近。糖儿跟着学堂的哥哥们一块儿玩的时候,常见到海棠站在树底下笑盈盈地跟秦漾说话。
他们说,海棠心水他哥哥。
糖儿第一次听见他们这么说就慌了神。他没有心思玩了,只想盯着哥哥和海棠。他时时刻刻担心哥哥会被抢走。
糖儿真的太害怕了。有一天天黑后,他牵着哥哥的手回家时,心里还挂念着这件事,想着想着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秦漾被吓了一跳,弯下`身去看他,问他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糖儿哭得更厉害了。糖儿哭得说不出话来,牵住秦漾的衣角不肯放手。过路的镇上人纷纷侧目。
糖儿哇哇大哭,哭得很伤心。他问:“哥哥你是不是要喜欢别人了?”
秦漾觉得莫名其妙,反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他捧着糖儿的脸,腾出一点衣袖给糖儿擦眼泪。
糖儿还是哇哇哭:“学堂里的哥哥们都说海棠姐姐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俩要凑成一对了。”
秦漾给他擦掉越来越多的眼泪,有点头疼:“他们瞎说的。你别信。”
糖儿听罢还是哭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自个儿用衣袖擦了擦脸。他抽抽搭搭地问:“是真的吗,哥哥没骗我?”
“……真的。”
糖儿用衣袖把自己的花猫脸擦干净,然后长久站立着,用手捂着脸,最后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他又忽然很高兴了。秦漾无言地看着他。
糖儿吸了吸红鼻子,软糯糯地说:“鼻涕。”
秦漾摸了摸衣襟,发觉自己没带巾帕。糖儿从身上找出绣着蝴蝶的小巾帕递给他,被泪水洗涤后的乌亮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
秦漾学着阿娘,将巾帕抵在他的小鼻子上,说:“哼一声。”
糖儿“哼”了一声,自觉不够用力,踮起脚尖来又“哼”了声。秦漾给他擦了擦鼻子,叠起巾帕,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家去。
糖儿边仰头看着月亮,边跟着哥哥往回家走,问道:“哥哥,你喜欢海棠姐姐吗?”
夜色里,他也看不清哥哥是什么神情。隔了有一会儿,他听见哥哥说了句“不喜欢”。
糖儿望着天空傻傻地笑了,拽着哥哥的手臂拗直了身子,又问道:“那哥哥喜欢糖儿吗?”
秦漾说:“嗯。”
13逃学
海棠跟秦漾之间的苗头随着柔柔的春风吹进了秦雪文夫妇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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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秦雪文给秦漾夹了一筷子菜,抬眼看了大儿子沉稳安静的神色,轻笑道:“听说咱们镇里有个小姑娘跟阿漾走得很近,是真的吗?”
秦漾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糖儿,你知道吗?”秦雪文看向糖儿,问道,“那小姑娘长得漂亮吗?”
糖儿将筷子戳进米饭,鼓成了包子脸,别过头去说:“不漂亮!一点都不漂亮!”
“嗬,看来我们糖儿的眼光还挺高,将来找的媳妇一定很漂亮。”秦雪文说罢转过头去接着问秦漾,“阿漾,那你觉得漂亮吗?”
秦漾低下头去,轻“嗯”了声,又道了句“还好”。
“哟……居然是真的,看来李婶子没诓我啊。”方梅知笑道,“李婶家的小孩跟咱家娃一块儿念书的。她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看秦漾平常都是闷声不响的,没想到还有小姑娘喜欢。”
“那可不是,这是我的儿子啊。”秦雪也笑道,“看来咱们阿漾过两年就要娶亲了。阿爹得努力做活攒点银子,以后在院子里给咱们阿漾造间新屋。”
方梅知听了这话,手指拢捏紧了筷子,嘴角的那点笑意敛了。她用手肘抵了下秦雪文,瞥了他一眼:“……秦漾的屋子留给他自己攒钱去造,你现如今是操什么心思……你要是把祖宅给了秦漾,我跟糖儿日后喝西北风去啊。”
秦雪文正蹙起眉头要说一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桌子那边的糖儿把筷子往饭碗上一搁,然后气鼓鼓地从高椅上爬了下去,跑到了屋门口。
方梅知叫住他:“糖儿,你干嘛去?”
糖儿回过头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哼”了一声,拧着眉头学方梅知的语气说:“气都气饱了,不吃啦!”
他说完扭过头,噔噔噔跑了出去。
方梅知看着他跑出去,奇道:“这小孩吃错什么药了,好好的生什么气。”
秦雪文往他的碗里一看,还剩着小半碗鸡蛋羹拌饭。他对方梅知说:“要不要把糖儿叫回来,他饭都没吃完。”
方梅知说:“随他去吧。开饭前他还跟小老鼠一样窝在屋子里偷摸着吃甜糕呢,被我逮了个正着,估计他这会子已经吃撑了,不碍事的。”
秦雪文点点头,回过头去问秦漾:“你还吃得下吗,要是吃得下,就把糖儿的半碗饭也吃了吧,丢了怪可惜的。”
秦漾听了就把糖儿的饭碗拿了过来,将他的饭扒拉到自己的饭碗里。秦漾在长身体,只愁吃不饱饭,还不愁吃不下。
秦雪文说:“咱糖儿天天都在念‘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今天什么都给忘了。他下次要再这么浪粮食,我非得好好说说他不可。”
方梅知“啧”了一声说:“糖儿还小,你总管这些做什么……”
“糖儿就算还小也该晓得粮食的珍贵。这饥荒来的时候,人想吃都没得吃,饿得没法子就爬上山挖野菜野草吃,连树皮都吃。我爹年轻时就遭受过饥荒,他以前就常跟我讲这些事。”
“可得了啊。”方梅知起身,拾好碗筷,“咱爹是命不好,他以前又不是我们睦云县的人,咱县可是两百多年来都没闹过饥荒。诶,我跟你说,甭管是哪个算命先生可都说这是块上天庇护的风水宝地啊。”
秦雪文还想说什么,方梅知已经端着三个人的碗筷朝灶房里走去了。她说:“秦漾,你待会儿吃完饭把饭菜都拾了。雪文你把碗给洗了。我先回屋睡会儿。”
……
春天是个容易犯困的时节,一连几天,学堂里的伙伴念书时都打不起劲儿来。许先生看得紧,他见到谁在睡懒觉都要把人拖起来,打手心再罚抄书。
铁蛋在桌上立起书,遮挡住自己。这其实是掩耳盗铃。他想着自己睡着了许先生是看不见的,可许先生回回都能在他进入梦乡前抓住他。
许先生就拿着戒尺重重地敲在他的破木桌上,生生将他震醒,震得桌子里的灰尘和草木屑也跳动起来。他每回都被吓得心颤。
铁蛋连着五天被许先生逮到在课上睡觉后,许先生终于忍无可忍,让他捧着书站到屋外的窗边去清醒清醒。
铁蛋打着哈欠,用小黑手揉着忪惺的眼睛走出门去,乖乖地站了一个早上。中途许先生出来看过,见他像烂麻一样贴在墙上,伸出戒尺敲了敲他的腿,严肃道:“站直了!”
铁蛋捧着书不情愿地站直了,耷拉着脑袋。等许先生走回学堂里面了,他又跟烂泥似的贴在了砖墙上。
午间糖儿来叫他去小饭堂吃饭。他们俩过去之后,挨着坐在长凳上。
铁蛋狼吞虎咽地将饭菜扒进嘴里吃完,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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