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霜枝栖月
“算了吧,就你这怂样。”一想到他打架时候那抱头鼠窜的模样,骆攸宁就嫌弃。他顿了一顿又想起什么,蹙着眉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直吞吞吐吐了好久,才怒气冲冲道,“他……他今天还掐我屁股!”
虞秉文哈哈大笑,在被窝里掐了他屁股一下:“骆宁宁屁股好多肉,屁股大好生养!”
骆攸宁恼羞成怒抬脚就要踹他。
虞秉文忙不迭躲了,又立马肃起一张脸咕哝了句:“不过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骆攸宁奇怪地瞧着他:“怎么了?”
虞秉文贴着他的耳朵呼着气,神神秘秘道:“我那堂哥不是啥好人,之前在城里被关了好久监狱,最近几年才放出来的。他爸妈就是被他给活活气死的,村里其他人家不知道内情,我们家可全都清楚着,不然你以为依着我爷爷奶奶自家孙子都是宝的劲头能不把他接回家养?我爸说是家丑不好外传,不过我妈让我们都别靠近他,说他腌。”
骆攸宁似懂非懂点了头,又十分好奇:“那他是杀过人?”
“傻!杀人那要枪毙的!”虞秉文顺手敲了他一头爆栗,翻身平躺,两只手交叠枕在脑后,学着大人模样深沉道,“是强`奸还是啥的吧。谁知道呢,反正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三十六章
骆攸宁说得虽很慢,乔荆听得却耐心。
隆隆作响的火车似晃悠的摇篮,拉门紧闭的车厢像封闭的回忆,娓娓叙述将他带入了那段他所未曾经历的时光当中。
在那里草木繁盛,晴空万里,悲剧尚未降临,他们才刚成为青葱少年。
“那段时间附近几个村里经常有孩子失踪,镇里警察顾不过来,村里还组建了自卫队夜里巡村。大虞家里也下了限制令,我们只能在家里写作业。只有那么一次,我们趁着大虞他家爷爷奶奶出门走亲戚了,才偷偷地跑出去打篮球”
还是那条蜿蜒的斜坡,还是那片空旷的场地。
那段时间天气总是阴沉沉,见不着太阳。于是枝繁叶茂的高树愈发猖獗,投落浓浓阴影隔出一片死寂领地。
许是怕他们又砸到窗,屋子周围竖起了高高的铁栅栏。
铁栅栏外仍是孩子们欢闹的乐园,铁栅栏里是阴森森如凶宅的屋子。
篮球刚弹过地面,就被身手敏捷的骆攸宁横截了去。虞秉文从侧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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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骆攸宁左闪右躲,三两步窜到篮筐下,纵身投球。
篮球嘭地一声在筐网间打转,一时落不下来。骆攸宁抬起头盯着球,余光却在无意间瞥上屋子二楼,他看到窗口边多出了一个矮小的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小男孩,他立在窗边直勾勾盯着他们,过了片刻又似看不够般,死命把脸往窗玻璃上贴,他力气太大,几乎要把五官压成了一张纸。
他的模样委实滑稽,可骆攸宁却笑不出来,那男孩双目空洞、面上了无神采,就如那天那个小女孩一样。
球嘭地一声砸在地上,又嗖地弹进一旁灌丛里,骆攸宁霎时心生惶恐,急急忙忙回头叫:“大虞!你过来!”
“等等啊,”虞秉文正弯腰钻进灌丛里找球,边道:“球掉到沟里了!”
也就这一回头的功夫,窗子边的小男孩一晃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男人高大的身影。
骆攸宁昂着头,男人则立在窗边低头俯视着他。两人目光撞在了一处,许久之后,男人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怪异的微笑,他抬起手拉拢了厚重的窗帘,隔绝去外界所有窥视。
虞秉文找着球回来了,嘴里嘀咕道:“你还敢嫌弃我,自己还不是把球丢那么远。”
“我不玩了,”骆攸宁听到屋子大门嘎吱嘎吱的声响,好像那个男人正推门走出来,恐惧在他心底滋生,他骤地攫住虞秉文的手,“走!我们回去!现在马上回去!”
虞秉文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骆攸宁的意。
两人抱着球,又是一阵你追我跑,临到门口再度被访友归家的虞家爷爷逮着正着。
虞家爷爷为人严厉,对孙子从不纵容,对不做作业的孙子更是绝不姑息。
两人被分了开来,一人一间屋子各自写着自己的暑假作业,直到用过晚饭才重新聚在一起。
骆攸宁半天都心神不宁,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饭各自回屋关灯睡觉了,才抓着虞秉文说出自己今天的所见,末了直截了断:“我感觉你那堂哥有问题,指不定那些孩子就是被他害的。”
虞秉文有些迟疑:“你是不是又看错了,这不可能吧,我看他挺喜欢小孩,也挺招孩子喜欢的……怎么会虐待孩子?”
骆攸宁道:“你不是说他原来在城里犯过事吗,都被抓进监狱过了,他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虞秉文一想也对:“现在太晚了,大伯他们也出去巡逻了。明天起来我跟他们说去!”
骆攸宁心下稍安:“你明天可一定记得说啊。”
虞秉文道:“我不记得了不还有你么。”
然而没等到他们去说,隔日清晨村里自卫队在无人居住的后山发现了凶手
那是一只比寻常土狗大出好几倍的野犬。它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腐臭,裂开的大嘴涎液滴答,尖牙利齿间还挂着肉屑。
据巡逻的村民讲,当时那狗就藏在草丛,等人背对着它的时候,突然扑出来一口咬住队尾的那个人脖颈,幸好他们随身有带打猎用的土枪才逃过一劫。
他们将那只恶犬乱棍打死,破肠挖肚的时候竟在它肚子里发现了一两具孩童残碎的遗骸。
真相似得揭晓,孩子们的失踪最终被怪在了这只恶犬的头上。
“他们把狗拖回了村里,我瞧着那只狗很眼熟,好像就是大虞他堂哥家那只,”骆攸宁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但大虞家里人说那堂哥小时候被村里土狗咬过,很怕狗,家里更是从来没养过。”
乔荆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后来呢?”
骆攸宁缓缓蜷起手指,抓紧了被褥一角:“后来……”
第三十七章
后来虞家给孩子们的限制令解了,他们却再也没去斜坡上打球。
其实他们更常去的地方是村里的禁地,那里了无人烟,林荒潭冷,只有鸣蝉山雀相依相伴。
他们在那藏了弹弓、放了鱼竿,俨然就是两人的秘密乐园。
那天是刚巧鱼线用完了,虞秉文要回去讨鱼线,骆攸宁就如往常那般,跪坐在潭边巨石旁做着暑假作业等他。
石头磕着手肘发酸,他站起来甩了甩手臂,刚准备坐下继续写,却倏然听到远处有人的声音。
不是从村子的方向,而是从另一边的深山里。
可能来者是狩猎的村民、又或者砍柴的樵夫。不管是哪个,他都逃不过一顿说教。
骆攸宁简单拾起地上的工具,拿起作业像兔子般三跳两跳,就近窜进了野草下头深坑里。
这深坑底部下斜直没入树根里,足够藏一个成人,坑上杂草葳蕤最好隐蔽。
他竖着耳朵听动静,他听到那个人还在哼歌,歌声缥缈简单,像是一首童谣。
他听了还一会,才发现是村里那首用方言唱的怪异童谣。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是拖拽重物的声响也越来越清楚。
骆攸宁忍不住探出头,掩在茂盛的杂草之间向外偷看。
山风在林间穿梭,携来草木馨香的同时也吹来了淡淡酒气。
脚步声停停走走,拐过大树,一个高大的身影骤然闯入眼帘
那是大虞的堂哥。
他一手拎着斧头,一手拽着麻袋,黑色西装皱得像把咸干菜,脸也涨得通红,走起路来一摇三晃,似乎醉得不清。
他手里麻袋里像装着什么小动物,拖了一阵子这会才醒过来,正在袋子里挣扎不休。
男人拽得走了一会儿,忽然就不耐烦,抬脚往那麻袋连踹了几脚。
麻袋里动作越发微弱,只有断断续续如喵叫般的呜鸣,像小孩子从喉间滚出的痛苦抽噎。
骆攸宁心头突突直跳,一瞬间他想到得是那男人家里那满身伤痕的孩子,恐惧感萦绕不去,他攫紧手指努力让自己镇定。
男人把麻袋直拖到了水潭边,才弯下腰来解袋口,他嘴角扬着快意的笑容,嘴里一遍一遍哼着童谣:“林中燕,在躲谁。潭中眼,在窥谁。藏尸林的鸟儿哪去了……藏魂潭的鱼儿不见了……”
袋口松了开来,一缕鲜血如细蛇般沿着袋口攀爬而出。
在看清袋子里东西那一刹那,骆攸宁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瞪大了眼,面露恐惧,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
男人从袋子里倒出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四肢绵软,双臂双腿怪异向外翻折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橡皮做出的玩偶,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糜烂一片,乍一眼竟挑不出一块好肉。
他还活着,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只能从喉间发出呜咽的哭声。
男人俯视着他,语调轻柔像哄着摇篮中的宝宝:“谁让你爸爸把我的狗打死了呢,不然你还能去个暖和点的地方。”
地上男孩抬起眼盯着他,他四肢无法动弹,只能不断用额头撞着地面哀声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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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孩子,”男人微微笑着,缓缓抬起了斧头,“你要乖一点,叔叔才会更喜欢你。”
骆攸宁呼吸一窒,猛地蹲下`身去。一声惨叫之后,他听到斧刃剁碎骨渣的声响,他听到血水淅沥淌进潭中的声响……
他捂上耳朵闭上眼,他不敢听、不敢看,他手脚冰冷有如身处冻窟,他不知道这场杀戮持续了多久,等他再站起来时,外面已经没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尸体不见了,麻袋也不见了,只有泥土杂草间残留着黑褐的残血。
林风瑟瑟,烈阳当空,苍穹之上层层叠叠的白云状似鱼鳞。
夜间会有一场大雨,雨水将冲去所有的证据。
骆攸宁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从藏匿的深坑里爬出来的,他满脑子混乱,手脚犹自颤抖不休,浑身摔得都是泥土。
他疯狂地向外跑去,他必须告诉虞秉文、告诉村里人杀人凶手就在他们村里头,他刚刚杀死一个孩子!
他跑得那么拼命,他以为他能顺利将这可怖的真相传达出去。
然而……当他拐过丛林之时,面前站立的男人却堵去了他全部的去路。
男人低头看着他,嘴角挂着怪异的笑容,“你要去哪里?”
骆攸宁瞪着他,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道:“刚才你都看到了?”
余光看见男人手里的斧头,骆攸宁猛地摇了摇头。
“骗人的孩子会变成长鼻子的匹诺曹,”男人对着他招了招手,“过来我这里。”
骆攸宁退后几步又想跑,可那男人拿着斧头虎视眈眈,他太害怕了,他害怕他一转身,男人的斧头就将斩断他的脖颈。
“真可惜,年纪太大了点,”男人阴阴笑了起来,斧头微微抬了起来,“不过将就吧,这破落村子难得有个这么像样的。”
骆攸宁头脑发懵,第一反应是男人要杀他,他拔腿要逃。
可刚跑几步,男人一下扑了过来,将他牢牢摁在了身下。
熏人的酒臭伴着泥土腥潮的气息钻入鼻腔,满地杂草与碎石透着单薄的短袖扎得胸前刺疼。
他还处于少年与孩童的交界线上,对成人这当子龌蹉的事尚还似懂非懂,然而男人透露出猥亵的恶意却足以让他在一瞬间明白一切。
他疯狂地踢踹着地面,他挣扎着想从男人身下躲开。他张开嘴疯狂地嘶喊着“救命”,喉咙滚出从未有过的惶恐哭腔,声音便如惊惧的稚鸟在密林深处盘旋扑窜。
他终究还是太小。
平时能打得同龄人抱头鼠窜的拳脚,落在这个男人身上却如撼树蝼蚁,弱不可感。
这是永生难忘的噩梦
耳畔充斥着恶魔的狞笑,骤降疼痛几乎将他从里到外生生撕成两半。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坠入了万仞深渊。灵魂被剥离出肉`体,他喘不过气来,举目四望尽是锋利的尖刃,万刃齐落,刺穿了头骨,拨开了皮肉,捅得他满腔腑脏尽出,瓢落得满地脏血。
就在骆攸宁以为自己会在绝望中这么死去之时,他听到了虞秉文的怒吼。
这时候虞秉文已经长得高高胖胖,可平时就是空架子,跟人打架从来都是被打得东躲西藏,腆脸求饶。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愤怒,亦是第一次这般勇敢。
他像一个炸开的炮弹轰地炸在了男人的身上,将他从骆攸宁的身上猛撞了出去。
等骆攸宁缓过气时,他已和那个男人扭打在了一起,然后轻易地被男人摁倒在了地上。
酒拧断了男人残存的理智,他双目赤红得犹如恶鬼降世,粗壮十指渐渐拢,牢牢掐住虞秉文稚嫩的脖颈。
骆攸宁又扑了过去,拼命踢他踹他撕咬他,试图将男人从虞秉文身上撞开,然而男人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掐死这个碍事的堂弟。
此时的虞秉文面色已涨得红紫,他躺在地上大睁着眼,双眼血红几欲暴突,他无力得蹬着腿,喉间滚出嘶嘶气音,唇齿微颤犹如涸泽濒死的鱼,命悬一线之际,他还在无声催着骆攸宁:快走!
电光火石间,骆攸宁看到了那把斧头那把被男人弃之一旁的斧头。
斧刃褐迹斑斑,残留着不知哪个孩童的血。
这柄曾经作恶多端的凶器,在此刻却成了他眼里唯一的救赎。
骆攸宁扑了过去死死握住了斧柄,不知从来的怪力让他艰难地拖拽起巨斧。
一步、两步……
他离男人越来越近,他紧咬着牙恶狠狠举起斧头。
斧头那么重,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斧刃那么钝,可垂坠的力道却如下落的铡刀,正正好斩上男人的后颈。
他有些握不太住,牙关咬紧,堪堪在下滑时又牢牢抓住。微偏的斧刃在男人侧颈间划出一道伤,颈骨微裂的脆响伴随着溅出的鲜血喷了骆攸宁满手。
男人被砍得向前一扑,猛然松开了掐着孩子脖子的手。
鲜血从他脖颈之间汩汩而出,他转过头来,浑然不觉得疼般,目露凶光,劈手就去夺斧头。
虞秉文此刻已濒昏迷,喉管一圈红印清晰可见。
骆攸宁大叫着虞秉文的名字,又顾忌他身下的虞秉文慌忙后退。
男人踉跄地从虞秉文身上爬了起来,疼痛激起了他的凶性,酒混乱了他的神经,他步履摇晃,可眼底赤红,杀意毕现。
斧头太沉重,骆攸宁提不了太久,只能拖着斧柄不断躲闪,男人喘着粗气,越离越近。
哐啷一声巨响,斧头脱手落地,眼看男人就要扑上来之际,他突然绊倒在了地上。
是虞秉文!
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并冲了上来死死抱着男人的双腿将他拽倒。男人粗壮的腿不断后蹬,正正好踹在他的胸腹之上,巨痛让他面容扭曲,可他不敢仍松手,他抬起头来看着骆攸宁,嘶声大喊:“快跑!”
可骆攸宁已经拾起了斧头,鲜血星星点点溅了他一脸,血腥的气息激起了幼兽的凶性。
他一脚踩在了男人的后脑上,缓缓举起了斧头
他无需再控制力道,只任斧头下坠,就着那坠落的势头,狠狠剁向了男人的脖颈!
脖颈断裂的声音清晰刺耳,男人发出一声痛嚎,所有的挣扎在那一瞬间定格。
他不敢放松,又举起了斧头再一次砍向男人的脖颈。
喷溅的鲜血与细碎的肉糜混在了一处黏上了他衣裤一角。
骆攸宁杀红了眼,压抑的苦痛与恐惧在那一瞬间寻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拼命抬着斧头砍剁着男人的身子,直到双臂无力,直到斧头从指尖脱落,重重砸在了脚边。
“够了!”
鲜血黏腻得他的手,一如那残存在体内难以言喻的恶感。
他摇摇晃晃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虞秉文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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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松开了男人并爬了过来,他同样浑身脏污,模样狼狈。他摇摇晃晃爬向骆攸宁,用尽全部的力量死死抱住了他的伙伴:“没事了宁宁,没事了……他已经死了。”
骆攸宁双目无神直视着前方,此刻的男人上半身已瘫在了地上,鲜血泥土让他看起来像一团腌的烂泥,他也确实是一团龌蹉的烂泥。
第三十八章
最痛苦的回忆藏在最深处,上面覆满了过早凋谢的枯叶,叶片腐烂生蛆连带着掩埋它的泥土都泛起了腐味。那是无论时光怎样流逝,都掩盖不去的恶臭。
那天他抱着虞秉文痛哭了好久。直到天色昏暗、昏鸦嘶鸣,直待夜幕降临、冷月升空,他们才克制住自己的恐惧开始处理现场。
虞秉文脱了男人的衣服,把他的尸体拖到潭边。
骆攸宁则拿着斧头负责男人的尸体剁成了块状。他手还在颤抖,力气也不够,斩段半截腿骨还是连着经带着脉,两人最终只能将整具尸体囫囵抛进潭中。
潭水那么深暗,暗流那么汹涌,深藏其中的大鲶会将男人的尸体啃撕干净。
那个男人曾用来埋葬孩子的深潭,现在成为了他最终的归宿。
两人在潭边涤洗半身血污,又怕身上有残留,干脆就近找了泥坑里滚了一身脏污,佯装摔进了泥潭,甫一回家就被虞家奶奶扫去了浴室。
一顿打原是逃不了的,幸而虞家爷爷外出访友未归,胖揍就变成了轻描淡写的几下鸡毛掸子。
那天夜里果然暴雨倾盆。
黑夜如潜藏已久的怪物,甩掉白日的伪善,逐渐露出了它狰狞的原貌。
雷鸣震得房摇地震,游龙般的闪电撕开了天际。暴雨如柱,声势惊人,直把屋瓦当作鼓面,咚咚锵锵敲不停。
两人不敢熄灯,挤着挨着抱成一团。被子是他们的保护罩,兜头盖身为他们造出一片小小天地。
两人半日神绷到极点,这会捱不住了,各自迷迷糊糊睡着了。
后半夜雨势渐弱,风声不减。狂风拍得门窗哐啷作响,乍一听好似有人在门窗边拍门呼嚎。
窗挨着床,骆攸宁夜半被风声惊醒。他缩在被窝里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太多嘈杂的声响让他产生了错觉,好像有人在窗外不停地走来走去。
虞秉文睡得太沉唤不醒,骆攸宁撑不住恐惧想一探究竟。
他偷偷掀开被子往外看了一眼,窗棱被风支了一道窄缝,雨滴从缝隙间飘了进来,湿了小片被褥。
屋内泛黄灯光亮微微,越发衬得窗外的黑夜狰狞可怖。
骆攸宁手脚发冷,蜷在被窝挨着虞秉文瑟瑟发抖。他想把自己藏起来,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看清、想听清、想弄清,所闻所见不过是一场荒谬的幻觉。
白日里被种下的恐惧在黑夜生根发芽。
那个男人就站在窗外,此刻浑身淌血。
“隔日我发起了高烧一直昏迷不醒,去了镇上医院也没好转。家里人吓坏了,急忙接我回去看病,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大虞老家了。我们都在努力淡忘这件事,我们以为这件事终将会过去。直到我们发现那个男人又回来了……”
往事告一段落,广播播着前方即将到站的提醒,他们拾起行李预备下车。
乔荆听完之后陷入了沉默,骆攸宁倒是一身轻松。深藏的秘密终于得见天日,哪怕知道的人只有乔荆。他需要的是倾述,自虞秉文去世后他已经压抑得太久太久。
火车在一处无名小镇短暂停留之后,匆匆向着崇山峻岭间奔去。
车轮碾过铁轨,车厢节节拖拽,慢吞吞得好似一条心事重重的钱串子。
镇上车站冷清,路旁荒草萋萋,蓬蓬丛丛与站台齐平。屋蓬更是简陋透风,来往旅客面露疲倦,又不得不行色匆匆。
骆攸宁拎着背包在前领路,走没几步正奇怪身后乔荆没有动静,刚想回头,从背后倏然环来双臂骤地桎梏了他的动作。
身形高大劲瘦,虽看起来不如虞秉文健硕,却同样充满了力量,这是乔荆……从来与他保持距离的乔荆,这亦是在大虞死后,他们第一次这般毫无隔阂的亲近。
“对不起,”他的脸埋进了他的颈间,只有温热的气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煨着他的心尖微微发烫。他看不清乔荆的表情,只听到了他唇齿间呢喃,反反复复,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他说,“对不起。”
来往旅客投来奇怪的目光,骆攸宁脸皮忒薄,因窘促而生出的羞红早漫到了耳根,他想拉开乔荆,可肘臂曲起又放下,反复几次之后,他最终垂下了双臂,任由那温暖的拥抱持续。
之后两人并未对往事再做纠缠,匆匆去了镇上。
时隔太久,骆攸宁对镇上情况不生疏,只得找出手机翻地图找路。
好在这镇子不过弹丸之地,车站与汽车站刚巧比邻。考虑到村里的班车一般只有早晚两趟,时间紧迫,两人便打算先买好车票以防万一。
此时刚过正午,天已阴了一张脸。清早那耀眼的灼日隐去踪影,徒留遮天积云似要随时给大地来一场浩大的洗礼。
售票厅闷热不堪,更添空气混浊,角落垃圾桶吃剩的泡面成堆累压,散发着久积不散的馊味。
售票员哈欠连连无打采,听着两人的去处,耷拉着眼皮挥挥手道:“去那村不发车了。”
骆攸宁不死心,又问了一遍:“那明早几点才有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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