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贯满盈重生男[直播]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摩卡滋味
仲校官一身黑甲,威严肃然,目不斜视地护卫在厉大人身畔,低声道:“说是为我做的,却也不知哪来的偷吃耗子,半夜悉悉索索将我家阿弦做的牛肉干吃了干净,洒得床头嘴角都是肉渣子,滋味倒是不差。”
他斜睨了一眼厉大人的小腹,轻叹道:“肚肉复生,摸来甚是滑嫩矣!”
厉大人眼疾神快,极为熟练地将哄笑一室的直播间给关了,窥人隐私,实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他对这帮混蛋也没啥期望了。
回到狄丘,闵五自是样样看着新鲜,赞叹不已,实是想不到当年的京都恶犬放出京来,竟能赤手空拳打下若大一片基业来,当真让人难以置信,又惊叹不已。或许,真如阿姐所说,走出来,另有一番天地。
闵五这位“舅”跟着阿弦拜会了另一位郑家的舅爷,就实有些支撑不住,毕竟连日车马劳顿,前阵子又如此惊吓病累,此刻到得安全所在,困倦之意再难克制。
厉弦让思庐带着闵五自去安排歇息,欢欢喜喜拉着回转狄丘的阿舅,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这些日子的奇遇妙闻。听得他转述居鲁士他们遥在万里他国的奇闻逸事,又说起格和勒草原上的种种惊涛骇浪,别说是两个表兄弟听得津津有味,恨不能亲见,就连郑锦也击节而叹,感慨天下之大,憾未能游走异国他乡,赏人间美景各地风情。
“……阿舅,你当这些色目商人是来大燕赏景赚钱的?不过是丧家之犬被迫离乡而已。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如今战乱四起,天下不靖,这些异闻说说听听也就罢了,当真行万里路,那就是万里险难啊!”
郑锦沉默半晌,轻叹一声,阿丑真是长大了。
原本还担心自家这颇有洒脱名士性格的阿舅,被他兜头这么一泼冷水会有些郁郁,正有些悔不该扫兴,听得阿舅这么一夸,厉弦顿时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根脚。
好容易到手的甜菜自然不能耽搁,厉弦与阿舅叙完相聚重逢之喜,忙匆匆叫来负责农桑司的入画,要吩咐她做导异的准备。
等了片刻,却见一青衣女子头裹一块青布巾,婷婷袅袅地走近,给厉大人施了一礼,而后抬头仰面微微一笑,脂粉尽扫,钗环全无,恰似一朵粉扑楞登、灰不溜秋的幺蛾子。
“公子爷,您有何吩咐?”
她微露贝齿,笑得矜持贤淑,却把厉大人吓得一哆嗦,差点结巴了:“入画,你,你这是做的什么鬼样子?”
第136章和议
入画脸一僵,拧出丝“温柔”笑意,道:“公子您说笑了,女子贤良淑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妇,妇功乃乃……”说到后来,结结巴巴,死活也背不下去了。
“行了,你这酸文假样的跟谁学的?好生生的把自己整成颗青菜秧,丑而不知,看得我眼睛都疼!”
厉弦捂着自己的眼睛,实在不知道他就这么去了一趟格和勒,一回来,自家妖娆能干的侍女怎么就成了个“贤淑”的美人灯?
入画瞪着大眼,听他说这话,眼泪顿时就浮了上来,腿一软跪在地上嘤嘤而泣:“公子爷,转过年奴家都快十八了,跟着您来这西北狄丘,虽是日日不得闲,但能种出‘狄优’宝种,能给百姓碗中多添口粮,奴奴便是再累也心甘情愿。可眼见着年纪渐长,孤身只影的,公子爷您又……”
让只男狐狸给迷住了神窍,尽弃女色,她还能怎地?当然要为日后作打算,总不能这般孤孤单单一辈子吧?连剑衣都有了着落,让公子爷放奴嫁了人,她又怎能不心焦。何况,她也是尝过肉滋味的过来人,孤枕难眠时,如何不心痒难熬?
“恨嫁也不必如此妆扮吧!这岂不是南辕北辙?你是看上谁了,如此尽心力的。”
入画扭捏了片刻,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
她入画可不是什么眼皮子浅的乡妇,那也是厉相府里出来,见过世面,得公子爷看重的佳人。能得她青眼的,自是能干又强壮,老实又顾家的,还是得了公子爷赏识,被聘为甲等技师的好男人。
“铁甲?”厉大人恍然大悟。
入画眼光倒是挺不错,只是铁甲那等憨实少语的汉子,先头娶过的那个也只是个乡下婆娘,如何会中意那般斯文形貌的女子?该不是入画弄错了吧?
“我与剑衣是手帕交,她成亲的那段时日,我与她多有走动,某日恰巧柴先生听了我与剑衣诉说的小女子之言,他便大叹,说是男人家总是喜爱贤淑温柔的女子,如我这般妖娆……如我这般的,实是追人都不得其法,所以,我……”
“所以你便穿成只青蛾子,扭捏作态装淑女?你来狄丘这些时日了,每日风风火火,农庄田地的跑,如今却装出这副样子,当别人都是瞎的么?”厉弦好气又好笑,笑骂一句,柴东城误人姻缘!
“我教你个乖,铁甲那人心眼实,一门心思想着打铁造兵刃,杀蛮胡,为死去的家人和婆娘报仇。你若真是喜欢他,便直截了当走到他跟前,拿出你的泼辣劲,说我入画看中你了!他一日不娶便缠他一日,就算他是铁疙瘩,也要让你缠成绕指柔,到时还怕他不娶不成?!”
厉弦看她破涕为笑,一脸喜气洋洋的得逞模样,哪里还不知道这妮子便是在他面前作张,想要他一句话?
想想今生曾经的露水姻缘,又念及她前世的凄凉下场,他厉某人再渣也不是个动过就要困人一辈子的,厉弦翻个白眼,撂了句话给她:“行了,少作态。公子爷就给你句话,把人拿下了,你家公子爷也给你放奴,备份厚实嫁妆,让人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想了想,又叮嘱一句:“你可给我敛着点,别误了铁甲和你手上各一摊的要事,好好做出功绩来,爷不吝重赏!”
入画再也憋不住,喜笑颜开地跳了起来,大声道:“喏!”眼光流转,丽色娇媚,哪里还有刚才的死样活气?
厉弦点点头,果然还是这样顺眼些。
入画干劲十足地领了甜菜的导异筹备和栽种任务回去,满心欢喜地准备把甜菜和铁甲一同拿下,到时双喜临门,怎样都要让公子爷好好赏一笔!
转眼立春已至,“阳和起蛰,品物皆春”。
厉大人主持春耕又鞭了“春牛”,新一季的耕种又轰轰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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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地展开了。
因为冬小麦占了半数的地,一冬过后麦子迅速返青,春暖花开之际禾苗长得极快,看那青绿一片,待到初夏,必然又是丰一季。
春耕所耕的则是新开垦出来的一百多顷地,种了菽、五粟,略贫瘠的旱地,则种上了木薯,边边角角的零碎地,和一大片水渠暂时未能至的地方,按着厉大人的吩咐,种下了十几顷牧草。
苜蓿和黑麦草实在是好东西,一冬下来,一批做实验的牛羊喂了窖藏的青储饲料,不但未减肥膘,反而还重了许多,尝到了甜头,畜牧司的越司长是日日催着厉大人拨地种草养牲口。
可惜去年也是拿到黑麦种子第一次种,能留出来的种实在太少,大多数的青储料都是一般的草料,而非苜蓿和黑麦草,便是如此,这种青储料分了些送到格和勒草原接济昆塔部,给马吃了,效果楞是把昆塔部的养殖能手们惊到直喊神使法力无边!
狄丘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踏实,民众嘴里肚中也渐渐不再亏空,望着满眼青绿的农田,人人心中都是火热,厉大人又让手下的管事开始兴建更多的粮仓了。
狄丘一派春耕景像,百姓官吏虽是个个忙得不可开交,但心中都满是对将来好日子的期许,苦些累些又怕什么?便是平陆县里,当日买了春麦种的乡绅们,瞧着狄丘新试种的冬麦长势也是眼红心热,下定决心种了这茬春麦之后,待得狄丘夏,大伙再去抢一把冬麦的“宝种”!
遥遥千里之外,陈国的战局却是越发动荡,北边半壁江山沦陷,二十万大军被蛮胡撵兔子似的一步步逼向南方,只是凭着留河天险,勉强苦苦支撑。正平帝杨准却在此时突发恶疾,风疾昏迷,不醒人事,萧皇后重揽大权摄政,在初夏之时带着一干重臣与皇亲国戚,“迁都”至留河以南的离石,将千万北方百姓留给了突厥铁骑。
北地沉沦,腥膻处处,遍野是百姓绝望的哀泣之声。
离石与大燕的北疆一关而隔,陈国重兵兵临关下,哪怕是被撵过来逃难的兔子,几十万的人数也将大燕的乌龟将军刘琦吓得一日三惊,日日将军情险报差人流水介似的送往京城。
陈国却并非想要在此危难之际攻打燕国,一封请为兄弟之国“和议”陈情书悄悄递到了元和帝的案头。
“……诸位臣工,陈国的议和款项,尔等怎么看?”大燕元和帝周敦拍着手上的密折,双颧晕红,竭力压抑自己的亢奋之态。
太-祖当年立国大燕,却并未能吞并北地,以至让陈国与大燕将中原之地一划为二,虽则大燕一统了人口密集、土地膏腴的中原腹心与南方,但大陈国幅员辽阔又多矿藏,兼有地势之利,依着险水雄山北扼大燕的咽喉,让燕太-祖如鲠在喉,几次提兵欲北伐,都因地利天时之差,阴差阳错地未能成功,以至恨恨而终。
到得后来的几任大燕皇帝,大多庸碌,偶尔也有雄心壮志的,厉兵秣马想要做成太-祖未竟之业,但彼时陈国气候已成,哪里又能撼动得了?自始皇帝大一统华夏以来,有汉几百载都是华夏一体,如今分成两半,如何能让当皇帝的舒服?
只能憋着气,眼睁睁地看着北国也称帝建国,自诩孤家寡人,两国遥遥相持相对,你奈何不了我,我也攻占不了你。
忽忽百年过去,到得如今虽是蛮胡逼迫,却让陈国曲身愿称“弟”,如何能不让自诩极肖太-祖的周敦出离兴奋?若是能将陈国剩余的这些地盘吞入,不但能实力大增,借彼抵御突厥,这百年难有的功绩更是足可告祀宗庙,向列祖列宗显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驱虎吞狼之策固然上佳,但陈国势弱,突厥势强,陈国所求的结兄弟之盟,想的也不过是用我大燕之兵,来抵挡蛮胡的刀锋。即便结盟,若是彼时那突厥大兵压近,怕只怕陈国兵不是背水一战,反而是对我大燕反戈一击。要知我大燕的兵将比之突厥……”厉相敛目沉声道。
哪边是硬石头,哪边是脆皮蛋,人人心中都有数。
元和帝被这凉水一泼,冷静了许多,目光在形色各异的大臣们脸上划过,不置可否地说道:“爱卿这是老成持重之言。”
周敦凉凉的目光盯在了厉相不动声色的脸上。
大臣们纷纷而议,虽是不便与皇帝直接唱对台戏,多也婉转地表达了疑虑之意,和可议,盟可结,但这条条议款,确需再三斟酌,更要拿出能牵制陈国的方子来,以驱虎吞狼,虎为患。
周敦坐在龙椅之上,沉着脸听这一班人纡来转去,纠缠不休,或惧或贪,或忧或拖,他的嘴唇渐渐抿成了崩直的一条线。
这等和议之事自然不是一次两次就能争出个利弊结果的,吵了两个多时辰,华灯初上,周敦才按着突突直跳的脑门青筋,让一众重臣散了,改日再议。
周敦一脑门子官司地回到后宫,到来皇后的居所永禾宫,却见厉澹正在烛光之下绣着一只小小的围兜,昏黄的灯光映得美人更如画,她神情安详,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人心头温暖。
元和帝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骤然见到如此温馨暖意的一幕,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他脚步轻轻停下,示意正要行礼的宫人和内官噤声,悄悄走了进去。
“在绣什么?怎么不让宫婢们做,还要自己动手?蜡烛也不多点几枝,凭白耗了眼神。”
周敦轻轻在厉澹身边坐下,按住她正欲起身行礼之姿,笑吟吟地说道:“嗯,这绣得好生致,是个福字罢?”
厉澹脸一红,笑道:“您倒是好眼光,还看得出个福字,我绣的花,阿弦常说是仙人之笔,凡人难识。”
她顿了顿,微微有些羞涩,望着皇帝抿嘴一笑:“是给我们的……孩儿绣的,那自是要娘亲自己动手做。蜡烛糜,点多了可惜。嗯,我不绣了,白日里再做。”
周敦也忍不住笑,轻轻抽走了厉澹手中的围兜,目光停留在她尚平坦的腹部,那里有了他嫡长的孩儿。
第137章灾民
陈国与大燕的和谈虽是一时搁置,但在华夏共同的敌人虎视眈眈之下,两国之间的关系却暧昧许多,不复自两国初建以来的剑拔弩张敌视之态。
突厥到底人少,几个月来蛮胡几万大军自北向南不停征战,一鼓作气杀过陈国北方的镇远关,又攻陷怜夏宫,撵得诸葛成惶然四蹿,一步步把陈国皇室从都城赶到了离石。
再怎么强悍的蛮胡,这么连续征战也耗尽了人马的力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待得突利图汗带着部族勇士们冲入陈国繁华的都城,人人凝聚在一处的心气顿时被这纸迷金醉的汉人都城给冲得稀烂,部族之间为了金银与女人,你争我夺,差点没打起来,再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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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跟着汗王一心冲杀的悍勇。
恶蟒吞了象,总还是要些吞咽消化的时间。
糜烂的京都拖延了蛮胡的脚步,消磨了突厥人的斗志,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这对于陈国上下而言可谓是耻辱的幸运。
没了白衣军与庆则的陈国军,战战兢兢地依着山河之险与突厥人僵持在离河两岸,日日可见河北岸的陈国百姓被杀死弃入离河,日日都有陈国的女子在北岸绝望地投入河中。二十万大军据守在离河以南的雄关城池之内,宁无一人敢领军过河,救下那些无辜被蹂-躏的百姓。
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陈国飘飘摇摇命灯总算勉强稳住,与大燕的议和之谈更是迫切,一拨又一拨的使臣飞奔入大燕京都。而大燕既不想让突厥将陈国吞下肚,以至唇亡齿寒;馋涎陈国这块肥肉,又怕激怒蛮胡,惹祸上身,首鼠两端,犹豫不决。
一时之间突厥与陈燕两国之间的情势反倒平和了下来,然而阴云密布之下,人人皆知,此刻的风平浪静,不过是狂风骤雨到来之前些微的宁静。
陈国正平帝的病势越发汹汹,两三个月后竟已病骨支离,沉疴难起,萧皇后以一已之力,震慑三军、力挽狂澜,生生将陈国这驾快散架的马车,在悬崖边上险险勒停了下来。
然而,萧皇后膝下无出,正平帝虽有一位长女已嫁,另两个垂髫幼子却皆为低贱宫人所出。风雨飘摇之际,大臣们忧心忡忡,纷纷上奏议立国本之事,有欲支持两位幼年皇子的,更有知当年内情而支持萧家旁支的,一时人心浮动。
萧皇后铁腕持政,庭杖十数名妄言立国本之争的大臣,放言:正平帝尚安在,何人敢言国本!
生生扼住了这股汹汹之流。
狂风肆虐,残云流卷。
突厥入陈,害得千千万万陈国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眼疾脚快的富户便随着皇室和权贵大臣们一路南迁,更多的是无处可逃的普通百姓,还有万千受池鱼之灾的大燕边塞之民。凭着求生的本能,百姓们拼命向南奔逃,在大燕与陈国的北塞边界之上,却竖立着刘琦所建的一串乌龟堡。
元和帝明令不得放灾民入燕,刘琦大将军虽不敢怼蛮胡,又怼不过陈军,驱散这些手无寸铁、身无长物的百姓却行有余力,看着无辜百姓在堡垒与边隘之前哀哀惨嚎,苦楚难言,他到底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强硬人物,忍了又忍,终是悄悄指了条活路。
一路向西北,或有生机。
狄丘厉校尉捣鼓出“宝种”换陈粮,千万百计拐带它县百姓的恶名,连远在北塞的刘琦都听行商说起过了。
***
春耕之始,自北而来西北的流民越来越多,若是在往年,各大郡县都是闭门不纳,恨不得这帮野人通通都饿死在他乡,莫要在自己治下惹事招难才好,只是今春却有些不同。
几个略看着有些人样,齐整些的难民刚刚艰难地随着大流走到平陆,城门之外就有人围了上来。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蒙着口鼻,上前嫌弃地问道:“做不做工?包吃住,一月三十钱。”
李六惶惶地捏着自家仅有的一只包裹,一手紧拉着婆娘,身后是两个瘦可见骨的孩子,他的两位兄长正被那燕国人问话,一位嫂子和三个侄子侄女怯生生地紧跟在后。
李家十六口人,只匆匆逃出了十二个,跟着族人和乡民们一路颠沛流离,年迈的爹娘捱不过饥寒,患病陆续过世,若是在这西北再找不到能留他们的地方,怕是,怕是全家都……
李大虽是一家的顶梁柱,可他家在陈国边塞小地方居住了几代,见过最大的世面也不过是偶尔路过的商队,像他这等老实的乡民哪里有机会与大户人家的管事们搭话,偏生这燕国西北的方言又有些拗口难懂,勉强能听明白几个字,似是在问做工给钱之事。
他急得一头虚汗,怕说错话,又怕错过活路,只是不停地点头哈腰,卷着舌头学那管家的话,哀哀求恳:“老爷,老爷,我等甚么活都能做,给口吃的就行,哪怕,哪怕了这几个孩子,不要钱,只求给条活路!”
那管事听他一口陈国北地口音,斜眼哼了声,忽地改了种口音又说了一遍,似是北地之音,腔调上却有些古怪,字字如凿,李大这下倒是听明白了大半。
“做,做!俺们能做活,给口薄粥吃,能活人就成!”听明白了这燕国人的话音,李大喜不自禁,忙不迭地应下。
一家子挤在一处,听着李大的话,都有些喜出望外。
那管事张口又说了几句要干的农活,嫌弃地看了眼几个孩子,似是不想要,再看看四五个成年灾民慌乱紧抱孩童的样子,哼了声,没再说什么,挥挥手便欲带人回去,便边却又走来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三四个随从,张口就是一句:
“你成家良田千顷,又学着狄丘开了甚么豆腐坊,给工人吃的不过豆渣饼、薄水粥,招个全劳力只给三十钱一月,如何说得出口!”
这新来的管事年纪大些,说完又转身向着几个听呆了的陈国难民,脸上骤然从鼻子朝天的傲然变作了慈祥可亲,道:“我马家可是仁善人家,我家老爷只招种地的佃农,连皮带骨,一年只四成五的租,有住的地,能赊农具和安家粮,如何?随我走罢!”
“哼!什么只招种地的,不过是你老马家舍不得买工坊的方子,你这四成五的租能算仁善人家,狄丘三成的租岂不是成菩萨了!”那成管事“狄丘”两字一脱口,立时懊悔不迭,忙闭口不言。
“你!”
老马管家气得胡子直翘,有心再和这成家的小子掰扯几句,却听城门里头铜锣声声向着外边传了过来。
两位管家似是心有灵犀,互瞪一眼,还是那位成管事退了半步,讪讪地带人急急朝边上另几个灾民处走去,脚步匆匆似有恶犬在追。
马管事也忙拉着李大笑道:“走走走,这等小人不必理会,跟我走罢……”
李大看了一眼也在一旁急着拉人的成管事,心头灵光一闪,呐呐言道:“我,我等还是再等等?”
马管事胡子一颤,脸沉了下来,正欲发怒,却听城门处铜锣已响起,那遭瘟的北腔雅言声声喊道:“狄丘农庄工坊招人,一日三餐管饱,有居所,月钱五十。”
听着这话,李大这才恍然,为何这几个管事模样的都一脸发黑,匆匆要拉人走。
还没等他上前打探,那穿着齐整衣服,说是甚“狄丘”的一队十几人,已拉开架势,在城门架灶摆锅,煮水下米,竟是开始熬起粥来。
铜锣声声,粥香渐渐,又听得这般那样的好处,就算是被人骗,这一顿饱的也算是混下肚了。何况他们这等逃兵灾的难民,除了一身皮肉和力气,哪里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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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人骗的?
李大带着兄弟们和家人,挤开越来越多围拢来的逃难乡民,忙不迭地直着嗓子吼:“老爷,老爷,我等愿去狄丘做工务工!”
成管事马管事等人,看着狄丘粥摊前人头挤挤,再瞅瞅那些狄丘人笑得跟偷了鸡的狐狸似的,异口同声地恨恨啐了一口,两人一楞,互瞪一眼匆匆走开,再去外边些找找刚来的灾民罢!
狄丘人敢跑来平陆上郡等地揽人,不就是仗着朱嵩朱将军的势?!
那位石头里能榨油,食亲财黑的朱将军自打几个月前巡了趟狄丘,不知是吃了什么暗亏,还是吃错什么药,竟是与狄丘的厉校尉穿起了一条裤子。不但军中几千兵卒皆由狄丘军官来招整训,连上郡和周围几县的治安都管了起来,说是整治不法,行的却是为狄丘那些兔崽子撑腰之实。
若不是这帮狄丘人在雪灾之时哄了大半的平陆、上郡等地遭灾之民去狄丘,去了之后又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各地的佃农短工如何会短缺紧俏?又哪里会让这帮子蹬鼻子上眼的狄丘人,如今又跑来拐骗灾民去做活?
乡绅们不是不想动粗,奈何心里还惦记着狄丘夏的冬麦之种,自家那点庄丁私兵又掰不过人家的粗胳膊,想抬出郡守刺史的关系,人家厉校尉身后那背景又亮得简直能刺瞎人眼。
战乱之时却与太平时日不同,文官气焰渐消,跋扈甚至割据一方的武将渐渐如锥出囊,有兵能打的,才是说得上话的。
平陆上郡一带人人都知,厉校尉就是能说得上话的大人、大大人。
乡绅们也只得“以理服人”,忍声吞气,任凭狄丘哄抬工价,偷偷叼捡点人家嘴边漏下的傻狍子回家。
转眼端午将至,麦在即,灾民越来越多,狄丘平陆上郡等地在厉大人的命令下,严阵以待,要将这股近万的灾民吞下肚去。
若仅是狄丘一地,骤然吞下这等数量的民众怕是会消化不良,但如今厉大人手中已捏了半州之地,拼上一把,便是一步跨跃之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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