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残夜玖思
绫影拍了下他额头,展颜道:“不早啦,去休息吧。明日巳时不是还得观战?”
星若自然觉察出绫影心中有事,只是绫影不言他也不想强问,便挽着绫影的胳膊进了屋。然后大门一关,把残烟断絮离恨别愁都锁在屋外,只留一帘幽梦十里柔情捏在手中。
次日,风和日暖,碧空如洗。演武台上一道裂痕,在司马堂主眼中有些灼目。三尺高台上,秋散人端着云展矗立正中,左边站着江漪,右边立着郭演。一个提着银白长剑从容不迫,一个摇着玄黑铁扇气定神闲。绫影和卢清晓被司马堂主请来观战,俩人揣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边瞄着台上剑拔弩张的架势,边议论着。
“云翳啊,你说谁的胜算大?”卢清晓把台上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侧头问到。
绫影捏着下巴思量一番,说:“舞扇的气势上更胜一筹,不过我倒是希望提剑的能赢。”
卢清晓奇怪道:“为啥?”
绫掌柜眉毛一挑,道:“谁让他刮烂了我做的袍子。”
卢清晓没好气的说:“也至于这般斤斤计较…”
绫影窃笑道:“我这人就这般睚眦必报,你今天才知道吗?”
谈笑间,台上鼓声阵阵,秋瑞足尖点地飘到台子一角,今年的夺魁之战,开始了。
鼓声一落,江漪提气前冲,两步跨到郭演面前抬手便刺。郭演举扇招架,两人兵刃相接,火花四溅,哐哐作响。江漪剑再出,郭演两脚一错,侧身躲过,跳到江漪身后,铁扇顺势划出。江漪旋身接扇,腕子一挑,拨开黑扇,接着一脚踹上郭演小腹。郭演挨了踢连忙跳后几步,步子未停,手中铁扇飞掷而出。江漪纵剑抵住,铁扇飞了一圈又转回郭演手中。
卢清晓见这台上两人一来一回打得热闹,神情变得专注了起来。他虽二十出头就位列南山七剑,但其实没怎么真跟人动过手。南山以剑宗立派,自然不习别的兵器,所以卢清晓看郭演一把铁扇武得虎虎生风,心下觉得甚为有趣,想着要是自己也能上去跟他比划比划就好了。跟着扇子一起过来还有江漪的剑。剑光虚晃再拉一张剑网,郭演只觉眼前数到白光晕成一片,扑面而来。他抬起右腕,把扇子一转,铁扇化成一面黑盾,将那剑光悉数入囊中。江漪一招不中剑走偏锋,他两手持剑抵住黑扇,气灌双足。手上顶着郭演,脚下寸土必争,逼得郭演连连退步。
“嗯…江漪这小子,也有变聪明的一天呐。”魏熙摆起一张孺子可教的面孔,嘀咕着。
曹展宣扫他一眼,说:“这几天都不见你说话,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魏熙摆摆手道:“诶,聪明人面前自然要少说话,言多必失嘛。”
曹展宣觉得他这话来得莫名其妙,便看向台上,不再理他。台上的郭演被江漪如虹气势压得透不过气,奋力挡开江漪的长剑之后,他双足发力旋身飞起,扣动机关招出子扇,子母三扇上下翻飞,向江漪招呼过去。江漪唇角一勾,心说我等你这一招呢。江漪长剑漫卷,搅起一阵旋风。子扇力薄,遇风转了方向,母扇则被长剑砍中,击落在地。眼看郭演已成败势,不料那子扇兜了个圈子又迂了回来。江漪背对着扇子躲闪不及,被生生削去肩头一块皮肉,顷刻间血流如注。卢清晓目不斜视的盯着台上瞬息万变的局势,心里面暗自在拆招。忽见江漪负了伤,脑袋里想的全是这母子三扇还真是不好解,若换做自己不知当如何抵御。他全神贯注的看着场上,没发觉身旁的绫影神情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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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影见鲜血自剑客肩头涌出,眨眼间血渍就浸透了那人后心,觉得肚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从额间冒出,沿着鬓角流下,腿上也有些打软。绫影赶忙别过头去,双拳紧握,咬紧牙关,死死撑着。怔了半晌,他才稳住心神,没脑袋一蒙,一屁股坐到地上。
江漪身上挂了,手上的气势却丝毫不减。他斩落了郭演的扇子,俯身冲到郭演身前,斜剑上挑。郭演赤手空拳自然不敢接招,只得慌忙跳开,脚下生风,去捡扇子。江漪可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他飞身过去,一脚把郭演踹翻在地。然后长剑一指,抵在郭演咽喉处,笑道:“润通老弟,还不认输?”
郭演躺在地上,吞了口口水,扯着嘴角道:“赤峡双璧,名不虚传。郭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金锣鸣响之后,江漪剑伸手把郭演拉了起来。
秋堂主捋捋胡子,大步走到台中央,朗声道:“胜者,赤峡江漪。”
赤峡堂里欢声一片,弟兄们争相冲上台去,把江漪举了起来。
绫影见比试结束了,头也不抬,拔腿就跑。他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的冲出演武场,随便找了个没人的树丛一阵狂吐。卢清晓回过神儿来,就看见了绫影仓皇而逃的背影,他赶忙跟上去,等追到绫影,发现他面色苍白的扶着棵大树,喘着粗气。
卢清晓跑上前去扶起绫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又喘不上气了?”绫影捂着嘴艰难的说:“没有…我就是,有点晕血。”
卢清晓从没听说过堂堂七尺男儿还能有这毛病,但他看绫影那样子又不像装的,不敢揶揄他,只得拍拍他的背,陪他缓了片刻,然后搀着他往客房走去。一边走,南山旋剑一边琢磨:又是气短,又是晕血,你这身上还有多少毛病啊。绫影本来也没这事,只是幼学之年,在焦尸满地,黑血成河的地狱里走过一遭之后,才添了这么个新患。好在卢清晓也没多问,他就由清晓这么拖着,回去休息了。
演武场上四堂弟子欢作一团,呼声震天,吵闹着把江漪,曹展宣和郭演都扔了起来。星若欢脱的跑到司马贤身边,莞尔道:“这比来比去,到底还是让江老二赢了啊。”
“险胜而已。”司马堂主依然板着个脸孔。
秋瑞和冯越泽也阔步走了过来,秋道长拂尘一甩,道:“来年伊始,水色得加个规矩。凡是偷奸耍滑之辈,一概丢到炉子去炼丹。”
星若听言,不觉噗嗤一笑。看着虹门弟子们的武艺日渐湛,冯老爷子自是喜笑颜开,顺手提起了自己的葫芦。结果看见葫芦上被扎出的洞,白潋堂主撇撇嘴,怒哼一声。
大家闹腾一阵,魏熙突然跑了过来,跟星若问道:“堂主,虽说中间有些波折,总算好不容易比完了,咱晚上要不要庆祝庆祝啊?”
星若一个孩童脾气,听说有热闹当然赞不绝口,笑道:“好啊!不过这些日子大家都挺辛苦,既然要庆祝,干脆摆个庆功宴吧!”说完他转向司马贤道:“大哥你说呢?”
司马贤想了想,从上个月白潋堂莫名有人中毒开始,门内就怪事不断,觉得摆个庆功宴冲冲喜也不错,他略微点头,向冯越泽和秋瑞丢了个询问的目光。秋道长想着水色这一堂弟子虽然欠拾,不过好在还有个郭润通挽回点颜面,这庆功宴嘛,吃就吃呗。冯老爷子则表示只要有酒,来者不拒。
星若见大家都答应了,就把曹展宣也喊了过来,让他和魏熙两人一起安排安排,准备酉时开宴。庆功之宴敲定之后,各堂堂主都把自己的弟子领了回去。星若前脚刚进了蓝涧堂,转身就从后门溜了出去,直奔静心斋。
赤峡堂里堂众们七嘴八舌的谈论着比武场上妙的招式。江涟把弟弟叫进屋舍,给他包扎伤口。司马堂主下了令让弟子们申时之前将堂内桌椅布好,莫要耽误了晚宴之后,就回了静心斋。他卸下裂炎剑挂在墙上,然后坐到蒲团上凝神静思,不外乎就是星若、绫影和曹展宣,还有上个月白潋堂那一档子事儿。
司马贤一个武人心思不爱在这些弯弯绕绕上脑筋,可绫影那几句话又似巨石压在心头。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利剑,胸中泛起一阵心乏,暗想我司马家的裂炎剑法也算名动江湖,难不成连个裁缝还不如嘛。心烦意乱之际,门外忽有人影闪动。片晌,就见星若鬼头鬼脑的钻进了屋子。
司马贤问道:“怎么?有事?”
星若狡黠一笑,说:“我想管大哥借个东西…”
司马贤诧异道:“我这能有什么东西?”
星若朝着屋里扬扬下巴:“那张落了灰的破琴,借我一用呗。”
绫影被卢清晓拖回赤峡客房里,先灌了一肚子凉水。他喝得急了不小心呛了水,连着咳嗽了几声。把肚里的恶心压下去之后,绫影才跌坐到椅子上。卢清晓按在他的肩头关切一番,见他实无大碍,才安下心来。
清晓回手推开窗子看了看日头,对绫影说:“咱们进了这天虹门也有几天了,但是没觉出有什么动静啊…也不知不儿姑娘她们那里怎么样了。”
绫影想起秦雁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只得悻悻说道:“估计也快到益州城了吧。我昨晚见了曹展宣和魏熙,俩人都不是池中之物呐。”
卢清晓很自觉的忽略了昨晚两字,道:“一个老成持重,一个明诡诈,哪个城府都不浅吧?”
绫影站起来走到清晓面前,拔出了他揣在怀里的青锋剑,捋过剑脊,轻弹剑尖,触寒铁之冰凉,听锵之悦耳,想了良久,才道:“一如裁柳春风,绵里藏针。一如踏雪老狐,谨慎难测。非得想个引蛇出洞之策才行。”
然后绫影一边想着良策,一边缓缓转动手腕,耍起剑来。
卢清晓从绫影娴熟的动作中,看出他手腕翻转之变化,青锋跌宕之走势,均是有章有法,心下不禁起了疑。这时,屋外传来叩门之声,打断了绫影的思路。他停了手中的动作,把剑还给卢清晓,才去开了门。门外站的是张远,他接了司马贤的吩咐,来通知两位客人晚上酉时去赤峡正堂赴宴。
张远走了以后,绫影关好门,回身对卢清晓说:“不用想了,天赐良机也。”
第34章13年终大宴
申时不到,赤峡堂里已摆设停当。四位堂主各设一桌,坐北朝南居正位,各堂弟子享长案,与东西两侧分列而坐,历年的年终宴皆是如此形制,赤峡弟子们也算轻车熟路。等桌椅案几都设置好了,江涟突然想起来好像忘了什么人。不会儿,他见张远埋头走了进来,连忙迎上去,问道:“堂主可是有话,要请两位客人赴宴?”
张远点点头,说自己刚去请了他们。江涟回头看了看堂中陈设,心下有点犯难,只得别了张远,去舍房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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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商议。江漪负了伤就没去堂里帮忙,在屋中小憩,见哥哥进来,问道:“准备停当了?”
江涟点了点头,说:“跟往年一般。只是不知要把那俩客人放哪里。”
江漪想了想说:“听闻是来找蓝堂主的,交给蓝涧堂,让他们自己排吧。”
江涟觉得弟弟这个主意不错,决定把这麻烦事儿,丢给曹展宣。是以申时三刻,曹展宣就陪着江涟一起到了赤峡的西客房去请人。将两人带到正堂之后,曹展宣便把绫影引到了蓝涧首席的位子上,谦逊的一笑。绫影没过多推辞,就依他之言而整袍落座。卢清晓则随便挑了个靠门口近的地方坐下,心里盼着诚能如绫影方才所言,赶紧起个什么转机,好让自己早日离了天虹门这个鬼地方。
不会儿功夫,虹门弟子们三五成群的陆续到来,顷刻之间,大堂里面变得喧声四起。曹展宣陪在绫影旁边,将往年宴席的排程为他一一介绍解释。大致分为三步,先是冯老爷子致辞,各堂主训话,然后大家大快朵颐,觥筹交错一番,最后则有些余兴的表演。去年秋堂主的一曲浔阳琵琶,可谓技惊四座。
绫影问道:“司马堂主既是代掌门,何故不由他致辞?”
曹展宣掩口答:“展宣以为,司马堂主就是因为不喜致辞,才不做掌门的。”
绫影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两人均是开怀一笑。星若这时候跑了进来,看见绫影正和曹展宣说笑,便粘了上去。他挤到绫影的长凳上,好奇的问道:“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绫掌柜没答话,只是拍了下他的头,说:“你去给清晓到过谢了?”
星若一张小脸立马拉的老长,不情不愿的道:“还没…我现在就去…”说完蓝堂主晃晃悠悠的走到卢清晓面前。屋子里人声鼎沸,绫影听不清星若跟卢清晓说了什么,只遥见两人一问一答确是说了会儿话。然后星若转身走了回来,贴在绫影身边,嘟着嘴道:“谢过啦…”
曹展宣忽然问道:“堂主,我刚见江涟搬了张仲尼琴出来,说是你吩咐的?”
星若窃窃一笑,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脉脉的看向绫影。
绫影长吁一番,道:“不是跟你说过,不弹了么。”
星若羽睫闪动投去哀怨的目光。绫影没了辙,只得点头答应。蓝堂主嘻嘻一笑,朝曹展宣做了个鬼脸,欣然走去自己的位子了。
曹展宣觉得今天耳根子好像特别清净,疑道:“魏七去哪了?”
便听身后传来一句:“这不是一直在这呢么。副堂主今日事务繁杂,老魏哪敢叨扰啊。”
曹展宣回头看见魏老七托着个腮帮子百无聊赖的看着他,歉意的勾了勾唇角。
司马堂主踩着酉时的点踏进赤峡堂。他前脚进屋,堂里的气氛瞬间凝结起来。等司马贤跨到桌旁坐好,堂里已是鸦雀无声。冯越泽一直坚信无规矩者,不能成器,怎奈自己生性散漫,虽能拾掇起唐尧留下的烂摊子,天虹门还是让他越带越散。所以遇到司马贤这么个奉公守己性情稳重之人,老爷子觉得也算老天有眼,等自己去见了老门主,也能有个交代。
白潋堂主看时辰差不多了,拎起他的破葫芦,走到大堂中央。老爷子一头鹤发神倒是矍铄,欣然道:“有道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流,须臾之间又是一年。往年比武排辈都是看你们打,今回亲自上阵,方知后生可畏啊。”边说他摇摇葫芦,看向曹展宣,后者只得尴尬一笑。
冯越泽又道:“岁末年关,门里出了不少怪事,虽然老夫还没查出个缘由,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夫劝那多事之人,早了手脚,莫做以指挠沸之事,得折戟沉沙失了性命。”
老爷子说完这番敲山震虎的话,停了片刻,才又说:“好啦。废话太多,惹人生厌,终是欢宴,都要尽兴。尤其是你,”他转身看向司马贤道:“定要与老夫一醉方休!”
但凡在门中待过两三年的人,都知道那个桂酿非酒的典故,今见老爷子又提起要和司马贤拼酒,这帮人想笑又不敢笑,差点憋出内伤。冯越泽抚掌大笑三声,才坐回自己的位子。
司马贤让老爷子取笑惯了,自然不放在心上,只是肃然起身,端着茶杯朝各堂弟子一敬,只说了八个字:“尽兴则已,不可忘形。”说完自顾自干了杯中水,复又坐回椅上。
星若也学大哥端着个样子,然后明眸一转,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秋瑞一听,好么,这好赖话都让你们说完了,只得捋着胡子说道:“洼则盈,敝则新。望众人戒骄躁,莫气馁,来年再战。”
四位堂主训完话,弟子们举杯共饮之后,岁末晚宴就开始了。经一年磨砺,众人各有增益,自然要向前辈答谢一遍,知己倾诉一番。大堂内,顷刻间,变得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绫影只见眼前各堂弟子穿梭如织,耳畔盘碗交迭碰撞声叮当不绝。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曹展宣这突然挤满了人,被堵得水泄不通。
心下疑惑之际,绫影被旁伸出的一只手,拉到了一边,回头一看,原是星若。星若盈盈一笑,道:“你不喜欢热闹,就别坐在展宣边上了。这上百号人,得跟他喝上一会儿呢。”
绫影顺着星若的视线望过去,曹展宣正端着杯子,对前来敬酒的弟兄们,一一叙话交谈,垂着眉毛挂着笑,不见丝毫烦意。勿论谁人来敬,他均是先干一杯,然后聊上数句,再恭敬一拜,如此往复。
绫影看了一会,侧过头对星若说:“展宣兄难道是千杯不倒?”
星若异常佩服的点了点头,说:“自我认识他到现在,从来没醉过。”
绫影抬眼瞧了下上座那,司马贤正跟冯越泽说着话,而秋瑞则去了水色那边。星若抻着脖子观望了一会儿,嬉笑道:“秋老道肯定是在看先把谁扔进丹炉里。”
绫影见星若这神采奕奕的样子,不心悦。
“堂主!蓝堂主!”
星若听到有人喊他,探出头去,见是周会他们在冲自己招手。星若留下绫影,提着袍子左躲右闪的避开拥挤的人群,朝他们跑去。绫影静静的望着他欢脱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曹展宣身边的人,一直堵到戌时才逐渐散去。副堂主举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发现绫影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苦笑道:“先生可莫要再敬我了,展宣真是喝不动了。”
绫影道:“我只是在想,你真就不会醉?”
曹展宣捏了捏膀子,答:“我一直醉着,就未曾醒来过。”
绫影闻言又问:“怎么,醒来不好么?”
曹展宣笑答:“醉眼看花,花落水流不烦忧。醉耳听曲,曲消音散不惘然。醉心度日,日居月诸不悲切。醉梦千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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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复醒来?”
绫影微微颔首,觉得超然于世也不过如此,只是好似悲寂了些。他瞥了一眼江涟他们抬进来的朱琴,然后略微转头扫视了一下门口,见该空的位子已经空了,便对身边的曹展宣道:“绫影愿抚一曲,看能不能叫醒你这宿醉之人。”
说完绫影离了座子向琴桌走去。那琴本来贴边放着,江涟见他走了过来,就喊了俩人把朱琴挪到了大堂正中。绫影观了观这朱红色的仲尼琴,看出不是名家之作,而且年代久远,也没有被妥善保管,朱琴肩腰均有磨损,冠角已有些皲裂。他轻轻拨弄试了试音色,倒也是清微淡远,不曾因年久失修而走了□□。
绫影在琴桌前面坐下以后,大堂里渐渐安静了下来,走动之人也各自归位。星若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坐到了曹展宣身边,只因这离那白衣的身影更近一点。正座之上,冯越泽见此情形觉得讶异,向司马贤问道:“怎么,这云中客还擅丝竹之声?”
司马贤抽抽嘴角,没吭声。
绫影觉出几百双眼睛正盯着自己,淡然一笑道:“绫影一山外之人,来贵派叨扰甚久。值此欢宴之际,愿抚琴一曲,以谢众位仁侠数日之关怀。”他看向曹展宣,又加了一句:“副堂主,望不会惊了你好梦。”
言罢绫影十指搭上琴弦,风雷之音,呼啸开来。他右手勾挑,左手揉弦,把天虹众人,从锦绣蜀地带到了大漠边关,仰望星月开天阵,俯瞰山川列地营,耳听晚风吹画角,眼看春色耀飞旌。唯有星若,被这坚实清亮的琴声带去了另外一番天地。
益州城里,鹂雀楼内,锦羽阁中,一明眸少年咬着朱唇绞着水袖,在内室里踱来踱去,神色仓皇,手足无措。
“阿月,阿月,”少年冲着屋里焦急的喊道:“要么我看还是算了…就跟宾客们说椒姐姐病了今日告假,让他们改日再来罢…”
珠帘卷起,从帘子后面走出一白衣少年。他提一小鼓,捏一绢帕,安慰道:“莫怕,就按照我们之前说的,不必在意那些人。你就全当活动活动筋骨便是了。再说了,这不是还是我呢么。”说完他把小鼓套在少年身上,展开纱巾遮在他口鼻之上,系于耳后,掩其面容。
少年仍是惴惴不安,他拾起小鼓,见鼓面上绣了个星字,眸子里泛起一阵涟漪。他攥紧阿月的腕子,惶惶道:“可我还是怕…”
阿月垂着眼睑沉思了片刻,从少年掌中抽出腕子,捧起他的脸,定定的看着。他眉心镌决意,双瞳敛浓情,薄唇轻启,柔声道:“暗月无辉,斓星相伴,以我心,换君意。只为昙月舞这一曲,可好?”
说完,他也不等星若答话,径自抬起他的下巴,覆唇上去,隔着面纱,照着那樱唇,深深一吻。这一吻,敲开了伊人心扉,锁死了二人牵绊。
那一日,垂帘后的琴师十指翻飞,锦阁中的舞者水袖漫卷,鹂雀楼自彼时声名鹊起,门庭若市。
当时,绫影抚奏的,便是这曲月溅满星河,将军重出塞。
琴色铮鸣,如枪刀突出,丝弦跌宕,似阵势纵横。
星若怎么也没想到,绫影会坐在赤峡堂里,弹这首曲子,这首二人定情的曲子。
移弓掠影,长剑银花,溢满少年心头。星若全身热血沸腾,胸中似燎了火一般。他一把抽出身旁曹展宣腰上的诚情剑,飞身而起。曹展宣全神贯注的听着绫影的琴,见星若拔走了剑大惊失色。
喘息间,星若一个跟头翻到大堂正中,宝剑如长虹贯日直刺绫影眉心。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曹展宣惊慌失措的拔出虚怀剑,他本想翻身上前替绫影挡开星若这一剑,怎奈还是吃多了酒,足下无力。
诚情剑裂风而去,啸声连连,在离绫影眉心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绫影一直垂着眼帘,专心抚奏,气息都未有一丝紊乱。他右手拨弦,左手散音,众人只觉身旁战车辚辚,马嘶萧萧。星若眯起眸子看他额前白发轻摆,两道长眉微蹙,唇角泛起一笑。他手腕一翻,回诚情,足尖轻点,踏着绫影的拍子,转成一朵青花。
宫弦动,星若腾空而起,商弦震,诚情劈流划出。角弦鸣,星若触地一俯,徵弦颤,诚情连转成美。琴声豪放不羁,似连天烽火。舞势荡气回肠,胜雄兵铁骑。堂中各人,无不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瞪着绫先生和蓝堂主,仿佛天地之间,寰宇之中仅剩这二人。
绫影驱动琴弦,急奏朱琴,曲音深沉迟重,顷刻间苍穹变色,黑云压城。众人心头淤滞,均觉得喘不过气。绫影指下的动作越来越快,圣人七弦好像禁不住这力道,惶恐失措,乱作一团。星若踩着节奏,扫剑连退,伏在绫影身后。
转瞬间,琴走宏音,高亢嘹亮,自城池中传出惊雷万鼓,飘起生风千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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