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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而这种矛盾心理在最近发展到了一种极致……

    “官家。”

    就在这时,李纲的另一位心腹,也就是林杞在殿上最大的政治盟友、殿中侍御史李光了,眼见着吕颐浩一时语塞,而周围大部分人也都被说动,自然要趁热打铁,于是其人咬了咬牙,干脆越过几位相公,直接向上方正在胡思乱想的赵官家拱手直言。“这件事是有成例的,就好像宗留守与李公相一般,之前宗留守没有回到东京,东京周边都是军贼,但是宗留守让军贼重新变成了大宋官兵;而东南之前也屡次发生军乱,可李公相在那里,既往不咎,优抚得当,不也让可能变成叛匪的乱兵重新成为正经军队了吗所以说,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便是钟相这种逆贼,也说不得是能优抚的……”

    “可是李公相优抚乱军,不也优抚出范琼这种贼子了吗”忽然间,一直闷声不吭的小林学士肃容开口,居然直接打断了李光的言语。

    而小林学士甫一开口,几位当事人也好,殿上其余人也好,全都纷纷怔住,竟不知该如何接口。

    且说,所有人都知道小林学士在官家身前的重要性,但一来小林学士自重身份,而且素来城府极重,很少会在御前公开表态,二来却是因为姓名的缘故,小林学士往往会刻意避开户部尚书林杞……故此,此人此时忽然开口,却是让所有人都有些误会,会不会是官家示意

    “钟相不可信!”

    就在这时,吕颐浩也理清了思路,即刻趁势反击。“靖康之前,天下皆以为金人不足动摇大局,故此,彼时钟相也派出了自己的儿子去勤王;可靖康之变后,眼看着大宋有倒悬之危,此人副又迫不及待让自己儿子整编洞庭湖的渔民,组建乱军,还让人传播什么‘楚王’的妖言;等到陪都定在了南阳,官家雷厉风行,诛丁进、驱完颜银术可、扫淮西、灭范琼,中枢也重新通过一系列举动恢复了一点元气,此人便又即刻接受了中枢的招抚;而现在金人南侵的讯息刚刚传开,他又立即来要粮食……这算什么这是在要粮食吗我分明只看到一个野心投机之辈在试探朝堂!你今日给了他粮食,莫说会稳住他,只怕他反而会以为中枢虚弱,然后专等金人来后趁机举兵吧!”

    “吕枢相。”林杞回过神来,也是赶紧再对。“人心这种事情,是我们能说清楚的吗”

    “你敢作保吗!”吕颐浩冷冷相对。“你若敢作保,我便许你纵敌!”

    林杞愈发语塞。

    “好了。”

    堂上剑拔弩张之时,刚刚在手中抛出一枚通宝的赵官家忽然开口。“不就是赌一波吗成也无关大局,败也无关大局……说到好像一个钟相能把天捅破一般。他不反,是好事;可他便是反了,难道还能水军上岸,击破马伸抢了襄阳不成!”

    众人各自噤声。

    而赵官家看了眼那枚被自己借住的建炎通宝,复又忽然失笑:“朕意已决,宁与内贼,不与外寇……给他便是!万俟卿,你再走一趟吧!”

    众人如何不晓得赵官家是用什么法子做的决断,也是觉得荒唐,但偏偏都说不出更好的方案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万俟卨急速上前,领了旨意。

    “明日起,朕就不在殿中了,你们也不必再留于此处。”赵玖收起通宝,起身继续言道,却是让满殿臣僚愈发愕然与惶恐起来。“战事既开,朕当往豫山大营常住,吕丞相和王枢相,还有枢密院各处,随朕去军中;许相公和吕枢相,带一部分都省官吏去襄阳,朕不在,你们与襄阳刘相公一起做决断便是。”




第三十五章 兵力
    话说,御史中丞胡明仲主动请缨,让台谏不去襄阳,显了忠心之余不免弄得其余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哦,就你们御史台忠心耿耿,与官家共进退

    而且大家又都知道,这厮本是个二愣子,若非赵官家念在他一直随行在颠沛流离,算是个梯己人,更有前御史中丞张浚不计私怨,卸任前专门举荐,还有御史内部资历,如何能做到这个显要位置

    当然了,好在官家是个晓事的,并未置可否,只是一笑而去,倒是免得大家自请去前线。

    不过,也幸亏胡明仲此番表态,却是让所有人都绝了劝官家从长计议的心,而这也正是赵官家欣赏胡寅的地方了。

    回到眼前,六月底金国皇帝下旨,七月上旬这道公开旨意就经河北义军的手传到了南阳,而赵官家也在七月中旬将行在重新转回战时模式。

    而一直到此时,赵官家才算是对自己的家底子有了点认识。

    “粮秣倒不用忧虑,虽说之前刘相公在南阳的囤积已经发往京西各城,但金人此时尚未渡河,那便应该影响不到各地秋收转运,荆湖自身的粮秣应该供给的上。”当日晚间,豫山大营军舍之内,户部尚书林杞开始继续汇报,却俨然不再提之前的钟相一事。“所以军用是足够的,怕只怕战乱一起,前线短时间内便崩塌起来,无数溃兵、百姓纷纷南下”

    “这就不用考虑了。”赵玖摇头制止对方继续说了下去。“真到了那种份上,中枢也无力为之,只能据南阳、襄阳二城自保,多言无益”

    “是。”可能是转入军营的缘故,所以虽然只是在狭小的军舍之内,林杞说话却明显小心了许多。“那便是粮草足堪使用了。”

    “也是,除非两百多日援军不至,否则本朝倒是极少听过弹尽粮绝一词。”

    赵官家斜身坐在军舍正中,拢手而叹,左右身侧立着大押班蓝珪与御前班直统制杨沂中,至于刘晏,此时正在刚刚入驻军营的两千班直中巡视监督,倒是一直未曾入内。“兵马数量如何”

    “回禀官家,”早有准备的御营都统制王渊出列相对。“以御营兵马名册而计,淮东的御营右军、淮西的御营左军、南阳的御营中军、东南的御营后军,累计约有十二万之众,而东京宗留守处、南京张制置处张所、陕州李经略处李彦仙,以及西军,西京大小翟,河北义军,就不够明了了,只能大略推算不下三十万。”

    “这便是不下四十万大军了。”御史中丞胡寅稍显诧异。

    “河北义军除非能渡河回援,否则无论多少都并无意义。”一旁枢密副使吕颐浩直接板着脸白了一下年轻的胡明仲。“至于陕州李彦仙和关中的西军各部,无论多少也只是牵制金人西路军的作用,且看他们到底能牵扯多少、牵扯多久便可。至于张所处,其部多是盗匪、溃兵初降,并无多少战力,说不得金人一来,便会直接溃逃”

    “张所那里,岳飞总是信得过的。”赵玖忽然插嘴。“岳飞那里有一万多人。”

    “那张所处也最多只有两万可用之兵。”吕颐浩当即再言,却又在稍微一顿之后,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李伯纪处的御营后军其实也指望不的。”

    不只是林杞、李光,其余挤在军舍中的大臣们也纷纷抬起头来盯住了这位才上任没几日,或者干脆说来南阳都没几日的新任枢相,然后又看向了灯火下面色如常的赵官家。

    然而赵官家并未有任何惊疑或者震动之意。

    “是因为要卫戍太后”汪伯彦硬着头皮询问道。“还是说后军战力不足,怕是禁不得长途跋涉到前线支援。”

    “都不是。”吕颐浩干脆言道。“而是因为李伯纪领军无方。”

    帐中不由一滞,不知道多少人呼吸一粗。

    而吕颐浩却兀自转身朝刚要开口的官家拱了下手,然后继续讲了下去:

    “好教官家知道,臣自东南而来,对彼处情形与李相公举止看的极清,素知此人政略、人事、后勤都算是井井有条。但多少年了,虽有东京、太原的教训,有范琼的新例,可他于军事却还是粗疏不堪之前东南军变,建州、杭州、潭州、明州都有军乱,看起来被他轻易平定,其实却只是他一味求东南速速安稳,所以将不知道多少乱军、贼兵一并赦免,还继续加以优待,这些都是重重的隐患臣敢断言,金人一来,东南必然军乱再起,便是御营后军内部都要生乱的,如何能支援前线”

    众人各自闷声,但眼见着赵官家居然若有所思之余微微颔首,户部尚书林杞无奈,只能再度出声抗辩:

    “吕枢相此言荒谬!李公相举止与宗留守如出一辙,宗留守在东京不也是优容为主,而且之前用招抚的乱军、溃兵保住滑州了吗”

    “所以说李纲这人粗疏。”吕颐浩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只是冷冷相对。“宗泽宽宏是宽宏,但人家也知道要挑些鸡出来杀了以儆效尤,而李纲只是一味宽纵武人,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更不要说,宗泽素来知将,他所任用的都是忠心效死之辈,李纲又如何”

    “好教吕相公知道,李公相也素来知人。”

    李光身为殿中侍御史,除非万不得已,实在是不想因为一些琐事跟一位相公对上,以免丧失对相公们的震慑力,但说到恩主李伯纪,他如何能忍。

    “我当然知道,此人先在靖康中博得好大名声,官家随后又给了如此恩荣与权柄,再加上他本人也算是礼贤下士,所以东南士人俊杰多乐意从他,他幕中也足称群贤毕至。而一旦抓住了人事,各项政务自然是一开便开但文人与武人是一回事吗我说的是知将,不是知人!”

    言至此处,眼见着林杞和李光还要再说,吕颐浩大概是厌烦了和这些李纲的羽翼们对线,便干脆再度朝赵玖拱手相对:“官家,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东南必乱,御营后军半点都指望不上,万不可以东南与御营后军做什么计划,致使局势大坏!”

    此言既出,军舍内无数人纷纷头皮发麻,便是林杞和李光也面色煞白,不敢再言,因为他们陡然意识到,眼下已经是战时,正在讨论的东西是牵扯到无数人性命的东西,甚至也包括他们自己的性命。

    而林杞更是想到之前吕颐浩来南阳,自家恩相在给自己信中对此人的评价此人极粗暴,胡乱一时间得他用,不足道,唯虑与官家合,无可制也!

    “堂堂枢相,说什么项上人头之语至于东南,朕也本没有什么念头。不过,这也不怪李公相粗疏,而是他人皆学不得宗留守。”一片惊惶之中,赵官家忽然失笑相对。“你们须知道,恰如李公相善用人,人事一开,政务自然顺利,所谓天然得宰相三味,而宗留守此人也算是天然得帅臣三味据朕所知,他在军中,从来不计较自己的身份与年纪,一旦行军,便一定背着黑锅、坐着板车、枕着稻草随军风餐露宿,军中上下,人人一望便知他所在,然后为之倾心,能做到这一点,恩也好、威也罢,自然一开便开。”

    众人各自一缓,也多若有所思。

    “总而言之,后军指望不上,应该便是张俊的御营右军、韩世忠的御营左军,以及南阳的御营中军,外加西京大小翟,张所那里岳飞、张荣,合计十万之众有余,然后便是宗留守那边了。”赵官家轻松掩饰了自己将东南和御营后军当垃圾场的事实,旋即回到了正题之上。“现在的问题是,大家都说张所部只有些许可用,那么宗留守那里到底有多少兵可用剩下的十万之众里,战力又到底如何”

    “宗留守那里总也有十万之众吧”沉闷之中,居然是王渊说了句公道话兼老实话。“而说到战力,臣以为守城总还是能起作用的,至于出城野战且不说到底能不能有一半敢野战的兵马,只说一事,中原地形平坦,自东京至南阳,敌军骑兵往来如飞,非要野战,也有些强人所难。”

    赵玖缓缓颔首,王渊的这番话,就跟他的想法是差不多的了。

    换言之,如果金人不在大战略上发生变革的话,大概便是西面听天由命,谁也管不住,而东面和正面则是二十万对十万可能会有出入,但不至于太大。

    而其中,金人这十万兵马的兵力配置碍于他们的猛安谋克制度,就更加清晰无虞,无外乎是五六万女真、契丹、奚、渤海骑兵,四五万北地汉儿兵骑步不论。

    甚至具体将领在王渊搞出来那本官方译名册之后都能猜的差不离,前后打了三四年,那些万户的名字所有人耳熟能详。

    然而,越是知道敌我力量的对比,所有人就越是沉闷。而且,这种沉闷随着接下来职方司的刘子羽开始论述他们的大约战略,更是愈发明显。

    实际上,等刘子羽说完,赵官家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大约听明白的御史中丞胡寅忍不住直接相询:“若照着枢密院这般安排,岂不是二十万大军坐以待毙金人十万之众南下,宛如泥沙俱起,能当着当,不能当着自溃,任其自生自灭”

    “前期只能如此。”刘子羽沉声相对。“金人十万之众压上,只有倚仗城池节节抵抗,层层分他兵马,等金人力尽之后,再出兵马沉着相对”

    “是再出兵马沉着护送金人离境吧”胡寅勃然大怒。“靖康之中,朝廷大军便是如此溃散的。”

    “到底是二十万兵,不能一面节节抵抗,一面集合大军寻机歼灭一二吗”吕颐浩也对职方司的大略设计分外不满。

    “中丞不知道兵事,也不该议论兵事,请不要浪言。”刘彦修刘子羽字昂起头,先对胡寅如此言道,复又转身朝吕颐浩拱手示意。“至于枢相本身枢密院副使,正该此问,但下官也只有如此方略奉上且,恕下官直言,敌一日不疲敝,我等一日便不该寻机求战,否则必败!”

    胡寅被喷了回来,只能闷声。而吕颐浩却面色铁青,当场便要发作。

    “子羽所言极是。”就在这时赵玖忽然言道。“刚刚说到西京洛阳残破,是个大漏洞,要不要让大小翟必要时撤往汝州”

    “枢密院本有此意。”刘子羽再度朝官家拱手。“但大小翟前几日恰好有公文送到枢密院,说是河东近来兴起一股红巾军,人数颇多,且与他们有联络,愿受他们节制。而职方司以为,陕州方向李经略那里还是过于单薄,却是有意让他们渡河接收这股兵马,从而襄助李经略些许不过,此事还要官家决断!”

    “让他去便是。”赵玖干脆以对。“让闾勍带着那个汝州出身的牛皋,退回汝州便可。”

    刘子羽即刻俯首,吕颐浩与汪伯彦、王渊都有些想说话,却也只能拱手。

    “催一催宗留守,让他即刻定下往颍昌府北面那几座城驻守的人员此时等不得了。”赵玖又想了想,却是终于无话可说。“眼下除了枯等金人来袭,可还有什么必要的大事吗”

    又是刘子羽拱手相对。

    “说来。”

    “官家。”刘子羽严肃对道。“其实职方司一直担心一件事情,那便是金人举大势而来,若兵威之外再加以诱降,又该如何须知,我军自东向西,自南向北,二十万大军分驻各处要害,固然是节节抵抗之意,可如此也是将各城抛与诸将要不要各城、各军都派出监军”

    “不用!”赵玖抢在若有意动的胡寅之前干脆答道。“这一战,本就是大浪淘沙,咱们力有不足,不要做这些事只能弄巧成拙的事情!且安坐南阳,待敌情分晓!”

    众人各自一怔,然后纷纷拱手称是。



第三十六章 出兵
    赵官家丢人现眼了!

    他早早的展现魄力,又是让枢密院移动到豫山大营,又是让都省的两位相公将都省一分为二于南阳、襄阳,还亲自坐镇军中,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实际上,他第一日进驻大营后,便在军舍中口口声声说出了什么用不了太久了之类的言语。

    然而,金人整个七月都未见到踪影,到了八月,河南各处都已经完成调兵遣将和城池布防了,连处境最危险的李彦仙部都收到南阳输送的两回军械与火药了,还是没有金人主力渡河恍惚之中,不要说南阳群臣,就连前线将领和赵官家本人都以为金人不回来了,甚至那个圣旨说不得就是个效果极佳的战略欺骗。

    而到了八月初,终于又有消息传来,确定了金国皇帝的圣旨确实有效之余,却是又让赵官家和整个南阳中枢一起丢人现眼了。

    原来,金军不是没有立即采取行动,他们七月上旬便采取了果断行动,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便遭遇到了整个河北义军的强烈反扑跟南阳欣欣向荣的局势相比,由于金人将河北视为心腹之地,然后迁移了大量金人猛安、谋克到各地的缘故,再加上去年的战事余波,河北基本上处于经济崩溃、人民流离失所的境地,本就是反抗不断。

    至于这一次二十万金人南下,却正是新安置到河北的各处猛安、谋克第一次对河北进行大规模正式的自发行征收、掠夺,而金国落后的制度和野蛮的作风,又注定了这种征收的残暴性与毁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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