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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要知道,汉人又不是两脚羊,便是两脚羊也得叫几声、踢几脚、咬一口才行吧

    于是乎,金军从一开始汇集兵力的工作便陷入到了困境,而河北义军也再度壮大实际上,如果赵官家真有足够的革命觉悟和革命知识的话,从那个忽然冒出来投奔大小翟的河东红巾军身上,便该有所醒悟的。

    但不管如何了,忽视掉人民力量的不止是腐朽的宋国统治阶级,金人更是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在确定了进军路线等大略后,粘罕本人便引小股部队从燕京南下准备去大名府坐镇,结果中途便遭遇到了一股义军,差点就被俘虏,根本就是狼狈逃回燕京的。

    等到七月中旬,关外和幽燕的金军集合完毕,莫说河北各处的猛安、谋克到位了,连河北的军州府城都丢了三个!

    无奈何下,金国三太子完颜讹里朵作为燕京的军事留守,只能先行带着集合起来的关外、幽燕兵马,从北到南,展开了一场虽然是原定计划内,却意外艰难的扫荡之旅。

    一直到七月下旬,他们才在距离燕京根本没多远的河北真定府一带,艰难击败了由什么天下兵马副元帅、信王赵臻带领的数量多达二十万的五马山义军。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还记得某人在淮上的叮嘱,也就是所谓不求野战、浪战,但求保存实力以待将来有所呼应的言语反正讹里朵事后根本没抓到什么信王,也没见到那个实际的五马山领袖、他们大金国的老朋友、所谓大宋北道都总管马扩马子充。

    甚至,仅仅是三日之后,真定西面的太行山北麓中便复又传来了马扩和信王的消息,然后无数残兵败将闻讯纷纷跟着钻入了太行山中,声势瞬间复振,搞得之前那一场大战与其说是作战,倒不如说是战略转移的必要掩护更合适一些。

    而刚刚大胜的金军上下则为之气沮对于辽东和幽燕来的骑兵而言,平地野战是一回事,钻山沟子是另外一回事。

    “俺本想着,真要是战场上见着了马家官人,念在当年辽东的情分上,就假做没看见,让他自去,只去捉了那个什么信王便可,谁成想昔日多和善一个官人,如今却也如此狡猾了。”真定府城内,近乎于空荡荡的一栋大宅院的正堂上,赫然只有二人排案对饮,而其中,金国三太子完颜讹里朵眼望着身前的酒肉,耳听着院中秋雨声,只觉得索然无味。“老四你那时还小,可还记得他吗”

    “如何不记得”

    完颜兀术抬着半拉屁股,眯眼望着门口方向,敞开的大门外,由于秋雨肆虐,根本无一人出没,便是一些心腹卫士也都获准藏进了门廊内饮酒。“俺记得他一箭射出来,咱爹爹就扭头对粘罕说,只要一百个宋国年轻官人里面有这么一个跟这马扩差不多的,就得谨守盟约”

    “当时还是小瞧他了。”完颜讹里朵一声轻叹。“虽只是一帮乌合之众,但只是吃了没军械战马,没经验胆量的亏,二十万人倒是是实打实的那说他马子充是万中无一,总是有的吧”

    “算不算万中无一什么的没意思,还是要看各自时势和国运的。”

    完颜兀术不以为然道。“彼时咱们在穷山恶水中,虽然打胜了两仗,却也只不过几千精锐,连女真本部都不能彻底聚拢起来,辽国更是遥遥无期,何谈什么宋人那时候咱们看宋人自然便要放宽了去想因为人家有百万大军,咱们只有一万人,所以人家只要百中无一,咱们自然就不敢起什么心思。但等到灭辽之后,咱们也有十万大军,再看宋人百万大军,便会觉得只要宋人不至于五个人出一个女真豪杰一般的人物,便可去打。”

    完颜讹里朵竖着耳朵仔细想了想,然后微微颔首:“俺知道老四你心底要说啥你是想说,如今河南宋人御营加东京最多二十万,只要不至于两三个人里面便出一个跟咱们女真好儿郎相提并论的人物,咱们便足以横行,所以不要在河北耽误时间,速速南下才是正理,而一旦拖得久了,宋人江南的兵势整备起来,就容易出乱子了是这意思吧”

    “三哥懂俺心意。”完颜兀术举杯相对,正色颔首。

    完颜讹里朵也举杯与自己亲弟相对,然后各自一饮而尽。

    “兀术,俺虽知道你想南下是私心,但也不觉得你道理有差池。”完颜讹里朵放下酒杯,却是顺势提起了眼前困境。“只是眼下河北又如何马扩不追了吗南面八字军不处置西路军那边咱们就不说了,去年粘罕来燕京的路上,差点被红巾军给活捉了河北可才是咱们大金国定下的根基,中原和江南看国主旨意的样子大约还是要分出去当藩属的。”

    “三哥这是本末倒置。”完颜兀术嗤笑一声。“俺问你,为什么中原和江南要分出去当藩属”

    “大约是两条缘故。”讹里朵微微皱眉举杯道。“一个是咱们女真人不适应南边气候,光是中原只要天气一热,便没战意,更何况听人说中原以南宋人还有万里疆域,那边更热另一个”

    “另一个,就是宋人太多,而且反抗的紧呗。”兀术愈发嗤笑不及。“咱们毕竟只有十二万根本精锐,算上辽地降服的各处,外加河北的降兵,最多最多三十万,这个兵马能压住河北就不错了,谈什么中原、江南何况那十二万根本眼下还是死一个少一个,得用到刀刃上才行。这就好像这一次五马山的事,咱们都知道那个信王是假的,马扩才是五马山的主心骨,但三哥你还是想战后放过马扩,为啥还不是知道马扩离了这个信王根本折腾不起来,而什么信王,便是个假的,也能煽动人心。”

    讹里朵微微眯了下眼睛,他当然知道自家弟弟的意思,而完颜兀术也没有再多言,兄弟二人只是齐刷刷看着院中雨水沉默不语。

    “还是那句话,俺知道老四你是一片私心,但竟然驳斥不得。”隔了不知道多久,讹里朵一声叹气。“你说的对,弄死了南面那个宋人皇帝,才能天下太平”

    “俺真不是一片私心。”完颜兀术将一杯酒灌入肚中,却是瞬间眼圈红了起来。“他们都说俺是为了私仇才鼓动南下,大哥也以为如此,三哥也以为如此尤其是三哥你,此番人人都得到好处,只有你没得到,心里对俺明显还有怨气,但俺还是要说一句,南面那个宋人皇帝,不是个凡鸟!如马扩那种人,在五国城那两个当政的时候,只能被关在这真定府的监牢中,等着咱们念在往日交情上来救他,结果如今换成新皇帝,一道旨意给了五马山两个人名分,便将咱们纠缠到这份上,还不够清楚吗”

    完颜讹里朵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河北治安治安个屁!”完颜兀术愈发愤恨难平。“河北治安不行根子就在南面,去年南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驱除两翼,断绝河北与南面交通,然后河北自安为何今日就是俺一人私心了!”

    讹里朵微微叹气:“俺也没有一味埋怨你的意思,二哥一去,军中就咱们兄弟撑着,对上粘罕委实辛苦。”

    “无所谓,就当纯是俺私心好了,俺为报仇蒙了心智,可俺说的话不对吗不该扔下这些坛坛罐罐南下吗”完颜兀术愈发气不顺起来。“只要南方打出威风,打出气势,马扩和八字军又如何只要宋国皇帝夹着尾巴从南阳跑了,你看河北是不是就安稳了等追上去,一刀宰了那个皇帝,莫说河北,天下都太平了!说不得届时俺便留在中原享受那花花江山,再不回来惹你们生气了!”

    讹里朵再度叹气,却是终于开口:“你还是要即刻南下不管马扩和八字军了”

    “不错。”

    “准备怎么打”

    “三哥又不过河,就不用管了。”

    “俺只须为你推住粘罕,让西路军的援助兵马及时出兵吗”

    “不错。”

    “挞懒那里可需俺替你压一压。”

    “不用,他不敢背约!”

    讹里朵缓缓颔首,继而起身叹气:“你且去,俺在后面慢慢汇集兵马,为你后援。”

    完颜兀术一声不吭,直接站起身来,忍着伤口在阴雨天的剧烈疼痛,几乎是一瘸一拐的走入雨中,连伞都不打一把,也不喊人来伺候。

    讹里朵看着自家亲弟的背影,微微蹙眉,却又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八月上旬,黄河南岸的秋收渐渐完成,而金人依然没有讯息,甚至北太行的八字军主力都没有大股接战的情报递回。

    恍惚之中,整个黄河南岸严阵以待的宋军就要变成笑话。

    而这个时候,已经得到南阳明确发布的自专之权的各个战区主帅也纷纷有了别的心思。

    八月初八,淮东制置使张俊试探性的向沂州发起了攻击,并初战告捷,或者说是沂州本地盘踞的贼寇选择了主动投降。

    八月十二,位于南京商丘的张所下令岳飞、张荣,还有京东本地宋军出身、去年乱后占据兖州一带的孔彦舟三将合力向北推进,试图抢在金人到来之前占据济南府。

    八月十六中秋节,岳飞奉命引万军出征。

    然而,八月十八,尚未走出北面张荣所辖管的东平府境内,济州镇抚使岳飞便迎面撞上了张荣部无数溃军。




第三十七章 忧虑
    且说,八月十六中秋节刚一过,岳飞便奉命出征,结果刚刚进入北面东平府境内,便迎面撞上了张荣部无数溃军,自然是惊疑交加。然而惊疑归惊疑,岳鹏举依然指挥若定,其人即刻下令,一面让部队抢占身侧位于济水南岸的平阴城,一面又抓紧派出部队收拢败兵、打探军情。

    当然了,毕竟是一起打过仗的,又是标准的邻居,两家关系本就还算不错,所以根本不用岳飞刻意收拢,张荣部的溃军便自动往挂着岳字大旗的平阴城聚拢起来。

    而其中,自然也不乏昔日有过交往的张荣部高阶将领,或者说是梁山泊首领。

    “镇抚”

    须臾片刻,往东北方向迎面去收拢溃军的中军副统领张显便引一人来到立在城门外的岳飞身前。“李逵统制到了”

    眯着眼睛望向北面大路的岳飞闻言不由精神一振。

    要知道,岳飞治军极严,出任镇抚使有了一州加一军的立足之地后,兵马迅速扩充到了一万四五千,换成别人,手下早就十几个统制了,但岳飞麾下,除去他自己,却还是只有两个统制官一个王贵,平素守济州城,一个傅选,平素驻扎广济军的定陶城都是朝廷正式任命的。

    再往下,却又都止于统领一级,而且还任命极为严格,连汤怀、张显这种心腹都做不到一个正统领。

    那么相对而言,别人,也就是梁山泊张荣那里了,还是江湖作风,却不免滥赏滥加,许多首领,连管船只的、养猪的都有个统制衔要不是后来张所专门派人警告,他说不得能整出来一百零八个统制。

    而岳飞此时微微一振,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说这个出身沂州,先在乱后做了军贼随从他人割据密州,又被那日堂上对刀的李成击败,最后流浪降服于张荣的李逵李统制,恰恰算是个张荣麾下少见的稳重精细之人,也是个正经领兵的,有他言语,多少能知道一些详情。

    “岳镇抚”这名唤做李逵的精细将领灰头土脸来到岳飞身前,狼狈拜倒,不等岳飞下马便将两个最紧要的军情奏上。“金人来了,孔彦舟那厮临阵反了”

    饶是岳飞早有猜度,此时闻得这两句语,也是一时微微色变,然后勒马相询:“确定是金人吗为何之前一点动静都无”

    “必然是金人。”李逵直起身来,一张白皙的脸上俱是擦出的血痕与灰尘,却又赶紧将自己见闻说出。“虽是打扮成济南府兵马的模样,但骑术和箭矢做不得伪昨日下午,刘豫的长子刘麟亲自在阵前做遮掩,后面四五千兵忽然上了马,打起了去年来京东的那个万户阿里的旗帜,一冲起来便知道是女真人了可恨孔彦舟那贼厮,必然是事先得了刘豫言语,先故意落到后面,见到俺们这边大阵一垮,就即刻倒戈与他们一起夹击了至于怎么来的,眼下还说不清楚,但十之**应该是装成河北流民过来的。”

    “应该就是装作河北流民过来的。”身后将领中即刻有人表达了赞同。

    “不错,月初不就说金人来不及过河,所以支援了刘豫父子四五千匹战马吗张相公张所也多少是为此才下定决心打一下济南的。而如今金人又做了装扮,可见正是人马分过,战马先来,然后士卒伪作流民至此”还有人想到了之前的军情。

    “只是不晓得孔彦舟为何要坏咱们相州人的名声之前见他起势,还以为这鸟厮改了性子呢今日看来,却还是当年相州老家时的无赖模样”素来跳脱的张显更是破口大骂。

    岳飞微微眯了下眼睛,俨然若有所思,却并未多言。

    且说,孔彦舟虽然是京东本地军士出身,但和那个曾与岳飞对刀的李成一样都是河北人,是犯了法流落到南方从军的。而且,正如张显愤愤不平中透露的那般,孔彦舟的老家不是别处,正是相州,所以岳飞军中多有认识他的,再加上他的驻地兖州偏北一些,所以很多相州流民也都投奔了他。

    更有甚者,由于这层老乡关系,加上岳飞名头大、起势早,而孔彦舟治军也有几分手段,双方辖区又近,所以后者一度有过小岳飞的称号据说,便是张所重用此人也有几分相关缘由。

    “岳镇抚,现在怎么办”眼见着岳飞不说话,李逵便是再精细也不免焦急相对。

    “先暂驻平阴。”回过神来的岳飞终于开口。“尽量收拢兵马,汇集兵力,并好生防备,以防金人趁胜来攻,关键是要速速找到张镇抚张荣”

    岳飞既然开口,周围人便如同得了主心骨一般松了口气,然后各自行动起来。

    而接下来,一日内诸事居然全都顺利,溃兵纷纷聚拢起来不说,敌军也并未追来,非止如此,到了傍晚时分,便是张荣也有了确切讯息,乃是被金人射中大腿,不敢轻易走小路,只能让人推着沿着济水边的暗沟走走停停。

    岳飞不敢怠慢,便让汤怀守城,自己亲自带着张显还有李逵引踏白军连夜前去相迎,但见到张荣后,此人却不愿入城了。

    “打的这般窝囊仗,俺哪有脸去什么平阴城主持局面”张荣坐在一辆板车之上,枕着一堆干草,一条腿被绑在一根木板上,额头上又裹着一条发汗的白巾,再无往日昂然姿态,见到岳飞和李逵后更是将头扭了过去。

    “一时胜败而已,何况是金人偷袭,又有孔彦舟临阵倒戈,张兄不必耿耿于怀。”岳飞无奈上前握住对方臂膀相劝。“而如今情势不明,我猜想金人断不会只从济南来的,沿河各处大军说不得说到便到,届时大局还要兄长处置;而孔彦舟既叛,济南府、兖州又连成一片,东平府首当其冲,张兄现在不去主持局面,此处局势又如何”

    张荣连连摇头:“你说话越来越文绉绉了其实,东平府的事情鹏举你不用担心,俺生在梁山泊,长在梁山泊,金人也好刘豫、孔彦舟这种贼厮也罢,俺便是拼了命也不许他们糟蹋周边。但说到什么大局,俺今日却无能为力了”

    岳飞当即还要再劝。

    “鹏举兄弟不要说了。”张荣抢在对方之前开口道。“你是个有志气、有能耐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济州学着作什么词读什么书了,这俺都知道。可说到底,俺却只是一水贼,没法跟你比的。可恨当日走了运道打赢了一仗,又受了赵官家的任命,自己也脑子进了水发起胀来,真把自己当成什么抗金名将了这一战到底是让俺看清了自己能耐,多少兄弟盯着俺的大旗来投靠,一朝死伤无数如何有脸再去主持局面”

    岳飞心下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却不好开口,而李逵是个精细的人,却是适时上前拱手作态。

    果然,张荣眼见着李逵出面,却是趁势将自己想法说了出来:“李逵兄弟,若还当俺是个首领,便听俺的命令,随岳镇抚去平阴主持局面告诉那些兄弟,梁山泊和东平本地的整理起来后,便护送着东平府北面的百姓往梁山泊跟前找俺汇集,俺靠着梁山泊,再难也能保他们;至于其余这些日子来投靠的好汉,都由你暂且收着,收完之后也不要来寻俺,只听岳镇抚安排就是。”

    李逵本就是为这两句话来的,所以干脆一拱手便应了下来。

    见到对方如此姿态,张荣情知道自己确实失了这些外来人的人心,也就更加觉得没趣唯独岳飞这里,强要人家断后,又要人家给收拾烂摊子,这位梁山泊大首领实在是觉得对不住,就靠在板车上想拉着对方手说几句贴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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