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绅士的法则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唇亡齿寒0
恩佐整了整袖口,冷厉的银灰色眼睛一转,盯住安托万,“管事住在领主的府邸中吗?府邸离这里可近?”
安托万像搁浅的鱼一般徒劳无功地张了张嘴。“呃……是……我是说……是的,领主府邸就在这附近,最大最宏伟的那座房子就是了……我想管事应该也在那儿吧。”
“管事长什么样子?”
“个子……不太高,四十多岁吧,灰色头发,肤色黑黑的,留着小胡子。”安托万努力回忆与管事见面的情形,生怕描述得不够详细,引来恩佐的不快他已经够不快了。
“我得去取回一件东西。你们先走,在城外汇合。”
“你要去找管事?!”朱利亚诺惊呼,“你疯啦?现在逃走要紧,就别管那些了!一块宝石而已,我们又不缺!”
他求助地望向雷希,希望诗人帮他说句话。
“是啊,先生,您的同伴说的很对,”诗人声音低沉冷静,格外有说服力,“金银珠宝不过是身外之物,眼下就别管了。”
安托万猛力点头,赞同诗人:“就是就是!况且天这么晚,城门肯定都关了,没有您的帮助,我们怎么可能出得了城,又何谈城外汇合?”
“那是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朱利亚诺的脑袋突突地疼。恩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固执了?还说是爱财是他不可磨灭的本性?他又不是穷困潦倒,理应不会在乎那区区一颗宝石才对。虽然……虽然朱利亚诺也很希望取回宝石,因为恩佐说过宝石将来归他,但说到底物品比不上人命,如果为了取回它而害得他们前功尽弃,可就大大的不划算了。
“好吧,就算你真的很在乎那颗宝石,以你的本事今后有的是机会拿回它,就别急于一时了!”
恩佐瞪着他:“我以为你会支持我。那也是你的东西。”
“我又不是非要它不可!我不想你为了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去冒险!”
刺客凝视着他,银灰色的瞳眸中激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半晌,他懊恼地叹了一声,“算了,宝石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们走。”
其他三人同时松了口气。他们都明白,假如恩佐当真决定决定去做一件事,他们谁都阻止不了。他能改变主意可真是万幸。
恩佐指挥安托万与朱利亚诺各带一捆绳索,四人溜出地牢。城中卫队现在缺人手,地牢外无人把手,只有一支巡逻队时不时路过。今夜仿佛连天气都在暗中襄助:大雨瓢泼,空中浮着淡淡的夜雾,就算点着灯也很难看清十步外的景象。四人摸黑潜到城墙边,从岗哨的眼皮底下溜走,用绳索翻过城墙。途中只有一次险些暴露:兴许是由于雷希的白袍在夜色中太过显眼,竟引来一条看门狗。狗儿咬住诗人的衣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吼叫。诗人用难以言喻的恐怖眼神瞪了那狗一眼,狗立刻夹着尾巴逃走了。
夜已深了。浪漫流放酒馆的老板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正准备打烊。他如往常一样,命几个伙计打扫卫生、排齐桌椅、锁好门窗。今夜着实惊险,他店里竟有四个可疑人士,害得他差点也沦为阶下囚。他摸了摸满是赘肉的脖子,心有余悸。那个吟游诗人的行李和琴丢在店里了,另外两人的马也栓在马厩中。假如他们不回来,卫兵老爷也不来查封,那些东西岂不就归他了?那琴估计值不了几个钱,可马却是千里挑一的神骏,不论卖掉还是留着自用,都是顶好的。就是可惜了那个诗人。他表演一天为酒馆带来的入,比过去一周都多。
胖老板喜滋滋地算着这笔账,忽然,马厩中传来两声长嘶。莫非有人偷马?马厩那个新来的伙计难道睡着了?真不顶用!
他抓起一支炼金灯台,挪动粗短的双腿,跑向马厩。
外头雨下得极大,好像整片海洋的水都从天空倾泻而下。马厩的提灯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勉强勾勒出小伙计瘫在地上的身影。更远处,两匹马已被牵出马厩。胖老板举起炼金灯台一晃,倏忽的冷光中,他分明瞧见马匹旁边的正是今天那四个被抓走的可疑客人。
“啊!你们!”老板发出尖细的叫声,“你们……逃狱?”
炼金灯台从他手中滑落,灯光骤然熄灭。一只手从背后捂住老板的嘴巴,某种冷冰冰的东西贴到了他的脖子上。
“嘘。别动。”
胖老板哪里还敢动!
一道雷光划过天际,照亮大地。刹那的光明中,老板看见马旁的人变成了三个金发男子、少年剑客和吟游诗人。剩下一个想必就在他身后,正拿兵器抵着他的脖子呢!
“只要你老实,我就饶你不死。”
“呜呜呜!”老板哆哆嗦嗦地表示同意。
“我问你,吟游诗人的琴呢?”
“唔?呜呜呜!”老板发出含混不清的叫声。背后那人松了手,老板哆哆嗦嗦地说:“琴……放在柜台后面,小的没敢动,就等着几位老爷回来拿呢!”
“哼,油嘴滑舌。”背后那人说。
脖子上的刀刃移开了。老板刚松了口气,忽然脑后一疼,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昏了过去。
朱利亚诺打昏胖老板,向诗人点点头:“我去取鲁特琴,你们把他们捆起来塞住嘴,丢进马厩里,别让人发现。”
安托万表情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恩佐将一捆绳索丢到他怀里,说:“照他说的做。”
少年剑客挠了挠头,只好照办。
三人分工,安托万处理昏倒的胖老板和马厩伙计,恩佐与雷希为两匹马装配鞍鞯。不多时,朱利亚诺回来了。他怕大雨淋坏鲁特琴,特意脱下自己的斗篷,将琴裹在其中。诗人接过琴,很是宝贝地抚了抚。
“多谢,其实你没必要为我这么大周章。”
“不妨事的,反正很近。而且你的琴……”
恩佐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跃上马背,低头对安托万道:“上来。”
“啊?”安托万一脸茫然,“我吗?你不跟朱利……”
“少废话!”恩佐拽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将他拉上马背。
朱利亚诺注意到了两人的行动。他咬住嘴唇,眼睛里像要喷火。但他沉住气,对吟游诗人说:“雷希,看来只好我们两个共乘一骑了。”
“呃……你人真好,我骑术不,正发愁该怎么办呢。”
“没关系,你坐我前面,绝对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朱利亚诺扶雷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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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自己骑在后面,双手绕过诗人的腰,握住马缰。恩佐在马上侧过头,撇了撇嘴,说:“安托万,你最好抱紧我,狂风暴雨、路途颠簸,可别摔下去了。”
“哦哦!好!”安托万死死环住恩佐的腰,就像溺水者抱紧一株浮木。
恩佐双脚一蹬马肚,马儿长嘶,奔入夜雨中。朱利亚诺不甘落后,松开缰绳。然而胯下骏马却不大爱听他的指挥,竟无动于衷。年轻学徒气得快吐血了。吟游诗人忽然俯身,在马儿耳边嘀咕了一句,马儿居然像听懂了一般,撒开四蹄,追了上去。
两匹马各载两名乘客,冒着夜雨,逃离庞托城范围。
第21章河畔谈话
四人纵马跑了整整一夜,天明后雨逐渐停了,他们却不敢停留,生怕庞托城卫队追上来。
他们不敢走大道,于是钻进一片树林,沿溪流前进,让流水掩盖马蹄的印记。直到时近正午,两匹骏马累再也走不动了,他们才停下休息。溪流到了此处逐渐变宽,听声音,远处可能有一座瀑布。
四人下了马,放马儿自己去饮水吃草。安托万在溪边升起一堆火,反正是白天,不怕火光暴露他们的踪迹。四个人被大雨淋得湿透,直到现在衣服还没干,他们便脱掉衣服摊在石头上曝晒,围着火堆,指望那一捧小小的火焰能尽快烤干自己。倘若此刻有外人误入林中,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吓一大跳,还以为遇上了四个赤身裸体的变态呢。
朱利亚诺刻意与吟游诗人挨在一起,远离恩佐和安托万。少年剑客只好在刺客身边正襟危坐。恩佐倒是一脸无所谓,手执一根树枝拨弄火堆。吟游诗人也很闲适淡定。他打开包琴的斗篷,取出自己的鲁特琴。多亏了斗篷的防护,琴一点儿没湿。他盘膝而坐,将鲁特琴搁在膝盖上,拨了两下琴弦。悦耳旋律流泻而出。
朱利亚诺刚想说“真好听,再弹一曲吧”,可火堆对面的恩佐突然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您就不怕琴声引来追兵吗?”
诗人猛地按住琴弦,止住鸣响:“抱歉,我不该弹的。”接着便将鲁特琴放到一旁。
朱利亚诺胸口闷闷的,像堵了一块巨石。这儿位于密林深处,除了他们,谁能听见琴声?况且附近还有瀑布,完全可以掩盖其他声音。恩佐一定是故意针对雷希,想让他难堪。这不,刺客刚刚挤兑完诗人,就开始与安托万套近乎。
“安托万,您有一把好剑啊。”刺客故意赞叹地捧起安托万的佩剑。
少年剑客连忙说:“不不不,只是普通的剑罢了。您的剑也很棒!”
恩佐抽出安托万的佩剑,迎着阳光观看剑刃优美的线条:“真是个美人。”
安托万脸红了,听见别人赞美他的剑,他自己也与有荣焉。“它叫‘姬莉莎’。”
恩佐眉毛一挑:“还有这么个可爱的名字?”
“嗯,是我的老师取的。其实这并不是我的剑,而是临行前老师借我的,等我回乡,还得还给他。”
“哦?我瞧您身手一流,令师定然也是位了不起的剑客吧?不知他尊姓大名?如果可以,我真想前去拜会他。”
“您这么夸奖,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如果您不嫌弃,当然可以来我家做客,老师肯定也很高兴,因为您的剑术非常出色,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猜,您也有一位优秀的老师吧?”
恩佐脸色微变:“我的确有……我曾经有……”
“什么?难道尊师已经死……呃呃呃,我是说……那个……算了,我不该提的……”
“没关系,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假如眼神能杀人,此刻安托万已经死亡一千次了,因为他与恩佐聊天的时候,朱利亚诺一直恶狠狠地瞪着他,目光如同剃刀,在他脖子上划了一下又一下。但安托万沉浸于同恩佐的对话,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一道辛辣的视线投在他身上。
朱利亚诺发现眼神无法阻止他俩越发亲密的行为后,便决定干脆不搭理他们。他转向吟游诗人:“我能看看您的琴吗?”
诗人点点头,将鲁特琴递给他。朱利亚诺抱着琴,近距离观察琴身上镌刻的那朵玫瑰。他抚摸玫瑰流畅的刻纹,感受指下凹凸不平的触感。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整天被丝绸、美酒和音乐包围的舒适贵族生活中。
“果然是伊格纳西奥安蒂利翁大师的作品。”
“您居然知道?”诗人眼睛一亮,像淘金者在河里发现了金矿。
“这个标记。”朱利亚诺指着琴身上的玫瑰,“安蒂利翁的标志。他的作品价值连城,千金难求,您一定不是普通人。”
雷希笑吟吟地将鲁特琴拿回来。“您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介穷困潦倒、流浪四方的吟游诗人而已。这把琴是祖上传下来的。”
“您的祖先肯定是位非凡人物。”
“据说先人曾追随达理安大帝征战天下,后来受过许多封赏,不过传到我这一代,就只剩这把琴了。”
朱利亚诺心想,原来雷希是没落的贵族,境遇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他四处流浪靠表演为生,肯定吃过不少苦,然而即便这样,他还不卖掉鲁特琴。那是家族的遗物,怎么能卖掉呢?雷希心中有自己的坚持,贵族的骄傲,就像……就像他……
火堆对面,恩佐瞟了他们一眼,立刻热情地问安托万:“您会骑马吗?”
“会是会,不过……我只骑过村里犁田的马,骑术很差,比不上您。”
“那我教您吧。”
安托万一惊:“啊?这……我……多谢您的好意,可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怎么没必要?”恩佐勾住安托万的肩膀,“男子汉出门闯荡,骑术可是基本的技能。很简单的,一学就会。”
安托万打了个寒颤。他再迟钝,此刻也能感觉到火堆对面射来的慑人视线。朱利亚诺的眼神好恐怖,简直恨不得掐死他。他到底干了什么,为何朱利亚诺这么敌视他?难道是不愿他学骑马?少年剑客抓耳挠腮。得想出个拒绝的借口才好啊!
“呃……我想还是不要了。您瞧!我们跑了一整夜,马儿也都累了,就让它们歇息吧!今后、今后有机会再说!”
说罢,他胆怯地同黑发年轻人对视。两人眼神一接触,立刻像点爆了炸药桶。朱利亚诺愤怒地朝火堆丢入一根树枝,“噗”的一声,火焰窜起,火星四溅。他恼怒地起身,回头抓起铺在岩石上半干的衣服,套到身上。
“我去前面看看,”他低吼道,“前面似乎有瀑布,我去探路。”
他马马虎虎地穿好衣服,连前襟的扣子都扣错了,可他不以为意,气冲冲地走向溪流上游。树林茂密,虽然已是秋日,但还没开始落叶,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黄绿相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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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叶间。
“诶,朱利亚诺忘记带剑了,他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安托万明白自己肯定惹恼对方了(虽然他完全搞不清缘由),战战兢兢地问恩佐。金发男子原地坐了一会儿,仿佛在享受秋日的阳光,接着缓缓起身,穿上尚未晒干的衣物。
“我去找他。”他说,施施然地也往上游去了。
他一走,安托万就手脚并用地爬到雷希身旁。“诗人先生,朱利亚诺好像很讨厌我,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了?”
诗人半阖着眼睛,抚摸鲁特琴的琴弦。“这不是很正常吗?”
“此话怎讲?”
“您不可能让世上所有的人都喜欢你。即便是圣人贤者,也总有那么几个人讨厌他。所以遇上一个厌恶、敌视您的人,岂非再正常不过?”
安托万很是委屈。“我承认您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惹怒他了?还有,朱利亚诺和恩佐是不是在闹矛盾?好像突然之间他们的关系就变得很差。到底发生什么了?”
诗人继续把玩他的鲁特琴。“这不是很正常吗?”
“此话怎讲?”
“即使是父母子女、兄弟姊妹、情侣夫妻,偶尔也会吵架。世上怎可能有完全融洽相处、毫无矛盾纠纷的两个人呢?所以他俩之间产生不愉快,岂非再正常不过?”
“我承认您说的有道理,可是……”安托万挠挠头,感觉这种对话似乎已经进行过一次了,“唉!您见多识广,我说不过您!是我思想浅薄!”
诗人轻轻吹去琴身上的几粒微尘。“这不是很正常吗?”
“此话怎讲?”
“因为我的见识就是比您广博呀。”
溪流上游果然有一座瀑布。
白色的水流从悬崖上落下,宛如一匹舞动的绸缎,流水坠入崖下的深潭,再化作若干条溪流,淌进树林中。距离瀑布尚有一段路程,隆隆水声便让朱利亚诺觉得头疼了,真不敢想象到了瀑布下面会是什么情景。大概,他猜,就像无穷无尽的霹雳在耳边炸响那样吧。
瀑布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他根本没听见自后方靠近的脚步声。等他发觉异样时,那人已经到了他背后,冷不丁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朱利亚诺倒抽一口冷气,以为遭到敌袭,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这才想起佩剑都放在原地,根本没带来。他迅速向前一扑,侧面滚地,拉开距离,防止敌人进一步进攻。等他爬起来,才发现偷偷接近的不是别人,正是恩佐。
“你来干什么?”他直起身体,拍净衣服上的尘土,没好气地问。
刺客找了棵树,懒洋洋地倚在树上。“这儿又不是你家的地盘,凭什么你能来,我不能来?”
朱利亚诺双手叉腰:“奇了!缄默者大人事务繁忙,竟然有闲情逸致来探路?不去陪你的新宠儿安托万吗?”
恩佐卷起自己的一缕金“萨孔阁下才是,一直同那位吟游诗人眉目传情,打得火热,我还奇怪你怎么舍得离开他呢。”
朱利亚诺脸上一烫:“你、你瞎说什么!”他期期艾艾地自我辩解,“我跟雷希才、才没有……我们一直在聊艺术!艺术你懂吗!”
“那么我跟安托万也只是闲话家常而已,你激动什么。”
闲话家常?!缄默者不是不能说谎吗?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呢!他那叫“闲话家常”?都开始打听彼此的师承流派了,这也能算“家常”?再“闲话”下去,他是不是打算直接安托万做学徒啊?
朱利亚诺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恩佐离开树,向他走近。他后退一步,双手紧握,手臂微微抬起,准备冲恩佐脸上招呼一拳。刺客刚进入他的攻击范围,他便一拳击出。恩佐微微闪身,躲过他的袭击。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刺客轻拍他手臂内侧,轻而易举卸去他的力量,然后捉住手臂关节,反向一拧,朱利亚诺惨叫一声,不得不转过身,左手来不及反击,就被恩佐死死制住。
“放开我!”
恩佐不但没听从,反而钳制得更紧。他紧贴朱利亚诺的后背,一只手压制学徒的双手,另一只手绕过学徒的肩膀,抬起他的下巴。他凑到朱利亚诺耳边,低沉地笑了一声。富有磁性的声音震撼着学徒的耳膜,像一剂麻醉药滴进他的血管里,让他顿时浑身无力,双腿发软。
刺客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你说,”他半是逗弄,半是挑衅地问,“你激动什么?”
第22章瀑布之下
朱利亚诺疼得龇牙咧嘴。“这句话应该由我问你!你激动什么?我和雷希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雷希雷希,叫得这么亲密!你劝我不要去拿宝石,却亲自替你的诗人取回鲁特琴,你以为我是瞎子,看不出你对他的意思?”
朱利亚诺不管怎么挣扎都脱不开恩佐的压制。他干脆自暴自弃地吼道:“那又怎么了?琴就在酒馆里,那么近,顺手就拿了!况且他的琴真是安蒂利翁的作品,比你的宝石值钱多了!你那块破石头连一根琴弦都买不起!”
他刚吼完,身上的力量便消失了。他虚脱地跌坐地上,按揉被恩佐捏出淤青的手腕。刺客低头俯视他。阳光穿过密林的枝叶,化作细碎的金色光斑,投在恩佐的头发上。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失望。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朱利亚诺惶恐地望着恩佐的背影,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他只是因为恩佐同安托万亲近而置气而已,并不是有意贬低恩佐啊!刺客说宝石做成项链很合他眼睛颜色的时候,他明明也很高兴来着!
“等一下!”朱利亚诺连滚带爬地追上刺客,握住他的衣袖,试图让他停步。可恩佐甩开他继续往前走。朱利亚诺摔倒了好几次,终于从背后抱住恩佐的腰,紧紧箍住。
“你别走!”朱利亚诺双手在恩佐胸前环紧,指尖深深陷入刺客的衣襟中,“别走!听我说!我、我说的都是一时的气话,你别当真!我是故意气你的,因为你对安托万那么好,我怕……我怕你……”
他越说心里越难过,鼻子也变得酸酸的。他与恩佐原本是因金钱与复仇的等价交换而走到一起的,只要不影响他复仇的目标,恩佐同谁亲近都不关他的事。可他和恩佐认识了这么久,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过了,日日夜夜亲密无间的相处仿佛令他心底滋生出了别样的感情。他们既是师生,又是同伴,算不算也是情人?
他哽咽着说:“我怕你被别人抢走,怕你去当别人的老师,再也不管我了……我好嫉妒!为什么安托万什么都没做过,却能赢得你的青睐?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更聪明?你是不是觉得假如换作是他,他会成为比我更优秀的刺客?”
他的手渐渐松开。恩佐得以转过身,捧起他学徒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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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亚诺的眼角红彤彤的,翡翠色的眼睛里溢满泪水,差一点就要涌出来了。恩佐爱怜地吻了吻他的眼角,舌尖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没有人比你更好。”他喃喃道。
他托起朱利亚诺的下巴,低下头吻住年轻学徒柔软的嘴唇。他吻得很慢,很浅,像要把许许多多细碎的吻融化在秋天细碎的阳光中。朱利亚诺闭上眼睛,陶醉在他们久违的亲密中,借着一吻结束后喘息的空档,他哑着嗓子说:“你以后不要再对安托万那么好了。”
“我只是想跟他打听点情报而已。”
“那也不行。你发誓。”
恩佐笑了。“我发誓,决不会对他做这种事。”
说完,他灵巧的手指往上一勾,轻易解开了朱利亚诺衬衣最下方的衣扣,只要撩起衣摆,就能露出年轻人紧绷的腰腹。朱利亚诺深深喘了口气,难以抑制的情欲从被恩佐碰触的地方开始,流遍四肢百骸。他大胆地贴紧刺客,磨蹭对方胯下,直到刺客那里也变得像他一样硬。
“我们换个地方……”他低声恳求。
恩佐的手顺着他的腰腹一路摸到胸口,捏住他右胸的肉粒,肆意搓揉玩弄,引来一连串的呻吟和喘息。“你想去哪儿?”
“到瀑布那边……”朱利亚诺咬了咬嘴唇,“那里水声很大,不会有人听见。”
恩佐的动作停了一下,代表他很讶异:“……你是要叫得多大声?”
朱利亚诺睁开眼睛:“取决于你干得有多卖力。”
瀑布后面有一处天然的小石窟,正好能容下两个人。朱利亚诺和恩佐推推搡搡,衣服扔了一路,最后双双赤身裸体地穿过瀑布,躲进石窟中。水流坠落的轰响震耳欲聋,事实上他们连彼此的说话声都听不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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