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在他滞留原地、恍然无措的当口,官兵的队伍已经走到巷子尽头。
他们的脚步很快,脚底轻盈得好似踏了风,他们个个都是轻功高手,是禁武令下唯一可以肆意妄为的人群。
卢冬青往路尽头瞥了一眼,转头催促道:“仁哥,咱们快些走吧。”
刚一转过视线,他才发觉宋仁的脸色有多惨白,这人的嘴唇在颤抖,身子也在颤抖,肩膀明明宽厚挺拔,却抖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这般情形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31
令卢冬青心如刀绞,简直比他自己受苦还要难受百倍。
他强迫自己沉下气,扯住对方的肩膀,凑到耳畔,低声道:“莫慌,若是万一遇到不测,我会保护你的。”
说完这句简短的话,连他自己的心也安稳了几分,脚下也多了几分力气。
两人快步奔到山下,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刚好瞧见领头的捕快在瓷窑外停下,抬起一只脚,粗鲁地踹开院门。
这人在梧桐镇横行惯了,行事全无顾忌,大步流星地迈进院子,高声道:“听说镇上有疯子伤人,你们可有瞧见?老实交代实情,不然有你们的苦吃。”
院子里沉寂了一会儿,一个声音答道:“大人,你们要找的疯子……他就在这儿呢。”
宋仁已攀上台阶,追上官兵的脚步来到院外,听到这句话,身子当即摇了摇,脑袋里嗡的一声,两眼随之一黑。
莫非是齐桂被找到了?如此一来,不仅自己藏匿的七个工匠保不住命,怕是连自己也成了过江的泥菩萨,早晚粉身碎骨。
他隐隐忆起那一日的熊熊烈火,噩梦中夜夜肆虐的火焰如今已爬到他的脸上,撕扯他的体肤,皮肉,留下彻骨的灼痛。
“不……”他刚打算开口,嘴巴便被人捂住了。
他偏过头,发现站在自己背后的是一名工匠,正用另一只手抵在嘴唇边,食指摇动,唇间发出嘘声,拼命示意他噤口。
他冷静了少许,用睁大的眼睛表达疑问,很快,那人便凑到他耳畔,低声道:“仁哥,没事的,你看那是谁”说着往人群中间一指。
宋仁循声望去,随后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人群中央的“疯子”不是齐桂,竟是卢正秋。
卢正秋此时的模样,的确配得上疯子二字,他将头发解开,零散地披在肩上,又将原本就宽大的衣襟扯向一旁,将领口胡乱翻了一通。
最为奇异的是,他的怀里牢牢地抱着一件瓷器。
宋仁的惧意渐渐平静,麻木的手指尖渐渐涌上一阵暖意。
他明白自己窝藏齐桂的事由尚未暴露,只是不清楚正秋师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下意识地扭过头,望向身边的卢冬青。
卢冬青也直愣愣地盯着人群中央的师父,呆若木鸡。
这时,卢正秋突然开口道:“爱徒啊,你怎么才回来,师父等你许久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帘低垂着,目光所投的对象显然不是冬青,而是抱在怀里的瓷器。
那是一只陶瓷娃娃,有小臂那么高,圆圆的头上梳着两条羊角辫,胸前穿着鲜艳的红肚兜,两只手举在胸前,托着一只金红相间的胖鲤鱼,一双红唇勾勒出明媚的笑容。
这是年娃娃,逢年过节时,大户人家喜欢摆在台面上,图个吉利,卢正秋手里的那只是崭新出炉的,表面的釉色还很鲜亮。
挤在院子里的一干人,全都将视线投在卢正秋的身上。
卢正秋却只望着手里的瓷娃娃,旁若无人。
“又不听师父的话了,脚下踩得这么脏。”他一面说,一面抖出袖子,首先将瓷娃娃脚部的泥土掸掉,随后一板一眼地在瓷面上擦拭起来。
他擦得全神贯注,很快便将釉擦得熠熠发光。
他的嘴角浮起陶醉的微笑:“对嘛,这样才干净。”
倘若是小孩子扮家家酒也就罢了,一个发丝掺白的中年男人,在众目睽睽下做着这样的事,场面实在滑稽得很。
官兵之中,有人发出噗哧的低笑。
捕快听见属下的笑声,面子顿时有些挂不住,厉声道:“这人莫不是疯了?”
对面工匠们面面相觑,有人开口道:“大人,您不就是在找疯子么?”
捕快抬手在鼻头上飞快摸了一下,又问:“他什么来头?”
工匠答道:“今日从官道上来的外地人,说是要买瓷器,可兜里又没钱,我说不卖给他,他就哭了起来,说是徒弟被妖怪施了咒,变成瓷人,他要和徒弟团聚,否则就赖着不走。”
听了工匠绘声绘色的描述,官兵里的笑声又增添了几个源头。
捕快上前一步,一把抓过瓷娃娃的辫子,从卢正秋手里拉扯,边扯边问:“疯子,你从哪儿来的,今日是不是你伤了人,老实回话?”
卢冬青立刻拍掉他的手,将瓷娃娃紧紧搂在怀里,厉声道:“你才是疯子。别动我的爱徒,不然有你好看。”
“好看?我倒要看看怎么个好看法。”
捕快的话还没说完,卢正秋突然俯下身,在他没来得及回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呦喂,”捕快被咬了个措手不及,跳着脚退了一步,“你是疯子还是疯狗啊!”
这一回,就连院子里一直低头不语的工匠们都忍不住哄笑出声。
笑声落后,齐桂的妻子上前一步,带着委屈的神情哭诉道:“大人,就是这个疯子他……他在酒馆里咬了我。”
“他为什么咬你?”捕快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问。
“他说……说是我抢了他的红烧肉,本来是给爱徒准备的……”
“……”
“大人,这疯子好生可怜,您看是不是将他送到医馆,治上一治,得他再当街咬人……”
捕快早已受够了这场闹剧,听了女子的央求,脸色更加阴沉,冷冷道:“要治你们自己治去,我还有公务缠身,管不了这档子闲事。”
他放完这番狠话,转身便走,末了在笑得最欢的属下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乐够没,乐够赶紧挪屁股!”
官兵退远后,瓷窑里总算重回宁静。
众人尚没有回过神来,卢正秋已换了一副神色,将瓷娃娃轻放在地上,抖落袖子上的泥灰,又将衣襟重新整理停当,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索。
做完这些,他抬起头,刚好迎上卢冬青的视线。
他的眼睛顿时眯成两条月牙,道:“这才是我的爱徒嘛,你可算回来了。”
第30章扶摇直上(七)
“啊……哦。”卢冬青呆然地杵在原地,尚未从方才的戏码里回过神,直到发现师父在冲自己招手,才傻乎乎地应了一声,踱步过去。
卢正秋面带笑意打量他:“怎么不出声,莫非是被我方才的戏码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他用视线将师父打量了一遍,神色仍旧有些恍惚。
“噢,我明白了,”卢正秋将左边的拳头敲向右边的手心,“爱徒一定是吃了瓷娃娃的醋,要师父哄上一哄才愿意讲话。”
卢冬青:“……”
他往师父脚边瞥了一眼,瞧见那只身高及膝、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师弟’,终于叹了口气:“亏你想得出这种法子。”
卢正秋摊手道:“他们既然要找疯子,就扮成个疯子给他们看,这难道不是很好的法子么。”
话音刚落,宋仁已来到两人身边,劫后余生的他额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一面用袖子擦,一面说:“正秋师父,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举手之劳罢了,”卢正秋平淡道,隔了一会儿又说,“只是,有件事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32
令我难以释怀,为什么酒馆里的事,会传到官府的耳朵里?”
宋仁闻言,也跟着一怔:“对啊,事情才过了不出一个时辰,方才那些是羽山总府的巡司,平日在府衙里高枕享清福,就算是火眼金睛,也看不了这么远啊。”
卢正秋点头道:“除非有人特意送到他们眼皮底下。”
宋仁惊讶道:“你是说……有人告状?”
卢冬青侧耳细听,听到此处,也不禁皱起眉头,隐隐想起酒馆里举止奇异、身手了得的乞丐。
那个乞丐实在不像是等闲之辈,莫非与官府有什么干系?
卢正秋见两人不语,转而道:“不管怎样,姑且先躲过一劫,冬青,药买回来了吗?”
“哦,在这里,”卢冬青将纸包取出,“就只有这些,勉强配出一副来,仁哥,劳烦你先升起火,将药煎上吧。”
“好。”
听了卢冬青的吩咐,留在院子里的工匠七八人各自忙碌起来,拾柴的拾柴,吹火的吹火。
卢正秋退到院子一角,试图将散开的头发重新绑起来。
他的发丝偏软,颜色浅淡,平日里就随便在头顶束成髻,用简单的环冠箍住,余下的长度随意披在背上。
半山腰的风有些大,他将发冠攥在手心,双手探到背后去拢头发,动作颇为不便,才刚刚拢好,便又被风吹开。
他试了几次,动作有些急迫,一不留神,手上打滑,发冠从拇指边脱开,顺着肩膀滚落下去。
发冠滚到半空,被一双手牢牢接住了。
手是卢冬青的,他一面将发冠入掌心,一面道:“师父,我帮你吧。”
卢正秋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去。
很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插进他的发间,从头顶滑到背后,周而复返,细细梳理。
熟悉的抱怨声从身后传来:“头发缠得这么紧,你方才一定用力拉扯了。”
卢正秋耸肩道:“官府来得突然,时间紧迫,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啊。”
“别乱动。”卢冬青分出一只手按住师父的肩膀,待两肩重新放平,才将五指插回发丝间,继续方才的活计。
他用指根将纠缠成团的头发分开,缕顺,动作比方才还要仔细,手上力道很轻,生怕将对方扯痛。
卢正秋突然懂了家猫被梳理毛发时的感受,冬青的指尖时不时地摩挲头皮,留下轻微的拉扯感和按压感。令他本能地感到一阵舒适。
他轻声道:“你的手很暖和。”
卢冬青答道:“毕竟方才跑了一路,”隔了一会儿又说,“我方才瞧见官府的队伍,心里好生担忧。”
卢正秋宽慰他道:“怕什么,有我在呢,不会让他们肆意伤人的。”
“不是……我是担心你。”
卢正秋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师父还没有老到需要你来担心。”
“这我当然知道,”卢冬青争辩道,“师父???年轻,头发还这样软,还好得很……”
他说着词不达意的话,最后倾身向前,将额头轻轻抵在对方的背上。
他的身高比师父矮了半头,前额刚好抵上师父的后颈处柔软的发丝上。
卢正秋又道:“小时候让你为我梳头,你还不乐意,总是顽皮捣蛋,扔了梳子满屋乱跑。”
“小时候的我大约是个傻子。”冬青在他身后低声道,“往后我可以天天为师父梳头。”
青年说话的时候,细小而温热的呼吸扑进他的颈子,好似一阵微风拂过,却比风要温柔百倍,绵长百倍,仿佛一只不知厌倦的手,擅自钻进他的衣领,侵犯他的体肤,从骨子里勾起一阵令人难耐的酥痒。
梧桐树叶从枝头飘落,越过斑驳的院墙,划出一条沉缓的轨迹,轻轻落在卢正秋的肩上。
卢正秋微微一怔,这顷刻的时光仿佛变得无比漫长,连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辨,金红色的轨迹滞留在眼底,仿佛火焰跳耀后留下的余痕。
相较之下,过去的九年却是弹指一挥,转眼间,他身边的孩童就从一只瓷娃娃长大成为挺拔利落的青年人。
“师父……”。
卢冬青发出梦呓般的低吟,伸出两只手臂,从背后搂住卢正秋的肩膀。
但他很快便撤开了,因为他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来人是宋仁,手里拿着一只吹火的蒲扇,边走边道:“卢兄弟,药煎好了,你去看看行不行?”
来到面前,瞧见卢冬青呆然地站在原地,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不是。”卢冬青慌忙摇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他虽瞧不见自己的脸,却能够猜到自己此刻的神色一定不大好看。
方才肌肤相贴的片刻温暖已消失殆尽,悔恨取而代之,渐渐爬上心头。
他明知不该僭越,却又忍不住想要僭越,依着徒弟的身份放任自己,缩在对方的怀里撒泼骄纵。如此行径,与脚边的瓷娃娃有什么分别。
他向来比寻常人更加自律,一身清明坦荡,心中无垢无尘,唯独在对待师父的事上,管不住自己放肆的欲念,因而备受煎熬。
“卢兄弟?”宋仁再一次唤他的名字。
连卢正秋也问道:“冬青,你怎么了?”
他立刻摆摆手:“我没事,我去看看药煎的怎么样。”说完便快步走开了。
药汤的火候已足够,只是存量太少,只有浅浅半壶,分到师父手里,便只余下小小一碗。
卢正秋倒不介意,捏着鼻子将药饮下,又道:“虽然叫天香草,味道却真的很苦,希望地窖里的几位兄弟不要介意。”
地窖里的兄弟岂止不会介意,他们的神志已全然混乱,非得有人扶着按着,撬开嘴巴,才勉强将清苦的药汤灌进喉咙。
齐桂是挣扎得最厉害的,待他将碗底最后几滴药汤咽下,他的妻子便迫不及待地扑上去,仔细瞧他的脸,瞧了一会儿,喃喃道:“似乎脸色红润了一些。”
“是,”卢冬青从旁点头,“脉相也会平稳少许,但仅仅只能勉强镇住毒性,并不能根治。”
女子听了,神色黯然,隔了一会儿才说:“能镇住一点也是好的。”
卢冬青道:“但没有多余的药材,就连镇毒的药也煎不出第二副了。”
女子埋头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药材是有的,只不过在灵泉谷,羽山族人的手上……”
“不行,”宋仁听到她的话,立刻提声道,“卢兄弟和正秋师父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怎能让他们再冒天大的风险。”
“可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她的眼中又涌出泪来,溢在眼眶里打转。
“取药的事就交给我吧,”卢冬青在她肩上轻拍,随后沉声道:“仁哥,请告诉我去往灵泉谷的路。”
第31章白羽雕弓(一)
羽山族是羽山最古老的居民。
早在神州上的人们学会开采石料,挖掘陶土之前,羽山还是一片峰峦重重,地势险要,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境。然而,从那时候起,羽山族人便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
羽山深处的灵泉谷中有一口清泉,周遭的土地肥沃,有许多罕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33
见的药草蓬勃生长,羽山族人便在此地傍水而居,钻研医药之术,历经世代传承,渐渐成为闻名一方的世家望族。
千余年来,有许多外来者慕名拜入师门,就此融入族中。也有许多族人带着技艺辞别故乡,走入更为广阔的江湖中,这其中就包括卢冬青的母亲,狄向诚的夫人姜云。
姜云曾是羽山族的骄傲,然而九年前,由于她的夫君狄向诚刺杀太子,犯下叛国重罪,她的身份也为故乡招来灭顶之灾。
前任族长被定国军残忍诛杀,曝尸皇城以诫天下。新任的族长为了保护余下的族人,索性将灵泉谷封闭,从此严禁族人擅自外出。
这便是卢冬青从宋仁口中听到的现况。
从梧桐镇到灵泉谷,距离虽不算远,道路却十分崎岖,车马无法通行,只能徒步前进。
他走在山路上,身后的镇子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前后皆是山峦,两侧的山崖犹如利刃削过一般,陡峭耸立,将天光挤进一条狭窄的缝隙中。
地面上铺了一层梧桐叶,湿漉漉的,踩上去发出沙沙声,细密连绵,仿佛雨丝落在湖面所发出的响动。
这陌生的声音落在卢冬青的耳朵里,却勾起一阵莫名的亲切感,仿佛曾经在何处听过似的。
他颦起眉毛仔细回忆,大约是在睡梦中听过。
羽山是母亲的故乡,这片初次涉足的山水,早已沉睡在他的血液深处,每一寸土地仿佛都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但片土地上的人却不一定会欢迎他,他的耳畔回荡着宋仁的警告:“你们一定要当心羽山族的族长,他是个极固执的人,在他的严苛律令下,任何族人都不允许与外界往来。”
“哪怕是偶尔外出,只谈生意也不行?”
“你不知道他做过多么可怕的事,曾经有一个弟子受不了山中清苦,到外面游玩了一个月,花光了兜里的银子才回去,回到灵泉谷后,他发现族人都在等着他。”
“他因此而受到惩罚了吗?”
“不,他受到了热情的欢迎,族长将用捣碎的药浆敷在他的腿上,说是要为他祛除疲劳,到了半夜,他却觉得腿上燥热难耐,待到第二日,脚上的骨头已变得奇软无比,走不出三里路,就会像融化的泥人似的倒下去,如此一来,他便再也别想出谷了。”
卢冬青听后骇然不已:“溶骨?行医之人,何以使用如此乖戾的手法?”
宋仁叹道:“他懂得如何医人,自然也懂得如何将人变得无药可医。这件事本来是灵泉谷渡口的船夫口中传出来的,后来,那船夫也给他毒成了哑巴。”
卢冬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明白了,我们会小心行事的。”
“慢着……”宋仁抓住他的肩膀,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才开口道,“你们与我们非亲非故,却出手救过我们两次,行侠仗义做到如此地步,已经仁至义尽,大可不必……”
卢冬青却摇头打断他道:“如果连眼前受苦的人都救不了,还怎么敢自称为侠。”
宋仁怔怔地望着他,瞧见青年上扬的眼角和乌黑的眸子,似乎隐约瞧见一团火,深深地藏在他冷峻的眼神中。
他并非不懂得危险,更不是不珍惜生命,只是不论如何,他都要护着那团火,绝不愿让它熄灭。
燃烧自己,照亮旁人,名为侠义的火。
在飘零的世道上,还护着这团火的人,已经不多了。
宋仁叹了一声,从腕上解下一件小物,递给他道:“我的名中虽有一个仁字,仁义却不及你万一。这个你拿去吧,就当是我不成敬意的礼物。”
“这是?”
“护身符,以前有外地的木匠来兜售货物,说是上古灵兽能驱魔辟邪,我就买了一只,不算值钱的东西,权当图个吉利吧。”
卢冬青伸手接过,躺在手心的是一只石雕的玄鸟,脖颈颀长,两翼舒展,尾巴是三条长长的羽翎,弯成半个圈,刚好与鸟首上的凤冠相接,绕成一条圆环状。
卢冬青将绳子绕了几圈,系在手腕上:“仁哥,多谢你。”
……
师徒两人离开梧桐镇,走出个把时辰,足底已被凹凸不平的石路硌得隐隐作痛。
头顶的一线天光随太阳的轨迹变幻,已转了数次,山路总算由狭转宽,是渡口到了。
渡口在甘沂河上,是从灵泉发源的河,将灵泉谷和外界隔开。河水随月相涨落,涨水时,水面漫过河道中的豁口,骤然转急,布满漩涡,船舸便无法通行。
河面上本来有一座吊桥,行人可以不顾水势,畅通无阻,可是九年前,族长命人将桥砍断,不准再造,从此,甘沂河成了一道天堑,想要平安渡河,只能等待每月水落时分。
而每个月河面低过豁口的日子,只有短短三天而已。
想要渡河,也必须在这短短的三天之间。
两人的运气不错,来时刚好赶上头一日,还有渡船可以乘坐。
单薄的篷船像一片打弯的梧桐叶,滑落在河面上,半隐在雾霭中,缓缓前进。
乘船的船夫裹在厚厚的斗篷里,不言不语,卢冬青想起宋仁的说辞,船夫大约已经哑了。
他正看得出神,卢正秋在他耳畔低声道:“待会儿到了对岸,不要对羽山族人提及扶摇清风的事。”
“为何?”
“你要救的人,毕竟已半脚踏入魔教,羽山族世代信奉神裔,想必不愿与魔教有任何瓜葛,我怕说了多余的话,反倒节外生枝,适得其反。”
卢冬青思量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我只问他们索药救人,不提魔教的事。”
卢正秋点头:“正是如此。”
卢冬青的头垂下去:“若是母亲,定然不会有此顾忌,我依稀记得她从前常常教导我,说人难会犯错,重要的是及时改过,所以不论怎样的病人,她都一视同仁。”
“是啊,”卢正秋淡淡道,“不然她也不会慷慨地救我性命。”
卢冬青闻言,猛地抬起头,问道:“师父也做错过事吗?”
卢正秋怔了一下,答道:“当然,人难有年少糊涂的时候。”
他说完便了声,转而打量徒弟的神色,瞧见冬青的眉头颦着,嘴唇微微翕动,眼睛在眼眶里打转,似乎忍不住想要追问,却又拼命将喉边的话压下去。
冬青不问,只因体谅他不愿提及前尘的心情。
这份赤诚衷恳的思量,他又怎会看不到。
他的心下一软,突然开口道:“冬青啊,倘若……”
第32章白羽雕弓(二)
1...910111213...81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