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年长者眉间的褶皱释开,在这个青年面前,就连佯装愤怒都是艰难的任务。
卢冬青却重重地摇头:“不,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往后我一定不会让师父受这么重的伤。小孩子只会犯错,可我想要好好守着师父。”
卢正秋的心弦为之一颤。
与此同时,压抑在身体中的伤痛渐渐涌上体肤。
长久以来,他将折磨自己的疼痛悉数压进黑暗深处,不允许自己看上一眼,此刻,那些影子像是终于见了光,纷纷冒出头来,叫嚣着想要得到安抚。
在过往的漫长人生中,他从来没有一刻感到自己的心神如此脆弱。
他本能地想要躲开,可冬青的手臂将他抱得那么牢固,竟令他无处逃脱。而近在咫尺的体温,便是他渴求已久的慰藉。
被这样一个人守着,他甚至想要原谅自己的脆弱。
冬青觉察到怀中人异样的僵硬,终于从鲁莽的拥抱中撤开,转而轻轻揽过对方的肩膀,抵靠在自己的肩上。
“你先靠着我,待会儿我就扶你去休息,然后给你煎药,药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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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搁了两日,得赶紧服下……”
絮絮叨叨的话语好似清泉流水,涤荡着卢正秋的心。
他终于卸下多余的力气,将身体的重量倚向身边的青年。
他阖上眼,徒劳地打消脑海里多余的念头,任由自己的思绪渐渐远去,不去思索为何这人的怀抱会令他感到如此温暖。
眼睑上似乎有微光亮起。
他再次睁开眼,越过冬青的肩膀,看到天边的一抹亮色。好似一只饱满的茧,挂在群山之巅,迫不及待地鼓动着,准备迎接破茧的时刻。
他拍了拍青年的背:“冬青,你看,天亮了。”
阳光照耀大地,的确是世上至为美丽,至为绚烂,至为不可思议的光景。
第64章离合有常(一)
不论人间发生多少伤心事,清晨依旧如常到来。
羽山族人惴惴不安地盼了一夜,盼回的却是族长的死讯。
昨夜发生在甘沂河畔的内乱被当事人隐瞒,风廷坚和岳百羽的反叛,以及扶摇清风的真相,统统没有告知于族人。
灵泉谷里的等待的人只是接到噩耗,有魔教使者伪装成船夫潜入谷内行窃,族长为了阻止他,不幸献出性命,百羽也在战斗中身负重伤,昏睡不止。
消息是任兰当众公布的,除了族长之外,她是羽山族中最有威望的人,她并不乐意说谎,这一次却主动担下编造谎言的责任。
她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刻板不知变通的小姑娘,她已经足够成熟,足以凭借自己的肩膀,担负起谎言的分量。
万幸的是,族中还有安启明为她分忧解难,两人联手调查了船夫的行踪,根据族人提供的蛛丝马迹,推测出一些线索。
真正的船夫大约在两年前遇害,魔教使者易容成他的样貌,暗中顶替他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在羽山,蛊惑岳百羽、并串通族长,炼制扶摇清风,源源不断地送往外界。
两人同样调查了当日暗坝被毁的原因,但未能找到答案。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族长的计划的确密无疏漏,若非暗坝被毁,导致洪水骤起,阻隔去路,他早已带着百羽离开灵泉谷,投入魔教。
这一场突然萌生的意外,莫非真的是神明的意旨。
两人还做了一个决定将祭坛下方,被坍塌的神像埋住的密室偷偷填平。由于安启明重伤初愈,行动不便,大部分体力活儿都由任兰代劳,两人花了整夜的功夫,直到黎明前才大功告成。
密室虽然填平,但神像的地基也被彻底破坏,任兰望着倾倒在祭坛上的九天玄女,道:“明日便派人将石像运走,将碎石拿去铺路吧。”
安启明望着她,挑眉道:“这神台你不打算修缮了么?”
任兰点点头:“我看不必了,你不也如此主张么?”
安启明道:“我只是没想到,连你也打算放弃信仰,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挂着师父的事,还有解不开的心结?”
“不是的,”任兰摇头道,“师父的事虽然遗憾,但神明仍然在我心里,只是……”她沉默了片刻,才道,“只是我觉得,崇敬一尊冰冷的造像并无意义。神明的确对人世漠不关心,但这片谷地深处仍有药材生长,泉水不涸,草木不枯,难道它们不是神明的恩泽吗?”
像是回应她的话似的,灵泉的水声响彻空谷,飞瀑高悬在山间,犹如银绢泻地,在黎明前泛着粼粼波光。
壮丽而又秀美的山河,就在他们脚边延展,千年如一日。
任兰接着道:“虽然遭受挫折,但这片山谷还在,我们的羽山族气数便也还在,没有衰落,更没有被抛弃。倘若世上真有神明,也不在石像里,而在我们心里。”
一席话毕,她发觉安启明正面带诧色望着她:“阿兰,你果真变了。”
她顿时感到有些心慌:“……我哪里有变?”
“是变得更好了,”安启明面带笑意,“你方才那番话若是当着族人的面说,一定能够鼓舞士气,激励人心。我看你不如记下来,等就任族长的时候,再讲一次。”
任兰不由得移开视线:“谁说我要就任族长了?”
安启明道:“你已经揽下师父的职务,日日为族人操劳,这些事人人都看在眼里,你继任族长的位置,是大家早已默许的安排。”
“我还没有准备好……”任兰垂下视线,很快又抬起头望着身边的人,“再说我的口才也不如你,大道理还是由你来讲吧。”
安启明笑道:“我也不会讲大道理啊。”
任兰的脸色更红了:“不行不行,总不能让我一个人丢脸,你也要讲点什么,这才公平。”
“好吧,”安启明耸肩道,“那你有听没听过这一句天地苟不毁,离合会有常。”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只要天还没有崩塌,地还没有陷落,人便有重新相聚的一天,就好像此时此刻的你我一样。”
任兰先是一怔,随即涨红了脸:“我不与你讲话了,你实在没个正经。”说罢转身便走。
“嗳,别走别走,正经话我还没说完呢,你等等”安启明忙不迭追上去,追到半途,突然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地哀嚎着弯下腰。
任兰本已踏出祭坛,听到身后的惨叫,立刻转身快步回到安启明身边,扶住他的肩膀:“你没事吧?扯到伤口了?”
安启明抬起头,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目光,勾起嘴角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不跟我讲话了吗?”
“你……你竟然骗我!”任兰被他气得跺脚,转身又要走。
手被身后的人捉住,五指划过,手心便多了一件凉凉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她诧异地张开手指,看到手心躺着一只瓷烧的发簪。碧蓝色的纹样之中点缀着些许金粉,尾部塑成兰花的形状,微微抬起,甚是巧雅致。
安启明见她面露困惑,解释道:“我之前为了调查,不是偷偷潜出谷几次么,这是我在梧桐镇上买的。”
任兰眨了眨眼,眼中的疑色不减:“但这是女子用的发簪,你的头发都已被火撩成这幅样子,一时半会儿又戴不了,买它做什么?”
安启明的嘴巴张成一个圆:“你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
“这当然是买给你的礼物。”
“给我?”这一次任兰轮到张圆嘴巴。
“是啊,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给你。”安启明望着她,目光似有些闪烁,“呃……特地挑了兰花的图案,你喜欢么?”
任兰点点头:“好看是好看的很,只是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从小时候起,你就一直跑在我前面,任由我从背后追着你,掂记着你,你都全然没有察觉。”
“我……”任兰哑然,“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安启明的脸也有些发红:“还不是因为我太没用了,在你面前常常像个傻子,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任兰呆若木鸡,怔怔地望着他。
安启明深吸一口气,上前迈了一大步,来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但现在,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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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了那么多离合,若是再憋着不说,我才是真的傻子。我喜欢你,我想长留你身边,逗你开心,为你分忧。”
任兰的肩膀僵硬了许久,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你果真是傻子,你难道不知道我也很羡慕你啊,羡慕你有那么多朋友,别人都信赖你,依仗你。这些天若是没有你,我怎么挺得过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此处终于哽住,眼眶里有泪水打转。
安启明张开双臂,将她轻轻揽进怀里,用温热的手掌拍抚她的肩背。
“这些天辛苦你了。”
随着这句话,她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淌落,落在安启明的肩上。这些天来压抑在心头的悲伤,也随着眼泪一起,融化在温暖的拥抱中。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任兰的情绪平复,露出一声羞愧的轻笑,贴在安启明耳边道:“你的习惯果然没改,小的时候我习武受伤,委屈得想哭,你也是这么安慰我的。”
“是啊,”安启明望着远处的天色,“不过那时候,你的胸脯可没有这么鼓,腰也没有这么软……”
“你……你闭嘴!”
“遵命,未来的族长大人。”安启明说着,将怀中人拥得更紧。
第65章离合有常(二)
次日,任兰在族人面前宣布了自己的主张不再兴修坍塌的神像,而是在甘沂河上兴修渡桥,将灵泉谷重新开放。
族人们听到这个消息,起初惶恐不已,但在这一次劫难过后,他们也意识到固步自封的恶果,再也说不出反对的道理。
最终,众人接受了任兰的主张,将工匠调配到甘沂河上。
暗坝遭毁之后,河上的滔滔浊浪再无休止,好似这世道,再无宁静之日。唯有修筑桥梁,才能打开通往前方的路。
顶着怒涛修桥,谈何容易。
好在安启明对建造的工艺也颇有研究,在他的带领下,工匠们搬出投石车,先将两条绳索绑在巨石上,投往对岸,以此为基础,由灵巧的工人攀着绳索,在河岸两侧穿梭,反复用绳结编织,织出一张坚实的绳网。最后,在绳网表面铺上木料,拉起护栏,用桥桩稳稳固定在河岸两侧。
冷冽的浪花在乱石密布的河沟中激荡,使得筑桥的工事难上加难。但羽山族人空前团结,不出几天功夫,便在奔流的怒涛上架出一条路。
九年来,灵泉谷的大门第一次敞开。
安启明是打头阵过桥的人,他依照卢冬青的嘱托,将天香叶送往梧桐镇,瓷窑工头宋仁的手上,以救治被扶摇清风残害的武人。
他的到来在镇上掀起轩然大波,虽然羽山族人仍然没有找到彻底解开扶摇清风毒性的法子,但他带来的天香叶已是雪中送炭,是漫漫长夜中的一丝希望。
希望是这个世道里最为稀缺,最为奢侈的东西。
他受到了梧桐镇百姓的热烈欢迎,由他播种的希望,从小小的镇子传出去,过不了多久便会传遍江湖。
江湖中的暗潮,已悄然涌动。
*
冬日临近,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这一日,卢正秋起得也比平时更早,睁开眼的时候,朝阳尚未,外面还是一片雾霭。
他刚刚睁开眼,便听到窗外传来铮铮的响动,清冽的声音划过耳畔,富有节律,令人想到飞瀑流水,银花绽放。
他知道这是冬青又晨起练剑了,只有锋利的剑口划破风,才能抖出这样的响动。
他撑坐起身,透过窗棱瞧见青年的身姿,扎起马尾,浅色的衣衫整整齐齐地束在腰间,额上的系带刚刚濯洗过,白得发亮,将耳朵尖衬得微微发红。
清晨的风很凉,青年的额头上有汗珠晶莹闪烁,在幽蓝色天幕的衬托下,像是破晓前的星星。
卢冬青听见房间里的响动,转过头往窗口望去,瞧见卢正秋的身影,便将手中的剑放在一旁,快步往回走,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
“师父,你怎么醒得这样早?”
“这些天除了吃就是睡,神头早就养足了,可不就醒得早一些。”他一边答道,一边翻身下床。
冬青却一个健步窜到床边,按住他的肩膀:“先别起来,你应当多多卧床休息。”
卢正秋的手搭上他的手腕,抬起头望着他:“我的好徒弟,再卧床休息下去,我就要变成床上的蘑菇了。”
“好吧,”冬青总算放开他,手离开他的肩膀,目光仍然牢牢地黏在他的身上,“要不我扶你出去走走?”
“扶就不必了,我的手脚麻利得很,早就恢复了。”
“可是……”
“不信的话,要不要跟我过几招,看看我还能不能赢你?”
冬青的眼睛亮起来,两人已许久没有切磋武艺,方才的提议实在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但他很快摇头道:“还是算了,师父才刚刚伤愈,我自己练吧。”
卢正秋听出他话中的关切,心也跟着软下来,转而问:“你练了已有半个时辰了吧?”
“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发带浸湿到哪种地步,就知道额头上冒出多少汗。”
卢冬青抬起手臂,指尖在额上摸了摸:“才刚刚晾干,看来又湿了。”
卢正秋宽慰他道:“羽山人都知晓你的底细,你不必再遮挡额上的胎记,摘下一时半刻也无妨。”
他怔了一下,摇头道:“总归是师父送的东西,我早就戴习惯了。”
“这有什么打紧,师父再给你买新的。”卢正秋说着又上前一步,抬起双手探到他的脑后,将压在马尾辫下方的绳结解开。
卢冬青站在原地,任由师父为自己解开束发带,两人的额头几乎贴在一起,连呼吸都扑洒在对方脸颊上。
卢正秋在他身上嗅到草浆的味道,来自黎明的露水冲散了汗水之中呛鼻的部分,使他闻起来清爽而富有活力,与他朝气蓬勃的面容相得益彰。
卢正秋再一次觉得,面前的青年的确是属于早晨的,好似悬在东方天际的那一颗茧,只消落在眼里,便能带来无尽的昂扬与振奋。
没有了束带的遮挡,小小的红色印记在他的额上闪耀。卢正秋忍不住用手指抚上去。
大约是感到了痒,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眉眼舒展。残余的汗珠沾在他的睫毛上,乌黑而闪亮。
卢正秋终于将视线从他的额上移开,道:“过来歇息一会儿吧。”
他却摇头道:“不,我还想再练一会儿。”
卢正秋有些惊讶:“你最近天天早起练剑,未太用功了。”
他垂下头:“理应如此,倘若再遇到强敌,我绝不会再让师父深陷险境了。”
卢正秋望着他,郑重的眼神全然不像是在说笑,使得所有劝阻的话都变得苍白无力。
于是,年长者转而问道:“既然刻苦练习过,你可有什么新的领悟?”
“有的,”卢冬青跃跃欲试道,“上次师父传授的心法之中,关于气息放的部分,我似乎更加融汇贯通了些。”
“哦?给我讲讲你是如何放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并肩来到门外的空地,卢正秋顺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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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边的台阶上坐下,望着自家徒弟的动作,时不时指出些建议。
剑花凛凛,凉风习习,仿佛回到了三坪村的时光。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爬上中天,卢冬青终于放下剑,打算稍作歇息,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师父还双双饿着肚子,而正午的饭食还迟迟没有人送来。
他提议道:“近日族人们忙着在甘沂河上修桥,怕是顾不上我们了,不如今日我来烧饭。”说着便往厨房走去。
卢正秋追着他的背影喊道:“慢着,你都已经练了一个早晨的剑,想必累了,还是我去吧。”
“不行,油烟呛鼻,对你身子不好,还是我去吧。”
卢正秋好笑道:“师父哪有那么娇气,受个小伤罢了,听你这口气,我倒担心自己是不是身怀六甲了。”
卢冬青听到此处,脸唰地一红:“师父又在胡言乱语了。”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第66章离合有常(三)
卢冬青小时候同师父住在三坪村,两人的饭食都是由卢正秋亲手烹饪的,后来他的年纪稍长,便主动接下烧饭的活计,同师父轮流下厨。
两人烧饭的本事都不算太好,当师父的强于经验丰富,比徒弟的手艺好一些,下厨的次数也更多一些。
但今日的冬青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卢正秋深知他倔劲儿上来,阻拦也无用,便叮嘱道:“那你当心些,要不要我为你打下手?”
“不必,你在这儿等着我就好。”
冬青说完便转身迈入厨房,开始清点食材。
这几天来,两人的饭食都由族人包办,厨房里贮存的食材只有简单的蔬菜和半熟的腊肉,属于最容易料理的一类。
想到此处,卢正秋便不再担忧,索性放任冬青自由发挥,自己则坐在台阶上,沐着清风等待。
很快,厨房的方向传来乒乓一阵乱响,锅铲的碰撞声凌乱而急切,将厨子的慌张心境展露无疑。
窗缝中忽明忽暗,是灶火的火光,同火光一同冒出的还有缕缕炊烟,顺着风一直飘出很远。
炊烟之中仿佛混入了催人入眠的迷药,卢正秋等得昏昏欲睡,几近入眠,厨房里的火光才终于熄灭,乒乓声也一同止住,大约是烹饪结束了。
然而,冬青却许久没有走出来。
异样的安静使他心生疑虑,这才抖擞神,起身踱到厨房门边,提声问道:“冬青,怎么样了?”
冬青正站在锅灶旁,听到他的声音,匆匆转过头,睁大眼睛望着他。
案台上摆着一只菜碗,里面盛放着刚刚出锅的菜肴,只是,碗中的食材表面透着不自然的焦红。走近后,一股呛鼻的辛辣气味从碗里冒出。
卢正秋看到菜碗旁边的瓶罐,敞口的罐中是辣椒粉末,挑眉问道:“你何时对辛辣提起兴趣了?”
“不是,”冬青摇头道,“我误以为这是调味用的八角,看来是放得太多了……”
卢正秋已经来到他身边,瞧见锅灶里的锅底结着一层焦黑的结晶,又道:“你是不是将火升得太旺,腊肉在锅里烧糊了。”
冬青垂下头:“是……不仅火升得太旺,油也放得少了。”
他颓丧着脸,耷拉着脑袋,像是被烟熏蔫的草叶,全然没有了晨时的神。
卢正秋将视线转向案台,摸着下巴道:“只不过是烧得干了些,辣了些,也不是不能吃嘛。”
说着便抽出一双筷子,往碗中伸去。
他的手腕刚刚伸到半途,就被冬青抓住了,后者一面夺过他的筷子,一把捞起碗护在面前:“师父你还是别吃了,这一碗下肚,怕是连三天的药都白喝了。”
卢正秋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出声。
冬青顺势把他手中的筷子拿过来,夹起一块焦黑的腊肉,伸出舌头舔了舔,很快撇着嘴,颦起眉毛,露出痛苦的神色。
卢正秋笑得合不拢嘴,夺过爱徒手里的碗放在一旁:“依我看你也别吃了,以陪我多喝三天的药。”
他将那碗里的失败品倒掉,随后又找来水瓢,舀了一些清水放进锅里,用刷子仔细洗刷。
他的动作娴熟,态度镇定,冬青在一旁瞧着,恨不得将眼珠瞪出来。
他将铁锅和炉灶濯洗干净,转过头问:“你今日是不是心神不宁?”
冬青怔了一下,立刻回到案台边,拿起菜刀:“我再切一些菜肉重新烧饭。”
话虽如此,他持刀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抵在食材上,僵硬地切下去,切出的肉块大小不一,形状丑陋。
卢正秋道:“你的手太紧张了,烧饭又不是比武,武学讲究的是益求,厨艺讲究的是顺其自然。”
冬青低声道:“我明白。”
卢正秋轻叹一声,踱步到他背后,双手环过他的腰身,覆在他持刀的手背上。
“你瞧,握刀的姿势要放松些,食指搭在刀背上,才能切得更顺畅。”
他的手指又是一僵,僵硬的触感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到卢正秋的手上。
“冬青,你这是怎么了?”卢正秋从背后贴上他的耳畔,柔声道,“若是有烦心事,一定要说出来,切不可憋在心里。”
“我……”他迟疑了片刻,终于垂下视线道,“我只要想到那一日码头的情形,便会紧张,非得握着兵刃才能平静下来。”
卢正秋宽慰他道:“只不过是一次失利,何必如此介怀。”
他却只是摇头:“一次就够了,绝不能再有下次,若是连一个魔教使者都战胜不了,还谈何保护师父。”
卢正秋不禁一怔,原来与南晏七的遭遇,竟将怀中的青年逼到如此境地。
他再一次贴近冬青的耳畔,轻声道:“我不是好好的,就同你在一起么。”
冬青闻言,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肩背挺直了些,将自己蜷进身后人的臂弯中,耳朵贴在对方的脸颊上,好似索求安慰似的晃动脖子,轻轻磨蹭。
卢正秋对他的举动感到些许惊讶,但仍旧纵容了他的亲昵举动,掌心稳稳地覆在他的手背上,安静地等待时光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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