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狄冬青没有让她久等,很快开口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活下去更好。”
姒玉桐转过头,淡淡地问:“为什么?”
活下去这个答案她早已知晓,反倒是理由令她难以释怀,对她而言,廉价的安慰并不能使人宽心。
狄冬青的语气中没有半点犹豫:“若是没有你,我怕是连梧桐镇也出不去。今日哪里还能坐在此处,听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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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故事。”
姒玉桐一怔。
狄冬青又道:“不仅是我,还有别人的命也是因你而获救的。你在军中充当马童,便有一个孩子不用被送上沙场,你将天水帮调来,便从魔教手里夺回十三个五溪人。这只不过是我知道的事,我不知道的事一定还有很多。”
他见对方不语,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我是在江湖里长大的,不懂太多大义、礼仪、贞洁、名誉,我只知道,倘若一个人总是在救别人的命,那么她的命便是有意义的,她绝没有枉活。”
他所说的当真是极为简单的道理,简单到甚至不需要神明来回答。
姒玉桐望着他,许久,终于释开眉心的褶皱,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说得对,其实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如今我已不再迷茫,你放心吧。”
他也舒展眉眼,露出笑意,道:“那是自然,一个迷茫中的人,怎么会有勇气用刀割自己的脸颊呢?”
姒玉桐终于笑了出来。
她笑,是因为她的朋友实在是很有趣。
狄冬青以草药为名姓,的确贴切极了。他不仅能治伤病,还能治心病,拥有他的信任,的确是一件令人如沐春风的事。
她摸了摸脸颊,道:“你的伤药很好使,现在已经不痛了。”
狄冬青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潜入东宫的刺客,究竟是什么人?”
姒玉桐摇头:“我确实没有看清他的脸。只知道御史台为了彻查此案,关押许多守卫问责,守卫之中,有人供出你的父亲,还拿出他掉在太子府门外的随身物件作为证物,所以皇祖父才治了狄将军的罪。现在想来,这些供词恐怕也是阴谋的一环。”
狄冬青皱眉道:“但怪就怪在,那个刺客实在做到了不可能的事。”
“嗯,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他阴风似的脚步,那人的身影实在太过鬼魅,像一团漆黑的影子。只有影子才能够来无影去无踪啊……”
阴风,影子……
听至此处,狄冬青心下咯噔一声,骤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飞快地回过头,往墙边瞥了一眼,瞥见师父沉睡的脸庞与平时并无分别,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姒玉桐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接着道:“唉,眼下的线索太少,想要解开这个谜,还得继续深入彻查才行。”
这时,两人身后的声音道:“听你的描述,那人或许与魔教有些关系。”
原是卢正秋已醒了过来,就在冬青的视线刚刚挪走的时候,他便睁开了眼睛。
他仍裹在青色的外衫中,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少许,目光轮番扫过两人。
姒玉桐问道:“正秋师父有头绪吗?”
他点头道:“我有一些线索,不过……不便在此时谈论,否则有泄露的危险。”
他的视线飘到石洞更深处,俘虏南晏七已被喂下致人昏睡的汤药,还在沉睡之中,不过瘦骨嶙峋的背影仍旧透着几分阴森。
他接着道:“不如等到了柏侯爷面前,我再和盘托出,也好做个旁证。”
姒玉桐也曾因类似的缘由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立刻领会了卢正秋的意思,点头道:“好,等到了江渝再说不迟。”
随即点点头。
再次审视师父的脸,发现对方的神色除了有些疲惫之外,与平时并无异样。那些倦意令他悬在半空的心迅速软下来,疑虑的念头也很快被关切所取代。
他实在不擅长怀疑别人,更何况是他最亲近的师父。
师父的话远远胜过旁人的言语,既然师父要他等,他便一直等。
青年人的心思一片赤诚,比眼前的篝火还要纯净,还要简单。他若是决心信赖一个人,便会一路信赖到底,从不吝惜自己的光与热。
更何况他的赤诚,本就是在过往的岁月里,从这个人的身上汲取的。
他站起来,将背后残余的一点积雪抖干净,就像抖落心头的迷茫。
“师父,阿桐,你们渴不渴,我去外面取些水来。”
卢正秋把外衫递给他:“去吧,穿好衣服再去。”
他面露疑色:“可你……”
对方打断他道:“篝火这么旺,我早就不冷了。”
他这才接过外衫,披回自己的身上,顺便将匕首拿起,道:“我看看能不能打几只野兔来,就着火烤一烤。”
卢正秋睁大眼睛望着他:“野兔?我的好徒儿,这冰天雪地的,哪里能打到野兔,能捡几只冻僵的麻雀就不错了。”
狄冬青脸上一热:“麻雀也不赖……麻雀也一样可以烤熟了吃。”
“说的也是,”卢正秋一面应过,一面转向姒玉桐,道,“你知不知道,冬青烤出的东西,不论是什么,味道都是差不多的。”
姒玉桐挑眉道:“真的吗?”
卢正秋点头道:“真的,小时候有一次他读书读得入了神,顺手就把炖汤用的猪骨放进了煎药的锅子里,炖了个把时辰,那味道啊……至今令我魂牵梦绕。”
姒玉桐听得忍俊不禁:“他还做过什么有趣的事吗,一定做过不少吧?”
卢正秋压低声音道:“等他出去之后,我慢慢地跟你讲。”
狄冬青已将半只脚迈进雪里,听到身后的话,停在原地提声道:“师父,我可都听见了!”
身后传来几声朗笑:“待会儿你捡了麻雀,我亲手烤给你吃,权当赔罪好不好。”
狄冬青无奈地摇摇头,可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
这一场雪似乎盖住了多日里堆积的尘霾,终于让师父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他自然是开心的。
他的喜悦是那么充沛,以至于忘了一件事
积雪终究会融化的,就在太阳现身的时分。
第112章千山独行(一)
野兔自然是没有的,冻僵的麻雀倒有不少,即便在无人之境,大地仍旧展示着它的慷慨,用馈赠的食物填饱三人的肚子。
三人在西岭雪山中平安度过了第一夜,次日,天气便晴朗了许多,山间的风也不再狂躁。前一晚鹅毛似的雪花变作稀稀落落的亮点,在阳光中懒散地飞舞着,不再往脖子里钻,惹人打寒战了。
卢正秋的神也比前一日更好,虽不能驱使内功,但已恢复了行走自如的力气,不过,他的缰绳仍然被狄冬青固执地攥在手上。
马儿在山路上缓行,越过一座座沾雪的山尖,路途陡峭处,马载不动人,人只能牵马步行。
这是最为寂寥的时刻,马蹄声,脚步声,积雪压断树枝的嘎吱声,除此之外,天地之间一片空旷,安静得仿佛不似人间。
若是换做常人,怕是难以忍受这寂静的折磨,可是对于刚刚出生入死的三人来说,这份安宁却是极宝贵的。狄冬青的心底甚至冒出一个念头,倘若能够一直在这雪山里久留,或许也不错。
他早已没了家园,却常常生出没来由的眷恋,像是乡愁换了件衣裳,重新敲开他的心扉。
可惜,他的心里要装下一个江湖,哪里还有位置留给这位不速之客。
他们走了三日的功夫,到了第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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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渐缓,已能隐隐看到远处的炊烟。
炊烟是从西岭镇冒出来的。
西岭镇在西岭山脚下,是个很小的镇子,人烟稀少,从远处望去,像是散落在雪中的一把松果。
姒玉桐道:“江渝城还有一段距离,我们且在此处稍做歇脚,购置一些衣物和饭食吧。”
“嗯,”卢冬青点头道,目光飘向走在最后的那匹马,“我们还带着俘虏,若是贸然往人群中去,难惹人注目。”
卢正秋提议道:“若是有一辆马车就好了,可以将俘虏留在车里,不叫外人瞧见。”
姒玉桐道:“是个好主意,不如去镇上的驿站看看。”
可惜的是,卢正秋的如意算盘很快落空了。
镇口的确有一间驿站,可驿站里却没有马车,只有几匹骨瘦如柴的老马,伏在槽枥边啃食枯黄的杂草。
狄冬青道:“阿桐,你留在这里稍作等候,我和师父先过去瞧瞧。”
驿站的屋顶被雪覆盖,从屋里迎面走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若不是老头嘴里叼着一根烟斗,正冒出红色的火星,他看起来几乎要与雪景融为一体。
他和驿站里的老马一样懒散,瞧见狄冬青递来的银子,连眼皮也不翻一翻,只是摆手道:“我这些马早就拉不动车了,你们去别处问吧。”
狄冬青不死心,举目往街道的方向眺去:“我看前面还有一家货行,门口的招牌上似乎是写着‘百姓货行’,师父,不如我们去那里问问。”
老头听了他的话,插嘴道:“我看了吧,你听听那院子里的声音。”
“嗯?”狄冬青侧耳倾听,果真听到院墙对面飘出此起彼伏的哭声,他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发老头抽了一口烟斗,道:“在哭丧呢。”
“哭丧?”
“那地方以前不是货行,是个镖局,由四个年轻人一起建立的,好巧不巧,他们四个刚好姓赵、钱、孙、李,是百家姓的前四个,所以就起名叫百姓镖局。”
“原来如此,”卢正秋从旁点头道,“倒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老头却叹道:“名字好有什么用,后来……你们也知道官府早就不让走镖了,所以他们把牌匾都换了,现在叫百姓货行。虽说如此,老百姓哪有钱运货,还不是给官老爷干活,吃力不讨好……”
他的语气和他的性子一样不紧不慢。狄冬青听得有些着急,便追问道:“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哭丧?有人辞世了么?”
老头答道:“是啊,就是那赵钱孙李四个人里的赵,听说是在前一趟路上出的事,百家姓失了牌头,能不哭么。依我看他们也是走了霉运,偏偏要去那晦气的五溪。”
“五溪?”狄冬青听到这两个字,心下一凛,那不正是遭到魔教袭击的、天星和阿茗的故乡么,他追问道,“敢问那位赵兄出了什么事?”
老头道:“好像是去五溪运了一批锦缎,回来的路上就叫人打劫了,再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们还是自己去问问吧。”
“好。”狄冬青点过头,便转身要走。
“慢着慢着,”老头在背后叫住他,皱纹密布的额头拧成一团,面露迟疑,“你们可想好了,听说那院子里的棺材根本没有敛到尸身,死人冤魂不散,到了晚上还闹鬼呢……”
狄冬青回过头,道:“无妨,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鬼也不会滥伤无辜的吧。”
老头一愣,随即笑道:“哈哈哈,你这年轻人可真有意思,那你去吧,我也不拦你了。”说罢耸了耸肩膀,抖了抖胳膊,慢悠悠地走回白雪覆顶的屋子里。
狄冬青被他笑得有些茫然,偏过头问道:“师父,我说的不对么?”
卢正秋道:“你说的没错,只不过都是你自己的道理。鬼要是那么讲道理,江湖上的故事怕是要减少七八成。”
狄冬青皱眉道:“反正故事就只是故事罢了。”
卢正秋定睛望着他,瞧见他朗俊的脸庞上微微翘起的嘴唇,和他脑后高挑的马尾一样,都是被一股倔强撑着的,使他看上去年轻而张扬,满溢着力量。
年长者心下不禁一悸,忙移开视线道:“你啊,不信神又不信鬼,天底下怕是没有什么能让你害怕了。”
“我信师父,”他立刻回答,眨了眨眼,又补充道,“也只有师父能让我害怕。”
卢正秋偏过头望着他,问道:“我对你又不严厉,你怕我作甚?”
“我怕……”他怔了一下,很快答道,“怕你不在我身边。”
卢正秋笑了笑:“傻徒儿,你的江湖可大着呢,何必拘泥于一时。”
他不依不饶道:“当然不必拘泥一时,往后我们可以一起走个遍,不论花上多久。”他顿了片刻,又道,“难道师父不愿吗?”
卢正秋轻叹了一声:“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愿。”
他反问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何不能?倘若不能,那就是世道错了,为了纠正这样的世道,我们才东奔西走,阿桐也是如此,不是么?”
卢正秋惊讶地望着他。
年长者对自己的徒弟太过了解,知道他所说的并不是豪言壮语,只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没有任何一种狡辩,能胜过实话的力量。
在那雪夜中、马背上的一晚过后,他的胆子也愈发大了。他将眉眼舒展开,将眉眼间的那份热烈悉数揉进目光中,毫不掩饰地投向身边近在咫尺的人。
两人的短暂目光交汇,卢正秋像是被他目光中的热忱灼痛似的,匆匆地移开了视线,转而望向前方白雪皑皑的小径,道:“时候不早,咱们快走吧,别让阿桐久等。”
“嗯。”狄冬青没再多说。远处哭丧的声音再一次飘进他的耳朵,催促着他。
两人到了百姓货行的院门外,瞧见两扇朱门半掩着,从门缝里瞥见一个意料外的人影。
是一个衙差打扮的青年,腰悬佩刀,背披鱼纹,正站在院子中央。
第113章千山独行(二)
狄冬青远远瞧见那人腰间的佩刀,心下不由得一惊。
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大都是官府欺压百姓的事,官差们仗着禁武令的保护,肆无忌惮,胡作非为,酿下许多冤祸。但凡衙差露面的事端,大都难以善终。
这院子里还在办白事,死者的同伴还在哭丧,若是此刻再遭变故,未太不幸了。
因此,他瞧见那人的打扮,便本能地警惕起来,怕那人再找麻烦,雪上加霜。
可是,他很快发觉这次的状况有所不同。
那衙差并未飞扬跋扈,口出狂言,只是独自站在院中央。
反倒是他所面对的三人,赵钱孙李中的后三位,披着素白的寿衣,正围在他身边,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衙差的面色发青,不言不语,神色似有些畏缩。
钱孙李却不与他客气,高声指摘道:“你们这些吃官饭的,做了那么多恶事,就不怕恶鬼追魂吗?!”
听到恶鬼两个字,衙差的肩膀一抖,肩胛缩得更紧了,身上的鱼纹锦袍被挤出两条凸起。他撤了一步,似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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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避对面人的口水,借此机会,狄冬青总算瞧清了他的脸。
他的头低垂着,嘴唇已没了血色,面堂发青。
这人的惧意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当真受到惊吓的结果,倘若放任不管,这人怕是要当众昏过去了。
想到此处,医者的本能便占了上风,狄冬青不再犹豫,推开院门,走上前去,拦在衙差的面前。
“诸位且慢。”
钱孙李纷纷怔住,目光轮番扫过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不悦道:“你是何人?”
狄冬青一怔,很快沉声道:“我是路过的大夫,这位小兄弟脸色不好,当真受了惊,还请各位莫要再为难他了,有话好好说。”
他刚一说完,便听到背后传来低低的抽气声,他回过头,发现衙差的拳头牢牢攥着,眼睛眯成两条缝,头上有冷汗冒出。
他靠过去,揽过对方的肩膀,执起一只手,用两指捏在虎口处按压,口中叮嘱道:“不要怕,放松些,长舒一口气。”
衙差照他说的做,少顷过后,脸上的血色总算找回了些。
他也借机瞧清了对方的面容。衙差模样还很年轻,眉眼间透着稚气,想来刚刚就任不久,难怪没有染上其余同僚的恶习。
如此一来,他的偏见已全然消解,他柔声问道:“小兄弟,你莫非怕鬼吗?”
衙差的动作一滞,很快抽出手去,向后退了一步,磕磕绊绊道:“多、多谢。”
狄冬青心道,大约是真的怕鬼了,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
一个身配金刀的衙差,被一个莫须有的鬼吓成这般模样,委实有些狼狈。
钱孙李显然也如此认为,只不过没有同情他的心思,反而加倍地用目光斥责他。
钱孙李三人之中,两个高些,一个矮些。矮的那个脾气最为火爆,把怒气转向狄冬青,呵道:“你这庸医,莫非也是官家的走狗。主人是个胆小鬼,所以把走狗放出来咬人?”
卢正秋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各位误会了,我的徒弟不过是帮人瞧个病,绝对没有得罪各位的意思。他的脾气好得很,就算是被恶犬当面狂吠,也不会随便动口的。”
矮子一愣,才察觉卢正秋是在出言袒护那个“庸医”,而自己则被拐弯抹角地骂成了恶犬,吃了个哑巴亏。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哼,抱着手臂不再作声。
旁边的高瘦个子比矮子和气不少,拱手一让,道:“既然二位不是他的帮手,到底来我们货行有何贵干?”
卢正秋也换了个恭敬的语气,道:“其实我们是来寻生意的,我们本来在赶路,想寻一辆马车,省些腿脚,可惜驿站里有马无车,所以想来贵行问问。”
高瘦个子叹了口气,道:“你看,我们的大哥路遇不测,人都不在了,我们这小本生意也不打算再做下去。院子里就剩一辆马车,还装着最后一批货物没卸呢,实在帮不上忙。二位还是请便吧。”
卢正秋往墙角瞥了一眼,那里确实停有一辆马车,车上装满了缎,五颜六色,煞是鲜艳,和三人身上的寿衣很不相称。
缎是五溪的特产之一,五溪人中多有巧手匠工,会从山中采颉各色花叶,以浆汁作为染料,染出的布匹色泽亮丽,经久不褪。
狄冬青也认出了车上的货物,默默地给师父递去眼色。
卢正秋心领神会,道:“各位车上的缎都是五溪出产的吧,一看就是好货色,价值连城啊。”
高瘦个子一怔,没想到能在这乡野间碰上一个识货的人。
卢正秋接着道:“不瞒各位,我们也是生意人,以前也去五溪跑过货,唉,没想到山灵水秀的一个好地方,就这么毁于一旦,实在可惜。”
高瘦个子点头附和道:“可不是么。”
卢正秋瞧见他脸上的怒色已消去,便问:“不知各位路上究竟遭遇何事,又是为何与这位小兄弟起冲突,能否跟我们讲一讲?”
高瘦个子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既然有客人在场,我就把一路上遇到的事说一说,”话毕又转向衙差,道,“不是想听么,就一起听吧,听完就快点走,不要再找我们兄弟的麻烦了。”
*
高瘦个子名叫钱一江,暴脾气的矮子是孙胜,另一个又高又胖的同僚名叫李顺。
他们三人和死去的赵吉是结拜兄弟,一起创立了百姓镖局,后来又改名作百姓货行,靠辗转各地运货维生。
可是,为别人运货的入实在太微薄,几个月前,天气刚刚转凉的时节,四兄弟决定大干一场,用自家的钱财作本金,买进一批值钱的货物,拉到江渝城中倒卖,藉此赚一笔大财。
他们拿出多年积蓄,选定了五溪寨作为目标,兴冲冲地往巴陵地带出发了。
车马到达五溪的时候,寨中仍是一派和平景象,四人在当地挑捡布匹,讨价还价,逗留了数日,买下一批上好的缎,兴高采烈地离开。哪知刚出发没多久,噩耗便传进耳朵五溪寨出了血案,整个寨子都被屠了个干净。
他们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只想早点返程,以节外生枝,无奈事与愿违,车马走到半途,发现官道上多出一道关卡,他们的车马也被查关的士兵拦了下来。
士兵们说,从五溪寨方向驶来的车马,不论人和货物,都要接受盘查。
盘查就盘查吧他们做的是小本生意,和惨案全无干系,也没有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怕盘查。
于是,他们便将车子停在道口,任由官兵上车,把货物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什么蹊跷。
盘查过后,一个军官叫赵吉去营房里签字画押。
赵吉这一去不要紧,从营房出来的时候,脸色变得铁青,竟然和那军官当众吵了起来。
原来那军官打算把他们的缎扣押下来,说是涉案的证物,一定要上缴充公,一匹也不能留下。
第114章千山独行(三)
说到此处,暴躁的孙胜已经按捺不住脾气,短粗的脖颈憋得通红,口中义愤填膺道:“什么狗屁证物,他们根本就是见财起意,想把我们辛辛苦苦买来的货物据为己有!”
高瘦个子的钱一江虽然没有孙胜那么激动,但也不住地摇着头:“唉,我们为了那一车缎,把所有的家财都压进去了,本指望早日把货卖出手,早日回成本,不然这个冬天就只能喝西北风了。那些官兵根本不讲道理,说扣就扣,简直比强盗还要霸道。”
一直从旁沉默的李顺听了两兄弟的话,也补充道:“赵大哥是我们当中出资最多的,所以也不能怪他生气,这事要是换了你们,你们能忍气吞声吗?”
狄冬青还未开口,衙差倒先插话:“你可还记得,那位当官的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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