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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带着千钧的分量,一颗一颗地敲在青年的心上。
两人沉默了许久,狄冬青终于开口道:“没什么,师父,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家去吧。”
卢正秋不禁一怔。
他早已习惯了寄人篱下,四处漂泊,一处陌生的府邸,哪里算得上是家呢?
然而冬青却牵着他的手腕,走在他的前面,迫不及待地回到属于他们的院子。仿佛在用急促的脚步声宣告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第126章渊冰三尺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130
(六)
姒玉桐一行人披荆斩棘、马不停蹄地赶到江渝,却不意间迎来几日空闲,因为柏侯爷并不在府中。
他去了都城安邑。
年关刚过,柏侯爷便接到朝廷诏书,应诏入都商讨赋税事宜。本来这一类事可以交由下属代办,但柏侯爷还是亲自前往,为的是极力争取。
江渝的百姓日子虽然安稳,却并不轻松,朝廷的赋税愈年加重,各类明目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令农人工匠的劳作所得化为乌有。不仅如此,诏书之中还要增派军役,摆明是为削减当地藩军,制约柏家的实力。
这些年柏侯爷流落片隅,早已习惯被朝廷冷落,然而为了回报建帝当年的器重,仍旧一忍再忍。如今朝纲被禹昌王党羽把持,都城局势一片混沌,他选择亲自前往,也报了探明时局的心思。
从江渝到安邑,一路上翻山越岭,风雪交加,柏侯爷已年过六旬,陪同他的柏夫人亦已不算年轻,两人素来生活简朴,随行没有带太多仆佣,路途之严峻可想而知。
姒玉桐赶到江渝时,柏侯爷的书信刚刚送到家,信中说他在返程途中被一场风雪阻住了去路,不得不耽搁几日。姒玉桐别无他法,只能静心等待。
她此刻的身份并非平安郡主,而是死里逃生的皇子。
为了不使乔装暴露,她必须处处留心,事事谨慎。
虽然过往有过丰富的经验,但乔装乞丐乔装皇子毕竟相差良多,前者终日无人问津,后者却时时引人注目,若想假借皇子的身份说服柏侯爷为自己效力,在尘埃落定之前,决不能露出破绽。
万幸的是,碍于他的身份,柏家为她准备了单独的寝院,下人也对他礼敬有加,并不会轻易叨扰,为她留出许多准备的时间。
翌日清晨,她起了大早,打扮停当过后,刚一推开门扉,便看到院门口候着一个身影。
身影是陌生的,但陌生的轮廓中却又含着熟悉的影子,很久以前,也曾有一个男孩常常等候在她的寝殿门边,不论风雨,总是站得端端正正。
九年过去了,柏云峰已生得比从前更加挺拔,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分明,颧骨突出,鼻梁高耸,双眸深陷在眼窝里。
可他站姿却与过去别无二致,仍旧端正,笔直,一丝不苟。
他的手中提着一只篮子。
他听见院中的脚步声,眼前一亮,喜道:“大哥。”
姒玉桐迎上前去,与他寒暄问候,指着他手中的篮子:“这是?”
“噢,我怕府上的饭食不合你的口味,早上特地叫掌勺烧了你爱吃的东西,给你送过来。”
“让你心了,”姒玉桐在他肩上轻拍,而后侧身一让,“既然如此,就一起来吃吧。”
柏云峰点头应过,与她一起步入房中,围坐在桌边,将篮子打开。
篮子里摆着几只雪白饱满的包子,正溢出喷香的油脂味。
柏云峰道:“我记得大哥以前喜欢吃肉馅儿,所以特地叫掌勺加了肉和厚油,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姒玉桐捏起一只包子,闻到那股油腻的味道,表面上笑脸相迎,心中暗暗叫苦。
她的大哥口味一向很重,尤其喜好吃肉,就连御膳房都时时感到头疼,害怕皇子的膳食之中油脂太多,影响健康。
然而,大哥爱吃的东西,她一概谢敬不敏。
她没想到自己乔装行骗的生涯刚刚开始,便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形势所迫,她只能学着当年大哥的神态,张开嘴咬下一大口,豪迈地咀嚼,豪迈地咽下,而后豪迈地夸赞道:“嗯,味道妙极。”
柏云峰面露喜色道:“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姒玉桐让道:“来,你也快些吃吧。”
柏云峰没有动那些包子,而是把盛放包子的隔屉取下,露出篮子下层。
下层的景象大相径庭,几枚浑圆的糕团整齐地摆在其中,表面呈半透明,被晶莹的糖粉裹着,好似雪地里打过滚的兔子。
柏云峰捏起一只糕团,放进嘴里。
姒玉桐道:“我记得这是……”
柏云峰道:“嗯,这是玉桐喜欢吃的,她从前总是哄着我吃,我还嫌甜……后来我也喜欢上了这个味道,就让掌勺做给我,逼着他尝试了许多菜谱,可真是为难他了。”
姒玉桐盯着那些糕团,脑海中不禁勾勒出糖皮在口中化开的味道。
明明只是简单的食物,竟令她感到难以抗拒。
柏云峰将盒子推到她的面前,问道:“大哥,你也要尝尝吗?”
“嗯,”姒玉桐绷着脸,点头道,“其实我也许多年没有吃过了。”
她捏起一只,保持矜持,缓缓放入口中。
糯米皮裹着糖粉在口中漾开,沁甜的滋味钻入唇舌,几乎令她淌出泪来。
面貌可以改换,舌头却不会说谎,她的舌尖已被这一颗小小的糕团征服,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诚实地雀跃着,躁动着。
她将目光投向对面的人,心中的惊诧更深了一份。
令她惊诧的不仅是美味,还有异常熟悉的味道。这糕团与她童年记忆中的点心如出一辙,口感绵软,味道纯正,就连薄厚和软硬都别无二致。
御膳房的厨师绝非等闲之辈,做出的糕团的种类繁多,若非有心为之,实在很难还原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但柏云峰做到了。
昔日的男孩已经长大成人,却仍记挂着当初的旧事。
旧事借助食物搭筑的桥梁,重新浮上她的脑海。
有一次时逢节庆,他与大哥、柏家兄弟一起,在夜里偷偷溜出宫外,到外面的街市上玩耍。
四人在车水马龙之中徜徉,放纵平日里压抑的玩性,尽情品尝摊贩售卖的食物,结果不甚吃坏了肚子。
第二天,皇祖父将四人唤道坐前,严厉训斥。
四人都埋着头,垂着眼,直到柏云峰抢先一步站出来。他主动领罪认罚,承认昨晚的行动是自己的主意,与旁人无关。
建帝对孙女宠爱有加,哪里有惩罚她的意思,所谓训斥,也无非是长辈做做样子。所以,当他瞧见柏云峰为姒玉桐顶罪,心中非但不怒,反倒欢喜。
他的考量,也是姒玉桐在贺诞的前夕,从他口中听来的。
贺诞当日,柏云峰也如平时一般等待她,与平日不同的是,他等在宽敞的、洒满鲜花的石板路尽头,在万民的恭贺声中,为她带上玉冠。
那一刻是极短暂的,比糕团划过喉咙的速度还要快。
可那一刻的记忆,却像是残留在唇齿间的余味,长久地萦绕在她的心头。
她点头称赞道:“府上的厨子真是好手艺,勾起我许多回忆。”
这句话用姒玉京的声线说出,却含着姒玉桐的真意。
第127章渊冰三尺(七)
两人正品尝糕团的功夫,第三个人走进了院子。
准确地说,是一团五颜六色的布匹挪进了院子,布匹下方隐约露出两只脚,小心翼翼地迈着碎步,隐约能看出是个人。
这人的上半身被团簇的布匹遮住,脸更是藏得严严实实,看不着半点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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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柏云峰立刻认出其人,高声唤道:“秀川,你来得正好。”
许是他的吼声太扎实,柏秀川脚底一滑,连带着偌大的布团一起晃了晃,扑倒在地。
布团瘫散在地上,人砸进布团里。
柏秀川原就比柏云峰瘦小一圈,好似燕子一头扎进鸟窝,脸在布团上压出一块凹口。
姒玉桐强忍住没有笑出声,走到近处将他搀扶起:“秀川啊,看来这平地摔的独门功夫,你一直没有忘记。”
柏秀川刚刚从踉跄中站稳脚跟,便慌慌张张地蹲下去,一面归拢地上的狼藉,一面道:“给殿下……大哥准备的衣服,叫我弄脏了,这可如何是好。”
姒玉桐宽慰他道:“这院子打扫得如此干净,弄不脏的。”说完也蹲下来帮他整理,“这些都是给我的?”
“当、当然。”柏秀川偏过头用力点了点。
三人一齐把衣服归拢起来,抱回房间,在床边搁下,柏秀川的脸颊涨得已经彤红,鼻翼随着喘气的动作轻轻翕动,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羞愧。
姒玉桐在他肩上轻拍:“辛苦你了,这些都是你挑选的吗?”
“是、是我……”柏秀川的头仍低垂着,不敢直视对方。
姒玉桐随便提起一件鲜红的锦袍,一面端详,一面道:“如此华贵的衣服,会不会太招摇了?”
“不招摇的也有。”柏秀川俯身一通翻弄,翻出几件纠葛在一起的布衣,有素雅的白衫、有水蓝的长褂,推到对方面前,“你尽管捡喜欢的。”
姒玉桐没有挑捡,反倒停下手中的动作,视线轮流望向兄弟两人。
一大清早,两人都没有闲着,一个为她送来饭食,另一个送来衣物,盛情毋庸置疑。
阔别九载,本来她对重逢还有诸多担忧,但此时此刻,她的心头却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
她的视线越过柏秀川的肩膀,瞧见桌上的肉包子,眼前一亮,拿起一只塞给他:“你一定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我不能抢殿……大哥的饭。”柏秀川连连摆手。
姒玉桐笑道:“大哥已经吃饱了,你趁热尝尝吧。”
柏秀川终于没有推脱,接过包子咬了一口。
姒玉桐心下一阵轻松这位旧时的小弟不仅为她送来衣服,还解决了她吃不下的东西,实在是雪中送炭。
柏秀川的两腮鼓起,一面咀嚼,一面露出笑意。
他的容貌没有大哥那般俊朗,还带着几分稚气,笑起来的时候,颊上挤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姒玉桐问道:“怎地笑得如此开心,喜欢吃吗?”
“没有,”柏秀川摇头道:“只是这些年我时常会想,大哥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如今终于见到了。”
姒玉桐道:“可惜我生得没有云峰那般挺拔,怕是让你们失望了。”
柏云峰立刻摇头道:“哪里的话,只是因为大哥受了太多苦,只恨我不能分担。”
话毕,三人一起陷入沉默,各自露出黯容。
昔日的兄弟相逢不过一日,除了寒暄之外,还未曾谈及国事。
此刻的他们已不是乳臭未干的孩童,而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对于时局,他们都有一分考量。
姒玉桐道:“我受的苦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至少我看遍了禹国的样子。”
柏云峰严肃道:“禹国现在是什么样子?”
姒玉桐长叹一声:“曾经的禹国,皇天后土,安泰富饶,如今的禹国,却只能用‘衰颓’两字形容。”
衰,是因为前有北伐,后有禁武,大量国力消耗在攘外安内的斗争中,流民四处游窜,百姓不得安宁。
颓,是因建帝的身体每况愈下,神更是一蹶不振,终于沉湎于修道长生之术,导致政事落入太子长兄禹昌王之手,后者的昏碌举动,加剧了禹国的颓败。
姒玉桐徐徐说完,最后道:“也只有你们还在孜孜不倦地操练兵士,关慰民生了。”
柏云峰道:“柏家世代为皇氏效力,就算一时失势,也绝不会忘记祖训。”
柏秀川也跟着点头,顿了片刻,又道:“若是轮到大哥管天下,哪里还会有如今的祸乱。”
柏云峰一惊,立刻喝止他道:“秀川,莫要失言!”
柏秀川肩膀一缩,低声道:“大哥不算……不算是外人,再说,既然他安然无恙,皇城里的位置,本来就该是他的。”
他怀着胆怯说完了这番话,随后便抿紧嘴唇,像是在与看不见的敌人较劲似的,磕磕绊绊的声音之中透着难以撼动的坚决。
姒玉桐听在耳中,心下大为宽慰,这正是她所期许的景象。
她反倒不再着急,只是轻抚柏秀川的肩膀,宽慰他道:“你方才的话不假,但也的确非同小可,我们还是等待侯爷归来再做定夺吧。”
柏云峰也从旁附和道:“是啊,爹娘回来之前,不妨让大哥好好休息几日。”
姒玉桐道:“这倒不必,我还年轻得很,比起休息,更想与你们多多相聚。”
柏云峰眼前一亮,道:“其实这几日城中在举办迎春祭,虽说排场比不上安邑,但也是我们江渝每年一度的大事了,大哥想不想去游玩一番?”
她微微惊讶,曾经的百里华灯、歌舞笙箫渐次浮上心头,化作几分隐隐约约的期许。
柏云峰说完便望着她,一如往昔般,耐心地等候她的答案。
四目相对,她竟感到一阵心驰神漾。
她也是女子,也有着花前月下的憧憬,而佳人就在眼前,容颜已换,心意未改,令她如何能够不动心。
姒玉桐一定不会拒绝柏云峰的提议。
然而,姒玉京却摇头道:“游玩还是罢了,其实我有一处想去。”
柏云峰道:“大哥尽管吩咐。”
她答道:“带我去你们练兵的校场看一看吧。”
第128章渊冰三尺(八)
迎春祭。
这是江渝城独有的祭典,历史只有短短九年。九年前,柏侯爷入驻江渝,发现当地百姓不仅穷困,而且缺乏生机,城中一片暮气沉沉。于是他便想了个法子,联合城中的商号,在每年冬末春初举办集市。这个节日受到当地人的欢迎,并且逐年沿袭下来。
梁州一带地广人稀,城中的街市大都宽敞空旷,到了节日,道路上突然聚集了许多商贩和游人,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师徒两人并不清楚当地的习俗,刚一来到街市上,便被泱泱人群淹没。
两人在小村落里躲了九年,自然没有经历过如此喧嚣气派的场面。而上一次在岳阳城郊遇到放河灯的队伍,竟然是魔教从中作假,令狄冬青一直耿耿于怀。
卢正秋看出他的疑虑,抬手在他肩上一拍,而后问道:“你听到那边的曲子了吗?”
狄冬青顺着师父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群身披艳袍的男男女女正吹奏唢呐,敲击锣鼓,奏出的乐声粗犷,不拘小节,旋律行至高处,时时破音,听上去实在有些刺耳。
卢正秋接着道:“这小曲一路都在走调,想来一定是真的了。”
狄冬青先是一怔,随后便扬起嘴角,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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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眉头也舒展开,露出笑意。
他对身边人道:“师父,我们不如去逛一逛吧。”
既来之,则安之。
迎春祭不愧是柏侯爷的得意之作,不仅鼓乐震天,人声鼎沸,就连沿街的摊贩上售卖的商货,都是别处少有的。
梁州盛产琉璃,集市上最为抢眼的便是琉璃制作的玩具和工艺品。
有五的琉璃小鸡,在圆盘上站成一圈,用一根细绳拴在一起。圆盘中央有一只空洞,绳子用吊坠拉着,垂进孔洞内,向钟摆似的摇晃,圆盘上的小鸡被牵动,轮流俯身啄米,憨态可掬。
有巧的走马灯,数只琉璃扇面排列再一起,风一吹便兀自旋转,发出清亮的哨响,像是有人在灯笼里藏了一只鸟儿似的。
类似的巧器物还有许多,琳琅满目,引得过路的孩童纷纷驻足围观,商贩们也热情高涨,不遗余力地鼓吹,逼迫父母们慷慨解囊。
狄冬青虽然不属于二者,但也按捺不住好奇,凑到近处,饶有兴致地观看。
卢正秋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随着他四处停留,也不催促。
年长者对祭典并没有太高的兴致,只是乐于看到徒弟脸上露出笑容。
有一种笑容,需要从年轻人的天性中汲取,凭自己是无法给予的。
既然无法给予,便应从旁守候,这是身为人师的义务。
所以,卢正秋一直跟在冬青身边,视线漫无目的地飘着,直到一个落单的孩子晃入他的视野。
那孩子只有五六岁模样,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口角也不太利索,正高高仰着头,琉璃似的大眼睛望向一名商贩。
商贩俯下身,举着一只走马灯,笑眯眯道:“这里面藏了一只小雀,所以才会叫。”
“哇,我想买小雀!”小孩两眼发光,忙不迭地抬起一双手,把手里的碎银递到商贩眼前。
商贩的眼睛转了一圈,忽然敛去笑容,摇头道:“小兄弟,我这鸟儿很名贵的,你这点银子恐怕不够啊。”
小孩一惊,急道:“那、那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办法,”商贩的视线自他身上扫过,不紧不慢道:“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儿上,我可以跟你换。”
“换?”
“是啊,你把脖子上的玉佩送给我,我就把小鸟送给你,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一举两得,怎样?”
“我……我……”小孩的眉头皱成一团,肉乎乎的小手摸着颈上的玉坠。
商贩见他犹豫不决,从旁撺掇道:“小兄弟,你仔细想想,玉坠是死的,鸟却是活的,你跟我换,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啊。”
小孩的目光仍牢牢地盯着转动不止的琉璃,双手抬到脑后,试图解开颈上的细线。
他的手被另一双手轻轻盖住了。
卢正秋阻止他的动作,而后转向商贩,道:“鸟当然是活的更珍贵,可惜,你这只鸟却是假的。”
商贩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将锐利的视线投向对面的人。
卢正秋不为所动,只是将手搭在小孩的肩上,道:“小兄弟,你想一想,若是一只鸟儿不吃不喝,终日被关在笼子里鸣叫,岂不是很可怜吗。”
小孩仰着头望向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卢正秋接着说:“你再想想,若是一只可怜的鸟儿,怎么会唱得如此动听呢?”
小孩睁大了眼睛,再次向商贩的手,然而神色之中却没有了方才的渴求。
缤纷的琉璃好像突然褪去了颜色,小孩将嘴一撇,道:“哼,我不买了!”
商贩急了,毫不客气地指着卢正秋的鼻子:“我跟这位客人谈生意,你算什么东西?”
卢正秋神色如常,徐徐道:“我是什么东西不重要,我只知道,但凡是个东西,都不会哄骗小孩子的钱。”
“你……”商贩一时语塞,只能瞪着他跺脚。
两人的语声吸引了周遭人群的注意力。在诸多目光的拷问下,商贩的脸皮再也挂不住,卷起货摊,骂骂咧咧地走了。
只剩下五六岁的孩童还留在原地,呆然地攥着一把碎银,泫然欲泣。
卢正秋在他面前蹲下,指着不远处的垂柳,道:“小兄弟,你看那树梢上。”
树梢上站着一只灰背的麻雀,时不时地转动脑袋,开阖尖喙,发出阵阵啼鸣,声音犹如短笛般清亮。
它像是在给自己的乐声伴舞,从一处枝头跳上另一处,早春的柳枝尚未抽芽,枯枝是土灰色的,像是卷着草席沉眠似的。
但雀儿一跳上去,枯枝便立刻活了,在摇动的阴翕中焕发出光。
树动,影动,与街市上的川流汇在一起,像是整个春天都被唤醒了。
小孩看得入了迷,眼中再度洋溢出光。
卢正秋也望着鸟儿,半是自言自语道:“越是喜欢什么,越是不能将它束缚,天高任鸟飞,会飞的鸟儿才会快乐。”
小孩偏过头,用懵懂的神色看向他。
卢正秋在小孩的头上揉了揉,重新站起身,这时,他听到一串熟悉的脚步声。
他的徒弟越过人群,好像急于归巢的鸟儿一般,快步向他走来。
第129章渊冰三尺(九)
卢正秋的视线越过人群,定格在冬青的身上。
从小到大,他便常常看着冬青从远处走向自己,他的徒弟从孩童变成青年,身形越长越高,脚步越迈越大,起初要在人群中钻挤,慌慌张张地避开大人的行路。如今,却已走得步履平坦,从容不迫了。
九年对于一个成人或许很短,对于一个孩子却足够漫长,抛却不知人事的幼年,这些时光足以填满一个年轻的生命。
青年就这样跨过漫长的距离,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走来。
青年的年龄不断增长,样貌也渐渐改变,唯独不变的是走来时的神色。
目光相触时的喜悦,距离拉近时的迫切,以及最终停驻毗畔时的满足。
正是因为这神色未曾更改,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不论过去多久,这人都会一如既往地回到自己身边。
在他发呆的时候,狄冬青的五指已落在他的腕上:“师父,可算找到你了,方才差点就和你走散。”
他怔了一下,道:“放心吧,我一直看着你呢。”
狄冬青缓缓松开手,露出微笑,这时,他听到脚边传来一个软儒的声音:“师父。”
那声音模仿自己的语气,却模仿得全然不像,听起来瓮声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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