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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左都尉将视线转向背后,不知何时起,外城的攻势也停下来。叛军将一个读书人围在正中,那人从容不迫地捻着扇子,往城墙对面指去:“你们都瞧清楚,我可没骗你们吧,方才柏少爷牺牲自己,是救了我们一命啊!”
有人质问道:“蛮族是从哪里来的?”
读书人的扇柄在手心敲动:“还不明白吗,是魔教,是魔教在兴风作浪啊!”
左都尉识得此人,他正是长风阁阁主梁逍,行事我行我素,待人慵懒无礼,没想到竟有如此胆识。
姒玉桐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浮起欣慰之神色。
她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而后沿着柏云峰走过的路,攀上兵塔最高处,执起插在门楼上的战旗,在风中挥舞,引得城下叛军纷纷驻足抬头。
“两军听我号令,即刻止战,一同驻守城墙。”
“魔教招致祸乱,家国危在旦夕,唯有团结一致,才能保卫安邑城中的黎民百姓。”
建帝驾崩,昌王不知所踪,唯有昔日的平安郡主还留在大军中,留在岌岌可危的古都前,与万民共进同退。
她的声线虽细,口吻却铿锵有力,使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话。
城下所谓叛军,也曾是江湖中的有识之士,此时此刻,他们如梦初醒,终于回想起昔日的侠义之道。
守军将兵塔和城楼的大门敞开,将义军迎至城墙上,双方比肩共战,将魔教招出的蛮族团团围住。
蛮兵犹在擂门,大地犹在震颤,但低沉的声响却并不那么使人恐惧了。
阴谋诡计,决不能摇撼这家国天下。
魑魅魍魉,决不能颠覆这万里山河。
奠定这山河的基石从来不是百尺高阁,更不是千里长城,而是人。有人奋起,有人流血,有人跨过生死,以身为帜,擎起一团火,如此,家国便有了生机,有了希望。
姒玉桐注视着纷飞的战火。
在昭阳殿的下方,黯淡无光的阴影中,地面仿佛隐约裂开一个空洞,在濒临坍塌的楼阁下方渐渐生长,好似一只看不见的手掘走了坚实的土壤。
相隔太远,她实在看不真切,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
冬青,秀川,你们一定要平安。
第205章镇国重器(一)
柏秀川不敢睁开眼睛。
他正被别人扛在肩膀上,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两个人的足音次第响起,在甬道中激出连绵的回音,如涟漪一般荡开。
他素来胆小怕黑,更讨厌阴湿闭塞的地底,他的手早已变得冰凉,头皮阵阵发麻,脑袋又晕又胀,分辨不出自己走了多远,前方的路好似永远没有尽头,明明是白昼时分,眼睑上却一片晦暗,只有幽蓝色的光隐约透进眼缝,随着前进的脚步,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大约是沿着甬道两侧的墙壁排列开来,向前递进。
他知道那并不是火,而是玄晶石透出的微光,幼时他曾在建帝的寝殿中见过这种珍贵的矿石,只有小小一块,雕琢成翩翩游龙的形状,巧夺天工。但此刻,夹道作灯的玄晶石显然数量众多,被肆意取用,好似永不枯竭似的。
这里是皇城,就算汇聚天下至宝,也不足为奇。
但甬道却是空荡荡的,又黑又冷,头顶上方不住有灰尘落下,是地面震颤的结果。千军万马踏出连绵不绝的声响,透过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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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泥土渗入地底。
连天光都透不进的地方,却依旧逃不过战火的荼毒。
此时此刻,姒玉桐一定也在乱军之中。
想到此处,他手心的温度便暖了些,勇气从他看不见的地方涌出,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将他包裹,驱散刺骨的严寒。
勇气一直是他生命中缺乏的物事。
昨晚也是一个阴冷的夜晚,他独自潜入东宫,守卫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扫过,几乎使他吓破了胆,背后阵阵冒冷汗,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摸到姒玉桐的寝殿,如何偷偷翻进窗户。
他之所以铤而走险,是缘于狄冬青的提醒。
半个时辰前,在月亮刚刚升入中天,他也刚刚接到军令,柏府的府兵全数并入禹昌军之中,听候的柏云峰调遣,共同担任明日大祭的守卫之责。
而兄长留给他的口讯却是入宫照顾母亲。
他不愿离开兵营,但也不敢违背兄长的命令,正在犹豫之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借着月色潜进他的营帐。
是狄冬青。
狄冬青匆匆地警告他,姒玉桐在皇宫中遭遇了危险。
“你的兄长对你说了谎,你要去救阿桐。”
此时此刻,他才第一次知晓,原来他一直以来追随的对象并非皇子姒玉京,而是太子的次女,曾经的平安郡主。在他童年的记忆中濡濡唤作“阿桐姐”的窈窕女子。
他脸的神色一定分外苍白,因为狄冬青立刻转了脸,带着忧心忡忡的神色,轻拍他的肩膀:“这个消息委实不易接受,你若是不愿与你的大哥为敌,便由我再想想办法。”
他在狄冬青的眼中看出几分怜悯皇城森森,凶险异常,而他只是个不成器的柏家二少,就连荒郊野外莫须有的“冤鬼”都能将他吓得面色苍白,魂不守舍,他如何能够担当救人的重任呢。
“我要去。”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挺直肩背,从口中吐出三个毅然决然的字眼。
狄冬青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宫中形势凶险,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你要考虑清楚。”
“我明白,我还是要去。”
与长生殿的巍峨冷峻不同,东宫太子府的冷清之中透着几分煦意,或许因为这里曾是他熟悉的地方,一草一木中,都宿有诸多回忆,兀自陈酿在心底,模糊而温柔。
姒玉桐在寝殿中沉睡,屋旁的白花槐透出阵阵清香。
她睡得很沉,是饮下的茶汤含有安神药草的结果,狄冬青早就料到如此结果,特地留下醒神的药剂。
在柏秀川的服侍下,她终于从长梦中苏醒。
她瞧见来人的脸,先是一惊,随后便露出怅惘的神色。
她如此聪慧,又怎会不懂。
“我断然没有想到,云峰竟会背叛我。”
柏秀川欲言又止,他向来不擅长言辞,只恨自己的嘴太笨拙,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拼凑不出。
姒玉桐起身踱到窗边,寝殿门窗紧闭,她却向着合拢的窗扉微微抬头,像是在眺望看不见的天空似的。
雪白的脖颈纤细而颀长,长发披散在肩上,略显凌乱,将肩膀衬得更加窄瘦。
柏秀川怔怔地望着窗边的侧影,他第一次发觉,原来那个身披戎装领兵征战、乃至单枪匹马击溃敌将的“皇子”,原来只是个普通的女子。
他的鼻子一酸,不由得低下头道:“阿桐姐,对不住……”
姒玉桐的目光转向他,柔声道:“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自咎,况且你舍身救我,我应当感激你才是。”
“但柏家仍旧辜负了你。”
姒玉桐一怔,随后轻叹道:“或许你的兄长是对的。”
柏秀川惊讶地抬起头。
“我一介女流,如何能够与昌王分庭抗礼,空有一腔热忱,却无致胜的谋略,你的兄长也不过是为了保护我,才出此下策。”
“不,兄长他、他做错了!”
柏秀川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姒玉桐的眼睛睁大了,眼底浮起惊色。
柏秀川道:“阿桐姐你从小就不服输,不论习武还是读书,处处都争为人先,就连皇兄也不一定能赢过你。”
姒玉桐摇摇头:“小时候是小时候,人越是长大,便越是身不由己。”
柏秀川道:“在我眼中并无不同。”
“秀川,你……”
姒玉桐的肩膀微微挣动,像是被他的手指箍得难受。柏秀川猛然惊觉自己的动作太过粗鲁,立刻向后退了一步,紧张地攥起拳头,贴在身侧。
他的心口突突直跳,跳动声几乎要将嗓子挤破,指尖不住颤抖,嘴唇也不大听使唤。
但他还是抬着头,直视着对面人的双眸,一字一句道:“禹国需要明君,阿桐姐比昌王合适得多。”
“明君”
姒玉桐愣住了。
女子为君,在这个国度从未有过先例。
柏秀川道:“可惜我不是当将军的好材料,不过,我愿为阿桐姐鞠躬尽瘁,披荆斩棘,誓死追随。”
他在这名女子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在昆吾殿,他也曾在金戈面前宣誓效忠,但那时他面对的是虚假的影子,此刻,他眼中映出的却是一个真正的、不加掩饰的人。
姒玉桐的神色已然恢复往昔的冷静,皱眉道:“我若逃走,一定很快就会败露,唯恐途中生变。”
柏秀川道:“让我替你留下来。”
姒玉桐又是一怔。
“你用易容的办法,将我打扮成你的模样,替你留下来。反正我从小就被人说像女孩子,凭借你的易容术,一定不会败露。”
姒玉桐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冒这等危险,你年纪尚轻……”
柏秀川却打断道:“阿桐姐,你曾问过我有什么愿望。”
“嗯?”姒玉桐困惑地望着他。
他缓缓抬起头,郑重道:“你若自由而活,我的愿望便已成真。”
他的头仍低低吹着,双手局促地贴在身侧,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清秀的面庞上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两颊各自生出一只酒窝,干净又好看。
昔日憧憬的倩影,昔日播下的情愫,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好似院子里的白洋槐,历久弥新,终于长成参天大树,蓬勃地伸向天际。
他是胆小鬼,半生都埋在深灰的土壤中,见不得天日,唯有一颗赤子之心,为她破土而出。
第206章镇国重器(二)
长长的甬道终于到了尽头。
甬道本来低而狭窄,却在尽头处豁然开朗,与一间更大的房间相连。这里的穹顶比其他地方更高,地面也更宽广,形状好似一只倒锥,嵌进洞穴之中。
夏启渊与昌王一同步入房中,在靠近中央处停下,前者开口道:“对了,我听说老皇帝已经驾崩,这个消息是真的?”
禹昌王微微一怔,点头道:“君国大事,岂容有假,太医已下了诊书,家父这次真的解脱了吧。”
他的语气恭恭敬敬,神色却依旧冷峻如常。
夏启渊问道:“您好像并不太悲伤啊。”
昌王轻笑了一声,道:“生于帝王之家,如何能够奢求平凡百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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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伦之乐,骨肉疏离、亲子相残,本来就是皇宫中的常事。他已年迈体衰,头脑不清,我待他打理朝政多年,也算尽孝了吧,可是到头来,他的眼里仍旧没有我。”
夏启渊也叹了一声:“确实如此,不然他也不会将这里的秘密瞒着你,却只告诉信任的太子。”
太子的话题使他面色一沉,“我的确不知皇城地底还有这等幽秘的场所。不知夏先生可否提点一二。”
“这里是存放九鼎的地方。不是我打造的那些赝品,而是真正的镇国重器。”
心下不禁,禹昌王抬起头,望着头顶幽幽的空洞。
“为什么会造出假的,却将真正的藏在这里。”
夏启渊望着对面锦衣华袍的王爷,苍白的嘴角微微勾起:“说来话便长了,先神的话,有许多都是谎言。说多了便要亵渎先祖,昌王殿下当真想听。”
昌王道:“还请夏先生赐教。”
夏启渊沉默了片刻,道:“那我便实话实说,禹国的皇族姒氏,并不是真正的大禹后裔,神与人本不同源,自然是不能通过普通的方式结合的。”
昌王一怔:“既然如此,为何您还要将姒玉桐带到此处,难道不是因为只有皇族才能够打开密道的门吗?”
“能是能的,理由却没有那么冠冕堂皇,姒氏的先祖,不过是被先神指命镇守这座祭坛,保护九鼎的秘密罢了。”
昌王不禁露出惊色。
他举目环顾,只见周遭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图案,将禹国神州的名山大川,奇珍异物,悉数囊括其中,一直绵延到穹顶上方,虽然笔触繁缛,却呈现一种惊人的齐整。
只是,四壁上的玄晶石太过晦暗,平白浪了如此瑰丽磅礴的画卷。
他忽然想起,在整理建帝留下的陈旧账目时,他曾看过从青州边陲沿海征缴玄晶石的记录,那时,他以为珍贵的奇石只是老皇帝的玩物,交由能工巧匠雕琢成饰器,用来装点三宫六院。如今想来,玄晶石应当是为甬道中的照明而用,只是建帝日渐糊涂,不问朝政,大约也忘了这件事,所以地底的玄晶石一直没有更换,已经陈旧不堪,光芒才会如此黯淡。
君临天下的权位与荣耀,在这幽晦的光芒中,好像是一戳即破的谎言,使他的心底浮上一阵难以言喻的焦躁。
万幸的是,等待他的并非全无好消息。
头顶传来躁然的鼓动声,透过厚厚的泥土一直播往地底,此时此刻,息壤铸兵大约已经到了城下,而义军所效忠的“皇子”还在自己的肩上沉睡。
眼看多年的算谋步步成真,他的胸中终于感到几分充实,于是便转向夏启渊,道:“世人愚钝,才将谎言奉作圭臬,不知夏先生能否让我见识见识真正的神迹。”
夏启渊淡淡道:“好啊,我们已到了入口。”
“入口?”
“就是那里,”夏启渊抬手一指,“劳烦您将郡主放在上面。”
地面中央有一座凸起的石台,由白玉石雕刻而成的,和周遭土灰色的地面呈现鲜明的对照。
白玉石敦厚剔润,半透明的乳色石面上雕刻着数不清的纹样,好似有漫天氤氲缭绕期间,层叠翻滚,透着难以言喻的沧桑。即便是皇城中最古老的宫殿,在它的面前也不过是个婴孩。若将它编作书册,一定能够写出洋洋洒洒的千言万卷。
然而,它矗立的姿态却依旧稳固优雅,完美如初。
昌王走过去,将肩头的女子放在石台上,他刚刚弯下腰,便感到乳白色的石面上透出阵阵凉意,他的手指只是轻轻擦过,便感到一阵刺骨严寒,好似一条看不见的蛇咬住了指尖,滑腻的舌头舔舐肌肤,使人不寒而栗。
他立刻缩回手指,向后退开。姒玉桐的身体失了支撑,仰倒在石台上,后脑撞出一声闷响。
她的眉头皱起,嘴唇颤抖,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昌王看在眼里,背后感到一阵恶寒。
夏启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看,以身作匙,以血为祭,谁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后人呢?”
昌王不禁皱眉:“我至今仍然难以相信,天下间还有这等奇法。”
夏启渊冷冷一笑:“自然是有的,既然芸芸众生皆是由先神所塑,施之以术又有何难。只不过你们的先神早就辞别人世,将神迹也一并带走,只留下一些灵力的残渣,世人迫不及待地从中汲取,尊为武学之道,奉作圭臬,趋之若鹜。而真正的奥秘,却被诬蔑为蛮夷邪术,唯恐避之不及。唉,这世上的人,当真如殿下所说,愚蠢至极。”
昌王再一次将视线投向夏启渊,在奇迹般地起死回生之后,他的容貌已全然失去往昔的俊朗,鬓发斑白,骨节枯槁,好似幽沼中将死的树木。然而,他的姿态却依旧从容不迫,眼神中的心思也藏得更深,
昌王对他欠身道:“看来与您联手是正确之举。”
“昌王殿下英明,”夏启渊做了个谦让的手势,指尖对着石台上的女子:“快些动手吧。”
昌王从袖底取出一把冷刀。
那只是一把普通的短刀,朴素不加雕饰,可它的锋芒却比白玉石还要更寒冷。
因为它拿在行凶者的手里,即将伸向自己的亲族。
姒玉桐的身体瘫在冰冷的石台上,毫无抵抗之力,柔弱得好似深秋的残叶。
昌王不禁勾起嘴角。
身后传来夏启渊的催促声:“殿下,您该不会动了恻隐之心吧。”
“怎么会。”
他怎么会有悔意,他已谋害兄长,逼死父亲,与之相比,残杀自己的侄女实在算不上难事。
他低语道:“为了成就前无古人的大业,皇叔只能将你牺牲了。”
话毕,短刀划破姒玉桐的脖颈。
血丝从颈处滴落,渗入白玉色的纹路中,石台上的女子突然惊起,瘦弱的肩膀不住挣动,试图躲开他的刀刃。
他上前一步,身体的重量压至手臂,五指扼住那苍白的脖颈,将她按回石台上。
姒玉桐抬起双手,拼命扳动他的手腕,在剧烈的动作中,她的衣衫敞开,袖口落到肘处,露出一截手臂。
手臂虽然瘦弱,但骨节偏粗,外腕上脉络凸起,实在不像是女子的筋骨。
昌王一怔,不由得仔细观察她的脸庞,这才发觉她的脸上抹了一层细细的脂粉,小心地掩去了眉眼处明晰的棱角。
“你……你是假冒的!”他惊呼出声。
被他困在身下的人发出一声呻吟,毫无疑问是属于男人的声线。
一片幽晦的冷光中,禹昌王终于认出他的脸:“你是柏家的次子?!你竟敢欺瞒我!”
柏秀川睁开眼盯着他,可憎的声线从涂满脂粉的唇中泄出:“我、我不会让你伤害阿桐姐”
他瘦弱的身体裹在宽松的裙中,露出大半截腿根,鬓发凌乱,嘴唇翕动,颈子被掐得发红,那副形容,竟比娼妓还要不堪。
昌王怒不可遏,不仅因为柏秀川欺骗了自己,更因为他采用如此下劣的手段,而自己竟全然没有觉察。他的千秋大业,竟被一个丑角所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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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堂堂男子,沦落到如此丑态,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不如去死吧!”
他用一只手扼紧柏秀川的脖子,另一只手将短刀高高举起。
第207章镇国重器(三)
白玉石台冷似冰窟,柏秀川只觉得背后凭空生出一个洞穴,深不见底,不停吸噬将他身上的温度,使他愈发寒冷。
他的脖子被昌王扼得很紧,视线变得模糊,冻僵的手脚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在行凶者面前,他虚弱得好似待宰羔羊。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昌王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来,语气不耐烦:“你这等废物,还是受死的好。”
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生气,他的确是废物,不然为何死状都是这般可笑。
逐渐黯淡的视野中浮起一个淡影,带着记忆中柔软而富有朝气的笑容。足以融化坚冰,驱散严寒。倘若他的死能换得这人的生,让这笑容在世上驻留,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吧。
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并非完全一无是处。
他闭上眼睛,手臂无力地垂落。
昌王手中的利刃已落下,贴着他的脖子擦过,重重地凿在他身旁的石面上,发出“铛”的一声沉响。
他还活着。
利刃没有隔断他的脖子,当然不是因为昌王动了恻隐之心,而是因为外来的阻碍。
一枚石子从黑暗中飞驰而来,不偏不倚地打在昌王的手指骨节上,及时改变了落刀的轨迹。
昌王发出一声低吼,放开柏秀川的脖子,迅速向后退了一步。
他已觉察到那一记石子中的玄妙,石子飞行的速度极快,力道却又得极稳,才有了四两拨千斤的效用,倘若那不是石子,而是别的暗器,恐怕此时此刻,他的手掌已经被削掉半片。
掷出石子的人,不管是谁,身手绝不一般。
他眯起眼睛,实现在黑暗处扫过。
黑暗中渐渐浮起一串交叠的脚步声,声音如此之轻,方才他与夏启渊竟然没有一人察觉。
来者有三。
他率先看清了走在最前面的人影。那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单薄的粗布衫,褴褛堪比街边乞讨的流民,而他的一条手臂几乎挂满了血痂,伤势比乞丐还要困窘几分。
然而,他的神色却是一片从容,另一枚石块正夹在他完好的手指间,蓄势待发。
昌王盯着来人,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他主理朝政多年,大到宫中群臣百官,小到街头巷尾的隐者异士,凡是与他打过照面的人,他都留有几分记忆,但眼前这张脸却是全然陌生的,他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
他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发出讪笑,道:“我只是您麾下一个小小的官,想必昌王殿下是不会认得我的。”
昌王虽不认得他,但柏秀川却认得。
不仅认得,而且深深地记得。柏秀川的视线牢牢地贴在他的脸上,脸上的神色像是被点亮的灯烛,在黑暗幽闭的地底熠熠发光。
人只有在得偿所愿、欣喜若狂时,脸上才会发出这样的光。
柏秀川的确已被狂喜冲昏头脑,因为方才救他一命的人,正是他寻找九年无果的沈昭云。
沈昭云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纵然面容疲倦不堪,身上伤痕累累,眼底浮起皱纹,鬓发夹杂白丝,可嘴角那一抹从容的笑意却不曾改变分毫。
“沈先生”他从冰冷的石台上撑起身,“真的是沈先生吗”
“秀川,好久不见。”沈昭云冲他招手。
他像做梦似的,从冰冷的石台上抽身,脚底晃了晃,向沈昭云的迈开步子,起先走得小心翼翼,很快便加快步速,变成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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