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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交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夏素吱
“也没甚好看的。”方其文又难为情起来。
“不会。”盛之梧认真地说,“我觉得挺好的。平时,完全没有机会看到。”
他是真觉得很好。爷爷奶奶家虽然也在农村,但由于他父亲的干涉,破旧的老屋早已一遍一遍地被翻新成与别墅无异,人还是那些人,村还是那个村,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了。
盛之梧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抬头看那个夜晚能看到星星的天窗。
方其文不确定地建议:“走叭?再往里走还有个池塘,好像很厉害。之前有个国外回来的人花了一百多万把池塘买下,说它很厉害。”
盛之梧看向他:“国外回来的人?”
“嗯?”
“如果是商人一百多万买了,那这池塘的实际价值肯定是一百万往上翻很多很多了。”
“所以说很厉害嘛。”
盛之梧看方其文完全没懂自己在暗示这笔买卖亏大了,反而为这个池塘具有更高的价值开心,颇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少年眼睛亮亮的,像夜晚天窗外的星星。
说是池塘其实池塘里早就没有水了,干涸池塘被密而狰狞的铁丝网围起,通向池塘的铁门上了三重锁,冰冷的铁丝在阳光下暖洋洋的村庄里显得格格不入。盛之梧通过铁丝网看不出这个小池子的名堂,只稍微想了一下池塘壁上的斑斓色是不是什么稀有宝石,空缺的地方是不是什么宝石已经被挖去。
方其文更是什么都看不出,他只是出于炫耀的小心思带盛之梧来这,炫耀他们村还是有值得惊叹的东西。这种心思幼稚又明显,所以盛之梧还是捧场地夸赞了一番,方其文乐得咧嘴。
又逛了一会儿两人才回家,方其文准备把中午剩下的胡萝卜炒了,坚持不用盛之梧帮忙。盛之梧就待在院子里看一只鸡用沙子清洗羽毛,听见电瓶车声时回了头。
方继庆和祝铃秀果然回来得很早,在这大冬天天还透亮时就到了家。祝铃秀看到院里的人异常热情地迎上去,招呼着:“盛老板!”
盛之梧一愣,愣完明白过来这是在叫自己。方其文听了祝铃秀这一声喊,从厨房的偏门探出个脑袋来,想和她说一声别唬着人噢,想了想又实在说不出口,便只叫了声“阿妈”又钻回厨房。
盛之梧看那毛绒绒的脑袋消失,笑着转过身和祝铃秀打招呼:“您好,太客气了。我不是什么老板,叫我小盛就行。”
祝铃秀“哎”了一声,一时拿不准该接着叫“盛老板”还是“小盛”。面对陌生人的局促感慢慢浮上来,她指着方继庆,语气夸张地说:“我本来想今天不去做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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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那位说我们在家你反而不自在嘞!就只留了文文在家,盛……小盛不要见怪哈。”
这份心挺细,但被直白地说出来多少有点奇怪。方继庆大概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停好电瓶车大步走来:“你好,我是方其文的父亲,方继庆。”
方继庆与盛之梧握手前摘下了手套,手还特地在棉裤上蹭了蹭。社交场上很久没有这样细心的对待了,盛之梧颇有些感动。
晚饭吃得和睦。方其文把很多菜二次加工了一番,色香味重新上了一个等级。盛之梧入乡随俗地叫方继庆方大哥,叫祝铃秀大嫂,祝铃秀不断招呼着这个新认的小叔子多吃菜,只是招呼期间不可避地谈论到了那笔慷慨的馈赠。
盛之梧不太想谈,他觉得那是时喻苏教唆下的一个错误,就拿话避开了。可祝铃秀孜孜不倦,说第四遍感谢的时候,方其文的饭碗重重地砸在了桌上。
祝铃秀的话被硬生生截断,方继庆不咸不淡地瞟了方其文一眼继续吃饭,方其文瘪着嘴,模样很难为情地说:“没拿稳。”
盛之梧看他眼角有些红,想大概不是真的没拿稳碗,自己到底还是伤着了人,可看祝铃秀的态度又觉得这事说不清,只好总结似的把这它翻篇:“该是我感谢你们雪中送炭两回,钱什么的是小事,提多了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盛之梧说得真诚,祝铃秀连忙应了两声。方其文看阿妈殷勤而局促,心里各种滋味搅得难以言说。他一直记得村长传达盛之梧当时说不知道他们一家人乐不乐意这钱、会不会冒犯,虽然现在依然不太理解,但他想,如字面意思,他们是可以觉得被冒犯、可以生气的。
钱要么不,了也绝对不该是阿妈这样,过分的感激。
方其文很难过,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心里谴责了阿妈。继秘密、出格之后,又多了一个,对亲人的谴责。
饭后坐了会儿,阿妈让方其文送盛之梧去乘车,方其文有些犹豫。天完全地黑了,他想送盛之梧,可水也完全地又凉了,他不想阿妈洗碗阿妈是不会等他回来再洗的。
方其文最终还是选择了洗碗,由方继庆去送盛之梧。祝铃秀客气地说了很多句“有空来玩哩”,等到盛之梧真的要随方继庆走出院子时,方其文没忍住也喊了一句:“下次,下次再来!”
火车在不远处隆隆驶过,盛之梧回头,看着方其文笑了。他开口说了什么,尽数消失在隆隆声里,像最初盛之梧想看清方其文时,被树遮了目光。
07
嘘:宋祺佑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我弟了?
猪:?
嘘:个黄鼠狼不安好心,今年要来我家过年。
猪:你干嘛要骂自己是鸡呢?
嘘:妈的盛之梧,我迟早干不死你。
球:我……我不是爸妈被邀请去法国作报告吗?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的大宝贝儿一个人孤苦伶仃过年?
猪:我靠,祺佑,你风格变了。
球:啊?这种风格也不合适吗?
前几天下了很大的雪,新闻报道不知疲倦地重复着“百年一遇”。腊月也二十好几了,盛之梧公司索性放假到年后,比起其他单位是自由了很多,可比起时喻苏和宋祺佑,盛之梧依然是假期最短的。
想到这儿,好不容易放假的盛之梧便不怎么愿理那两人,在微信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嘘:之梧,你看,祺佑嫁到我家来就可以来我家过年了,你反省一下。
球:什么?
猪:我娶你?
嘘:滚。
猪:我娶你弟?
球:滚。
猪:祺佑啊
嘘:哥哥们是为你着想,找个合适的人,过年也有个地方去。
盛之梧爷爷奶奶家有迷信,在外的成年了的小辈过年只能在腊月二十八及以后回家。虽然老人家嘴上说着无所谓,但盛之梧还是顺着这迷信,大二后每年都赶二十八凌晨的飞机,上午到家。
更麻烦的是,盛峰每年除夕也会回老家,盛之梧不想见盛峰,又不可能让爷爷奶奶不见他们的亲儿子,所以二八刚到,三十一早又会离开。万家灯火团圆,他总是一个人过除夕。
嘘:要不你也来我们家过年,我家喜欢热闹。
知道时喻苏是好意,也知道时喻苏的好意在外人眼里是多么难得,可盛之梧并不想在年三十晚上看时父时母恩恩爱爱,他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猪:真是,嗦啊。
猪:其实我应该有地方去。
猪:你的小宝贝儿不会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球:这种风格不是不合适吗?
嘘:?有情况
猪:没有。
嘘:不会又是那个小朋友家吧???
腊月二十七大清早的,盛之梧的车又往方家村开去。城市的雪化得差不多了,村庄里却还是白茫茫一片,村口人家还记得他,没等他打招呼,便直接示意车随便停,“就是小心别被小毛孩玩鞭炮炸着哩!”
盛之梧挥挥手笑了笑表示自己知道了,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昨天在商场随意买的大包小包年货,分了一大盒火腿肉给他们。那户人家哪肯要,百般推脱,最后是盛之梧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他们才下。
“当是谢谢你们对方其文的照顾了。”
说完盛之梧就觉得自己太莫名其妙了,这话完全没有立场,可对方没多在意,他也就不再自寻烦扰。走到熟悉的院子,柴垛枣树柚子树上都覆着蓬松的雪,盛之梧心情好地喊了声:“方其文!”
从屋里出来的却是个女生,皮肤白眼睛大,一眼望过去是标致的,就是太瘦了。她端着点警惕问:“你是谁?找谁?”
盛之梧还没回答,方其文气喘吁吁地跑到院子里来,抢先对女生说:“阿姐,这是阿妈说到过的,盛……姓盛……小……”
本来就上气不接下气了,这会儿还要纠结称呼,盛老板太难听小盛又不合适,姓盛的不礼貌盛之梧又舍不得说出口,他到现在都只叫过盛之梧一次全名哩!
盛之梧看方其文喘着气不知道怎么介绍,笑了笑自己把话补全:“你好,我是盛之梧。你是方其文的姐姐,方意如吧?”
盛之梧平时并不常笑,对同事一般是中规中矩的没表情,对时喻苏宋祺佑是懒得有表情,可在方家村就总是笑笑的。
大抵是祝铃秀或是其他人提到过,方意如显然知道盛之梧,她也笑了,很标准的带点妩媚的笑,语调放软应了一声。盛之梧一怔,旋即轻微地挑了挑眉,方其文没注意到这些,有些羞赧有些惊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注意力重新回到少年身上,盛之梧看到过年他也没穿更新的衣服,照旧是朴素的干净的,心情明朗着说:“来拜早年。”
祝铃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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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出来,看到盛之梧手里拎着的年货神色亮起来,一边嘴里嘟哝着“是小盛呀”“来就来吧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啊”,一边把大包小包尽数接过拎进房间。
方继庆今天还去了z市打工。年关很多工人回家,工地里缺人手,方继庆一个顶俩,工钱可以拿得比平常多一些。方其武还在睡觉,本来祝铃秀和方意如准备去集市上置办年货,留方其文在家拾掇大件衣物拿到河边去洗,盛之梧一来,计划就要改变。
祝铃秀让方意如和方其文带盛之梧去集市,自己去洗衣服。盛之梧想到方意如那个意味不明的笑,不着痕迹地建议:“我和方其文两个人就行。方其文知道要买什么的吧?”
方其文点点头。无关盛之梧,他也希望方意如留下:“阿姐,阿妈不常洗衣服哩,你帮着点。”
祝铃秀同意了盛之梧的安排,方意如神色里的失望有些明显,盛之梧看不惯,别过头去,跟着方其文往外走。
方家村的集市不大,就一条街,盛之梧第一次来时自己走的那条。但集市人来人往异常热闹,盛之梧问:“这么多人。是那句俗语吗,二十七,赶大集?”
“你知道呀!?”
盛之梧笑:“我就只知道这么点儿,现在说完了,没了。”
“我们二十七还要杀鸡洗衣嘞,你没来的时候,我在拆床单被套哩。”
“方其武不是还在睡觉吗?”
“先不拆我那屋的嘛。”
“好好好,不拆。”盛之梧笑着回归正经,“我们要买什么?”
可能是因为过年,也可能是因为盛之梧的到来过于意外,方其文话多了些,虽然说话还是轻声细语,姿态还是小心翼翼。
“唔……要买鞭炮,香烛,窗花,年画,面粉,桂圆干,红枣,瓜子,牛肉……对哩,你带来的那些东西都有什么呀?”
盛之梧想了想,大红盒子里装的也都是各种鸡鸭鱼肉坚果干货,但那些都不知道添了多少防腐剂,比不上集市里农民自家的,于是说:“你说的瓜子牛肉什么的差不多都有,但我想还是再买些新鲜的?”
方其文说“好”,盛之梧又补充:“窗花就不用买了,买几张大红纸,我给你们剪,怎么样?”
“你会剪窗花噢?”
“会一点儿,剪几个字儿图儿应该还行?”
盛之梧小学时学过剪纸,这一点儿才艺让他在初中高中乃至大学工作,每逢开什么晚会,总负责生产贴画儿。小学的盛之梧乖巧地参加着各种兴趣班,剪纸、钢琴、围棋、跆拳道等等等等。那会儿他觉得,多学一门就能让爸爸妈妈多开心一分,爸爸妈妈就不后悔在一起,不后悔拥有他。所以小学毕业时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那么懂事,爸爸妈妈为什么还是后悔了,还是要分开。
方其文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佩服地想着,盛之梧这个大城市的人,怎么什么都会。
方其文想得出神,没注意身旁有一群十岁左右的男孩推搡着跑过。突然有“嘭”的一声响起,盛之梧眼疾手快把方其文往自己方向拉。
是小孩们在玩摔炮,用力摔在地上立马爆炸的那种。方其文被盛之梧护着,几乎在他的怀里,脸红得和过年气氛挺配,支吾着说:“没事,小孩子瞎闹哩,不打紧。”
盛之梧把方其文松开,舒了一口气:“还是要小心点躲着点,鞭炮不是能闹着玩的。”
方其文重新走到他身边,低着头应:“记住哩。”
低沉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四周都是哄闹声,两人的对话又开朗起来。盛之梧给方其文讲自己在爷爷奶奶家过年的故事,方其文津津有味地听着,算着,盛之梧初中时,自己刚出生哩。
偶尔有熟人和方其文打招呼,方其文很礼貌地回着。熟人向盛之梧投来探询的目光,没问“这是谁”盛之梧也就没主动说,只是大方地微笑致意。
东西都买好后,方其文拎两小袋走在前面,盛之梧拎两大袋走在后面。盛之梧突发奇想,喊了声“文文”,方其文脚步一滞,没应声,而后头也没回地加快脚步往家走去。
盛之梧在后面只是笑。
老远就看到平台上衣物飘啊飘,飘得人心也跟着荡啊荡。方其武起了床,得知盛之梧带着好多吃的来了,等在院子里,看见人影了乐得上前“叔叔”“叔叔”地叫。
方其文先到家,把东西放下又去接盛之梧手里的东西,然后端了盆晒热的水让他洗手,就是不抬眼看他,又端来个果盘,果盘里有柿饼枣糕还有刚买回来的红枣桂圆等等。盛之梧洗完手拿了一片枣糕吃,特甜。
方其文方意如祝铃秀三人能忙得过来,午饭便没让盛之梧插手。方其武在院子里缠着盛之梧陪自己玩,方其文透过厨房的小窗喊:“小武,去把白球鞋洗哩!”
盛之梧想这倒是为自己开脱了,就怕小男孩儿不愿意。谁知方其武乐呵得很,冲进屋拿着一双沾着泥和炭灰的球鞋又冲出来,果然不再注意盛之梧,径直往积雪堆跑去。
这下变成了盛之梧好奇地凑近,看方其武把雪一捧一捧地往鞋上堆,玩儿似的捶两下蹭两下再把雪抖掉,抖下的雪变浑浊了,鞋却果然干净了。
盛之梧觉得奇妙:“你是在用雪洗鞋?”
婉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可不是嘛。以前冬天,他们兄弟俩还专门穿脏鞋子去雪地里踢球,踢完,鞋就干净了。”
盛之梧猜方意如在广东打工,她说话带上点广东话的感觉,全然没有方家村的口音了。
方其武叫了声“阿姐”,盛之梧在想怎样回话,想不出来就用惯常的笑应付了一下。这会儿隔壁院子里走来个略魁梧的妇女,看见方意如后大嗓门喊着:“意如回来啦!”
方意如喊了句“杜大妈”迎上去,杜大妈笑得脸上的肉堆在一起,夸道:“好久没见意如啦,还是这么俏!”忽然发现了盛之梧,表情真切地又惊又喜,问:“这个是……不会是……”
盛之梧想那个杜大妈大概误会自己和方意如的关系了,他礼貌地等着方意如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方意如什么也没说,只是甜甜地笑,好像没听懂杜大妈的迟疑与弦外之音,又好像故意纵着杜大妈误解。
盛之梧有点儿烦厌这种暧昧态度,也不解一个家教出来的孩子性格差别可以这样大。他刚准备自我介绍,祝铃秀从厨房里走出来了,杜大妈很快地上前拉住她小声嘟囔,朝盛之梧这边挤眉弄眼。失去介绍机会的盛之梧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听到祝铃秀爽朗地大笑:
“不是的哩,是我们文文认识的,可有缘哩!不过……”
“不过”什么盛之梧到吃午饭都不知道,两个中年妇女之后的交谈刻意压低声音以显隐秘。杜大妈离开时的一句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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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的“看来我们家大城是没啥希望咯”让盛之梧想到就头皮发麻,饭桌上话都少了很多。
倒是祝铃秀比上次还热情,小半在和方意如详细介绍盛之梧,大半在夸自家闺女怎么怎么好。盛之梧不想领会醉翁之意,一直点头笑着,不走心的那种,他有点儿想念方其文的拿不稳碗了。
方其文感应到了似的,不过这回没砸碗,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阿妈,盛……他下午好早就要回去的嘞,让他早点吃完等下休息一下哩。”
这是赶集时盛之梧告诉他的,要赶凌晨的飞机,待会儿吃完饭就要回z市。方其文记起阿妈抱怨过方家村到z市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想盛之梧开车来肯定也颠簸得很,小心地建议他吃完饭睡一下再回去。
这会儿方其文也不想听祝铃秀再谈论阿姐,鼓足勇气把话说出口,脸都憋红了。方其文皮肤白,脸红总是特明显,盛之梧看了乐,故意逗他,客气地对祝铃秀说:“没事儿,我不着急。”
方其文有点哀怨不解地看了盛之梧一眼,盛之梧瞧他这一眼瞧愣了。他想这小朋友怎么这么不经逗,太认真了。
不过祝铃秀还是没再多说话,她连连表示“正事要紧”,换了方其武开始大评特评各个菜的味道,盛之梧余光里瞟到方意如表情不太好看。
饭后盛之梧在院子里晃了几圈消食,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困了,就采纳了方其文的提议,睡一会儿再回z市。方其文在厨房门口洗碗,听盛之梧说要午休,很快地把手上泡沫冲掉往正堂走去,盛之梧看着被抛下的没清干净的碗筷问他干吗,方其文声音透亮:
“给你把火盆拿屋里去,别冻到噢!”
08
方其文方其武的房间不大,炽热的火盆放在空旷的中央,烘得整个房间温暖舒适。
盛之梧睡得意外的好,可能是因为暖和,可能是因为疲惫。拉了窗帘的房间暗暗的,醒来的一刹竟然有点儿意识不到时间的存在,意识不到时间存在时,自己的存在仿佛特别动人。
盛之梧躺床上难得矫情了会儿,翻身才看到方其文坐在旁边凳子上。他愣了一下,笑着开口问:“你怎么在这儿?”
刚睡醒的声音有点哑,有点撩人。方其文听着这声音,不好意思地解释:“房里放了火盆,有个醒着的人在,安全一点呐。”
“几点了?”
“三点哩。”
盛之梧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嗯”了一声。方其文起身,说:“眼睛遮一下,我开灯啦。”
房间“啪”地明亮起来,盛之梧把胳膊挡在眼前,适应了会儿又塞回被子里,眯着眼睛看方其文,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棒针,织着已大体成型的手套。
“哎,你会织手套?”
方其文很轻地应了声,又很轻地说:“再等一会儿,就快织好了。”
“等一会……”盛之梧重复着,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你是织给我的?”
方其文抬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手上动作加快了:“这个是羊毛毛线,针脚密的,应该暖和的……你们是不是都戴皮手套?”
用了“你们”而不是“你”,盛之梧听出他又在划清界限了,笑着澄清:“不是……没说你织的手套不暖和,我只是……挺,震惊?受宠若惊?”越澄越不清了,盛之梧索性坦白:“还从没人给我织过东西。”
方其文没有为自己是“第一个”开心,相反地,他有点儿难过。方其武方意如的手套围巾、甚至方其武有一件毛衣都是他织的,竟然从没人给盛之梧织过东西。
但盛之梧不难过,盛之梧很开心。他盯着方其文熟练的双手,那手还生着冻疮,微肿着看不出明晰骨节;他盯着交织的针线飞快穿梭的针脚,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同方其文聊天:“可以问吗,你姐姐在哪儿打工?广东?”
“好像是广东叭。没什么不可以哩。”
盛之梧迟疑:“打什么工?”
“好像是在一个医院门口卖花卖水果,也卖小吃哩。”
盛之梧明白了,方意如大概是在花店和小吃店同时帮忙,挺不容易的,尤其又是医院门口的店铺,多挣钱就必须起早贪黑。这么一想有点儿理解她的笑,八成是离家在外面对各种各样的人练出来的。
方其文不知道盛之梧为什么突然说起阿姐,有些忐忑地问:“怎么哩?”
“没怎么,就随便问问。觉得一个女生独自在外打工,太辛苦了点。”
“是啊。阿姐瘦了好多哇。太辛苦呐。”
“她为什么想出去打工?在家做做家务,虽然也辛苦,但至少和家人在一起,不是好一点吗?”
“不知道。她想嘛,当初说外面好,就想出去。”
“你想出去吗?”
针扎着了手。还好是木头针,针尖也钝,没太痛,方其文没吭声。盛之梧想自己大概又失言了,心里叹口气,扯开话题:“对了,我听你们那个杜大妈提到一个,‘大城’。大城是谁?”
方其文听到杜大妈心情就好一点儿,咯咯笑起来:“大城是杜大妈的侄子,我阿姐的初中同桌,喜欢我阿姐哩!”
果然是这样。盛之梧无奈地笑:“他现在还在方家村?”
“在。村口修车哩。”
盛之梧说“挺好”,想的却是这个小伙子确实没什么希望。改一下流行歌词大概就是,方意如是朵野玫瑰,但他没有一片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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