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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权策和云曦这种不给面子的女儿女婿,便是外人了。

    将礼单搁置一边,权策翻开了一份舆图,这是原本大唐的属地瀚海都督府,太宗皇帝攻灭薛延陀,打下的基业,在高宗皇帝手中渐渐败掉了,铁勒九姓死灰复燃,原本依附突厥,突厥分裂式微,便独立门户,所谓九姓,是铁勒族九个比较大的草原部落,葛逻禄﹑拔悉蜜、回纥﹑契苾﹑思结﹑浑、仆固、同罗、拔野,其中势力最大的三家,葛逻禄是世袭可汗的部落,拔悉蜜和回纥则是世袭叶护。

    赵与欢屯兵在草原上,不咸不淡帮着默啜打打下手,精力大多放在了更北方,右玉钤卫敢死团,本身就是特种作战的,搞搞细作情报,也是行家里手,铁勒九姓各大部落之间的恩怨情仇,源源不断,汇总到权策手中。

    葛逻禄与拔悉蜜世代通婚,是牢不可破的同盟,素来横行跋扈,回纥是后起之秀,但蹿升的势头明显,首领吐迷度颇有干略,不断拉拢势力最弱的几家部落,汇聚起一股不弱的势力,虽不足以将葛逻禄掀翻马下,但足可分庭抗礼。

    权策在舆图上刻下一道深深的指痕,回纥部落聚居的地方在铁勒九姓西部,与突厥的两个游离部落执失部、突骑施部相接,再往西,便是安西都护府的地界。

    “这个位置,很好”权策露出一丝邪笑,悠然自语。

    “这个位置,不好”一个女声突然插话,吓了权策一跳。

    “权郎君,我不想守夜,也不想做门岗,给我换个差事好不”姚佾见权策脸色难看,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声音也放轻柔,但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她又在自作主张的事实。

    擅闯书房,这是权策最大的忌讳。

    权策有些无语,为难地笑了笑,“可以,回府做个小娘子”

    姚佾脸上登时没了血色,缓缓垂下头,呆呆立了好半晌,抬起头,看着权策,两行清泪滑过脸颊,沙哑着嗓子道,“权,权策,我其实……我想做的,是能时常见到你,又没有那么辛苦的差事……我曾经以为,只要能在你身边,什么苦都能吃,但我发现,太累了,受不了……”

    说到最后,声音渐小,姚佾小声抽噎,灵动的眼睛里满是羞惭。

    权策叹口气,起身上前,为她拭去眼泪,扶着她坐下,又去她对面坐下,他运筹朝堂,实没有太多心思儿女情长,“姚佾,你官宦之后,我有妻有妾,并非良配”

    姚佾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鼻子,梗着脖子不服气,“你与太平殿下之事,亦是打破陈俗陋规,我才不信娶个官家女为妾,你会无法接受”

    权策自家人知自家事,除了太平,还有同样不可说的千金公主,宫中的上官婉儿、谢瑶环,在这方面,他已是满目疮痍。

    尴尬万分,索性摆出刁钻嘴脸,“我自是百无禁忌,但你也要有所用处才可,你虽有几分算计天分,也长于暗事,但脾性管控不住,专擅成性,我要来何用”

    姚佾听他说出这席话,却反常地笑了,爬起来,偎到他身边,魅声道,“主人,依奴奴之见,这等人不可赋予行动之权,也不可赋予决断之权,可收在身边做个参赞,打理机要,收拾书房,您看呢”

    权策一愣,看了看他狡黠窃喜的双眸,不由摇头失笑。

    常年猎鹰,今日却让雁啄了眼。




第五百五十二章 金银金银(六)
    太平公主府。

    权策紫色官袍穿戴整齐,过府拜望,商议外藩应对事宜。

    他在朝堂主持政事,小节虽不甚在意,大规矩却守得极严,从不僭越,武后的旨意是两人共同打理外藩事务,太平公主辈分位阶都要更高,自应以她为主,无论实情如何,必要的姿态和动作不能缺少。

    “这套衣服甚是难看,我不喜,快些去寝居换了再来”才打了个照面,太平公主眉梢眼角的笑意就收敛了起来,拧着眉头推他,催促权策去更衣。

    权策却只是笑,手上用了点力气,不仅没有被推开,还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调笑道,“官袍终究是要穿的,俗话说,爱屋及乌,你多看我几眼,再看紫袍,许是就喜欢了”

    太平公主侧脸偎在他胸前,捏了美人拳,懊恼地捶了他几下,自从关系生变,权策再也不复以往乖巧,相处之间,虽仍是尊重她,但总体强势许多,让他言听计从,却再也难能,发泄了些许无名怨气,双手绕后,将权策抱紧,将自己的重量都交了出去,柔若无骨。

    “这个模样过来,定是为了公事,才不待见你”太平公主捋了捋发丝,翻了个俏生生的白眼儿,已经猜到权策的来意。

    权策软玉温香在怀,不由有些心猿意马,赶忙定了定神,将她拦腰抱起,找了坐榻坐下,和声说起了正事,“此次正旦大飨,朝贺藩属众多,你可有感兴趣的”

    “有啊”太平公主慵懒的朝他怀中挤了挤,这样子谈正事,似是并不令人厌烦,翘了翘鼻头,冷声道,“我对吐蕃那个姓没庐氏的女子颇感兴趣,你千里迢迢将她弄来神都,可是生了什么坏心思”

    权策本来严肃认真的脸庞不由失笑,轻轻抚了抚太平公主的发髻,在她耳边柔声道,“没庐氏协尔是个吉祥物,没庐氏和吐蕃赞普赤都松家族有大义名分,又有苯教加持,渐有起色,论钦陵乃权臣,本就弄权不正,眼下根基动摇,吐蕃主弱臣强的局面大有改观,天朝正当在此时插手,扶持没庐氏和赤都松,一者可加大对吐蕃高原的政治影响,二者可将野心勃勃的论钦陵置于万劫不复,除去西塞心腹之患”

    太平公主阖上眼睛,嘴角笑意宛然,她相信权策定然有所谋划,不会与女色相干,方才只不过是一时小女儿气发作,找个茬罢了,但他正经八百为她解惑,认真温柔的声音,令她心中春风十里。

    “嗯,你算计人是把好手,我弄不过你,还问我作甚”太平公主抬着下巴,斜着眼睛看他,又起了另一宗小脾气,他们是交过手的,那时候,权策可没有眼下这般温柔。

    权策眉飞色舞,颇为骄傲,“那是自然”

    抬手抓住太平公主愤愤然打来的玉手,神色又是一肃,“我有意设置些由头障碍,调治铁勒九姓,进一步削弱后突厥默啜和默棘连,扶持吐蕃没庐氏,顺便也测试其他藩属忠诚,但我征战过多,戾气太重,由我出手,太过引人警觉,怕收效有限……”

    权策双手捧着太平公主的玉手,放在唇边触了触,视线浓浓地看着她,“我需要你”

    太平公主柔柔与他对视,即便使劲儿忍耐,仍是遏制不住满面灿烂笑意,她是强势自我的性子,但终究是个女人,被自己心尖上的男人需要,是莫大的欢喜。

    “说说吧,我帮你”

    权策在太平公主府流连大半日,用过了午膳才走。

    他离去不久,太平公主派出府中管事,召见春官尚书严善思、鸿胪寺卿邓怀玉、光禄寺卿桓彦范、少府监武崇行等人,议事直到夜深时分。

    翌日,外藩使团依礼将贡品方物上缴鸿胪寺和少府监,这本是个常规流程,走走过场,点验收纳了便可。

    外藩贡品都直入皇帝内库,摊子是由少府监铺开的,鸿胪寺主要承担唱名引介和维持秩序的辅助职责。

    武崇行今年才满十四,年岁不大,踞坐在石阶上,双腿大张,颇有些虎踞龙盘的气势,俯视着漫长的外藩使团队列和无边无际的贡品车队。

    他全程参与今日入贡,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却给鸿胪寺和少府监的官吏差役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倭国进贡”鸿胪寺的官员扬声唱名。

    一个身材矮小的倭国使团官员战战兢兢上前来,递上了勘合文牒。

    鸿胪寺官员用两根手指拈起,翻了翻,验证无误,摆了摆手,大批身材矮小的仆役推着数十辆大车上前,各自就位,开始卸货。

    “传令,倭国礼敬天朝,屏藩扶桑都督府有功,今岁朝贺,取其贡物,估其价值,以天朝丝绸、茶叶,三倍回赠”

    武崇行突然开口了,声音响彻长街。

    “是,公爷”天朝众官纷纷听令,有条不紊盘点估价,调派物资。

    倭国使团官员弄清楚事由,犹豫了良久,才躬身拜谢,暗地里使了个眼色,早有个随从跑远,方向是四方馆,应是回禀他们的主子鸬野赞良去了。

    倭国入贡回赠完成之后,鸿胪寺唱名官员谨慎地看了看武崇行所在的方向,扬声喊了新罗,武崇行无动于衷。

    ……

    “吐蕃进贡”

    “传令,吐蕃大相论钦陵擅启刀兵,暴虐成性,虽迷途知返,重回正道,然其方物,有染血腥,非吉祥之物,不取其贡物,令原样运回”

    “收吐蕃没庐氏贡物,估其价值,以十倍之价,赠予黄金”

    武崇行又发话了。

    吐蕃使团登时凌乱,没庐氏的代表兴冲冲上前领取回赠,论钦陵方面,却悻悻然推着车马,原路返回。

    ……

    “铁勒九姓进贡”

    “传令,铁勒九姓中葛逻禄与拔悉蜜两部,有欺凌弱小、凶残暴戾之事,有干天和,不取其贡物,以为警示,回纥部头领吐迷度义薄云天,能匡扶时风,收下贡物,以十倍之丝绸、盐茶回赠,余者收下贡物,不另回赠”

    武崇行发号施令。

    铁勒九姓的人闹哄哄的,似是有阻拦推挤动作,为首的葛逻禄和拔悉蜜部,自己不能入贡,也要挟其他七部不许入贡。

    “嗖……”一支羽箭飞出,将闹腾的最凶狠的铁勒使团中人射了个透心凉。

    武崇行戟指大骂,“混账,大周神都,天子脚下,岂容尔等猖狂速速依令行事,再敢造次,本官须饶不得尔等”

    长街登时静谧下来,有队人马从铁勒九姓使团中撞了出来,将贡物推了上来。

    “尊贵的大周官人,我们是回纥部的,按照贵人的指令,我们应当有十倍的丝绸和盐茶”

    少府监的官吏微微蹙眉,悄悄看了武崇行一眼,回纥部的贡物规模膨胀了太多,定是将其余几部的贡物也收敛了些进来,想要赚个便宜。

    武崇行嗤笑一声,将弓箭一抛,拂袖而去。

    区区财货,不值得计较,办好大兄交代的差事是正经。



第五百五十三章 金银金银(七)
    少府监和鸿胪寺取贡,破天荒出现了拒收和回赠,明晃晃将藩属分了三六九等。

    众多藩属尚且没有回过神来,大周朝堂内部,先就闹腾了起来。

    对此事的激烈反应,也是破天荒超越了派系。

    政事堂中诸位宰相态度各异。

    欧阳通一言不发。

    武三思、豆卢钦望、王方庆等人,在各个场合,都是对此大加抨击,扬言如此作派,乃朝堂理藩之大害,落了天朝上国持正秉衡之要义,寒了朝贺外藩之诚心,迟早将大周天朝怀柔远夷的成就毁于一旦。

    向来以稳重中立着称的宰相狄仁杰,也开了口,称此事有欠考虑,当采取适当行动,亡羊补牢。

    有宰相表态,朝中舆论几乎一边倒,成排山倒海之势,宴席也好,文会也罢,只要有朝官在,都要义愤填膺地指责几句。

    一时间风起云涌,主理此事的少府监武崇行,千夫所指,成了众矢之的。

    声势虽大,主事诸司却稳如泰山,毫无动静。

    有去年的惨烈教训在,一众外藩大都在谨慎观望动向,不敢贸然动作,眼见天朝朝堂上风潮兴起,顿时颇有一些外藩蠢蠢欲动,好端端来神都进贡,却遭到侮辱打压,这口苦酒实在难以下咽。

    铁勒九姓的葛逻禄部头领率先有了动作,接连递本到鸿胪寺,强烈弹劾武崇行的恶劣举动。

    论钦陵紧随其后,他的动作更为奸猾狡诈,也并不去找武崇行的麻烦,将矛头对准了权策,刻意挑了个权策不在府中的时机,到新安县公府求见,门房自然以权策不在为由谢客,论钦陵登时便疯癫起来,在门前当街哭诉。

    “吐蕃与天朝为舅甥之国,素来孝敬,年年朝贺,从未断绝,虽分属异族,香火之情可谓盛矣”

    “论钦陵一人有行差踏错,也早已赎罪,何以权侍郎竟咄咄逼人,层层凌虐不休”

    “论钦陵来朝,满怀敬慕,贡物虽非名贵奢华,皆是吐蕃百姓涓滴心血汇集,精忠在天,何以竟遭权侍郎弃之如泥沙”

    “若权侍郎以为论钦陵当死,敢请历数罪名,明正典刑,论钦陵若稍皱眉头,便枉自为人”

    “只是,我吐蕃生民何罪吐蕃生民何罪啊……”

    论钦陵哭嚎嘶鸣,如同疯癫,他的随从拿着一摞摞纸张,在人群密集处散发,上头一桩桩一件件,写着权策历次对吐蕃的恶意,西峪石谷、安戎城,逼迫杀弟,再到吐谷浑断粮,一个穷凶极恶的恶霸形象,跃然纸上。

    百姓议论纷纷,权策的形象在神都算得上坚挺,却也颇有些人以为做得过了些。

    论钦陵的随从发的更起劲儿了,正巧,对面有一群穿着皂衣的人过来,人数很是不少,赶忙扑上前去发单子。

    单子他们是收下了,然后很客气地回赠了一套枷锁。

    洛阳府的官差来了。

    这些随从以冲撞贵戚、妖言惑众的罪名,披枷带锁,拿捕入狱,论钦陵则递解四方馆,鸿胪寺派员负责他的安全,等同软禁。

    某种程度上,论钦陵的苦肉计得逞了。

    洛阳府尹刘幽求的动作,彻底激怒了朝廷百官,不少人顾不得天朝体面,上疏弹劾权策等人胡作非为,擅权专断,有辱朝廷清誉,奏疏如同雪片,几乎将通事司淹没。

    石沉大海,武后封笔期间,除了她眼中的大是大非问题,并不会破例处置朝政,显然,群臣眼中火上房的事情,在她眼中,并不当大事。

    朝臣还待鼓起余勇,发动第二波攻势,兜头一盆凉水泼了下来。

    上官婉儿出手了,她找了个言辞不谨、诽谤上官的罪名,将回朝不久的五品绯袍官崔湜,再度流放出京,这次直接将他发配到了安东都护府,到权泷的地盘,与武崇望作伴去了。

    这个酷烈的操作,令朝堂安静了许久。

    有一种解释,上官昭容对叛徒痛恨入骨,不顾太子殿下的颜面,处置崔湜,虽是顺理成章,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难保还有另一层意思,崔湜许是不甘于在五品官位置上待太久,急于表现,这次弹劾权策,他是跳得最高的人之一。

    上官婉儿很快便揭晓了答案,翻过一个半天,她又以行事不谨、妄议宫禁为由,将卫尉寺卿袁恕己贬官,贬得很是刁钻,令他为太子中允,袁恕己是相王李旦的死忠,却做起了东宫属官,等同于同时抽了李显和李旦兄弟二人的耳刮子。

    群臣寂寂然,这下已是再明白不过,袁恕己也是弹劾权策最凶猛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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