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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你们且安心,我定会为你们讨得公道”眼看宫墙在望,只有洛水一桥之隔,张放仿佛看到了金光大道在前,大声呼喝着鼓舞士气。

    他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这回立下大功,相王势必有所赏赐,若是运作得法,说不定能升上一两级,也得个紫袍加身,位列仙班。

    正美滋滋想着,车子猛地一震,哐当一声,侧翻了过去。

    却是车轴断裂,半边轮毂滚出去老远。

    “哎哟哟”张放惨叫出声,身边的护卫围成一圈,警惕四周,将他自车厢中拉扯出来。

    “无事,过桥,过了桥,就是宫门广场,我倒是看看,谁敢造次”张放心中邪火乱窜,推开护卫们,大踏步登上汉白玉石桥,很是风风火火。

    迎面来了个老年宦官,穿着青袍,身形佝偻着,低垂着头,两手抄在袖笼中,很不起眼。

    张放表面上不管不顾,心中却始终绷紧,余光瞟了一眼,便不再注意。

    两人越走越近,那老宦官脚步渐渐加快,右手中闪出一点白光。

    “杨宫监”

    一声呼喊传来,那老宦官猛地一顿,双手又重新抄起,抬起头,露出一张和煦笑脸,却不是杨思勖是谁

    “杨宫监怎的做如此打扮平白让人看轻了去”来人是左羽林卫将军权竺,他嗔怪的虚扶着杨思勖的胳膊,转身斥责张放,“杨宫监当面,你怎可如此无礼”

    “啊,啊,下官失礼了,下官拜见杨宫监,见过权将军”张放颇感受了无妄之灾,满腹委屈,连连躬身作揖。

    “去吧去吧”权竺摆摆手,让张放走人,拉着杨思勖,聊起了昔日在东都千牛卫的事情,似是无意间,看了看洛水河中,轻声一笑,“宫监你瞧,今日这河中水纹,却是大得出奇,平地起波澜,也算得是一桩奇观,竟还有汩汩水泡冒出,他们也晓得今日大朝不成,真是奇哉怪也,宫监若有意,不妨报个祥瑞试试”

    “侯爷说笑了”杨思勖的笑容很是勉强,河中有什么,他比权竺更清楚。

    “哈哈哈”权竺大笑,又与他热络了一阵,才举步入宫。

    杨思勖在桥上呆呆立着,良久没有动弹。




第六百零一章 南衙南衙(二十三)
    洛城殿,朔日大朝。

    群臣公卿、宗室诸王一一列位,东宫皇太子、相王李旦,一个站在御阶之前,与武后一道南面群臣,一个站在王公班列首位,与宰相班首位的梁王武三思,遥遥相对。

    净鞭九响,群臣俯首,武后沿着火红的地毯缓步而行,视线在两边的王公大臣身上一一掠过。

    脚步突地顿了顿,随意问道,“安平王仍在嵩山否”

    宗正寺卿赵祥膝行两步出列,“回禀陛下,安平王仍居于嵩山,未曾离开登封县界,据闻是忙于编著格物工艺之书,并无交结往来,安平王府的贵人,前往探望,屡屡不遇,地方官员请安,均是在草庐门外行礼,未曾与王驾晤面”

    武后微微诧异,能做到这种地步,她疑心再重,也不得不相信了武攸绪隐退的诚意,念及他临了临了,还给自己立了桩功劳,没有他与权策唱的双簧,削弱士族的策略,也不可能如此顺遂,“传旨申饬安平王,血脉团聚,人伦大道,怎可逃避依礼遣人前往侍从,令他好生自奉,不得苦行”

    “是,臣遵旨”赵祥奉命唯谨。

    武后继续前行,宽大的低胸襦裙在地面拖曳着滑过,浓香四溢。

    “都起来吧,朕听闻,东宫有一桩喜事,可属实啊”

    李显赶忙回转身,拱手弯腰,“母皇,儿臣正要上奏天听,臣庶次子重福,已到舞勺之年,当论姻缘,偶闻卫尉寺少卿张易之侄女,天姿国色,贤淑温婉,便为子求之,幸得张少卿及其弟张昌期青眼,玉成此事”

    武后点了点头,“甚好,既是皇亲,也不便白身见人,着迁御史中丞葛绘为御史大夫,侍御史郑镜思为御史中丞,以张昌期为监察御史”

    “臣等,叩谢陛下恩典”李显、张易之、葛绘和郑镜思等人,一道出列谢恩。

    大朝中,微微骚动。

    有咂舌赞叹张氏兄弟盛宠的,有嘀咕权策人马把持过度的,也有念叨李家道统光复有望的。

    这些人,大多是散官和虚爵,雾里看花,身在局外。

    朝中的权力玩家,握有实权的文武官员,却大多看得分明,武后一言之下,升迁二人,赐了一人官身,却安抚加恩了四方势力,葛绘自不必说,权策铁杆,郑镜思的身份却复杂了,既是权策党羽,又是相王的女婿,张昌期则是给皇太子的体面,又是给二张兄弟的恩宠。

    归根到底,总是平衡。

    只是因为二张兄弟根基浅薄,东宫和相王府又元气未复,占据的官位差别过大,看起来像是最大的果子,落到了权策一系手中。

    “朕不用你们谢,尔等只须安稳着些,莫要给朕惹麻烦便好”武后拂拂袍袖,瞧着意兴阑珊。

    权策的眉头不自觉地跳了跳。

    武后到底老了,以往唯恐不乱,唯恐不斗,唯恐不变,时刻激情四溢,气魄昂扬,吞天沃日。

    眼下却迥然有异,她开始沉溺享乐,贪图安稳,处理政事,平衡之术用得愈发频繁,这不只代表着权术手腕,有些时候,也是一种立场的软化和模糊。

    “臣等万死”主忧臣辱,众朝臣跪了一地。

    “罢了罢了,有奏本快些奏来”武后摆摆手,支起右手,撑着额头,进入问政程序。

    酝酿已久的张放第一时间动作,还没跳将出去,却仍是被人抢了先。

    “陛下,臣夏官侍郎唐休璟有奏,长安留守魏元忠,长安尉王之咸行文夏官衙门,言及西都长安以西的官道上,有贼匪出没,请求调派领军卫兵马,助剿贼巢,臣与袁尚书商议,未得共识,特此禀奏陛下,请旨圣裁”唐休璟声如洪钟,花白须发随着言语抖动,很有一番端正威严。

    武后微微一愣,继而不怒反笑,“夏官衙门,却是出息了,这等琐碎事,也能争执不下,闹到大朝上来”

    这话若有所指,唐休璟当朝禀奏,显然是支持派兵剿匪的,那么反对之人,自然是夏官尚书袁恕己无疑。

    “陛下容禀,臣以为,领军卫整训未成,仓促调出,恐有伤亡,损及士气,当另择妥当军卫协助为上”袁恕己赶忙出来辩白,暗地里将唐休璟骂了个半死,这人也忒不晓事理,他只是拿捏了个姿态,将此事缓议,意图寻个利益点,他却直接捅到朝堂上来了,若不是有几分急智,怕要大事不妙。

    “延基,你怎么看”武后瞟了袁恕己一眼,直接让武延基出来答话。

    武延基站出来,回应铿锵有力,“陛下,领军卫都是藩属万邦勇士,风俗习惯天差地远,调理起来,颇为费力,驱兵战阵,许是有所不足,但剿灭啸聚山头的匪徒歹人,绝无问题,臣愿立下军令状”

    “夏官,可还有疑虑”武后将问题又摆了回来。

    “臣不谙详情,草率处事,陛下恕罪”袁恕己就坡下驴。

    “哼,此事诏准,延基妥善安排,两京京畿之地,岂容宵小作祟”武后冷哼一声,下了旨意。

    “臣遵旨”武延基领了旨意,退回班列。

    张放见状,又要跳出,却屡屡被人抢先。

    事有反常必有妖,他定睛一瞧,抢在他前头的,都是东宫一系的朝官,甚至虚职宰相王方庆都出马拦截了他一次,这大抵也是无声向他施压,让他掂量后果。

    张放却受够了命悬一线的憋屈,觑得个空子,在上一桩政事议定之后,身子不动,却先放出了声音,带着哭音儿。

    “陛下,陛下……”张放一骨碌爬了出来,先就以头抢地,只顾喊着陛下,也不说事。

    朝班前头的相王李旦,满面诧异。

    丹墀上站着的李显面色阴狠。

    “陛下,臣弹劾张放御前失仪,大放悲声,有诅咒之意,是为大不敬之罪”秋官侍郎王同皎跳出来,做了最后的阻拦努力,上来就扣了一顶要命的大帽子。

    “臣等附议”不少朝臣涌出朝班,将张放陷身在人海战术之中。

    武后在御座上头,静静看着下头的一幕,若有所思。

    “是非功过,朕自有明断,你们便有千般道理,总也不能,不让人说话吧”



第六百零二章 南衙南衙(二十四)
    王同皎等人最后的灭口努力宣告失败,无力叹气,潮水般退了回去。

    李显阖上了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臣弹劾东宫太子侧妃董氏,阴怀险奸,心怀不轨,串联亲族,勾结不臣,意图败坏陛下指定的太孙殿下,扶持平恩郡王李重福上位,董氏之兄,金吾卫主簿董游,曾到我府上游说”张放声如连珠,毫不停顿,干净利落揭露了东宫权斗丑事。

    伏地放声痛哭,“臣为天子殿上之臣,为皇家守户忠犬,岂肯做此不忠不义之事,愿陛下明察秋毫,将萧墙祸首绳之以法,固我天朝国本”

    张放嚎哭之声犹自在殿中回响,武后坐直了身子,朦胧的双眼射出犀利的光。

    李显眉宇深皱,咬紧了腮帮子,却不见惊慌,相王李旦眼睛亮了一亮,兴奋之色闪了闪,很快便隐去,恢复了平静,梁王武三思眼皮飞快翻了翻,偷眼观察武后的神色。

    权策应景露出惊诧模样,张易之扭了扭脖颈,嘴唇抿着,伸手按了按胸前,那里微微鼓起,只要此物在他怀中,张放便翻不起大浪。

    “陛下,臣弹劾张放信口雌黄,大肆攀诬,离间天家骨肉亲情,罪不容诛”鸾台侍郎王方庆出来反驳,“陛下明鉴,皇太子殿下才为平恩郡王求得佳偶,永泰郡主生产,太子侧妃也随同太子妃一道前去探望,还曾与权侍郎相携谈笑,件件桩桩,无不说明东宫妻妾和睦,父子情深,可为天下表率”

    “张放所言,无凭无据,含血喷人,实乃朝廷祸害,人神共愤,不处以极刑,不足以快人心”

    王方庆言语如刀,字字诛心,咬定张放没有证据,将他的罪名无限拔高,脸上煞气森森,恨不能食肉寝皮的模样。

    张放不待东宫的人附和施压,在袖笼中掏出一方锦帕,高高举过头顶,“陛下,臣有证据,这是董游拿给我的密信,也是串联同盟的信物,请陛下明察”

    朝中鸦雀无声。

    “唔……”李显一声闷哼,他的脚崴了,见到张放拿出信物,他脚下不稳,不慎踩空丹墀,脚腕几乎对折,剧痛难忍,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朝班中的张易之。

    张易之曾经赌咒发誓,一口咬定证据在他掌控中,绝不可能在朝堂出现,眼下又是何故

    张易之也是一脸发懵,回避了李显炽热的视线,却并无把握确认真伪,此中必然另有乾坤,强自平复纷乱心绪,稳稳端坐,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不再掺和到这修罗场中。

    相王李旦面露精光,喜气未来,又有隐忧,打击皇太子固然可喜,但与皇兄结下仇怨,却也不是他此时乐见的。

    “显,你也是个实心孩子,都多大了,还会伤了自己”武后声音异常温柔。

    “此处,你若站之不稳,可另择他处”

    “噗通”李显如遭雷击,顷刻间冷汗满脸,顾不得脚腕痛楚,一个拧身,双膝跪倒在地,两股战战,悲声道,“累母皇忧心,儿臣死罪”

    武后缓缓伸手,揉了揉额角,目光定在张放高高举着的锦帕上,幽幽问道,“显,你以为,张放所奏,可是属实”

    无边的压力席卷而来,李显感觉背上压着一座大山,双臂脱力,砰的一声软倒,脸颊直愣愣撞在血红色的丹墀上,口鼻处血流如注,有一团团暗红血迹缓缓晕开,他不敢失仪,低垂着头,不敢再抬起,“母皇,儿臣治家不严,并不知东宫有此异常”

    嘴巴开合,疼痛钻心,唇齿之间,晶莹口涎,和着淋漓鲜血,串串滴落下来,极为可怖。

    “呵呵”武后不见喜怒,轻声一笑,李显的回应无骨无担当,但却不失圆滑,一个不知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将罪过全都推了出去,也算是有了点长进。

    “董氏婉儿啊,她可曾进献过绣品”武后轻声问道,似是有意当朝廷鞫。

    “回禀陛下,有”上官婉儿的胸膛急剧起伏,她又找到了,找到了生死千钧一发之间,风云陡转的刺激感觉,眼睛总忍耐不住要向权策瞟去,这可不行,当下主动请缨,“陛下,臣妾这便去取来”

    武后不置可否,上官婉儿带着几个宫女,疾步离去。

    朝堂陷入了死寂之中,仿佛有谁施了定身咒,武后也不开言,任由张放双臂颤颤巍巍,高高举着锦帕,任由李显以脸着地,血渍流出一片,视线平淡地在朝臣身上扫过。

    有人难掩欢欣雀跃,有人如丧考妣,有人总观望她的脸色,也有的,安稳如同磐石,无动于衷。

    还有人,在躲避着她探究的视线。

    张易之。

    武后在阴谋场浸淫了大半辈子,查究异样,几乎已是本能,立时便察觉了,联想到张家侄女与东宫李重福的联姻,眸光变得冰冷如刀。

    一股深沉的疲惫袭来,嘴角挑起一抹嘲讽。

    孤家寡人,真真是孤家寡人。

    就连她的玩物,才有了些许微不足道的权势,便生出别样心思来了。

    视线收回,迎上的,是武三思,缩着脖子点头哈腰,眼睛冒着光,紧随她的一颦一笑,面上的褶子将动不动,仿佛随时都可能推倒,重新变个模样。

    越过他直不起来的肩头,武后看到了无喜无悲,安静跪坐的权策,让她不由温柔一笑。

    除了首鼠两端的武三思,几乎所有朝堂势力都卷入此事,唯独没有他的影子。

    “陛下,董氏过往进献的绣品在此”上官婉儿去而复返,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殿中重臣,齐齐松了口气,在武后的视线威压下,大气都不敢出。

    上官婉儿将锦帕自张放手中取走,他双臂一轻,僵直下垂,手指已然不能伸直。

    两份绣品并排放在御案上,武后随意扫了一眼,冷声一笑,“董氏手巧,显,你有福啊”

    “啪……”武后重重一拍御案,长身立起,“传旨,升卫尉寺少卿张易之为卫尉寺卿,即刻着手,彻查谋害太孙一案,三法司及洛阳府,全力协助,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呼啦啦,走出的都是紫袍大员,同声领命。

    最前头的张易之,升了官位,心中却冰寒一片,满心恐惧,这查案权,分明是个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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