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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张易之愣了愣神,抬眼看他一眼,谨慎道,“承蒙相爷动问,此事下官也做过些追查,许是时日久远,尚无头绪”

    “令弟张大夫曾在宫中中毒喋血,几至于死,可曾查明,凶手何人”权策继续没头没脑追问。

    张易之绷紧了心弦,沉声道,“朝中有人因此获罪,案件盖棺论定,但却了无实证,难以取信,是为下官心中经年块垒”

    权策笑了,慢条斯理地道,“本相失礼,揭开寺卿沉痛往事,只为说明一个道理,朝中大案,真相并不重要,是否有人证物证,也不重要,只要参透朝局,向正确的方向办案,即便千疮百孔,也可以办成铁案”

    “敢请相爷教我”张易之站起来,抱拳躬身,一揖到地。

    权策端起茶杯,含笑道,“寺卿请起,坐,喝茶”

    张易之依言起身,思量片刻,试探道,“相爷,下官有意穷究董氏和李重福二人党羽,以董游入手,将其族亲家人,连同同僚好友,全数下狱,不知,可妥当”

    权策脸上笑意收起,眼神陡然凌厉,“寺卿对东宫一脉痛下杀手,可是有意另投他人,以此做个投名状”

    张易之正双手捧着茶盏啜饮,闻言手一抖,滚烫茶水溅出,手背上登时起了个燎泡,他咬紧牙关忍着,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缓缓将茶盏放回桌案上,抿着嘴唇,“相爷问罪,下官担待不起,下官办案……”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他想到了权策方才说过,他的当务之急,并不是办案本身。

    权策粲然一笑,阖上双目,并不言语。

    “此事虽出在东宫,但实在蹊跷,必有人上下其手,从中渔利,伸手之人,则是获利之人”张易之嘴巴无意识开合,脸色惨白一片,“以此推论,朝中涉案之人,绝不在少数”

    “呵呵,张寺卿果然心思缜密,是办案好手”权策满意地点点头。

    “我只提醒你两点,一者,质量并举,尽抓些小虾米,不能服众,也不能慑服人心,若定案之后,还有人敢于出声质疑,则前功尽弃,二者,闭门理刑,莫受干扰,给一人讲了情面,则等同得罪了旁的所有人”

    “这些,都是经验之谈,许是并无用处,寺卿姑妄听之”

    张易之木然站起身,拱手道,“谢相爷教诲,下官告退”

    他行到门前,权策又出声叫住他,一边翻检文牍,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张寺卿,有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眼下有多少血泪,未来便有多少荣华,共勉”

    张易之蓦然止步,转头看着他俊雅冷漠的脸,腰杆笔直,淡定从容。

    恍然后知后觉,眼前这位高深莫测,令人越发不敢直视的强悍人物,也是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作为萧淑妃的后人,他所经历的磨难,不比任何人少。

    更难得,他能在夹缝苦难之中,匡扶天朝,建功立业,强兵富民,相比皇亲贵胄,更像是斓衫释褐,华选入朝的士大夫。

    这,其实是张易之夙愿想要成为的模样。

    张易之神色复杂,搭手施礼,快步离去。

    黄昏时分,安喜门城楼上。

    依着番上戍卫次序,今日神都四门,由右武侯卫、右监门卫把守,左武侯卫负责城内坊市巡弋,左监门卫负责内城诸门岗哨。

    右武侯卫大将军王孝杰顶盔掼甲,按剑登上城楼例行巡视一周,将要下城,前往长夏门。

    “报,大将军,李大将军率左武侯卫将士登城”城防校尉有些慌神。

    王孝杰蹙了蹙眉,快速走了几步,大马金刀站在宽阔的石梯口,俯视着正在登城的左武侯卫大将军李璟。

    “李大将军,可是记错了番上日期”王孝杰问了一句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李璟脚步不停,挤上城门楼,双臂一振,厉声喝令,“给我拿下”

    呛啷啷,身后兵马掣出横刀,蜂拥而上,一股将王孝杰与随身将佐包围,一股直扑城门上值守的右武侯卫兵马,电光火石之间,将他们控制住。

    “李璟,擅自兴兵,你要造反不成”王孝杰一手按着剑柄,怒发如狂,他是朝堂宿将,在沙场进出不知几何,却与个黄口孺子并列,早有一肚子窝囊气。

    李璟整了整身上披风,“王大将军,我是奉命行事,接卫尉寺张寺卿行文,你涉嫌与李重福乱党勾结,即行拿捕”

    “放屁”王孝杰怒吼一声,伸手就要拔剑。

    身后突地一股大力传来,腰椎一麻,软了下去,却是遭了黑手。

    在后头待命的大理寺官差上前来,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带队的大理少卿林一狄,拱手道,“多谢李大将军协助”

    虽说是感谢,却殊无笑意,他总觉得不对,因为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是要在王孝杰府中实施抓捕的,而不是军事重地的城门楼上。

    “林少卿多礼了,请便”李璟却并不理会他的情绪,自顾自扬声大喝,“右武侯卫将士,今日番上,由左武侯卫暂代,王孝杰之事,无关尔等,立即整队回营,听候指令”

    右武侯卫群龙无首,南衙十六卫以左为尊,李璟本身地位便高于王孝杰,当下无人反抗,相继听令撤离。

    “搬把椅子来”

    李璟在安喜门城楼正中央坐定,融入夜色之中,一动不动。




第六百零六章 南衙南衙(二十八)
    由安喜门延伸开去,神都北郊,新安县,权策册而不封之地。

    一群夜行人,拱卫着一辆马车,向着神都急速冲将过来。

    “吁”为首的驴脸头领勒停马匹,高高举起手,拦住身后众人。

    前面的官道陡然宽阔起来,但道路两边,一方依着低矮丘陵,一方是密林,空寂幽幽,偶尔有夜枭发出咕咕叫声,很是渗人。

    “不用护着马车,花脸,你带几个好手,躲到马车里头去,抱着马脖子压低身子,最快速度”

    驴脸头领在路口思量半晌,开口做了分派。

    花脸是个黥面汉子,当即招呼了几个壮硕勇士,掀开马车帘子钻了进去,他们也晓得头领的心思,夜间就怕暗箭,这马车都是特制加固,一般的羽箭完全穿不透,即便外头的死绝了,他们在车里的,还能做最后一道防线,将手头的人安全送到登闻鼓下。

    “哒哒哒”马蹄声密集响起,风驰电掣。

    “嗖嗖嗖”不出所料,行至半途,破风声从两侧传来。

    驴脸头领冷笑一声,抱着马脖子向下面一缩身子,躲到了马腹下,自靴子里抽出一柄匕首,恶狠狠插入马背上。

    “唏律律”马匹吃痛,前蹄昂起,拼命狂奔。

    驴脸头领轻轻吁出一口气,瞧了一眼马车,甩手将匕首激射过去,正中马屁股,马车的速度也狂躁起来。

    “哗啦”驴脸头领面上的得意之色未能维持太久,一滩黏糊糊的液体迎面糊了他一脸。

    他瞬间失去了视野,正在慌乱擦拭之中,马匹重重压倒下来,他一个驴打滚,没有被砸到。

    “嗡……”风声由远及近,他赶忙再滚,却是动作不及,躲开了一个,又撞上了另一个,一只手臂硬生生被剁了下来。

    “咦呀……”驴脸头领剧痛惨嚎,定睛看去,才发现,敌人袭击,并不是用的羽箭,而是一把把明晃晃的斧头。

    “啊呀……”惨叫声连续不断响起,斧头似乎无穷无尽,在空中划着致命的冷光,将马匹一一击毙,马上的骑士要么比马匹更先中招,侥幸躲过的,也在坠马之后,或死或伤。

    不只是马匹在斧头锋利的刀刃之下身首异处,连马车也在遭到几轮重击之后,木屑横飞,顶棚都已然削平。

    变生肘腋,来势凶猛突然,马车中的黥面汉子等人,已然呆滞,眼睁睁望着四面飞来的利斧,将马车的挡板击碎成块,车辕吱呀断裂。

    “快逃”驴脸头领爆喝一声,当先爬起身,弓着腰,返身向后方奔逃,左右两方都有敌人掩藏,前方必有陷阱,只有向后是安全的。

    这一番起身动弹,又是做了活靶子,斧头交织成幕,惨叫声连连响起,跟在驴脸头领身后的,已然不多。

    才逃出了恐怖的斧头雨,驴脸头领猛地顿住脚步。

    前方,有数百人森严列阵,为首一人,一身鲜亮将官盔甲,骑在马上,张弓搭箭。

    “嗖”羽箭擦着驴脸头领的耳朵疾飞而过,让他一阵阵耳鸣。

    “唔……”一声惨哼传来,驴脸头领猛地回身,一看之下,全身的力气都泄了个精光。

    王该的喉咙上,插着一根颤巍巍的羽箭。

    他死了。

    官道两侧和后方,同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黑压压一片,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人数竟多达千人,都穿着官兵服饰,但却赤着脚,身形矮小,面貌也不似中原人。

    “你们是谁让我做个明白鬼”驴脸头领断臂上血流越来越快,周身一阵阵发冷发紧,脸颊也苍白起来,用尽力气问出这句话。

    那为首将官,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勒转马匹,背对着他们,举起一根手指,利落下令,“领军卫,交趾狼兵营,一队,卸甲,步战,不留活口”

    “哗啦啦”包围圈最里头的一圈人,滚鞍下马,解下铠甲,齐刷刷抡起了雪亮的宣花板斧。

    一炷香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官道旁,密林枝叶簌簌作响,夜枭的鸣叫愈发密集。

    为首的将官深吸了口气,亲自下马一一检查,将驴脸头领和黥面汉子的尸首,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又将王该放在他们两人之间,甚至用披风擦了擦王该脸上沾染的鲜血,确认他们三人能够明显识别。

    “整队,撤”那将官摆手下令,披风猎猎,向西而行。

    急行军大半个时辰,来到西都长安界碑前,有一队官差和百余兵马在等候,他们押解着长长的囚犯队伍,还有几辆马车,上头装着匪徒首级。

    “李大将军,下官长安尉王之咸,恭贺大将军,直捣贼巢,将长安匪患一鼓荡平,下官愿具折上奏,为大将军请功”出来个绯袍官员,年岁约莫二十有余,满面春风,连声道喜。

    率军归来的,正是右领军卫大将军李笊,他胡乱摆了摆手,喝令兵马归队,“都是长安地方给的讯息准确,杀鸡用了牛刀,此乃地方治安功绩,领军卫只是协助,功劳便不领了”

    王之咸还要劝说,李笊抬手制止,“莫要再饶舌,我领军迂回包抄,劳师动众,却未派上用场,算得功过相抵,贵官莫要臊我面皮,堂堂领军卫,哪里只有这点出息”

    “如此,下官厚颜,便依大将军”王之咸不再多言。

    李笊点点头,策马而走,身后兵马蜿蜒如龙,除了马蹄声,别无其他。

    王之咸身旁,有个佐吏嘟囔了句,“李大将军迂回,怎的迂回到境外去了”

    王之咸笑了笑,率众押解剿匪战利品返回长安,方才有领军卫的人协助,现下只剩下官差,人手吃紧,队伍拉得老长,王之咸做了分派,令众人各自分段监管,有个佐吏骑术不精,来回巡查之时,不慎中途坠马,不治身亡。

    神都,安喜门城楼。

    枯坐整夜的李璟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东方破晓的橘黄光晖,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来,那便不会有人来了。

    转过身,他又看向西方,那里是渑池的方向,“父王,以一己之名,调动南衙两卫,牵动东西两都,真真好大气魄”

    “皇族第一人,此言不虚啊”

    “哈哈哈”

    李璟展开双臂,在晨晖中放声大笑。



第六百零七章 南衙南衙(二十九)
    万岁通天元年,昌右相权策,他跻身政事堂之后,反常的安静了下来,颇有些萧规曹随的味道,但他个人,还有他羽翼下的势力,在神都风起云涌之中,安然无恙,足可见功力。

    除了他之外,还有左武侯卫大将军李璟、东都千牛卫中郎将王晖、焰火军将军薛崇胤、左羽林卫将军权竺,都是英气勃勃、挺拔俊秀的后生晚辈。

    权策翻身下了玉逍遥,宫门前的羽林将士齐齐顿步捶胸,门楼上,奏响庄严肃穆的雅乐,夹杂筚篥之声,显得格外恢弘,这是宰相独有的迎宾礼节。

    马车帷幕揭开,四位公主和两位驸马都是长辈,先下车,李璟之妻刘氏、李笳和云曦妯娌三人,照看着年岁稍小的权箩、薛崇简和薛嫘,抱着王晓和权衡,一一下了车驾。

    宫门前的朝官如同刀削一般,分往御道两侧,躬身下拜。

    “咯咯咯,大郎可威风呢”太平公主以袖掩口,娇笑着打趣,眼中溢满骄傲。

    作为武后的掌珠,她享受的尊荣不少,但都在后宫之中,或在府邸之内,颇多逾礼之处,名不正言不顺,朝堂公器当前,她也难能自在,像这般正大堂皇,宫门奏乐、百官俯首避道的待遇,她是没有体验过的。

    权策笑了笑,伸手将她挽着的披帛理了理,拍了拍她的香肩,挑挑眉毛,露出些得意模样。

    太平公主愣了愣神,旋即霞飞双颊,伸手将他赶开,以往她心里有些抱怨,权策不曾在公开场合与她亲密,而今事到临头,却是她受不住。

    女子心思,休说男人,便是她自己,也是难以弄清楚的。

    “下官杨再思,见过相爷,见过诸位贵人”

    一声浑厚的唱喏响起,御道上有一人侧身施礼。

    宰相面前,仍能站稳御道上,不会有下官。

    杨再思是新晋不久的宰相,排班在权策之后,一向对权策执下属礼,对其余年资更老的宰相,包括政事堂首席武三思在内,却是趾高气扬得紧。

    无他,此老出身弘农杨氏,曾任天官侍郎,在神都政坛巨震当中,迅速站队,趋附二张兄弟,许是咂摸出什么味道,或是得了谁的提点,对权策另眼相待。

    世人皆媚上欺下,独杨再思反其道而行之,也是一场异数。

    “大兄”又是一声清脆的呼唤。

    永泰郡主李仙蕙,抱着个厚厚的襁褓,款款行来,身后跟着笑容满面的南阳王武延基。

    “遥遥,永泰姐姐,我要抱遥遥”权箩登时不安稳了,才十岁多点儿的小姑娘,并不是喜爱小儿的年纪,权衡和王晓二人,权箩能陪着玩耍,但却没有多少耐心,唯独对武延基家的小娘子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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