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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第六百一十章 南衙南衙(三十二)
    太平公主府,长堤水榭,烟波浩淼。

    权策带着薛崇胤、薛崇简兄弟二人,并肩垂钓。

    薛崇简的脾性,像是往日的权竺和武崇行的结合体,自小在温柔乡长大,未经变故,也无遭际,心性醇厚温和,性情跳脱烂漫,欢实好动,无害人之心,也无防人之心。

    三人垂钓,薛崇简将丝纶扔进湖中,便左顾右盼,四下张望,不时将鱼钩拉扯出来瞧瞧,总也安稳不下来。

    “崇胤,你去了虞山军不少时日,可瞧出些名堂来”权策开口问话,也将薛崇简的皮猴模样看了个满眼,连连摇头。

    薛崇胤坐在权策身侧,神情专注,闻言嗤笑一声,“大兄,相王典兵,并不以军械操演为首务,先就拟定了长篇大论的军规军纪律条,洋洋洒洒数万言,无所不包,严令全军上下都须熟读成诵,每日早间,通背一遍,才能早餐早操,不少军士,包括一些中层将官,都因为难以做到,遭到开革”

    权策脸色严肃起来。

    薛崇胤继续说道,“我打听了下,相王急功近利,为昭示与以往虞山军的区别,大幅提升操演难度,严苛执行,无法完成便是军棍伺候,有伤兵夜间身亡,还险些闹出了营啸事故,他才有所退让,将标准降低”

    “照如此整训,虞山军当成劲旅”权策远望着起起伏伏的浮标,目光渐渐空洞,神思缥缈。

    “劲旅”薛崇胤很是怪异地看着他,疑惑道,“大兄怕不是有甚误会”

    “军纪严明,战力精强,如何不算劲旅”权策反问。

    “大兄稍待”薛崇胤嘿嘿一笑,露出些调皮模样,翻身站起,衣角却被拉住了。

    薛崇简微胖的脸颊上堆满了谄媚笑意,“子曰,有事弟弟服其劳,兄长可是要取甚物事您且安坐,该弟弟去”

    薛崇胤听了他篡改的圣贤教诲,哭笑不得,说了放东西的所在,令他跑腿去了。

    “大兄,崇简也九岁了,府中西席都说他天资聪颖,触类旁通,但却不往正处使,整日嬉闹,没个正形,也该管教管教,要不,将他放到崇敏身边历练”薛崇胤摩挲着下巴,模样不像是为弟弟操心,更像是不怀好意。

    “崇敏身边胡闹”权策轻叱一声,武崇敏在相王府做卧底,刻意经营自己的浪荡子形象,掩饰暗地里的动作,将薛崇简送去他身边,怕是不学坏都难。

    薛崇胤撇撇嘴,他当然是在戏谑,却是对权策不满意,“大兄整日闷闷的,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活得像个老翁,枉费了一身文采风流,忒也不值,平康坊里,往日大兄的名头无往不利,眼下都少有人提起了,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我儿却是出息了,晓得去平康坊消遣了,何时便宜了,也带着母亲去见识见识如何”一声柔和的话语,却吓得薛崇胤亡魂大冒。

    “母亲,孩儿,孩儿还有军务,这便要出城,向母亲辞行”薛崇胤一跃窜起身,期期艾艾,想要溜之乎也。

    “不许”太平公主席地而坐,拍拍身边,声调转柔,“坐下,要走也要明日,今日母亲安排厨下做了银颗金丝饭和琳琅盖钟,都是你最爱的,用了再走”

    “是,母亲”薛崇胤乖巧地跪坐在太平公主身边,身上暖意洋洋。

    “大兄,兄长,我取来了”薛崇简一阵风般冲了过来,立足不稳,竟冲着湖中冲过去。

    权策拧身腾跃而起,探手将薛崇简夹在肋下,转了个圈,将将在长廊边站稳。

    薛崇简平稳落地,圆润的脸颊上,竟然没有惊恐,反倒是兴奋之色多一些,仰着脸看着权策,看那模样,似是很愿意再来一回。

    “崇简,怎的如此冒失可是想要挨家法了”太平公主厉声呵斥,方才一瞬,她惊出了两身冷汗,越说越气,扬声唤人,“香奴……”

    “无事,无事,你且退下”权策赶忙拦住香奴,温声劝说,“都是我的不是,让崇简为我取卷宗,他也是一时心急,训诫几句便是了”

    太平公主余怒未消,冷哼了声,扭过身去。

    “崇胤,你带着崇简去书房,罚抄十遍孝经”权策挥挥手,接过薛崇简手头捧着的一摞文牍,打发他们两兄弟离去。

    权策走上前,迎面将太平公主拥住,禁锢她的挣扎,双手在她身后,将文牍摊开,却见连篇累牍的所谓军纪条文,写的尽是遇到哪级将官,当如何行礼,如何领命,如何复命,都是细枝末节,对于着装、演训、行军、战阵等重中之重,反倒是一笔带过。

    “嘁”权策冷笑,李旦不通军务不假,也不是傻子,他费尽心机弄这个条例,扭扭捏捏,真正想要的,不外乎是这支军队的忠诚。

    但他犯了大忌,欲速则不达,一上来就弄这些繁文缛节,想要确保忠诚度一步到位,回过头才想起战力,又盲目提高演训强度,动辄军棍高压,全程高高在上,怕是会适得其反,落得两手空空。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权策甩手将这无用之物扔开,随即嗷的一声惨叫。

    太平公主拿开掐在他腰上的两个手指,愤愤然,“相爷可是有本事得紧,惯会欺负人”

    权策揽着她的腰肢,叫起了撞天屈,“我连平康坊都不去,这样的好男儿,哪里找”

    太平公主忍俊不禁,哼哼两声,火气便消散无踪了,“崇简上蹿下跳不安分,可是愁人,你可有法子教导教导”

    “活泼一些,男儿天性,有你言传身教,本质不坏,不用太过约束”权策拎起鱼篓瞧了瞧,收获还好,今日晚膳,有胭脂鱼吃了。

    太平公主闻言惊诧,戳了戳他,“你不是一向主张严加教训子弟的么怎的转了性子”

    权策捧着她的脸,拿开秋风吹乱的头发,眸中怜惜万千,轻声道,“我们这一辈,崇简最幼,且让他替我们这些做兄长的,多过些自在日子也好”

    太平公主怔怔看了他好半晌,侧过头,投入他怀中,脸颊摩挲着他的胸膛,让他感受自己的柔情,崇胤说的,实在不算错,若说崇胤他们受的约束是一,权策的自制磨砺便是百。

    苦了他了。

    “权郎君,公主,新安县公府传讯,说是神都苑宫监杨思勖过府拜访”

    等到他们分开,牵手行来,香奴见缝插针禀报。

    太平公主沉下脸不欢喜,她不仅准备了薛崇胤爱用的餐食,更准备了权策的。

    “呵呵,告诉他们,就说我公务缠身,便不见他了”权策刮了刮太平公主的琼鼻,一口回绝。

    太平公主登时笑靥如花。



第六百零二章 南衙南衙(二十四)
    王同皎等人最后的灭口努力宣告失败,无力叹气,潮水般退了回去。

    李显阖上了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臣弹劾东宫太子侧妃董氏,阴怀险奸,心怀不轨,串联亲族,勾结不臣,意图败坏陛下指定的太孙殿下,扶持平恩郡王李重福上位,董氏之兄,金吾卫主簿董游,曾到我府上游说”张放声如连珠,毫不停顿,干净利落揭露了东宫权斗丑事。

    伏地放声痛哭,“臣为天子殿上之臣,为皇家守户忠犬,岂肯做此不忠不义之事,愿陛下明察秋毫,将萧墙祸首绳之以法,固我天朝国本”

    张放嚎哭之声犹自在殿中回响,武后坐直了身子,朦胧的双眼射出犀利的光。

    李显眉宇深皱,咬紧了腮帮子,却不见惊慌,相王李旦眼睛亮了一亮,兴奋之色闪了闪,很快便隐去,恢复了平静,梁王武三思眼皮飞快翻了翻,偷眼观察武后的神色。

    权策应景露出惊诧模样,张易之扭了扭脖颈,嘴唇抿着,伸手按了按胸前,那里微微鼓起,只要此物在他怀中,张放便翻不起大浪。

    “陛下,臣弹劾张放信口雌黄,大肆攀诬,离间天家骨肉亲情,罪不容诛”鸾台侍郎王方庆出来反驳,“陛下明鉴,皇太子殿下才为平恩郡王求得佳偶,永泰郡主生产,太子侧妃也随同太子妃一道前去探望,还曾与权侍郎相携谈笑,件件桩桩,无不说明东宫妻妾和睦,父子情深,可为天下表率”

    “张放所言,无凭无据,含血喷人,实乃朝廷祸害,人神共愤,不处以极刑,不足以快人心”

    王方庆言语如刀,字字诛心,咬定张放没有证据,将他的罪名无限拔高,脸上煞气森森,恨不能食肉寝皮的模样。

    张放不待东宫的人附和施压,在袖笼中掏出一方锦帕,高高举过头顶,“陛下,臣有证据,这是董游拿给我的密信,也是串联同盟的信物,请陛下明察”

    朝中鸦雀无声。

    “唔……”李显一声闷哼,他的脚崴了,见到张放拿出信物,他脚下不稳,不慎踩空丹墀,脚腕几乎对折,剧痛难忍,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朝班中的张易之。

    张易之曾经赌咒发誓,一口咬定证据在他掌控中,绝不可能在朝堂出现,眼下又是何故

    张易之也是一脸发懵,回避了李显炽热的视线,却并无把握确认真伪,此中必然另有乾坤,强自平复纷乱心绪,稳稳端坐,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不再掺和到这修罗场中。

    相王李旦面露精光,喜气未来,又有隐忧,打击皇太子固然可喜,但与皇兄结下仇怨,却也不是他此时乐见的。

    “显,你也是个实心孩子,都多大了,还会伤了自己”武后声音异常温柔。

    “此处,你若站之不稳,可另择他处”

    “噗通”李显如遭雷击,顷刻间冷汗满脸,顾不得脚腕痛楚,一个拧身,双膝跪倒在地,两股战战,悲声道,“累母皇忧心,儿臣死罪”

    武后缓缓伸手,揉了揉额角,目光定在张放高高举着的锦帕上,幽幽问道,“显,你以为,张放所奏,可是属实”

    无边的压力席卷而来,李显感觉背上压着一座大山,双臂脱力,砰的一声软倒,脸颊直愣愣撞在血红色的丹墀上,口鼻处血流如注,有一团团暗红血迹缓缓晕开,他不敢失仪,低垂着头,不敢再抬起,“母皇,儿臣治家不严,并不知东宫有此异常”

    嘴巴开合,疼痛钻心,唇齿之间,晶莹口涎,和着淋漓鲜血,串串滴落下来,极为可怖。

    “呵呵”武后不见喜怒,轻声一笑,李显的回应无骨无担当,但却不失圆滑,一个不知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将罪过全都推了出去,也算是有了点长进。

    “董氏婉儿啊,她可曾进献过绣品”武后轻声问道,似是有意当朝廷鞫。

    “回禀陛下,有”上官婉儿的胸膛急剧起伏,她又找到了,找到了生死千钧一发之间,风云陡转的刺激感觉,眼睛总忍耐不住要向权策瞟去,这可不行,当下主动请缨,“陛下,臣妾这便去取来”

    武后不置可否,上官婉儿带着几个宫女,疾步离去。

    朝堂陷入了死寂之中,仿佛有谁施了定身咒,武后也不开言,任由张放双臂颤颤巍巍,高高举着锦帕,任由李显以脸着地,血渍流出一片,视线平淡地在朝臣身上扫过。

    有人难掩欢欣雀跃,有人如丧考妣,有人总观望她的脸色,也有的,安稳如同磐石,无动于衷。

    还有人,在躲避着她探究的视线。

    张易之。

    武后在阴谋场浸淫了大半辈子,查究异样,几乎已是本能,立时便察觉了,联想到张家侄女与东宫李重福的联姻,眸光变得冰冷如刀。

    一股深沉的疲惫袭来,嘴角挑起一抹嘲讽。

    孤家寡人,真真是孤家寡人。

    就连她的玩物,才有了些许微不足道的权势,便生出别样心思来了。

    视线收回,迎上的,是武三思,缩着脖子点头哈腰,眼睛冒着光,紧随她的一颦一笑,面上的褶子将动不动,仿佛随时都可能推倒,重新变个模样。

    越过他直不起来的肩头,武后看到了无喜无悲,安静跪坐的权策,让她不由温柔一笑。

    除了首鼠两端的武三思,几乎所有朝堂势力都卷入此事,唯独没有他的影子。

    “陛下,董氏过往进献的绣品在此”上官婉儿去而复返,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殿中重臣,齐齐松了口气,在武后的视线威压下,大气都不敢出。

    上官婉儿将锦帕自张放手中取走,他双臂一轻,僵直下垂,手指已然不能伸直。

    两份绣品并排放在御案上,武后随意扫了一眼,冷声一笑,“董氏手巧,显,你有福啊”

    “啪……”武后重重一拍御案,长身立起,“传旨,升卫尉寺少卿张易之为卫尉寺卿,即刻着手,彻查谋害太孙一案,三法司及洛阳府,全力协助,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呼啦啦,走出的都是紫袍大员,同声领命。

    最前头的张易之,升了官位,心中却冰寒一片,满心恐惧,这查案权,分明是个催命符。

    他处心积虑,方才要找到个强援,却不料,顷刻间就要亲手树成敌人,还要提防东宫反噬,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真真利剑高悬,生死一线。

    “政事堂宰相位,自武攸宜圈禁,武攸绪隐退之后,虚位日久,加鸾台侍郎权策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监管此案,诸要事由你专断,务必使凶顽正法,整肃朝纲”武后环视大殿,声如金石,带着许久未现的凶戾之气。

    拜相喜事,朝中却是战战兢兢,无人开颜。

    “臣遵旨,谢陛下隆恩”权策又是露出些许惊诧,整冠出列,接下了旨意。



第六百零三章 南衙南衙(二十五)
    太初宫,洛城殿,大朝散去,武后疲惫地侧躺在步辇上,返回寝殿。

    权策得到传召,要随侍入后宫,其实没有传召,依着礼制,他仍是要去仙居殿一趟,作为新晋宰相,向武后谢恩。

    封阁拜相,谏君抚民,节制方面,统御朝政,裁断阴阳,一言九鼎,口衔天宪,一支秃笔,手书成谕,群臣避道,礼绝百僚,这是文人士大夫向往的仕途顶峰。

    宰相是朝官的体面,也是士林的冠冕,动静之间,影响浩大,在武后临朝称制之前,历朝历代,对于宰相,都甚少有刀斧加身之举,最严重的惩罚,便是勒令致仕,退出政治场,肉刑死刑,多不上宰相。

    武周革命之后,武后行酷吏特务统治,大肆任用私人,乾纲独断,宰相地位不减,实权却遭大肆侵夺,更有不少荒腔走板之事出现,昔日张易之为通事舍人之时,曾不经宰相阅判,径直将要务奏疏呈送内侍省,完全无视众宰相权威,权策为鸾台舍人之前,鸾台形同虚设,权策为鸾台舍人之后,重立威权,却又将政事堂中管领鸾台的宰相王方庆架空,出现虚职宰相的政治奇观。

    到了仙居殿门外,权策上前,伸手将武后搀扶起来,从容自然。

    “呵呵,你这小贼,可算是有了些良心”武后阴郁的脸上,露出丝丝笑意,搭着权策的胳膊,缓步迈上台阶,感慨万端,“一晃你也大了,出息成了当朝宰相,遥想当初,你才到朕驾前随侍,才是个羽林郎将,半大少年,懵懂乖巧,模样可比现在水灵得多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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