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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权策无奈地吸了吸鼻子,隐蔽地瞪了偷笑的上官婉儿一眼,稳稳当当应声道,“权策无德无能,能有今日,全赖陛下提携栽培,臣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武后轻笑一声,在坐榻上端正坐好,面色露出些怅惘,抚了抚权策的脸颊,“朕相信你,唱出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的,不会是心如铁石之辈,乡间闾里,总有传说,世间男子,皆是凉薄之辈,朕甚不以为然,世间只有软弱女子,并无不可降服的男人,哼哼,却未料……”

    言有尽,意无穷,话语柔和如同清风,隐藏着重重杀机。

    权策却敏锐察觉出一丝异样,张易之、张昌宗之流,武后要打要杀,都在一念之间,无须饶舌,帝王之心,能将如此难堪之事宣之于口,显然并无意大动干戈。

    权策心念电转,避开这个话题,迂回道,“陛下,臣奉旨监管谋害太孙一案,窃以为太子侧妃董氏及其族人胆敢阴行恶事,不只是其党徒为虎作伥,朝中暗中纵容,或推波助澜者,不乏其人,罪过不彰,其心难容,若不根除,势必复生,遗祸深远”

    武后凝望他许久,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呵呵,你却是个不怕事的,罢了,朕就再纵你一回,授你全权,此案处置,都由着你心思来”

    说话间,她伸手捏了捏权策的鼻梁,笑容慈爱,像极了一个疼惜孙辈的祖母。

    “谢陛下隆恩”权策心中轻舒一口气,帝王,尤其是女帝,几乎是世间最无解的生物,她要的恩义忠诚,都是决然排他的。

    他一直以来,都谨慎注重这一点,除了太平公主、千金公主这等女流,和豫王李素节、定王武攸暨、安平王武攸绪这等淡泊之人,皇族宗室之中,他与谁家都不亲近,还有隐约的嫌隙在,起步维艰,步步血污,熬过了层层历练,好在如今已是蔚然茁壮。

    张易之,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触了武后的忌讳。

    “你虽初入政事堂,但威望资历已足,不必畏首畏尾,鸾台在你辖下复兴,统领太久,却容易积怨,非长久之道,还是还给王方庆为好”武后笑吟吟地道,“朕罢你鸾台侍郎本职,转为文昌右相,助朕料理尚书省军务、财政、科举和外藩等事”

    “陛下三思”权策赶忙跪地推辞,整体而言,武后的分派,是对他有利的,鸾台毕竟是监督核验的衙署,讨人嫌的紧,安排分管的职司,也都是他擅长,或者已经长期把持的领域,但要害,在于文昌右相。

    宰相班排定座次,讲究先来后到,鲜少有人越次超拔,但实权还是有差别的,文昌右相,是尚书省右仆射,实权仅次于文昌左相,也就是左仆射,这个职位是武承嗣曾经担任过的,就是凭借这个权位,他可以与宰相班首席的岑长倩分庭抗礼。

    “朕思量得够久了”武后丢出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自顾自站起身,走向殿前长廊。

    权策和上官婉儿一同随了上去,上官婉儿借机轻声道了喜,神气活现地道,“郎君升迁,婉儿也有功劳,郎君还须备办谢礼才好”

    权策温温一笑,“正该如此”

    上官婉儿心中微甜,聪敏如她,又怎么会对自己险些捅了娄子,毫无所知,都是权策默默收拾残局,包容于她罢了,柔情涌动,口中却不忘了提点他,“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郎君重情义,却不可太过纵容身边人”

    权策苦笑点头,他这个缺陷,心头有数,但每每遇事,都是宁愿多花些代价,也不愿屈了自己人,习性如此,怕是难改。

    两人不远不近缀在武后身后,沿着长廊慢行,也不晓得武后是要往哪里去,还是只为了吹吹这深秋冷风。

    殿外冲过来一个内侍,神情惶急,“陛下,陛下”

    “何事惊慌”武后眉头蹙紧了,仰着脸,朝向风口,不为所动。

    “陛下,检校冬官侍郎张放,出宫之时,不慎与行人相撞,坠入洛水,张侍郎落水之后,那行人也跃入水中营救,却双双不见浮出,坊间传言,此事灵异,怕是……是河伯捕人”内侍嘴皮子颇为利落,三言两语将外厢之事说得画面感十足。

    武后转过头,摆手道,“将此事通禀张易之,令他并案彻查,退下”

    那内侍慌慌张张而来,已做好雷霆大怒的准备,却未料,武后轻轻巧巧便揭过,有些发懵,歪歪斜斜跑远了。

    “不能先杀,后杀除了惹祸上身,又有何用蠢不可及”武后冷哼两声,继续仰面,迎接冷风拂面。

    权策躬身在后,听得真切。

    张放将此事捅出,便没了旁的用处,严密的保护措施,自然随之消失。

    权策侧身看向双曜城方向,嘴角微挑,杀了张放,用处还是有的,可以宣泄愤怒,只是,在这风口上行险,得不偿失。

    东宫,真不是个好对手。




第六百零四章 南衙南衙(二十六)
    双曜城,东宫。

    一片狼藉。

    太子侧妃董氏、平恩郡王李重福两个贵人,披枷带锁,他们两人跟前伺候的宫女护卫,全都用锁链拴成长长一排,在大理寺官差的押解下,向宫外行去,沉重的脚镣,哗啦啦作响。

    不止是人,两人殿内的一应细软摆件,书籍画卷,统统籍没,大车小车拉走,令东宫之中,萧瑟之意更甚。

    春坊垂花厅,卫尉寺卿张易之端正跪坐,端着茶盏,细细抿着。

    “此茶来自剑南道松州川主寺,据传是权策制作炒茶的发源之地,形态虽与普通炒茶无异,但滋味却是深厚几层,张寺卿若是喜欢,本宫可赠予你些许”上首,太子李显与太子妃韦氏并排列座,李显面沉似水,只管瞪着不大的眼睛,死盯着张易之,如同寇仇,太子妃韦氏却从容多了,慢条斯理与张易之对话,带着些试探之意。

    董氏和李重福倒台,斩断了李显的一条势力分支,对东宫整体不利,但对她个人而言,是一件好事。

    “多谢太子妃殿下美意,臣无功不受禄”张易之还在做努力,试图做些解释,减轻李显的敌意,“臣奉旨办案,多得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支持,臣铭感在心,必有后报”

    “太子侧妃一案,扑朔迷离,背后必然深藏黑手,还须镇之以静,徐徐深挖,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若臣下属有办事不利,获罪之处,还请两位殿下多多宽宥”

    他说的一字一顿,表面上是在为日后办案可能出现的纰漏差错预先告罪,实际上,则是在暗示,之前朝堂上的意外,是另有人插手,不是他刻意为之。

    “哼哼,本宫怕是受之不起……”李显冷哼连声,面上仍旧布满恨意。

    “咯咯咯,宰相肚里能撑船,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哪里会斤斤计较”韦氏见张易之有示好之意,李显却只惦记着仇恨,当下打断了他,接过了橄榄枝,“事已至此,寺卿只管办差,早日清理了毒瘤,还东宫清净,也是殿下和我所乐见的”

    “当日在房州,寺卿常有往来,还望寺卿莫忘故人之情,守望相助,共克时艰”

    韦氏说着话,眼中潋滟水光,缓缓流淌出来,张易之不自在地挪了挪后臀,换了个跪坐姿势,定下心神,开口道,“承蒙两位殿下看得起,臣愿……”

    他的承诺还没有出口,大理寺少卿林一狄迈步进门来,凑到他耳边,轻声禀报了什么。

    张易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摆手将林一狄挥退。

    “可是出了什么岔子”韦氏看出张易之压抑的惊怒,站起身,亲自执壶,为他倒茶,笑脸迎人。

    张易之不好发作,沉着脸思量片刻,自胸前掏出一方锦帕,放在桌案上,站起身来,冲着李显拱手道,“太子殿下,深秋露重,还请善自珍重”

    话落,转身大踏步离去,片刻不欲再多停留。

    参与政治角力,利益为至上要务,锱铢必夺,个人私情乃最微末之事,不值一哂,乡间地主老财,尚且知晓忍字头上一把刀,堂堂储君,竟连制怒都做不到,如同野牛斗殴,争那一拳一脚,夫复何言

    张易之打消了与东宫巩固合作的心思,撇清干系,公事公办便好,他实操不起这份心。

    东宫,真不是个好盟友。

    韦氏将那方锦帕拿了起来,冷笑一声,转身仍在李显面上,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张放狂悖,不识忠义,该死”李显拿起锦帕看了看,面前一片混沌,若不是张易之作祟,那势必有个暗地里的黑手,在操纵这一切,他难得硬气了一回,站起身怒道,“我不敲山震虎,岂不是任谁都能欺到我东宫头上”

    “呵,好大威风”韦氏夷然不惧,走了两步,与李显面面相对,戟指他的鼻尖,破口大骂道,“有个词叫做时机,你不懂么此时杀了个张放,张易之立时便划清界限,武崇敏退婚之事尚未落幕,这个案子,你可知东宫又要被纠缠多久时日紧迫,权策扶摇直上,相王、梁王坐收渔利,耽误了蓄势良机,你这东宫,孱弱得像你身上那条鼻涕虫一般,威势全无,你即便敲碎满天下的山,又有几人真正将你放在眼里”

    韦氏一脸怒其不争,骂到愤怒处,甚至伸手推搡了李显的脑袋几下。

    李显像个木偶一般,脑袋晃悠几下,身子缓缓佝偻下去,仿佛陡然苍老了十几岁,六神无主地问道,“爱妃,此时,当为之奈何”

    韦氏扭开脸,不想再看,“先安排下去,将桓彦范放了”

    李显惊诧,苦涩道,“裹儿之仇,就这么算了么”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韦氏带着节奏吟诵道,“算算时日,我在外头设下的局,也当快要奏效,权策必无法逃脱,此时示弱收敛,可脱去嫌疑,待权策怒而反击,朝局势必大乱,那时,便是东宫跳出泥潭的良机”

    “权策……”李显咂咂舌,似是心有余悸,犹疑道,“权策行事,老谋深算,怕不会轻易入彀”

    “咯咯咯,他自然不会轻易入彀”韦氏迎着门外阳光,负手走出,“但他有个爱他如命的太平姨母,只要她拿出上次权策中毒的一半暴怒,足可以助我成事,咯咯咯”

    笑声中,韦氏的身影在刺眼明亮的光芒中消失。

    李显眯着眼看了看,终是垂下头,无力叹息。

    新安县公府,琴心小院儿,书房。

    权策看着英气勃勃的武崇敏,笑容收不住,“做得很好,这份名录我就收下了,日后小心谨慎行事”

    武崇敏拍拍胸脯,爽朗笑道,“大兄放心,我现在相王府,可是出了名的玩世不恭浪荡子,起初还有人对我有戒心,处处有人盯防,现在却是甚少有人管我,挂着长史头衔,虽说接触不到机密,但相王府属官虚实,没有什么瞒得过我”

    权策大笑,提点道,“且注意分寸,贪杯饮酒不可过量,少年人戒之在色……”

    “是,大兄”武崇敏敛衣起身,抱拳应下,似是找到了人生价值一般,颇有干劲。

    权策点点头,自桌案后绕出来,揽着他的肩头,向义阳公主府那边行去,时辰将近午时,该用午膳了。

    一边走,一边轻声交代,“你且随意折腾着,什么都莫要顾忌,过不了多久,筛选出合适的人选,我便安排人行策反之事,你便不是孤军奋战……”

    “主人,主人,卫尉寺卿张易之府外求见”门房通禀。

    权策稍微顿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请他稍待”

    自顾自带着武崇敏去用午膳去了。

    张易之尝到了久违的冷板凳滋味。



第六百零五章 南衙南衙(二十七)
    张易之见到权策,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

    “相爷,下官初膺重任,无所适从,不知如何厘清真相,亦不知当如何裁定量刑,特来请示方略,还请相爷示下”

    张易之神色算不得从容,脑袋一直深埋着,掩饰满脸阴郁。

    权策淡然一笑,不以为意。

    他将张易之晾在一边,也是有考量的。

    张易之妄图通过合纵连横,在朝堂站稳脚跟,自立一方,这个幻梦已然注定破灭,只有掉头重新抱稳武后的大腿,才能在漩涡中挣扎求存,而此刻,权策便是武后唯一的代言人。

    只要张易之还有野心权欲在,便只有忍耐,别无选择。

    权策自然要遵从武后的意图,将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逼迫回她的身边,牢牢绑住,但以何种方式,却是由他做主。

    一个事关生死存亡,一个只是儆猴熬鹰,权策自然有拿捏的资格。

    同是武后倚重的心腹亲信,权策这个带有羞辱性质的姿态,既代表着他的主导地位,也代表着刻意拉开的距离,他与二张政治立场相同,但却绝不可以做成盟友。

    “寺卿言重了,说起来,也是本相有所疏漏,一向少了关照,早年寺卿入神都,多历艰险,家眷更因此罹难,不知如今,可曾查探清楚,祸首谁人”权策没有给出答复,顾左右而言他。

    张易之愣了愣神,抬眼看他一眼,谨慎道,“承蒙相爷动问,此事下官也做过些追查,许是时日久远,尚无头绪”

    “令弟张大夫曾在宫中中毒喋血,几至于死,可曾查明,凶手何人”权策继续没头没脑追问。

    张易之绷紧了心弦,沉声道,“朝中有人因此获罪,案件盖棺论定,但却了无实证,难以取信,是为下官心中经年块垒”

    权策笑了,慢条斯理地道,“本相失礼,揭开寺卿沉痛往事,只为说明一个道理,朝中大案,真相并不重要,是否有人证物证,也不重要,只要参透朝局,向正确的方向办案,即便千疮百孔,也可以办成铁案”

    “敢请相爷教我”张易之站起来,抱拳躬身,一揖到地。

    权策端起茶杯,含笑道,“寺卿请起,坐,喝茶”

    张易之依言起身,思量片刻,试探道,“相爷,下官有意穷究董氏和李重福二人党羽,以董游入手,将其族亲家人,连同同僚好友,全数下狱,不知,可妥当”

    权策脸上笑意收起,眼神陡然凌厉,“寺卿对东宫一脉痛下杀手,可是有意另投他人,以此做个投名状”

    张易之正双手捧着茶盏啜饮,闻言手一抖,滚烫茶水溅出,手背上登时起了个燎泡,他咬紧牙关忍着,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缓缓将茶盏放回桌案上,抿着嘴唇,“相爷问罪,下官担待不起,下官办案……”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他想到了权策方才说过,他的当务之急,并不是办案本身。

    权策粲然一笑,阖上双目,并不言语。

    “此事虽出在东宫,但实在蹊跷,必有人上下其手,从中渔利,伸手之人,则是获利之人”张易之嘴巴无意识开合,脸色惨白一片,“以此推论,朝中涉案之人,绝不在少数”

    “呵呵,张寺卿果然心思缜密,是办案好手”权策满意地点点头。

    “我只提醒你两点,一者,质量并举,尽抓些小虾米,不能服众,也不能慑服人心,若定案之后,还有人敢于出声质疑,则前功尽弃,二者,闭门理刑,莫受干扰,给一人讲了情面,则等同得罪了旁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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