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权策不由失笑,思索了下,眼中厉光一闪而过,肃容道,“崇敏,我正有一件事要安排你,你现在是相王府长史,既是遇到了难处,就该多寻些助力,崇胤来信说,相王明日就将回京,你该多去拜会拜会”
武崇敏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他要求助,横着竖着排,相王府都排不上号,想不明白,便听大兄的,这是他长这么大的习惯了,“是,大兄,我明日去安喜门迎候相王”
权策微笑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骄傲,叮嘱了句,“你去吧,左右都是长辈,莫要太在意面皮”
武崇敏点头应下,转身又匆匆忙忙地跑了。
权策微微摇头,他和弟弟武崇行是两个极端,武崇敏动手能力强,风风火火,武崇行却是越发懒惰,有捷径走绝不费力,做事也是慢悠悠的。
姚佾看了权策一眼,撇撇嘴,他正瞧着上官婉儿笨拙的画作发呆,“主人,我们可还有旁的动作,策应一下崇敏郎君”
“没有了”权策淡定摇头,他从武后的措置中,感觉到了试探,没有感觉到杀气,要不然也不会将姚崇和卢炯从风波中剥离开来。
东宫的攻势绕开他,故意摆出一副忌惮他权势的模样,令武后心生狐疑,这种情形下,被动挨打,是最好的应对姿势。
“那为何让崇敏郎君去求助相王”姚佾见他回应冷淡,不依了,拧身坐到他怀中,揽着他的脖颈,趴在他怀中吐气如兰。
“崇敏啊,他还年轻,需要,多看清一些东西”权策伸出双臂,将她拥住,幽幽说道。
姚佾蜷了蜷身子,嘴角噙着甜笑,不再多问。
太初宫,双曜城,东宫。
气压极低,整个宫中,敢大声说话的,实在不多,太子李显和太孙李重润都不敢大声喘息。
安乐郡主李裹儿出于愤怒顶峰,无人敢撄其锋,她的一个嫡亲姐姐,在她面前打闹嬉笑了几声,居然拎了鞭子,追杀上门,到姐姐殿里暴虐抽打了一圈儿,若不是有宫女死命拦着,用身体保护,她那个姐姐也免不了毁容破相的下场。
彼时,她凶狠嗜血的眼神,烙印在所有人的心中,无人敢于招惹。
太子侧妃董氏在此时为平恩郡王李重福议亲,本也存了别苗头的心思,有刻意撮火之嫌,韦氏强行控制住李裹儿再度发飙,亲手施了家法,李裹儿挨了二十棍子,愣是一声未吭。
无论李显和韦氏还有李重润等人如何安抚劝慰,只是不肯搭理人,一张脸冷若冰霜,眼中看谁,都满是戒备。
愁云惨淡。
“看起来,还应再加把劲,此番定要给权策点颜色看”李显也是动了真火,李裹儿是他掌上明珠,遭到如此欺辱,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能轻饶
“哼,母皇护着,加把劲有什么用”韦氏尚且冷静,她不以为然,武后轻易就允许武崇敏毁婚,定然掌握了李裹儿的把柄,更何况,秋官尚书宋璟、御史中丞葛绘,大理寺卿狄光远,三法司主官齐刷刷都是权策党羽。
“那便弹劾权策,此獠口蜜腹剑,实在阴险”李显站起身踱步,按捺不住了。
韦氏冷哼一声,呵斥道,“你若是还想给裹儿做主,就莫要添乱”
武后会允许查问,关节就在于她绕开了权策,示敌以弱,若是真对权策下手,只会适得其反。
李显颓然叹息,像个老农一般蹲在地上,唉声叹气,心疼不已。
韦氏看得实在看不下去,移开眼去,迈步走开,只留下一句,“你且照管好裹儿,我自有办法给权策教训”
第五百九十七章 南衙南衙(十九)
新安县公府,琴心小院儿,书房。
权策看着面前的锦帕情报,不由哑然失笑。
无字碑咒日率人在那老供奉房中预先做了手脚,迷药无色无味,将那老供奉迷晕一夜,取走锦帕。
无翼鸟玉奴连夜寻了辖下长于针线的妇人,依样葫芦,无论是锦缎材质,还是绣工字迹,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然后,将仿制的放了回去,原本的,放在了权策面前。
“古来大统,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重福为长,复位以来,笃学文武,厥有长进,百尺竿头,位差一步,盼诸亲友,洞察时局,襄助为荷”
董氏的意图再明白不过,竟是趁着东宫韦氏忙于惩戒武崇敏的当口儿,鼓动亲信党徒,攻讦嫡子充长子的李重润,意图拿走李重润的太孙之位。
权策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这封密信,是在何处截获,尔等可曾查实”
“主人,宫中谢女官派梅花内卫密探,追蹑了控鹤府中人在宫中的动静,察其踪迹,是在监视东宫太子侧妃董氏的心腹内侍,那内侍联络了董氏族中女眷,以议亲为由,入宫面见董氏”
绝地说得有些绕口,大抵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
“随后,控鹤府动员大批宫外人马,在董氏几家亲眷府邸周边密集监控,最终将目标锁定在董氏嫡兄,金吾卫主簿董游身上,其人行迹可疑,在朝臣府上走动异常活跃,控鹤府在其前往检校冬官侍郎张放府邸的时候,截获了这方锦帕”
“属下等人得了谢女官传讯,在立行坊张府先行设局,将此物掉包出来”
“唔”权策点了点头,神情却更显凝重。
检校冬官侍郎张放,是原任夏官衙门职方郎中,曾获得袁恕己和豆卢钦望力挺,争夺夏官侍郎一职,落败之后,官升一级,转任冬官衙门,本以为他应当是相王李旦的人,眼下来看,竟是东宫的旁系暗子
“你们下手,我是放心的,控鹤府当未曾觉察,但控鹤府劫走密信,董游和张放两人那边,可有所觉”
众人寂寂然,降龙罗汉冲着咒日示意了一下,他迟疑着上前来,“主人,控鹤府似是并无意掩饰他们已经截获密信的动向,有西域的番僧出手,潜入张放府中,用了些邪门手段,使得董游和张放两人出现幻觉,拱手将密信奉上,事后痛悔莫及,董游之妻次日一早便去了东宫”
“竟有如此手段”权策豁然立起,神色阴沉。
“主人无须忧虑”一直站在后头躲清静的占星开口了,“这些邪门技法,说起来神乎其神,其实不过是迷烟变种,还要配上些声音,做作起来,颇为复杂,只要周边有人示警,便不可能得手,而且有效时间极短”
权策微微松了口气,他身边防护向来严密,绝地和占星昼夜不离,当不会受制。
“主人,奴奴以为,控鹤府故意高调劫走密信,恐有所图”玉奴闪身上前,这种秘法犹如头顶悬剑,她难以安心,“正可借机将这些妖人除去,嫁祸给董氏一方”
“大郎,我以为不妥”千金公主出来反对,“当务之急,是利用这封密信,揭开东宫内斗,遏制东宫对崇敏的攻击势头,不宜分心他顾”
“激化控鹤府与东宫的矛盾,岂不是也能反制”玉奴噘着嘴反驳。
“东宫是东宫,董氏是董氏,她们不是一路人,你坑陷董氏,东宫反倒会松口气也说不定”千金公主也不示弱。
权策仰面,陷入沉思。
绝地看了玉奴和千金公主两人一眼,没有说什么。
书房中静谧良久,权策沉声决断,“占星,你亲自出手,将露出行迹的西域番僧悉数斩尽杀绝,嫁祸董氏,降龙、咒日,你二人协助于他”
“是,主人”占星眉头抖了抖,面上浮起兴奋之色。
“玉奴,你安排人,去将张放控制起来,保他性命”
董氏等人反应过来,势必要弃卒保车,起意杀人灭口,张放处境危险,权策对三姓家奴如李峤、宋之问之流深恶痛绝,张放毫无气节,非死不可,暂时留下他,或许可以当个幌子,避免与东宫撕破脸皮。
“是,主人”玉奴脆生生应命。
“你们且去吧”权策摆摆手,让他们去办差。
千金公主磨磨蹭蹭,落在最后,耷拉着头,甚是沮丧。
权策摇头失笑,开口道,“千金,你留一下”
千金公主立时停下脚步,小跑到权策跟前跪坐,脸颊上流溢成熟风情,灵动的双眸忽闪忽闪,满是疑惑不解。
权策抚了抚她的脸颊,温声解释道,“先发可制人,后发也可制人,我隐藏在后,掌握全局,崇敏方面,损失不至于伤筋动骨,先后的影响并不大”
“张氏兄弟自以为得计,势必有所动静,我刻意慢一拍,可从容观望”
“无论实情如何,朝野公认张放是相王李旦的人”
“这些因缘际会,足可大做文章,若能将他们一起谋算了进去,在东宫、相王和张氏兄弟之间,多打上几道结,才是利益最大”
千金公主出神地望着他,皱了皱鼻头,轻身偎依到他怀中,双臂一环,用力拥紧,口中却故作嫌弃,“咦,大郎便是个大大坏人”
权策呵呵一笑,不以为忤,并不辩解。
还有另外一个缘由,他没有说,依着上官婉儿的谋划,应当是借刀杀人,借张氏兄弟的控鹤府,给东宫制造麻烦,收围魏救赵之效。
不管事态走向是否会如她所想,总要让她盘算的整个流程走完,这是上官婉儿应得的尊重。
之所以留下张放一条性命,准备让他揭开东宫的盖子,不露出权策一系的任何痕迹。
除了避免与东宫正面对上,顺路给东宫和相王府种刺,那也是给上官婉儿遮羞的。
河北道,并州,西南隅。
王氏祖宅本就在城池高处,王氏祠堂更在更高处,巍峨而立,几乎可以俯视并州全城。
祠堂内,灵牌森森,幽幽烛火,明明灭灭。
不远处,有一阁楼,姚佾盘膝而坐,双目微阖,神情淡漠。
“姚娘子,他们将太原王氏各房族老都抓捕到了祠堂,可须动手干预”权忠慌忙跑来,请求指示。
姚佾睁开眼,摇摇头,“还不到时候”
“权忠莫要急躁,且随他们折腾,有我在,他们出不了并州”并州大都督来冲怀中抱着一柄长剑,自信满满。
姚佾露出个惊心动魄的笑容,“来都督不愧是主人倚重的肱骨,气魄非凡,令人心折”
“只是,放他们出去,更好”
“离神都越近,便越好”
姚佾眼中跃动着点点精光,来冲竟不敢直视。
第五百九十八章 南衙南衙(二十)
“桀桀桀……”
夜枭一般的狂笑响彻祠堂。
太原王氏族长王该一身血污,匍匐在地上,没有看那发笑之人一眼,只是看向祠堂中的层层灵牌,眼中尽是忏悔。
后人孱弱无用,致使列祖列宗受此惊扰,实在不孝,不孝。
“千年世家,却尽是些无用的怂货”那狂笑之人应当是个头领人物,四周站立的,都是他的手下,他穿着黑色夜行衣,但却没有蒙面,一张焦黄的驴脸,大喇喇露在人前,显然有恃无恐,“权策如此摆弄你们,你却连进京告状的勇气都没有”
“我劝你最后一次,在这里死在乱葬岗,无声无息,还是撞死在神都登闻鼓前,博得个青史留名,自己选”
驴脸头领阴狠地话,狠狠砸在众人心头,让遍体鳞伤的王氏头面人物们,都是不自觉地一抖。
王该看了他一眼,竟然笑了一笑,仰起脸,露出脖颈,摆出了引颈就戮的模样,“即便是死,也当死在祖宗面前,九泉下,也好尽孝”
驴脸头领大怒,他方才说的,不过是威胁恐吓,王该作为太原王氏族长,地位非同一般,不是旁人可以替代,脸孔一阵扭曲,并指如刀,指着身后蠕动的一众王家族老,阴测测道,“你们族长疯了,还不劝说一二”
恍似阵阵阴风来袭,众人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不少人又哭又叫,求着王该往神都去。
王该艰难扭转头,看着这些为了苟活,让他送死的嘴脸,丑恶不堪。
他并不畏死,但那权策权势熏天,又岂是易与之辈陇西李氏得罪了他,后果如何声名清誉,一朝丧尽,斑斑血泪,近在眼前,这些人只想着活命,何曾想过家族传承大业
“你们,不配姓王”
王该的声调不高,却带着莫名的力量,穿透了众人的哭叫吵嚷。
祠堂中,又安静了下来。
“老顽固”驴脸头领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扬手断喝,“来人,将他的儿子带上来”
曾先行到王氏祖宅探路的黥面汉子嘿嘿冷笑一声,转身大踏步出门,不久,一手一个拎了两个半大少年进来。
随手将他们丢在地上,两人相继发出痛苦地惨叫,呜呜嚎哭之声不绝。
他们两人的腿脚处血流如注,竟是被挖去了髌骨。
驴脸头领接过下属手中的鬼头刀,雪白刀锋放在一个少年脖颈处,舔了舔嘴唇,再次逼问道,“你去,还是不去”
手上微微用力,一丝血线沿着鬼头刀的血槽缓缓滑下,分外刺眼。
“父亲,父亲”那少年惊恐万状,仓皇喊叫,泪如雨下,落在冰冷刀锋上,与鲜血合流。
王该静静看着他的儿子,眼中闪过一道柔光,轻声道,“人都有一死,来生再做王家男儿,祖宗在上头看着,莫要害怕”
那少年抽噎不停,闭上了双眼等死。
驴脸头领出离了愤怒,“祖宗你家祖宗算个鸟”
鬼头刀抡起,劈裂了身后的一块灵牌。
“嗷嗷……”王该目眦欲裂,如同疯癫了一般,不顾身上伤势,扑了上来,抓住驴脸头领的手臂撕咬捶打。
驴脸头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呆呆愣着,任由他扑腾。
那黥面汉子看不过眼,抬腿一脚,将王该踢出去老远,“去你娘的”
“桀桀桀……”驴脸头领又一次狂笑。
笑声猛地一收,双臂高举,大声吼道,“拿火把来”
“王该,这些木牌牌你看到了么”驴脸头领擎着火把,纵身一跃,跳到祠堂最高处,他的声音,在祠堂里响起了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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