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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第67章 修道与君
    过了几日,鸿胪少卿权策的案头工作,已经只剩下薄薄的几页,所报何事,诉求为何,一目了然,权策在旁批示回复,或者直接下发执行,或者存档,或者留给豆卢钦望做最终决定,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完成了,一不做二不休,权策又弄了个勾销制度,保证各项事务不会遗漏。

    省下来的时间,权策做了规划,分为两段,前一段与下属谈心,寻求经验,后一段外出公干,去出事频率过高的藩属使节那里拜访一二,去市舶司那里沟通一下业务衔接,去西域商会拜访一番,上下人头都结识了,一应事务也渐渐捋得顺溜。

    大鸿胪豆卢钦望是有担当的,虽然鸿胪寺内部工作流程变动,都是权策的主意,他还是揽在身上,挺着大肚子谁来顶谁,强力为权策背书,以他的出身资历,倒也无人敢于过分,权策的安排顺顺当当执行了下去。

    “所谓长而不宰,无为而无不为,少卿尽管放手去做,万事有老夫在”这句护犊子的话,暖人肺腑,代价是他唯一分管的吉凶礼仪,也交给了权策,他自己拿出黄老之道,彻底做起了甩手大掌柜。

    权策无力推辞,只能苦笑而已,每日在宫廷、衙署之间连轴转,行色匆匆,忙得四脚朝天。

    “大郎,大忙人,许久未见了”上官婉儿从廊柱后闪身出来,拦在他身前,背着手儿,脸色很是不好,她特意选了这个地方截住他,龙尾道栖凤阁,用来储存前朝档案,平素甚少有人到此。

    “呵呵”权策傻笑了声,两人上次见面是四个多月前的中元节之夜,那时情景危如累卵,上官婉儿连夜回宫为他求情,权策情急之下,叫了声婉儿,至今记忆犹新,现下却是有些叫不出口。

    看他呆愣的模样,上官婉儿脸色更难看,“未曾想,大郎倒是凉薄得紧,奴奴却是看错了人”说完,转身就走。

    权策放下怀中卷宗,连忙跑上前打躬作揖,“婉儿勿怪,权策只是担心唐突佳人……”

    “那夜怎不担心唐突,说穿了只是没良心罢了……”上官婉儿冷声怼回,只是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妥,那夜那夜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勾当,脸颊羞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呵呵”权策陪着笑,心里松了口气。

    上官婉儿笑了片刻,脸上又泛起忧愁,她想起武后声色俱厉的严令,倾心不可以,许身更不行。

    权策见她脸色有异,不好多问详情,只好含混着安慰,“婉儿,不管眼下天空如何黑暗,总有破晓来临,光芒普照的一天”

    上官婉儿听了,报以微笑,天象终究会变,她不知等待自己的,是光明,还是更多的黑暗,歪着头,微微翘着嘴道,“那日在瑶光殿,你又只吟了半首诗,你这人最是这点讨厌,吊人胃口,还不快些将全诗道来”

    权策微懵,脑子急转,才记起来,当初武后瑶光殿召见,他试图阻止武攸暨和太平公主婚事,情急之下借用了两句,如今骑虎难下,只好借用到底,面带羞惭之色,“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半缘修道半缘君”上官婉儿红唇微动,将最后这句念了一遍又一遍,看权策羞窘之状,脸颊也通红一片,突地想起了什么,强抑羞涩,提醒道,“大郎,你近日要小心一些,武延义在宫中多番打探你的消息,飞龙厩的栾大使,遭他私刑殴打,怕会于你不利”

    “武延义”权策脑筋立即紧绷,脸上真挚,“多谢婉儿,多次蒙你关照襄助,权策才能保全自身,大恩铭记在心”

    “休要多说这些,平平安安便好”上官婉儿轻轻摇头,神情干练,“武延义不过二世祖,不足为虑,但他父亲乃是武承嗣,身边趋炎附势之人不少,尤其是大理寺的周兴和御史台的来俊臣之流,对你颇有敌意,万万不可大意”

    “我省得了”权策肃容以对,眼里闪过精光。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到底是宫廷禁地,不好久留,两人互道别过,却又都停在原地,未曾举步。

    “



第68章 我为傧相(上)
    永昌元年腊月初二,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太平公主下嫁武攸暨。

    因二人都是丧偶再婚,婚娶不宜大肆铺张,即便如此,举办婚礼的万年县馆,布置的场面仍旧非常豪华,因冬日天短,黄昏时分天色已暗,沿途遍布照明的火把,火势熊熊,甚至烤焦了路边的树木,灯火照耀下,万年县馆里金玉灼灼,反射到半空的光芒,甚至在数里外都能看到。

    来客蜂拥而至,车马辚辚,络绎不绝,几架马车齐驱,堵塞了道路,以致周边数个坊市无法通行,不得不拆除了县馆的围墙,以疏散车流。

    李氏公卿勋贵,武家权势人物,文武百官,几乎全数到齐。

    权策是武攸暨的傧相,跟随男方亲朋故旧,先行到县馆布置,在门前迎宾。

    武家年轻一辈人数众多,未婚者也大有人在,不说权势最盛的武承嗣、武三思,便是武攸暨的亲兄长武攸宁,也有成年子弟,他都没有请,而是请了权策做傧相,来客都是朝廷显达,多知晓他们二人相交莫逆,更是商业伙伴,不以为意,心思复杂点儿的,或许想到今日联姻上头来,李家武家联姻,两家合为一家,武攸暨请李家外姓小辈当傧相,既应了景,又显得从容,再合适不过。

    只有站在武攸暨身边的权策知道,这是无声的反抗,武后一道制令,迫使武攸暨在亡妇尸骨未寒之际再娶,将他伤得痛苦不堪,让他代表武家,他偏要找交好的李家子弟为傧相,除此之外,他还专程央求比他更恬淡寡欲的隔房兄弟武攸绪做赞礼,决不让野心勃勃的武承嗣之流在婚礼上露面。

    反抗的烈度很低,他也做不了更多。

    新郎和傧相情绪都不佳,勉强挤出干巴巴的难看笑意,迎来送往,权策还想起一桩插曲,借着妹妹太平公主再嫁,远在泸州的庐陵王李显,上书请求回京祝贺,却遭武后严词驳回,李显因此大病一场。

    李家来的王爷公爷,与权策都不甚亲近,实在他的所作所为,敌友难辨,彼此维持着面上文章,虚应故事罢了,倒是公主郡主们,不理外面争斗的,对他颇有好感,调戏几句,拉扯几把,辈分高些的,还要捏捏脸蛋夸奖几句长得俊秀,倒像是个玩具了。

    高安公主来到的时候,正好见着权策被几个长辈公主逗弄得窘迫不堪,忙不迭上前解围,将权策护在怀里,活像是护崽的老母鸡,对着旁边的姐妹姑姑,好一通埋怨。

    “哟,高安呐,瞧你这疼到骨子里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权家大郎是你家孩儿呢”公主们牙尖嘴利的不少。

    “哼,我家嫡亲的外甥儿,与我孩儿有何差别”高安也是个爽利性子,当即顶回,“我自小将他看大,却不许你们欺负了去”

    “嘁,你倒是不见外,隔房隔姓的,说不准什么时候,门槛儿就断了,恁的自作多情”风凉话紧跟着就来了。

    高安公主柳眉倒竖,正待开口,却听到一声威严的呵斥,“隔房隔姓隔房隔姓便不是血亲了你与朕隔房隔姓,朕便褫夺你的公主名分如何”

    “侄臣攸暨,拜见天后,拜见陛下”武攸暨打头,众人乱糟糟唱名,跪落一地,却是武后和睿宗皇帝的銮驾一同到了,因场地逼仄,仪仗从简,未曾弄出偌大动静,致使里外都没有预备,门前的争执,就暴露在武后眼前。

    “今夜太平大喜,朕不与你计较,滚出去”武后神情冷峻,直接下了逐客令。

    那公主浑身发抖,听到这个处置如蒙大赦,叩了两个响头,逃命一般狼狈跑远。

    武后冷哼一声,转过身,看向高安公主,她跪在地上,仍旧牵着权策的手,如同牵着个垂髫幼童,脸上露出笑意,“你是高安”

    “正是儿臣,儿臣叩见母后”高安叩了个头。

    “呵呵,起来吧,你们都起来”武后轻笑,“高安,莫要再霸着你那外甥儿,他今儿个可是半个主角,义阳不在,你是太平唯一的姐姐,莫要因权策做了傧相,就偏帮他,



第69章 我为傧相(下)
    武攸暨怒火中烧,丧妻之痛未久,伤疤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太平公主太过残忍。www



    然而,他尽自愤怒,并无什么用处,形势比人强,他也承认,自己并无鱼死网破的勇气,意欲求得苟活,须得苟且,武攸暨想到这些,锐气全无,身躯佝偻下来,脸色灰败之外,又多了卑微,“攸暨无福,发妻早逝,虽常怀忧戚,然前路漫漫,终不可郁郁消沉,逝者有灵,也会宽怀”



    权策大讶,看着武攸暨双唇开合,只觉陌生无比,收拾好心怀表情,隐身在人群之中,默默不语,他没有丝毫鄙夷之意,事实上,他比武攸暨还不如,人在乱局,身不由己,只能与各路强梁载歌载舞。



    “驸马情深义重,人尽皆知”上官婉儿说了几句场面话,掩着嘴唇道,“只不过,这几句,怕是入不得公主之耳,还请再措辞一二”



    武攸暨目视权策,旁观闹喜的众人也安静下来,有那好事者令仆役抬了桌案上来,狼毫饱蘸墨汁,手悬半空,蓄势待发。



    “此情可待成追忆”权策开口了,轻飘飘吐出七个字,便又住口。



    众人还在静悄悄等待,他却半晌没有动静,崔融又急了,跳脚道,“大郎,便是一句,也还差着半拉,还不速速吟来”



    权策却是摇头,“言及世叔心声,一句便已足够”



    这下连杜审言这等老成一些的,也是忍不住,“权少卿忒也吝啬,便是多念七个字,又能如何”他一开头,众人纷纷出言责怪,很是千夫所指。



    多念是不可能多念的,一个字都是不成的,下半句念出来,意境就变了。



    权策故作高深,矜持不动,上官婉儿在上头,粉面含嗔,“大郎尽自得意,待我去禀报公主,若是公主不满,看你如何交代”



    权策心中不免惴惴。



    “吱呀”一声,上官婉儿出来了,翻了个白眼儿给他,“第二问也算驸马过了,第三问,方失前妻,将迎新人,驸马又有何话说”



    再度扎了心窝,武攸暨已然无动于衷,拍拍权策的肩头,“偏劳大郎了”



    权策暗叹一声,信口吟诵,“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此句一出,武攸暨以袖掩面,众人倒是熟悉了权策的风格,也没人再逼着他说全乎,吟哦之声四起,各自陶醉不已。



    上官婉儿迈步下了台阶,双膝微曲,福了一福,低声道,“大郎文字,最动人心,奴奴,何其有幸”



    权策侧身避开,拱手一礼,“待诏折煞权策了,待诏才名满天下,士林瞩目,正是良师益友”



    他这是出自真心,抄来的东西,算不得真本事。



    上官婉儿神色更柔,返身进门去了。



    不片刻,闺阁朱漆门户大开,新娘子太平公主莲步姗姗走了出来,盛装打扮,一席红色锦衣,面笼轻纱,香肩酥胸半露在外头,肤色白皙,体态玲珑,妩媚多姿,诱人得紧。



    径直走向权策,素手轻摆,在他脸上轻轻一拍,“你这坏心小贼,倒帮着外人欺负起姨母来了”



    权策笑容灿烂,搀扶住她,“姨母,此间,可没有外人”



    太平公主看了眼武攸暨,两厢正好对上眼,武攸暨心怀款曲,到底失了从容,移开视线,躬了躬身子,太平公主面无表情,扯扯嘴角,转身拉着权策的手走出了跨院。



    武攸暨连忙跟上,众多闹喜的来客簇拥在两侧,所到之处,歌舞把戏杂技闹腾,锣鼓声喧天,热闹是热闹了,有心人却觉得古怪,倒是从没见过新娘子牵着傧相大摇大摆在先,新郎官在后边儿跟着伺候的。



    好在大唐礼制宽松,皇室尤甚,傧相又是新娘的外甥,倒是无人挑理。



    司仪武攸绪身材五短,面色清淡,穿着吉服也看不出喜庆,双手笼在袖子里,缩着脖子,似乎很是畏寒,招呼各项礼仪,导引新人祭拜天地高堂,也是有气无力,真真是个高手,只亮了几嗓子,顷刻间便让县馆里的喜气冲淡不少。



    礼仪完毕,送入洞房,武后和睿宗皇帝回宫。



    县馆更加热闹,喜客各自饮宴,权策也松了口气,一转身,却发现武攸绪就在后面,差点儿



第70章 家中藏祸(上)
    权策去临近的汝州、嵩阳会馆巡视了一番,亲切慰问了当地外商,做完这些动作,天色已暮,在嵩山别院住了一宿,翌日清晨离开嵩山。闪舞www



    一路疾行到洛阳,权策回上林坊义阳公主府拜见了母亲,应约与卢照印、郑重、韩斋等人饮宴,因为都是男客,特意选了家南市制作肉食很有特色的店家。



    席间,权策掏出一纸任官文书,递给卢照印,“卢郎君,你德行高洁,行事有章法,博闻强识,通晓古今,久遗山野,实在不妥,前日我央求了大鸿胪豆卢钦望,荐举你入鸿胪寺为官,虽只是仪制司六品主事,终究是学以致用,造福苍生之正途”



    卢照印双手接过,面带惊喜,“往日我懒散惯了,本无意出仕,近日与小儿通信,见他言语间尽是精忠报国,为国为民之词,颇有触动,正琢磨设法,从小吏做起,不意权师已为我打点妥当,我便愧领了”



    连连拱手道谢。



    “不必多礼,我也是用人之际,鸿胪寺人虽不少,多是迂阔清谈之辈,务实之人不多,日后少不得偏劳”权策将他搀扶起来,坦言自己的窘境。



    卢照印当即拍了胸脯,“为权师效力,分所应当,但教权师吩咐,必当全力以赴”



    “卢郎君,恭喜恭喜,满饮此杯”郑重举起酒杯邀饮,招呼店家再上两盘熏驴肉,“卢炯在右卫当郎将,你也入长安为官,正当父子团圆”



    “哈哈哈,我儿自当他的郎将”卢照印大笑,豪情四溢,“我却是要与权师同进退,这素描技法,一日未能青出于蓝,我便一日不罢休”



    权策连连摆手,“卢郎君为学专注,进境一日千里,技法早已掌握,所差者唯有时日历练,我心有旁骛,要不了多久,我便难望你项背”



    卢照印面带得色,双手捧杯,敬了权策一杯,口中连道不敢当。www



    韩斋陪着饮了一杯,有些酒意,拎着条扒腿撕着吃,“当日未曾与大郎出征,想来颇是后悔,来冲、卢炯这些兄弟,都在长安为将,我却在东都窝着,还当个千牛备身,实在是,无颜见人呐”



    “韩兄不必心急”权策笑吟吟吃了一大块晶莹透亮的鹿蹄筋,咯吱咯吱嚼着,“长安居大不易,东都洛阳通衢之地,四通八达,日后如何,还不一定呢”



    韩斋歪斜着坐着,拎着酒壶对嘴灌下,“大郎惯会说笑,长安居不易,那是对平民寒家,长安住的都是贵族富商,哪儿会担心这些”



    权策笑而不答,郑重在思量,他最是信任权策,原也有过挪挪窝的想法,现在却是打消了,老实在东都待着,说不准什么时候,洛阳就骑在长安头上了。www



    卢照印细嚼慢咽,摇头晃脑,他不通经济,也不在这上头费心,权师行走富贵乡,定是听到了什么动议风声。



    权策神思翩飞,从高宗皇帝起,每逢春秋时分,就率满朝堂的文武到东都洛阳,动辄十余万人随行,武后,玄宗一年之中也都有过半时间在东都,自有缘由,长安居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容易的,长安是座消费性的城市,人人有钱不假,奈何人口规模愈发庞大,物资供应不上,有钱也买不到,安史之乱后,关中地区生灵涂炭,死伤惨重,皇帝才得以在长安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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