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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最高峰之时,一天之内,武后处置三名文武大员,赐宰相魏玄同死于家中,籍没已经致仕离京的前任宰相张光辅全家,令军中元老、左领军卫大将军黑齿常之自缢。

    朝廷上下噤若寒蝉,群臣惊怖,视官服为蛇蝎,每每上朝,即与家人诀别,徐敬真更是成了官场禁忌,触之必死。

    李家并不甘心被动挨打,迅速反扑,他们无心营救身陷囹圄的权毅、权策父子,反倒集中火力,以权策和薛怀义的师徒名分,大肆攀诬薛怀义参与谋逆,又有不少人举证薛怀义在寺庙荒淫,夜御十女,细节令人发指,诸如铺经书以为床,盖少女以为被,,数里之外清晰可闻,极尽抹黑之能事。

    太初宫,长生殿。

    武后翻阅奏疏,面带冷笑,不知看到了什么,一怒将奏疏全数抛落在地上,“鬼蜮伎俩,真真下作无耻至极”

    “天后息怒”上官婉儿赶紧劝说,“来人,速去白马寺,召鄂国公见驾”

    “不必了”武后摆手制止,斜昵了上官婉儿一眼,“朕可不是每日泡在醋坛的庸俗女子”

    “奴婢造次”上官婉儿伏地请罪。

    “起来吧,这些人明面上攻击的是鄂国公,实质上,哼哼”武后冷哼,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打的主意,无非是用权家父子的性命,扳倒薛怀义,扳倒了薛怀义,就没有了大云经疏,这才是要害所在,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只可惜了权策,这般才具,竟被当成了药引子。

    “天后,义阳公主求见”殿外小太监小心地通报。

    “这时候才来,也是个狠心的,朕不见她”武后心境不佳,摆手挥退,思量片刻,又改了主意,“等等,让她将权毅带回去”

    “天后”上官婉儿愕然。

    武后笑容诡秘冷酷,“朕,自有办法惩戒于他”

    上官婉儿垂首不语,她关心的不是权毅受到什么惩戒,而是为何反迹明显的权毅都能放过,被动保护父亲的权策,却还要在丽景门受苦。

    殿外台阶下,义阳公主跪听口谕,得知丈夫可以回家,悲喜交集,她到现在才来求见武后,并不是狠心,是卢照印和芮莱夫人劝说的结果,朝廷风大雨急,贸然卷进去得不偿失,待到相对平稳后再来,收效更好。

    “这位公公,敢问,我家孩儿,天后可有旨意”义阳公主鼓起勇气,拉住小太监的衣袖,怯怯追问。

    小太监连连摆手,打躬作揖,求莫问,这段时日,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犯口舌,被打死的太监宫女,不下十数个。

    义阳公主无奈,随一个黑衣官差,领回权毅,他倒是没有受什么刑罚,但饮食粗陋,精神紧张,熬得狠了,眼窝深陷,面黄肌瘦,瘦了一大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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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有愧无愧
    上阳宫乃是太初宫的离宫,位于太初宫西南处,地势较高,两侧有山峦环抱,另两面为洛水支流,与九洲池相通,依山傍水,可俯瞰大半个洛阳城。

    武后正旦大飨万象神宫,曾驾临上阳宫,所见破败,遍地狼藉,大怒,因此事处置将作大匠、冬官侍郎、上阳宫监数人,命司农少卿韦机重修整饬。

    如今十个月过去,一切齐备,上阳宫恢复了其宏伟富丽本色,规制虽不如太初宫浩大,却风格独特,杂糅江南园林、北方庭院建筑特色,广用岭南等地绿植花卉,内有大量精巧机关,处处与星宿天象相合,颇得武后欢心。

    可惜负责营建的司农少卿韦机未曾等到武后赏赐,先等到了众臣弹劾,因上阳宫太过华丽奢侈,遭到免职。

    太平公主来东都后,就一直居住在上阳宫甘露殿,武后也会时不时驾幸上阳宫,在正殿观风殿起居。

    今日,一对至尊母女,携手同游芬芳殿,此殿东临谷水,有一条一里长的水廊,深秋时节,肃杀萧条,冷风迎面,实在没什么好看,侍从的宫女女官纷纷撇嘴,但武后和太平却偏偏乐在其中,相依在一起,指点前后嶙峋雄健情态,赞不绝口,母女二人不时撒下咯咯笑声。

    水廊尽头,跪着两个白衣男子。

    “臣侯思止,拜见天后,拜见公主殿下”

    “罪臣权策,拜见天后,拜见公主殿下”

    侯思止中气十足,权策气息虚弱,神情涣散,身躯不自觉发抖,屈膝跪拜之际,白色的外袍微微敞开,露出里面血迹斑斑的里衣,因为要面见天后,头面打理了一番,让脸上伤痕不那么骇人,侯思止借了件外衣给他,遮掩身上伤处。闪舞www

    武后愣了好半天,才醒过神,眼前跪着的,确乎是权策。

    太平公主却不管那许多,哒哒几步迈上前,用力把权策拽起,应当碰到伤处,疼得他眼睛瞪大,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脸颊几番扭曲,定格为温顺恭敬,“谢殿下”

    “无用之辈,何曾有半点皇家贵气”太平公主突地怒气横生,叱骂一声,一耳光重重挥过来,将本就站立不稳的权策打翻在地,一时间全身剧痛,不知几处皮肉绽开,鲜血殷殷,又将这件白色外袍浸透。

    见此情形,太平公主更是惊怒,转而一脚,将侯思止踢翻,拳打脚踢,“你这狗才,母后尚未定罪,竟敢滥用私刑”

    侯思止在地上缩成一团,身上不痛,只是心凉,看了眼同样倒在地上的权策,想起当日,给他戴起枷锁,在洛阳城内招摇的时候,他说,你我之辈,生死何曾操之在手,却是透彻极了。闪舞www

    走神了一小会儿,权策脸色转青,嘴唇发白,侧卧在冰凉的地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搐,大惊失色,往后膝行几步,连连叩首,“殿下容禀,权策日日承受酷刑,性命垂危,请召御医医治”

    太平公主这才住手,回身一看,却见母后轻轻摆手,早已到位的御医,脚步纷沓,将权策抬回就近的上清观医治。

    “天后,权将军内腑元神无恙,根本未失,只是外伤过多,血气损耗过巨,善加调养几日,温补一番,便可复原”御医最喜的病患便是这种,看起来吓人,实则医治起来不费事,还可显出手段高明。

    “退下吧”武后挥退御医,在上清观正堂的案几前端坐,“婉儿,令内侍省将奏疏搬到此地,朕在这里处置政务”

    “是”上官婉儿领命,袅娜而去,面上忧思难解。

    “侯思止,权策之事,并无实证,就此结案吧”武后又对旁边侍立的侯思止吩咐道,“去一趟义阳公主府,传讯给他们,权策伤重,暂居上阳宫”

    “是,臣告退”侯思止心下大松,缓缓倒退出门外,秋日暖阳照在身上,浑身舒坦。

    上官婉儿带人捧着数十个漆盘的奏折回来,伺候武后批阅奏折,太平公主坐听了一会儿,就失去了耐性,起身去了内室,宫女在御医指导下,



第61章 不杀而杀
    转任鸿胪寺少卿的制令很快明发,身体也有了起色,权策本打算返回府邸,武后不许,令其在上阳宫休养数日。

    太平公主偶尔会来探望,见他情绪低落,便邀他一同欣赏曲艺表演,她偏好特别,不喜歌声,嫌弃媚俗,不喜舞蹈,嫌弃闹腾,甚至不喜多种乐器一同演奏,觉得嘈杂,因而她请权策欣赏的曲艺,多是一种乐器演奏的纯音乐。

    “大郎,怎的还是无精打采,可是这曲子太素淡,不对你胃口”太平公主斜昵他一眼,不待他回答,轻笑两声,“呵呵,我倒忘了,大郎现下虽乖巧,却也是风月常客,喜好些浮艳曲调,也是自然”

    即便如此,太平公主并无意改弦更张,继续听着一支横笛,吹奏渺远之声。

    权策无言,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百感交集。

    武后交代他的一桩事,就是要让芮莱夫人自武攸暨身边消失,且要让武攸暨死心,这个安排,虽未明言要杀掉芮莱夫人,却也是不杀而杀,至少要让武攸暨确信,芮莱夫人已死。

    他早知此事无可避免,早先曾为自己只能坐视无法援手而自责,却未料到,转眼间,这个任务,就落在了自己头上,令他焦灼万分。

    丽景门刑具花样百出,不过是短时间折磨,武后轻轻一句话,却将他的心神一并吊起来鞭打,一打,就是一生。

    “大郎”太平公主嗔怪地唤他一声,被他直勾勾盯着看,感觉颇为怪异,“若是实在不喜,便自去园中游玩,只是你身体尚未康复,不可骑马”

    权策回过神,想了想才说道,“公主,此曲淡雅,臣并非不喜,只是偶然有段音律在脑中回环,只恨对音律之事一窍不通,难以谱写,是以烦恼”

    “哦你且说来听听,我也颇识音律,若果真可取,我代你谱出,也未尝不可”太平公主来了兴趣,屏退几名乐师,坐到权策对面,听他哼哼唧唧,一开始觉得可笑,细听之下,颇有一些章法,便耐下心思,琢磨着宫商角徵羽。

    吉他的音调谱写成古代的曲谱,并不能一蹴而就,忙了大半个时辰,还只是粗陋的半成品,太平公主并不急躁,颇有成就感,“待来日请些大家来打磨一番,对了,武侍郎对音律颇有心得,也请他来参详”

    权策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名字,心里猛地一揪。

    太平公主并未察觉有异,继续品评,“此曲前半段平和欢快,有些缠绵之意,转折后悲切伤感已极,沉沉浓郁,感人肺腑”

    “公主……”权策开口就被打断,太平公主有些嗔怒地瞪他一眼,“你我并非外人,唤我一声姨母便可”

    “是,姨母”权策顺当改口,“不知你可曾听说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奇故事”

    “自然听过,化蝶嘛,你是说……”太平公主瞪大了眼睛,返过身去细细品味自己写下的曲谱,“果然如此,倒不用再请人打磨了”拎起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全神贯注。

    权策失笑,等到她停顿的间隙,连忙凑上前问道,“姨母,不知,您对故事里的马文才,作何评价”

    太平公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戏谑道,“生在贵胄家,自是人上人,你若是有心仪女子,求而不得,姨母可为你作主取来,嗯”

    “没有,没有”权策摇手否认,心中一点星火熄灭,再无一丝侥幸。

    上阳宫待了七日,太平公主忙于曲谱,没再搭理他,他则苦心思索,当如何行事,才能最大限度不伤人心,朦胧间有了些打算。

    回到义阳公主府,先去拜见母亲,义阳公主少不得搂着他,又是一番哭天抹泪,权竺还好,五岁孩童胖了一圈儿,壮实得紧,见到权策归来,黏上来扭皮糖,一口一个大兄,憨实可爱。



第62章 怨我恨我(上)
    新任鸿胪卿豆卢钦望,是长安土著,万年县人,祖先为鲜卑族慕容姓一支,南北朝时期与华夏融合,祖父豆卢宽是隋文帝外甥,唐高祖李渊起事的时候,率领关中豪族重金资助,为立国元老,以门荫入仕,官场履历起伏不定,年满六旬,仍在三品官位上打转。

    此老身板硬朗,须发仍有青色,身材不高,官肚宽大能撑船,声如洪钟。

    “下官权策,拜见大鸿胪”权策执礼甚恭。

    “少卿请起,老夫也是刚来,咱们一对新丁,哈哈哈”豆卢钦望哈哈大笑,双手扶着腰带,示意入座,“你虽年轻,也经历过多番历练,老夫对你是放心的,朝会、藩属还有通商之事,你就一肩挑了,老夫年纪大了,知道些典故,吉凶礼仪之类,就由老夫负责,如何”

    “这个,大鸿胪,下官此来,是告假的”权策哭笑不得,鸿胪寺四大职司,最轻省的就是吉凶礼仪,一年到头不一定用得上一次,这老头儿倒是会偷懒。

    “告假”豆卢钦望眉头大皱,没了好声气,这个招数谁都能用,就他这个主官用不上,“小子切莫偷奸耍滑,老夫这双招子,可是千锤百炼的”

    “下官不敢,天后吩咐了要事,需要花费些时日,请大鸿胪明察”权策据实禀告。

    豆卢钦望大失所望,“给老夫个准信儿,约莫告假多少日”

    “十日,十日就够了”权策脸上带笑,笑容中却透出些伤感。

    豆卢钦望人老成精,自然能看出一二,收起了不满,起身按按他的肩头,摇晃着胖大的腰杆出门,“老夫先去处置些俗务,少卿自便”

    权策又去拜访了两度为他仗义执言的宰相苏味道,聊了些诗文雅事,便告辞。

    出了大内宫城,宫外等候的,除了沙吒符和绝地,又多了个占星,还有两个丫鬟,后头一辆双架马车,他跟武攸暨约好了,要去他家做客,带上芙蕖一起。

    门房早得了交代,权策两人一到,即登堂入室,引入内院正堂。

    “大郎,快来,两个小子,见过兄长”芮莱夫人见到他们极为欢喜,招呼自己的两个儿子,“这是崇敏,八岁,这是崇行,六岁”

    权策与他们见礼认识,崇敏还好,小大人一般,规规矩矩,六岁的小萝卜头崇行要活泼一些,跑来跑去,也不认生,逮到谁都能云里雾里聊上两句,煞是可爱。

    “世叔,小侄此次虽说遭了大罪,却也换回来一桩生意”权策有些得意,“天后制令市舶司,与我专营蜡烛,此物获利丰厚,成本也浩大,世叔其有意乎”

    “我已听闻此事,昨夜还跟你婶婶商量来着,便是你藏着掖着要吃独食,怕也是不成的”武攸暨翘着脚,悠哉饮茶,跟个土匪似的,要入霸王股。

    “你们两个做父亲,做兄长的,都正经些”芮莱夫人很重视孩子的教育,跺脚嗔怒,“蜡烛生意是座金矿,可以传之子孙的,大郎,你真有意与我家共享”

    “那是自然”权策答应得很干脆,眼神凝视芮莱夫人,传递着一些浓烈的信息。

    芮莱夫人转开头,心下有些不自然,自那晚伊水画舫告别之后,这是她与权策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义阳公主府,权策才从上阳宫搬回来,每每目光相接,她总觉得不对,这个唤自己婶婶的男子,好似,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呸呸呸”芮莱夫人在心中暗啐,不过是毛头小子,有了思慕之心罢了,自己二十五六的年纪,比他大了七八岁,看起来得找个机会教导一下芙蕖,不知想到了什么,芮莱夫人脸颊蓦地红润起来。

    几人说笑间,到了午时,芮莱夫人吩咐安排膳食。

    武攸暨这里吃饭的排场很大,一道道菜都由众多女侍列队捧上来,用完即收走,桌案上不堆砌碗碟,侍女们的顺序也有一定之规,先主后客,先男后女。

    享用了丰盛的午宴后,



第63章 怨我恨我(中)
    芮莱夫人的病一直没有起色,武攸暨延医问药,未能治好不说,病痛反而变本加厉,渐渐放弃了,时刻陪伴在侧,嘘寒问暖,芮莱夫人却不欢喜,她被病痛折磨,形销骨立,面貌今非昔比,极度排斥与武攸暨见面,每每看到他,都要嚎哭闹腾,寻死觅活,武攸暨无奈顺从,每日只是隔门而望,听到她痛苦呻吟,心如刀绞。

    如今能见到芮莱夫人的,只有权策和芙蕖,因芙蕖感性,每次探望,都是哭哭啼啼,勾得芮莱夫人跟着悲伤难抑,为免情绪动荡伤身,权策便劝住她,不让她再入内探望。

    病榻独处,芮莱夫人感觉权策异样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虽不曾多说话,只是默默做些简单的照料之事,身上缠绕着浓重悲伤,动作间用心款款,对自己充满怜惜,她很多次想要拒绝他探望,却始终狠不下心开口。

    权策出门来,武攸暨翘首以望,张了张嘴,什么也没问,他也知道,不会有奇迹,却总是放不下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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