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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明山宾等人不出意外,再度聚众而来。

    不待他们故技重施,便有御史台官差涌来,将他们按倒在地,全数拿捕。

    “老夫一死不足惜,郑中丞,且拿出条罪证来”明山宾昂首挺胸,将身上五花大绑视若无物,中气十足。

    郑镜思笑了,“本官没有罪证,但有一道弹章,可告诉尔等知道,平恩郡王上奏,弹劾太子中庶子刘义省,收受粟特人巨额贿赂,行鬼蜮之事,流毒朝堂”

    “老夫不知刘义省何人左武侯卫官兵,袭杀粟特人,灭人满门,老夫亲眼所见,可会差了”明山宾仍旧不服。

    “混账,老糊涂,粟特人死个稚子,你便哭天抢地,如同没了祖宗,那我天朝汉女,不知多少骨肉生离,也不知多少客死他乡,你怎的心如铁石”郑镜思破口大骂,“识人不明,为人利用,为异族驱使,是无能,身为朝廷命官,干扰法司,为逆贼请命,毫无同族手足之情,是无德,无德无能之辈,你若有分毫羞耻之心,何不一头撞死在阶下,去阴曹地府,向惨死的民女长跪请罪”

    明山宾老脸涨红,张口结舌,恰在此时,宋璟火签投下,刑场上登时有上百颗粟特人头,滚滚落地。

    “尔等……”气怒攻心,眼前一片血色,明山宾双眼翻白,喘着大气委顿在地。

    “拿下他们”郑镜思毫不留情。

    “老夫不知刘义省何人,老夫不知……”明山宾在官差擒拿之中,犹自念叨不停。

    很快地,满朝文武,便都知道刘义省是何人了。

    粟特人正法次日,新安县公、文昌右相权策上奏,请辞义兴郡王文武师傅之职。

    朝堂上下,登时巨震。

    真相影影绰绰,刘义省是东宫属官,一向亲附义兴郡王李重俊,而那光禄寺卿袁眺,更是李重俊的母族堂舅。

    结合李重福弹劾刘义省收纳粟特人贿赂,操控明山宾等人,强保粟特人,攻讦权策的幕后黑手,呼之欲出。

    却也不必感激李重福,其人亲自出手,弹劾李重俊的亲近人,为的,怕还是那太孙之位。

    朝中都是人尖子,雾里看花,到若隐若现,连蒙带猜,加上些联想,却不难理解权策不想再做李重俊文武师傅的决定。

    试问,徒儿背后向你捅刀子,谁还有心教导

    御史台牢狱之中,明山宾听闻了这一重重粘稠又黑暗的内幕,哇的一声,喷出一口心头血,捶胸顿足,嘶嚎声日夜可闻,“愧对权郎君,愧对权郎君”

    一墙之隔,刘义省和袁眺也已经深陷囹圄。

    “咚、咚、咚”刘义省用头撞着木栅,额头血迹干了又湿,他实在不知道,他府中起获的巨量银钱,到底是从何处来的。

    “呵呵,呵呵”袁眺坐在干草上,靠着腌臜的墙壁,不时发出几声无奈苦笑。

    权策和权竺不在宫中大宴名单上,消息是他传出去的没错,但那并不全,鬼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又是谁删减了他的话,让意涵截然不同。

    不只是他们,武延基不在、狄光远不在、豆卢从昶也不在。

    大宴是为吐蕃贵女没庐氏协尔而设,邀请的青年才俊、权贵子弟,都是未婚,也未曾定亲的。

    没有新安县公和庐陵县公,很奇怪么

    “很奇怪么”

    袁眺的嚎叫声传出去老远。

    。




第726章 花谢花飞(十一)
    太平公主府,水榭长廊。

    烟波笼罩的廊桥上,武崇行躬身站着,他的对面,是一条桌案,桌案后头,太平公主和权策盘膝坐着。

    “大兄,崇行无能,没有做好差事”武崇行面色羞愧,语声甚至有些哽咽。

    “谁说你没有做好”权策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头,“大兄给你的人脉和人手,到粟特人定罪驱逐之后,便已经结束,你完成得很好,无须自责”

    “至于后续,朝堂斗争,本就不在你应对范围之内”

    “可是,大兄,粟特人定罪驱逐,也不是崇行的功劳……”武崇行神色稍松,仰着脸看着权策,仍有些自责内疚,讷讷出声,“若是崇行利落一些,先做些铺垫,早些将粟特人的罪证公之于众,占得舆论先机,当能缓解朝堂疑虑,不至于陷于被动……”

    “害得大兄动用如许多的资源,才将局面翻转回来,都是崇行的过失”

    “哈哈哈”权策双臂大展,朗声大笑,意气风发,“你晓得反躬自省,又能自查缺漏,可见自律严谨,晓得上进,那这次历练,就更值得了”

    “吾家崇行,成人矣”

    权策满面欣慰欢悦,发自内心,长笑声经久不息。

    武崇行呆了呆,一时百感交集,眼圈蓦地通红,上前一步,一头撞在权策怀中,哭道,“大兄……”

    权策有些错愕,旋即露出一丝笑意,抬眼远望湖面,追忆起西塞漫天雪花中,在他怀里香消玉殒的芮莱,“崇行啊,改日,叫上你兄长,随我一道去趟邙山,吊祭一下你的千牛姐姐”

    “是,大兄”武崇行响亮应命,毫不迟疑。

    “去吧,你手下的粟特人,也多安抚安抚,若有需要,可领他们来见我”权策含笑摆手。

    武崇行连连点头,向着静静坐着的太平公主躬身一礼,“母亲,孩儿告退”

    “去吧”太平公主站起身,目送武崇行阔步而去,纤手挽着权策的胳膊,娇躯倚靠着他,故作阴阳怪气,“可不是个傻小子,还以为你费了多大力气,他哪里知道,他大兄的力气,只须在床榻上用用,朝中还有什么事不能手到擒来”

    权策一笑置之,面上颇有些得意之色。

    太平公主所言,倒是没有太大谬误,出手陷害刘义省,是安乐郡主李裹儿所为,她在东宫,谁与谁走动得近,身上有什么漏洞,一清二楚,至于光禄寺卿袁眺,传言遭到曲解,那是他的副手,光禄寺少卿桓彦范的手笔。

    李重福出面做了打手,有太平公主的策动,也有他自己对东宫刻骨的怨毒。

    对权策来说,只须找准个时机,将各方助力协调捏合,便取得奇效,并不算困难。

    得意了没多久,权策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肃容问道,“太平,我每年清明,都会带着崇敏崇行去邙山祭扫艾薇,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为母尽孝,有何奇怪的”太平公主一双慧黠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权策。

    “呵呵,我早该知道,此事瞒不过你”权策叹了口气。

    太平公主腰肢款款一拧,和身揉入他的怀中,“那是你没有想着隐瞒,当初你给艾薇治丧,我便已经猜到一二”

    权策无声点头,气氛有些沉重。

    太平公主扭了扭身子,“明山宾那老倌儿,听说在狱中天天说对不起你,你要如何处置他”

    “这等人,方正,但认死理,有才,还不知变通,用来教书育人,是恰如其分的,只是国子监本身便已不单纯,涉足朝堂,不合时宜”权策已经有所思量,“阳泉伯那边,太原王氏的书院,已经建成,便让明山宾去主持王氏书院罢了”

    “嗯,这下权右相又会有以德报怨的美名了”太平公主笑吟吟瞥了他一眼,“裹儿那头,帮了忙,怎生回报”

    “哪里还须我回报,刘义省落马,空出的东宫太子中庶子之位,她已经拿到手头了”权策摊摊手。

    李裹儿在东宫如此顺手,倒也不算意外。

    东宫中,太子李显沉湎酒色,沉寂已久,太子妃韦氏更看重外向伸展势力,对东宫属官配置,不甚上心。

    至于李重俊,这次最无辜,受创最惨重的,便是他了,人在东宫坐,祸从天上来,无端端成了众矢之的,稚嫩的势力遭到打击尚且不说,权策表明姿态的请辞,才是他的最大危机。

    太初宫,双曜城,东宫。

    “母妃,请准孩儿出宫,求见权师,禀明详情,还孩儿清白,求得权师谅解”李重俊匍匐在地,再三恳求。

    太子妃韦氏高居上座,悠然捧杯品茗,俯视着他,“刘义省袁眺,都是你的奴才,罪证确凿,你要如何解释”

    “母妃,孩儿,孩儿冤枉呐……”李重俊脸色青白交替,以头触地,悲愤莫可名状。

    韦氏冷笑,她当然知道李重俊是冤枉的,眼前的李重俊,是她的替死鬼,真正意图收揽粟特人为自己所用的,是她,也只有她,才能使唤得动武三思出面,为粟特人求情。

    “本宫自是愿意相信你冤枉,但旁人可会信你权策可会信你陛下可会信你”

    逼问接踵而来,李重俊登时方寸大乱,声泪俱下,这才意识到,这不只是失去臂助倚仗的问题,弄得不好,朝廷追究起来,他是要承担罪责的。

    “母妃,母妃救我”

    李重俊膝行上前,抱住韦氏的腿,嚎哭不止。

    韦氏任他折腾,眼中一道精光闪过,慢悠悠地道,“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母妃,还请念在孩儿一向恭顺,从不曾造次逾矩的份上,救孩儿一救,孩儿愿立下血誓,鞍前马后,孝敬母妃,不敢有违”李重俊听到了希望,登时赌咒发誓。

    韦氏不屑地笑了声,“刘义省和袁眺,谁忠心一些”

    “当,当属袁眺”

    “让他认罪,就说刘义省也是他串谋的,此事尘埃落定,我自会寻权策说话,为你找些余地”韦氏目光灼灼,盯着李重俊。

    李重俊魂不守舍,似是想要挣扎着说什么,但又明了说什么都无用,失魂落魄,踉踉跄跄离去。

    “哼……”韦氏冷哼一声,誓言什么的,她是半个字不肯信的。

    卖了个人情给李重俊,袁眺认了罪,她也能从粟特人的泥潭中跳出来了,一举两得。

    “不,是三得”韦氏的笑容冶荡了起来,袁眺认罪,权策应当也是乐见的。

    她早就受够了武三思的无用,就算不能凭此换得什么利益,换个重温鸳梦,一夕之欢,不过分吧。

    “咯咯咯”

    。



第727章 花谢花飞(十二)
    太初宫,武成殿,武后常朝。

    御史大夫葛绘,奏报李重福弹劾一案。

    光禄寺卿袁眺招供,因垂涎粟特人财富,心生贪念,鼓动太子中庶子刘义省收受粟特人贿赂,约定事后二人分肥,为掩人耳目,刻意利用职权,散播谣言,试图将文昌右相权策裹挟进来,转移焦点,祸水东引,以期瞒天过海。

    “袁眺知罪认罪,幡然悔悟,可见良知未泯”武后颇有触动,叹息道,“朕念及群臣百僚,未必都是出身富贵,也未必都是家有余财,袁眺为皇亲国戚,位至九卿,钱帛当前,尚且迷失本心,苦心谋算,闹出偌大动静,河东道、山南道众多命官,因银钱而结党营私,糜烂地方,当属寻常之事”

    “朕治天下,独断乾纲,操刑赏天下之大柄,从无旁落,并非摒弃公卿百官,实则以公卿百官为朕一体也,既是君臣一体,共治大周天下,则少府监银钱如海,锦缎如云,而百官生计局促之事,当不为合理”

    “传朕旨意,即日起,公卿百官,俸禄之外,另设体恤银,自少府监支应,有司拟定章程,奏报于朕”

    “陛下圣明,谢陛下天恩”朝臣齐刷刷出班,在大殿中跪了一地。

    武后拂拂袍袖,“都起来吧,朕希望,你们能念着朕的体恤,休要再做那贪渎之事,堂堂朝官,偷鸡摸狗,朕听着都臊得慌”

    朝臣又是一齐请罪,表了一番忠心,各自退回。

    “葛爱卿,你以为,涉案之人,当如何处置为好”武后又问葛绘。

    葛绘自然听出弦外之音,武后年前大杀河东道、山南道地方官员,却不愿朝中再因贪污而生出波澜,一句话,朝廷体面,面皮上过不去。

    “臣以为,袁眺首恶,为私欲祸乱朝政,当行罢官夺职,黜出朝堂,刘义省乃是胁从,恶行不彰,当降官三级,外放山南道为下州刺史,义兴郡王李重俊,当有管教不严之罪,宜加申饬”

    对于一场波澜壮阔的朝争而言,这个处置,算得是和风细雨了。

    “甚好,葛爱卿议罪妥当,便照此施行”武后连过场都没有走,径直一锤定音,“重俊那里,也该有些教训,申饬之外,夺去所领洛阳牧官缺”

    “权策,你以为呢”

    这一问,却是相当有针对性。

    “陛下英明”权策自然不敢有异议,但也没有进一步的表态,比如撤回那封辞去李重俊文武师傅职位的奏疏。

    “你呀”武后轻哼了两声,“朕多次说过,皇族子弟,有不肖者,可多加管教,重俊有疏失,你便要辞职,若权竺有过失,你莫非要不认兄弟了不成”

    权策脸色僵住,一时间无言。

    武后用的,是很强盗的逻辑,他给李重俊制造的疏失,不是一般,是对他自己下黑手,这种情况下,他莫非还要因为是李重俊的老师,跟着承担责任

    “陛下”宰相班里,站出了王方庆,笑眯眯地道,“臣以为,权右相本意,应当是政务繁忙,难以兼顾义兴郡王文武师傅两职,听闻东宫春坊,特意设置了校场,以供义兴郡王演武,权右相武勋卓着,教导义兴郡王武事,应当更为合宜”

    好一手曲意逢迎,王方庆满面善意,对着权策不停笑着点头。

    权策扯了扯嘴角,李重俊本人也是遭了无妄之灾,他倒也不便太过强硬。

    “如此,那便依王相所言,文师傅一职,便由韦处厚接任”武后应对极为迅速,嘴角垮了垮,似是想起了什么,“平恩郡王李重福,卓有功劳,赐食郡王双俸”

    朝臣一阵骚动。

    韦处厚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翰林院的权势日重,既是武后亲近的词臣,文坛清流,又在科举中充当地方主考官和中枢贡试同考官,实权在握,韦处厚作为扛鼎人物,已然今非昔比。

    为李重俊留下了权策,又附赠一个韦处厚放在李重俊身边,这可比洛阳牧的虚职要划算得多了。

    反倒是揭破此事的李重福,看似得了好处,却是虚而不实。

    武后先抑后扬,扶植李重俊,再次表明了求稳之心,不欲东宫再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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