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好在,他还记得,这是在宫禁,自控能力早已炉火纯青,眼神微有波动,面上的表情只看到一泓幽深清水,难以察觉异样。
徐慧的小脸皱巴巴的,她突然觉得,对这位权相爷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他越是若无其事,举止如常,她便越是想要探究,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当然,不是以梅花内卫统领的名义,只是以一个花季少女的名义。
“神神秘秘的,权相爷,你在马车里出了什么事”徐慧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像是解释一样,又加了一句,“陛下若是问起,我就在旁边,却一无所知,怕是交代不过去”
“我说了,你会信么”权策心乱如麻,紧绷着脸颊,回应得很是紧致。
徐慧想起方才在驿馆歇脚,权策给出的毫无诚意却又无懈可击的托词,不由撇了撇嘴,轻哼一声,不再过问。
权策打发了她,便头也不抬,脚步快了几分,只想着,快些面见了武后,了结了差事,去太平公主府,与那个为他孕育子女的女人,一同面对莫测的未来。
“臣权策,拜见陛下……”
“把身子站直”
权策还没有躬身下去,武后的轻叱声便到了。
他却没有理会,只是笑了笑,将礼节做到位,才直起身,静候武后开口。
“哼哼,不识好歹”武后的话被无视了,她反倒没有太多不满,只是哼哼了两声,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便带过此事。
要是权策真对她言听计从,便不会一步步走到今天了。
“这份奏疏,想必你是有数的,拿去看看,告诉朕,你觉得,当如何处理”
武后飘了个眼色过来,上官婉儿笑吟吟地捧着一份奏疏上前。
“权相爷,请您看看,这奏疏没有走通政司,是定王殿下的直奏”
“……陛下昨夜,唤你名字自渎……”
前一句说的清澈响亮,看似随意,却隐晦透露这份奏疏并没有广为流传。
后一句却是说得极快极轻。
自渎,这个词汇,在这礼崩乐坏的脏乱时代,绝不会出现在贵人富家,即便是未出阁的娘子,孀居的寡妇,豢养几个面首壮汉,或勾搭几个良家男子,都是寻常事。
而今,这个词竟然出现在这至高无上的女人身上
还,喊着自己名字
权策精神一震,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满腹的烦忧顷刻间烟消云散,剑眉一轩,心念急转,有些呆滞的双眼,闪过一簇簇的精光。
上官婉儿满意了,拧了拧纤腰,回到武后身边,还甜笑着对另一侧的徐慧点头致意。
徐慧挤出个再敷衍不过的假笑,衬着她圆乎乎的嫩脸,只见可爱,倒不令人厌烦。
她相信,只要她这郎君严肃看待此事,又掌握了周全讯息,再大的危机难关,他都能顺畅应对下来。
奏疏上头,不期然正是武攸暨的大手笔。
“臣以为,此事可行”权策象征性地翻了翻,径直表态。
武后没有开口,似乎在等什么,然而,权策也没有再说话,一时间尴尬地寂静下来。
“狄仁杰,狄怀英啊,朕最欣赏的臣子,他现在口口声声将你奉若神明,是何缘故”武后仰头望着穹顶,声音很轻柔,如同呓语。
徐慧扭头看了上官婉儿一眼,在上官婉儿转头过来的时候,又扭了开去。
心头哼哼不已,这个消息,她收到了,没有告诉武后,但武后仍然晓得了,定然是这个到处卖笑的女人捅出来的。
“因为,狄相晓得,在这朝中,真正与陛下一心一体的,只有臣一人”权策抬起头,上前了两步,直视着她的脸颊,说得斩钉截铁,无比自信,“梁王和相王两人,为陛下茂亲,却结成一党,图谋私利,罔顾陛下一片苦心,狄相看不下去,又无可奈何,只有以如此方式,表达微弱的反抗了”
“一心,一体”武后轻轻念着这两个词。
“陛下,臣以为,您穿金色凤袍,最有威严,最合身”权策又说了一句,带着点得意。
武后的脸颊腾地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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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七章?美人迟暮(五十六)
金色凤袍,出自权策的一幅画。
年头已然久远。
权策乳虎啸谷,东行洛阳,自组东都千牛卫,别出心裁,以五姓七望中人为招募对象。
途中,曾信笔涂抹,将前世某个饰演武后的女星身段儿,安在了武后的容貌之上,其人身材激凸,隆臀,而柳腰纤细,动人心魄,最为显眼的,便是一身金色凤袍,煌煌盛大,将庄严与妖媚融于一体。
这幅画掩藏在众多画卷之中,梅花内卫却将它准确搜检了出来,送到武后驾前,一度引起权策的不小惊吓。
武后见了此画,深为画中人的身段儿折服,曾动问真伪,权策以虚妄回应,不敢坦承其实。
打那之后,这幅画便常常出现在武后案前,以为勉励,不管是权策教授的瑜伽,还是旁的塑身法门,常常练习不辍,身段儿虽不能达到那画中的程度,却也颇有进境。
除了身段儿之外,画中人穿着的金色凤袍,这些年月,渐渐成了武后身上的主流装扮,无论登朝理政,还是宫中燕居,都有不同款式不同式样的凤袍加身。
二张兄弟失宠之后,愈发极端,绵延到中衣和亵裤,全都变成了金色,时刻贴身,须臾不离。
武后脸颊红艳艳一片,抿了抿丰润红唇,强自按捺心猿意马,有一瞬间,她都想要扑到权策身上,不管哪个地方,总之要狠狠咬上一口,才能解恨解痒。
还好,有一幅画做引子,她正好可以转了话题。
“休要东拉西扯,朕的少府监金山银海,穿几件金丝织就的衣裳,你权相爷还有异议不成”武后故作强硬,口中呵斥一声,心底里却又绵软成一团。
说起来,她少府监内藏库的金山银海,不管是掠夺自倭国的,还是经营通商府和中枢钱庄所得,大都出自权策手笔,算起来,她这些用度,都是权策挣来的。
想到自己贴身的金丝里衣,都有权策的大手在其中,不免又是一阵翄麻难耐。
抬起手,拂了拂袍袖,驱走心头愈发狂浪的念头,清咳一声,“朕令你绘制焰火军整训图形,可有所得,拿来给朕瞧瞧”
权策摆摆手,自有人捧着个漆盘上前,上头对着尖尖的一堆卷轴。
“陛下,焰火军操练,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岔子,臣以为,陛下想见,并非如此”权策严肃起来,缓步走上前,弯腰在武后身侧,解开丝绦,将画卷拉开,指点给武后看。
“焰火军虽为大周军国重器,却颇有不足,无论是沙场作战,还是校场操演,多以单独作战,或静态作战为主,与主力步骑兵缺乏合战协同,虽屡次建功,却胜在临机计谋,并不能全盘归功于焰火军本身……”
“若是有敌奸狡,吸取了教训,那么虞山军当日之败,未尝不会发生在焰火军身上”
“臣有鉴于此,重拟了焰火军和虞山军的演训科目,促使两军逐步适应掩护翼蔽,临阵进退,彼此协同支应,以及化整为零,穿插袭扰,融入大周军卫之中,而不再孤悬在外”
他说得极为认真,洞察也极为敏锐,此事若是稳健施行,对大周军力提升,不啻又是一场甘霖。
武后只听了开头,确信了权策的意图和要旨,便没有再细听,双眸流转,权策英武俊逸面容,近在咫尺,听着他醇厚的嗓音,武后陷入男色之中,熏然欲醉。
权策察觉了武后的心神飘忽,心下有些无奈,在他看来,对待武后,应当循序渐进,进三步退两步,不可草率急促,以免留下祸端,方才的出言调笑,已是完成了今日的份额,不可再逾越。
将画轴放下,收拢起来,放回武后面前,动作很是小心,手臂微屈,避开了武后胸前的高耸。
权策轻咳一声,以作提醒,负手走回阶下,接着道,“陛下,此事若可成行,则焰火、虞山两军须再度扩编,搭配精锐步骑兵马,以操演协作”
“嗯,此议点中要害,朕自无不允,你可详察实际,将完整方略具折奏来,着手施行”武后脸色微沉,眸中飘过一丝不满,但理性尚在,并未因此否决权策的建言。
“陛下,臣久疏战阵,于军卫战力详情,并不谙熟,扩编之事,还是交由夏官衙门料理更妥当一些”权策一口回绝了武后的好意,径直将差事发付给夏官衙门,避嫌之意很是明显。
这两支军队,毕竟太过敏感。
虞山军的武秉德和骆务整,都是他的人,焰火军又是薛崇胤、薛崇简兄弟的后院自留地,军务改革,他要是再插手太过,完全操盘,不免吃相难看,落人话柄。
武后的眉眼闪过一丝厉色,眉头讥诮地耸了耸,“哟,权相爷这是晓得避嫌了,不容易,既是你不愿效力,也罢,婉儿拟旨,令相王李旦办理此事,郑愔协助于他”
开口下令的时候,武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权策的脸,她的冷静清醒已经刻入骨子里,并非会因气怒失去理智的人。
让权策的对头相王李旦代替他打理焰火军和虞山军的军务,重新染指军权,既是对他在身体和立场上都保持了距离,不肯与她亲近的惩罚,也是一次满含机心的试探。
权策的脸皮抖了抖,敏锐地感觉到武后的审视目光,心念急转,虽不能察知深意,但能感受到异样,此等时节,示弱远比示强更为有效,武后既是惩戒了,若是不痛不痒,怕是更多的手段会跟上来。
嘴唇微翘,扯出个难看的笑容,作出苦涩无奈模样,雄健的腰杆子,也微微弯下,沮丧郁闷之意,虽不明显,却无法忽视。
“攸暨所奏,朕准了”
武后终究不忍,退让一步,给了甜枣吃,叹息一声,“只是,权策啊,你说,狄仁杰倾向于你,是因为你与朕一心一体,朕要听得清楚些,所指为何”
“并非朕要逼迫于你,实在是,朝局混沌,诸事繁杂,人心叵测,朕有时,也颇感力不从心,朕能指望的,是你,朕愿意倚仗的,也是你,你我君臣相知十年,朕不愿明光暗影,猜来猜去,徒伤和气,不妨打开天窗,交交心思……”
权策有片刻愕然,他只是顺坡做戏,意图只是避免武后再出后手,没料到,竟有意外收获,此番一股脑将神功年间的进士召回,武攸暨的心结解开,他在朝中的大势,也将更为强悍。
但武后紧随而来的追问,仿佛泰山压顶。
福至心灵,他隐约猜到,武后这番寻根究底,定然与李旦相干。
那么,还是同一个问题。
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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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八章 美人迟暮(五十七)
“陛下,何不屏退左右”
沉吟良久,权策开口了。
他猜到了储位,猜到了李旦。
那么,今日之事,势必无法善了。
太平公主的誓言,犹在耳边。
“若有朝一日李旦登基为帝,本宫立时自戕,绝不苟活一时半刻”
太平公主的初衷,是为了他。
武后将他纳入裙下的意图,愈发露骨,两人定计,利用吐蕃,在长安制造事端,转移武后的注意力,以谋取缓冲时间,太平公主如此激烈作态,便是有意让局面形势更加尖锐,分散武后的心思。
岂料,他们如此一来,反倒让武后更加急迫,不仅没有将视线自权策身上移开,反倒逼迫更紧。
权策心念如霜,在武后和太平公主之间,不存在选择,他定然是站在太平公主一边,更何况,现在的太平公主,为他怀了子嗣。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他定然不会容忍太平公主誓言成真。
他提议屏退左右,让上官婉儿和徐慧退下,也是为了保护上官婉儿起见。
既是要与武后开诚布公,近乎摊牌,有些言语刀剑,抵牾冲撞,在所难免,如此场景,见到听到的人,都不会落得好下场。
“屏退左右不必了”武后却并不同意,“她们俩一文一武,是朕的左膀右臂,多些见识,也是应当的……是么”
武后言语间有些唏嘘,到后头,竟有几分迟疑不确定,她想起了公然背叛,狠狠扎了自己一刀的谢瑶环。
权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有些冷。
“罢了,你们两个,下去吧”武后退让了,言语间,有一丝说不出的怅惘。
作为执掌天下的皇帝,却连所谓的腹心之人,所谓的近侍女官,她都把握不住,实在是个莫大的嘲讽。
上官婉儿和徐慧一道蹲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经过权策的时候,徐慧看了他一眼。
她知道权策文武双全,但再大的本事,没有人欣赏提携,也会埋没,更别说权策才只有二十五岁,太年轻了些。
她本心里,一直以为权策是仰仗着武后的恩宠偏爱,才能无往不利,稳居宰辅首席,风生水起的,但听武后方才言语,竟有与他开诚布公,协调立场的意思,才恍然后知后觉。
这位相爷,怕不是一株攀援的凌霄花,而是一棵真正能撑起天空的参天乔木。
好奇的光芒在徐慧的大眼睛里堆不下,都要溢了出来。
上官婉儿也看了权策一眼,准确与他交换了眼色。
两人共同经历了无数风雨,默契甚深,浑然一体。
“可到了危急时刻调兵逼宫”
“不必行险,安全便可”
上官婉儿心领神会,脑子里飞快跳出几个姓名,杨思勖,李多祚,葛绘,太平公主。
她的脚步匆匆,越过了徐慧,快步离去。
殿内,武后离了御座,走到权策面前,拉扯了他一把,与他并肩席地而坐,“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说吧,你与我,怎么一心,怎么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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