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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李尽忠所部挟大胜之余威,掉头北向,试图跳出包围圈,回到松漠辽东故地,在涿州的侯思止当机立断,尽起右玉钤卫大军,出涿州城迎击,摆出车马,野战围堵,与李尽忠交锋数次,胜多败少,稳稳将他压制了回去。

    武延基的急报却是告状的,武懿宗逃回北都并州,吓破了胆子,不敢再出城一步,每日都要往军营中走好几遭,越看越是觉得自家兵力薄弱,不安全,连连下令让武延基弃守蔚州,将北都留守府麾下兵马全数调派回并州,专注防御。

    “……出征时强猛如虎,不顾一切,败阵后畏怯如羊,草木皆兵,实非大将之风,蔚州乃并州门户,弃守何其轻易,河北烽火处处,收复何其艰辛……”

    武延基牢骚满腹,苦心扼守许久的蔚州,自然不愿就此拱手让与契丹人,请权策深思熟虑作出决断。闪舞

    “情势竟糜烂至此”李峤大惊失色,连声催促,“权郎君,还请速速回胜州,坐镇大局”

    邓怀玉也是热锅蚂蚁一样团团乱转,“正是此理,若实在紧急,不妨调派边军,用些障眼法蒙过突厥人便是”

    郑重、令狐伦五人都是目光灼灼,等待权策下令。

    权策却是摆摆手,心下反倒是松了口气,除了损兵折将,大周并未再失州郡,四面围堵尚且稳固,战略优势仍在,只是可惜了张九节,当日他主动请缨,权策肃穆告别,本就有所预料,虽然可惜他一身干才,但对张九节自己来说,未尝不是解脱,眼下除了一声叹息,别无其他。

    “尔等备御突厥,不可轻动,便是我,也不应动弹,一旦突厥自以为窥破大周虚实,趁乱而起,便是兵连祸结,永无宁日”

    李峤和邓怀玉还要开口再劝,权策竖起手掌制止,神色一肃,“传令给武延基,视情形之变,自定行止,契丹新胜,气势正旺,壶流河北岸必有异动,蔚州不足惜,务必以黎民安危为重,当机立断,切勿勉强”

    众人听在耳中,神情都是复杂,有武懿宗的命令在先,权策这道军令下去,只要契丹有异动攻打蔚州,武延基只剩下收敛百姓,撤军弃城一条路好走,几乎没有回旋余地。

    “将军,蔚州若失守,北都暴露在契丹人面前,守城的河内王……这个,还请将军三思”众人眼神换来换去,还是郑重出面规劝,在人前,他一向恪守分际。

    “我意已决”权策心如铁石,拂袖而去。

    李峤长长叹口气,也负手离去,他能理解权策的决定,打败仗的是武三思,要弃守蔚州的是武懿宗,撤兵的是武延基,与权策的关联都算不得密切,即便北都沦陷,只要最终反败为胜,他不仅没有军事上的罪责,还能拿到政治上的胜利。

    “烦恼皆因强出头,利令智昏呐”李峤幽幽叹息,没有权策的用兵本事,不如放手不理,坐享大功,武三思此番按捺不住,出手抢功,殊为不智。

    权策出门,谢瑶环匆匆迈着碎步跟上,轻声道,“郎君,武三思和武懿宗上了联名奏疏,将此次战败的罪过,悉数推到了张九节身上……”

    权策脚步一顿,咬了咬腮帮子,到底无言。

    当夜,云州都督府歌舞升平如旧,没人察觉,有一行十数名士兵,快马奔驰在连接云州和涿州的驰道上,这条路上有岗哨和烽火台,兵马轮驻,再正常不过,只是这一行有些奇怪,一路自云州到了涿州,攸忽之间换了装束,散往各个方向。

    三日之后,野呼利率领蓝缨军残部八百人,东行至李尽忠军侧面,与侯思止的右玉钤卫主力遥相呼应,薛崇胤领焰火军出关,汇合拓跋司余的万骑,与孙万荣统领的契丹兵马缠斗。

    壶流河北岸,主将伏铁石以奚人所造的水车载人,强行渡河,兵临蔚州城下,武延基无奈,一




第364章 松漠有雨(三十)
    长寿二年十一月初,权策自云州出发,沿驰道,抵达涿州,绕胜州而不入,前往右玉钤卫侯思止军中。闪舞

    自他到达,右玉钤卫加大了攻击幅度和频率,将全军分为几波,轮流出击,昼夜不停,令李尽忠军疲于奔命,他虽阴谋得逞,取得了大胜,却因侯思止及时围堵,没能如愿跳出包围圈,据点只余下崇州、檀州两地,兵力三万有余,原本面对素有有罪之军名号的右玉钤卫,就有些勉为其难,权策到后,右玉钤卫发疯,李尽忠更是捉襟见肘,每日关在房里,苦思破敌之策。

    “可汗,辽东老家的军报”芮溪头人拿着一卷黄麻纸进了门来,脸色灰败。

    李尽忠的思绪被搅乱,很是烦躁,并不接过,摆手冷哼道,“怎的,纥便部回去了,孙万荣怎么处置的”

    芮溪头人腮帮子抽了抽,“可汗,没有纥便部的消息,孙酋长军报里说,大周派了两支军队到辽东烧杀抢掠,靺鞨、室韦同时开始了攻击,一开始力道不大,待后突厥自燕山西麓出兵进入松漠,两部像是见了腥的野猫,疯狗抢屎一般,攻击猛烈了起来,松漠、辽东的山林城池,处处战火,他要支应不住了”

    “竟有此事”李尽忠大惊失色,看了眼那张黄麻纸,如见蛇蝎,还是没接,“本可汗打了大大胜仗,险些俘虏了大周的亲王和郡王,他们瞎了眼不成,还敢来招惹”

    “后突厥,如此大好良机,后突厥不去我等联手破了大周天朝,反倒来自相残杀,默啜失心疯了”

    芮溪头人抖了抖黄麻纸,“据孙酋长说,塞外传闻,大周的权郎君唱了首歌,阿史那元镇就掉头开打了”

    “唱歌唱他奶奶的腿儿”这些神话故事,李尽忠是不信的,定是大周预先做了防备,又迟迟未受到自己牵制,后突厥没有觅得战机,不得已之下,选择撕咬松漠,落袋为安,他焦躁地搓了搓两只大手,在房间里踱起了步子,越走,脚步便越是沉重。

    “咚咚咚”门外的脚步比他还要重几分,独活头人捂着胸口挪步进来,胸口处裹着灰扑扑的布条,殷红的血迹很显眼。

    芮溪头人赶忙上前搀扶,独活头人摆手拒绝,喘了几口粗气,“大周人真的疯了,他们不止要攻击我们,还在大范围迂回,有要包抄我们的迹象,可汗,早作打算……我,咳咳,不成了,要休息,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我是死是活,看你们的”

    独活头人说完,也不听李尽忠和芮溪头人说话,支愣着手摆了摆手,佝偻着身躯一步步挪了出去。

    “迂回包抄”李尽忠眼睛微亮,拿起舆图,比划了两下,东边是崇州,要迂回太远,只能是西边。

    李尽忠精神抖擞,他长于谋算,又有了新的想法,既是对方想包抄,就给他创造条件,待对方战线拉长,兵力摊薄,就是他突围之时,伸出手指,一寸寸细细勾画右玉钤卫可能的线路,山川河流,关隘城池,寻找合适的地点发起一战。

    “可,可汗……”李尽忠兴致勃勃,旁边的芮溪头人却是脸色大变,惊恐无地,如同活见了鬼。

    “何事惊慌”李尽忠又被打扰了雅兴,颇为不悦。

    “可汗,这,这里……他们的目标,是不是……”芮溪头人语声断断续续。

    李尽忠顺着看过去,那里是壶流河,蔚州,他的一支偏师在那里,“权策要隔断我与伏铁石偏师伏铁石部只是牵制北都留守府兵马,缓解我部压力,杂兵万余,有什么值得他担忧的”

    李尽忠仍旧蹙眉不解。

    芮溪头人想得单纯,反倒反应快一些,“可汗,这不是担忧,权策怕是要分割我们,要打决战了”

    “是么”李尽忠愣了愣,眉目更见阴郁。

    “可汗,可汗,前方急报,伏铁石强渡壶流河



第365章 松漠有雨(三十一)
    李尽忠大军的正北方向,右玉钤卫大营,营寨门口,立着一杆大蠹,高约十丈,黑穗白底的巨幅旗幡迎风招展,上头绣着四个斗大的红字,有罪之军。闪舞

    权策等人一同步出辕门,将前来宣旨的年轻内侍送了出来,两厢拱手作别。

    “此行路远,内侍辛苦”绝地殷勤地助那内侍上马,不着痕迹送上一个锦囊。

    内侍老于此道,用手一碾,只觉颗颗圆润饱满,有些压手,定是金珠无疑,脸上笑开了花,“不辛苦,不辛苦,都是为陛下效力,与我一同出发的,还有去房州的,还要远得多”

    “哦却是远得多,再要运些赏赐,行程怕不要拖延个十天半月的”绝地牵着马缰,送出十几步,不紧不慢地套话。

    内侍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去的时候,当不至于耽搁,回程嘛,不好说”

    绝地松开马缰,拍了拍马屁股,躬身一礼,送内侍远行。

    权策拿到的旨意很有意思,武后提及檀州滦河一线惨败,必有人无能作恶,令权策速作处置,以正军心军纪,休得容情,除此之外,军情时局之类,只字未提。

    却是无声胜有声。

    以权策的身份,处置惨败祸首,定然不可能太重,尤其是武三思和武懿宗这两个武氏王爵,罪过都可以轻轻抹去,比回了神都再处置要划算得多了,给了他惩处败将的权力,虽未明言,却等同于将神兵道由他话事的实情公之于众,不再藏着掖着,在此之后,要是再吃了败仗,追究罪责,他也逃不掉。

    “呵呵”权策轻笑出声,自言自语,“婉儿阻拦未成,怕是要哭鼻子了”

    谢瑶环在旁边只是抿着嘴笑,侯思止紧张地四处张望,确认没有外人在,才松了口气,权策与上官婉儿的关系,乃是极为机密的,他的亲近之人,都没几个知晓的,上官婉儿那边更是如此,也就她本人心知,旁人一概不明内情,只当两人已经反目。

    进了军帐,绝地将方才打探的消息告知,权策眉心一紧,他早知会有今日,李尽忠打着“还我庐陵大王来”的旗号起事,祸乱北疆半年之久,绝不是除去北都的庐陵王羽翼就能交代的,武后此时派人去房州,应当是要算账了,只是不晓得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会不会有保护侄子的这份慈心。

    “报,权郎君,大将军,前方战报,契丹偏师猛攻蔚州,北都留守府长史武延基挟百姓撤回并州,蔚州失守,主簿韩咸断后,不幸阵亡”

    大帐中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神色各异。

    “好贼子”权策大喝一声,俯视着那报信的官兵,“李尽忠可有动静”

    “李尽忠部疾行离开檀州,不知何故,在蔚州边境停顿了半日,到了夜间,又突然启程,加速南下,前往蔚州城池”

    权策冷冷一笑,早就知道这老狐狸不是那么容易诓骗上钩的,费尽心机,总算让他喝了洗脚水,韩咸的死,算是值了。

    “侯思止,速速整军,派出三千兵马为前队,我等自领主力为后队,令野呼利率蓝缨军全速跟上”权策厉声下令。

    一声令下,风云顿起。

    蔚州城边境,李尽忠烦躁地分出兵马抵挡难缠的大周军队,狗皮膏药一样,撕都撕扯不掉,真真惹人厌烦,只是厌烦归厌烦,大周军队穷追不舍不要脸面的急切表现,却也打消了他的疑心。

    “快马加鞭,进蔚州城”李尽忠四顾之下,蔚州城池已然在望,坐落在州境南部,三面都是崇山峻岭,一面是壶流河,对于惯用设伏伎俩的他来说,真是太不安全了。

    契丹大军顿时加快了行军速度,距蔚州城只有三十里的地方,急行军之后疲惫不堪的军将,同时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突地城墙上升起无数火把,鼓角动地,城门大开,大批兵马倒拖着军旗,丢盔弃甲,乱糟糟地跑了出来,后头还有刀兵相撞的厮杀声和惨叫声。

    好一副城池被破的凄凉画面。

    伏铁石和伏松带着亲兵大声呼喝,拦阻溃败的兵马,“莫慌,混账,可汗大军就在前头,莫要惊慌,听我指令”

    只可惜任他们吼破了喉咙,仍旧收效甚微,只聚拢了不过数百人,近万人的溃兵像没头苍蝇,径直撞进了李尽忠大军之中,冲散了队列编制,裹挟着李尽忠的军队疯狂逃窜。

    李尽忠面色阴森可怖,脸上的箭伤散发着剧痛,令他几乎崩溃,猛抽胯下骏马,上前揪住伏铁石,厉声喝问,“伏铁石,这是怎么回事”

    “可汗,大事不妙,蔚州撤退是大周陷阱,敌军就在城内,可汗万金之躯,还请速速撤离”伏铁石蓬头垢面,身上伤痕处处,拉着李尽忠的马辔头,不由分说,便是一阵疾驰。

    李尽忠的从人护卫,包括几位地位高崇的头人,谁都不想连夜赶路之后,再夜战一场,连方向都不看,就跟着伏铁石仓皇撤离。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李尽忠,逃出了城下大山,却听到了湍急河流的声音,偏师的兵马和李尽忠本部的兵马,黑压压一片全都堆积在河岸上,他没有读过兵书,也晓得是兵家大忌。

    他阴森地看了伏铁石一眼,摆手下令,“你,去将兵马整顿好”

    “是,可汗”伏铁石领了命令,拨转马头向前,又猛地回头,正看到李尽忠已经拉满弦的乌黑弓箭。

    伏铁石满身冷汗,当即大吼一声,“敌袭,可汗小心”

    李尽忠动作一顿,漫天箭雨自河岸上飞射而来。

    他身旁的亲兵蜂拥上前,有的用身体遮挡,有的拿出大盾,待箭雨停下,李尽忠拱出人丛,往前看去,哪里还有伏铁石贼子的踪迹。

    “啊呀……”一声惨叫在河堤上响起,继而响成一片。

    “哇呀呀,奚人反了”

    “啊,芮溪部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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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松漠有雨(三十二)
    壶流河冬风凛凛,神兵道、榆关道、北都留守府的文武官员群聚于此,颇感寒意袭人。

    河流上漂浮着无数契丹将士的尸体,水流为之迟缓欲断。

    河岸上野火片片,焦黑的尸体枕藉绵延,火灰积存足有数尺厚。

    河堤上,垒着高耸入云的京观,最高处半边脸受伤的,正是自称无上可汗的李尽忠。

    权策负手在前,目光在众人面孔上一一掠过,轻轻点头。

    李多祚指挥兵马上前,将人头、死尸一同收殓起来,却是不能入土为安,要暂时存放,说不定,还能去一趟神都,见见大世面,冬日天寒,倒是不必担心腐坏。

    郑重则在另一侧,指挥着人布置了祭台,摆放着各军各地阵亡官员和将士的神位。

    权策临河主祭,念诵了祭文,以烛火引燃,纸灰四起,飘向青天之上,权策敬上三炷巨型清香,其后自武三思以下,众官一一上前致祭。

    回到蔚州城中,众人纷纷落座,议事堂却是撤了主位,东西昭穆而坐,随意了些,共同合议下一步行事。

    权策得了众人礼让,坐在一方正中间,左右是李多祚和武延基,对面中间是武三思,左右是姚铸和武懿宗,其余各州县文武长官、各军卫将领都在座,立了大功的降将伏铁石坐在最末。

    权策当先开口,“南阳王乃是北都留守府长官,当梳理民政,赈济民生,尤其是檀州、幽州等地,屡屡沦陷,以契丹虎狼之性,黎民必定受害不浅”

    武延基点点头,神色却是有几分沉重,“劳权郎君提点,都是分内当为,只盼权郎君历数功过,莫要忘了韩主簿,若不是为我断后,当不至于丧命”

    “韩主簿功德,自有山河为证,南阳王不必挂心”权策点了点头,眼中幽暗一闪而过,“只是此战之后,契丹虽已成断脊之犬,言及功过却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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