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乡多宝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英渡
“只是……”他又道,“我这样了解你尚且疑心,何况别人?这几日参你的折子,已是堆不下了。”
御史台中存着的奏折,单是弹劾沈砚的便有几大箱,若非被压下大半,此刻都飞到宫里去了。饶是如此,送到皇上案前的还看不过来。
萧索恰好是经手这类奏折的官员,凡有弹劾之事,需先报给他们御史台检阅,才能呈到御前毕竟不是人人都有专折奏事之权。
侍御史无权驳回奏折,也无权留中不发,不论如何处置,都需先交由皇上过目再做定夺。但这其中有个空子,那便是时效事情过去后才递上来的折子便无用了,侍御史可以直接淹了,即便一早递上来,他们也可以故意扣下,拖到事情过去后再批,到时一样无用。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便是此理。
监察司忽然涌进来这许多折子,众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口内多有抱怨之词,只盼着有人来帮忙,他们也得空轻松轻松。
萧索一生没做过亏心事,此刻却也顾不得了。他自告奋勇,将那些奏折大包大揽过来。众人平素都知道他勤谨和气好说话,故而都不在意,乐得偷懒。
他这两日没有一刻合眼,在衙门里点灯熬油,一封封细看那些奏折,但凡有一字不利沈砚的,便悄悄留下,封进箱子入库中。那些言辞中肯、没有大妨碍的,他便盖上御史台的印,预备送到通政司,再呈到御前。
此事说来容易,但委实耗神。萧索胆子又小,做这等欺上瞒下的事,提心吊胆也够煎熬的。好在沈砚此刻平安,他才觉得稍稍安慰。
然而御史台这边压了下去,大理寺那边又出了事。仵作验尸的结果出来,南安公主乃是中毒而亡。
南安使节当时也在场,听见结果立时大怒,连日在鸿胪寺闹将起来,非要皇上给个说法。
沈砚实在莫名其妙,他并未扯谎,自从南安公主过门,他虽未碰过她,但吃穿用度上却是倾尽所有,原是想要以此稍稍弥补耽误别人一生的罪过。
投毒,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大理寺卿卫岚与自己无冤无仇,素日还颇有来往,此事也不干他的事,应当不会害自己。而仵作与自己毫无交集,若无旁人指使,也不该加害。
难道有人想要置自己于死地,故此毒害公主以陷害?
只是公主自大婚后,每日都在家中,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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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出,从未接触过外人。她的饮食也都是府里下人尝过的,更不可能有问题。
她死得蹊跷,这毒下得更蹊跷。
大理寺下午来人将伺候公主的一干丫鬟仆役尽数拘了去。将军府阴云密布,上上下下皆惴惴不安。
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怕将有一场大祸。
沈三儿素日机敏,见众人都无主意,便向沈砚道:“爷,依小的看,这毒怪异得紧。咱们还是找个信得过的郎中来,打听打听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总好过两眼抓瞎强些。”
“你说的很是,”沈砚忧心忡忡道,“是该弄弄清楚,别叫人糊弄了。你去封一包银子,上外头寻个医术高超的好郎中来,千万别小气了。也不能是御医,必须是江湖上,与此事毫无牵扯的人。”
沈三儿方要应声,忽听十一说:“爷,属下倒有个好人选。”
“是谁?”沈砚挑眉问。
十一道:“爷可还记得当初在涿阳时,咱们给萧……给他请郎中,最后来的那个纪子扬纪郎中?此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却出身医药世家,医术很是高超,且颇通旁门左道,心术也正,常办义诊。只因他秉性孤僻,不太合时宜,所以名望不高。如今咱们竟请他来,岂不正好?”
“好是好。”沈砚眉心紧蹙,“只是涿阳远在南边,纵使快马加鞭,也要六日方能来回,等他来了也迟了。”
十一嘻嘻笑说:“这却不必忧心,那纪子扬如今就在京郊。之前爷叫我去打探欧阳旭的事,我正好在他下放的安乐县里看见了纪子扬。他大约是走方到了那里,如今应该还在。”
沈砚大喜,连夜命他去请,一时一刻也等不得了。
十一快马加鞭,次日清晨便将纪子扬从后角门里悄悄带进了府中,命人带他去梳洗,自己去回沈砚:“爷,人已带来了,现在后面洗澡呢。”
“洗澡?”沈砚刚醒,正穿衣起身,“见我一面,哪用这么事?”
十一近前道:“爷不知道,属下寻着他时,他因没救活别人,被告进了大牢里,折腾了几日一顿饱饭都没吃上,狼狈得了不得。属下使了银子托人去打点,才将他保出来。如今蓬头垢面的,真得洗洗才行。”
说话间,纪子扬已被人带了上来。他仍记得沈砚,一面叩首拜见,一面感谢此次救命之情。沈砚知道他饿久了,忙命人传膳。
纪子扬再三推辞,奈何拗不过,只好与沈砚一桌用饭,又听他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遂道:“蒙将军救命之恩,草民必定尽心报答。旁的事不能,这医道上的事,却能稍尽绵力。将军只要让草民验验公主的尸身,想来查出是何毒不难。”
沈砚却为难:“尸身怕是见不着了,大理寺早已将其封了起来。我是想让你查查看,这毒到底是怎么下进去的,也好顺藤摸瓜,抓那下毒的人。此事奇得紧,公主生前的饮食下人都尝过,竟不知怎么跑进毒了!”
纪子扬道:“将军有所不知,并非只有入口的才能让人中毒。也有许多奇毒,碰一碰、嗅一嗅也是能害人的。”
沈砚恍然,忙令十一带人去将南安公主碰过的所有东西封起来,又道:“照顾她的下人,还有给她做饭的厨役,都已经被大理寺拘传走了。如今只剩下这点东西还在,请纪先生尽快验了吧。只怕一时有人来,连这个也都拿走当证据了。”
纪子扬领命,立刻去屋内验看。
沈砚跟在他身后,见他左摸摸、右闻闻,细细查了一遍,连香炉里的灰都倒出来看了,到底也没查出什么不妥。
十一叹道:“或许真是下人投毒,咱们不知道没看出来。”
沈三儿眼中光一闪,忽然向沈砚道:“爷,小的想起一件事。”
“什么?”沈砚并未在意。
沈三儿不答,跑到小书房拿来一只十分简朴的木盒,道:“纪郎中验验这个,看有没有问题?”
纪子扬打开一看,却是对龙凤喜烛,其中一支的芯子上面熏得焦黑,显然是已烧过,另一支却是完好无损的。
“将军,”他轻轻一嗅,皱眉道,“这烛芯上有乌头的气味儿,必有剧毒!”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对红烛,是萧索送给他的新婚贺礼。
第97章入狱探望
沈砚下狱了。
那日傍晚,云烧得漫天弥红。萧索刚散班,从御史衙门里出来,忽见大队人马持刀动杖地自街前走过。而中央囚车里押着的,竟是沈砚。
他已落魄至此,过街老鼠般被路边百姓指指点点,脸上却仍挂着满不在乎的表情。百姓们交头接耳,都道:“活该!这些人也有今日,成天价也不知干些什么,就拿那么多银子。苍天有眼,叫他们都下狱才好!我们为国纳粮缴税,却整天苦哈哈的,白便宜了这群王八!”
沈砚恍若未闻,歪坐在车笼边,修长左腿屈着,一条手臂闲闲搭在膝上,头也微微歪着,额角几缕乌发直垂到胸口。玩世不恭的样子,恨得人牙痒痒。
视线交汇,他甚至笑了笑。
车马浩浩荡荡向西城走,萧索定定看着,直到人烟散尽、天色黑沉,方回过神。他调头便向衙门里跑,前前后后找遍,却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门口该班的差役见状,踌躇着上前问他:“大人,您找什么,小的可能帮得上忙?”
萧索一顿,急问:“言大人来过吗?”
差役笑道:“言大人今日倒没来,想是宫里有事绊住脚了。”
“你叫什么名字?”萧索稍稍冷静下来,耐心问他:“今日就你在这里值守么?”
那差役回说:“小的罗荃,今明两日都是小的值守。大人若有事,直接吩咐小的便是。”
萧索想了想,走进门房,提笔写下一行字,道:“麻烦你一件事,若言大人来了,请你速速派人通报我。这上面写的是我的住处,若我不在家,你便知会我家里的书僮八宝,告诉他十万火急,让他想办法找我。”
罗荃起纸条,道:“大人放心,小的必不耽误大人的要紧事。”
萧索道声谢,转身又向外走,吩咐轿夫速速去谢府。此时正值饭点,论理不该登门拜访,但事态紧急,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好在谢逸并不恼,还留他一道用饭。萧索此刻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胃里作烧,心里瘀堵,纵是山珍海味,又哪里咽得下。
谢逸却硬留他:“天大的事,也耽误不了吃饭!快坐下,有话慢慢说,先吃了饭的。有什么事,也不急在一时,又不是上断头台。就算是杀头,也得先吃上路饭。”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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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无奈,只得顺从。食不言、寝不语,若在往常,他是不肯在老师面前失礼的,但事急从权,他实在忍不住:“老师,学生有事想问。”
谢逸抿抿嘴,道:“你这孩子素日并非急躁的,今日如此沉不住气,究竟为何?”
“学生惭愧。”萧索讪讪道,“只是此事的确特殊。老师可能不知,当日学生蒙冤,亏得沈砚将军三番五次相救,才有今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这等救命的恩情。只是学生卑微,与将军无甚来往,帮不上什么忙,一直也没机会报恩。但学生今日从衙门里出来,竟见着沈将军被押进了囚车,故此着急,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谢逸了然一笑,搁下筷子问他:“我约莫猜着你也是要问这个,你和沈砚的事,老夫多少也听过。不过旁的事也罢了,此事你切不可插手。”
“为何?”萧索脱口问。
谢逸摇头叹道:“沈砚入狱不为别的,只因南安公主之死。此事棘手,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你也帮不上忙,又何必沾惹?”
今日早朝,沈砚也不知中了什么蛊、吃了什么药,竟当着文武百官与藩国使节的面,出首认罪,说南安公主乃是他下毒致死。
平地炸开一颗惊雷,朝堂顿时如同火烧沸水,群臣纷纷吵嚷争辩起来。桓晔气得脸色铁青,当场嗽疾发作,几乎咳出血来。
沈砚这些时日渐次狂悖,早已惹得圣心大不悦,如今又爆发此事,简直火上浇油。数怒并生,兼之当众无法徇情,桓晔立时将其下狱。
言浚随即启奏,要求由御史台查办此案。与此同时,大理寺卿卫岚也进言,说此案最初是大理寺所勘,如今沈砚也应押进大理寺监牢才对。
二人争执不下,你说沈砚身为朝廷命官,此案理应交与御史台,我说此案乃是人命大案,合该移交大理寺,谁也不肯让步。
桓晔被吵得太阳疼,金口一开,将沈砚送进了刑部天牢。
张云简脸上被打出来的伤还未消下去,一口毒气正无处发,不成想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连上天也要助他报仇,竟让沈砚犯在了他的手里。
言浚与卫岚争吵时他已在暗喜,皇上听得烦躁,未厚此薄彼,势必会两不答允。故此他刻意缄口不言,表面上不争此案,实际却是以退为进、以不争而争。
刑部天牢七十二道刑,不出两日,沈砚已尝遍了。
他此刻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风流多情的眼角挂着一团青紫,唇边流出两滴凝结的血珠,脖颈至腰背爬满鞭痕,连脚踝都被镣铐磨去一层皮,还洇洇渗着血。
张云简犹嫌不足,一日要来三四趟,亲自为其施刑。偏偏沈砚固执之极,既不吃威胁,也不受恫吓,从始至终不肯说一句软话。越是折磨他,他越是要笑。
萧索从谢逸那里得知真相后,上上下下奔走了两日,将自己能想到、能找到的人已然求遍,然都告诉他回家等消息,过后便如石沉大海、毫无音信。
至极为难时,他去找过言浚。
御史衙门里等级森严,众官员得到命令,谁也不肯放他进去见都御史大人。言府则门户紧闭,他在外面等了一日未能进去。次日仍旧过来,恰巧碰上回家的希声,萧索大喜,忙拦住轿马,求她帮忙传话。
希声天真烂漫,想也未想便答应了。过一日言浚至御史台,令司南将萧索带来,言词冷峻地斥责了他一顿,又说自己无能为力,命他不可再滥言多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萧索走投无路,忽又染上头风,发作起来恨不能以头撞墙,日日夜夜煎熬不已。
八宝请郎中来看过,说是外感风淫、气血乏源,兼之情志不遂,以致肝郁气滞、上扰清窍,是极厉害、极顽固的症候,目今无药可医,只有慢慢调理、敛心绪,方能缓解,好在于性命无碍。
旁人担忧不已,萧索却满不在乎,更无暇顾及他又想到一人或许能救沈砚,虽则希望渺茫,然而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大皇子。
萧索多方打探,得知年后皇上将大皇子挪进了东宫。皇后虽然担忧不舍,怕他小小年纪自行居住不能好生照顾自己,但想历来东宫乃太子居所,皇上此举颇具深意,因此又不禁欢喜。
如此一来,反而省事。若大皇子居于深宫,萧索无论如何见不到他。但现下在东宫,便有了三分可能。
萧索先求了刘思文,让他帮忙去找当日在弘文馆里认识的校书郎程池。东宫隶属于太子内坊局,而程池调进弘文馆前,曾在太子内坊下辖的崇文馆里做学士,不少朋友还在那里当职,颇有些门路。
刘思文第二日便带他去了程池家,萧索将前因后果说明,又含泪叩首道:“学生当日在弘文馆里,多蒙大人照拂,如今恩情未报,实不该再来麻烦大人。但事起紧急,若非别无他法,学生也……如今,还要请大人相助,只需传句话即可。不论事情成与不成,学生必不忘恩。”
程池忙让他起来:“下官区区校书郎,正九品上的官职,焉能受御史大人一拜!”又道:“此事不难,萧大人实在不必如此。”
萧索今非昔比,身段柔软已极,见人便称大人,再不是当初在涿阳看见正三品将军沈砚都不屑一顾的样子。
程池带他去找了崇文馆里的吴学士,此人又引荐了东宫的一个内官给他。萧索将所剩无几的银子全部包给他,请他帮忙递句话。
好在千辛万苦,尽周折,萧索终于进了东宫。大皇子比先清瘦许多,看见他颇为喜欢,耷拉着眼帘问他目今在何处任职、为何不来瞧他。
萧索自然不敢说见他一面难如登天,岂是想瞧便能瞧见的,只说登科后被发到了御史台,公务繁忙不得空来。
大皇子闻言,扁着小嘴问:“那你今日怎么又得空来?”
萧索忙道明来意,又恳求再三,却听他瓮声瓮气地说:“我怎么能有法子呢?父皇下的旨,谁都没法子的。不过,我可以让你见将军一面,和他说说话。”
“多谢殿下,微臣感激不尽!”能见沈砚,已是喜出望外。
于是,傍晚时分,萧索顺利进了刑部。
张云简素来勤谨,常在衙门里处理公务到深夜。但今日偏巧有事,他亦对沈砚失了兴趣,故此竟不在刑部。
旧地重游,此处仍是让人不寒而栗。萧索穿着黑斗篷,帽檐深深遮住面目,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拿着令牌,一路小心翼翼地走到天牢,在角落一间囚室里见到了满身血污的沈砚。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丑陋不堪地躺在原本细腻光滑的蜜色肌肤上,如同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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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血蜈蚣,令人望而生畏。
萧索轻轻走过去时,他还睡着,并未察觉有人。直到被狱卒开锁的声音吵醒,沈砚才惊觉,眼前站着的,竟是梦里幻里日思夜想之人。
“你怎么来了?”他没有丝毫窘迫,隐约间还能瞧出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世人都要避嫌,没有一个敢沾惹我的。你不说躲远点,怎么还跑来看我?”
沈砚话中隐隐透着希冀,他在试探,试探独宝当此危急时刻不惜以身涉险来探望,是否因为对他还有旧情。
已经沦落至此,他竟还在关心这些事。
只可惜,多情总被无情恼。
萧索冷笑一声,淡淡道:“我来看看你的下场。”
第98章落井下石
“你看见了?”
沈砚几乎是竭尽全力地笑着,身上血痕虽多,却敌不过萧索一句话来得疼。
他这一生爱过许多人,一眼看中之花不计其数,然都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抛在了脑后。唯有萧索,就只有萧索,当真是他命中的劫数。
偏他如此着魔,偏偏别人不要他。
他没有后退,反而前进了一步,双手扶着栏杆,深深望进他眼里:“许是报应,我欠下的风流孽债太多,老天爷派你来整治我。”
沈砚说着,眼圈忽然晕开一片血色:“可就算是报应,如今我已是脖子搁在刀下之人,过完今日没明日,这债也该还完了。你又何必特地来落井下石,白白脏了自己。”
“岂能不来?”萧索面无表情道,“当真解恨。”
沈砚闻言,垂眼盯着腕上的镣铐出了半日神,慢慢从空隙里伸出手去握住他的:“你也这样疼过吗?”像是伤口浸在盐水里,密密层层滋洇的疼。
“我只被铐过一日,”萧索抽回手,“腕上并无伤处。”
“我知道……”沈砚无力地喃喃,“你伤在十指。十指连心,最该疼的。”
风从气孔中钻进来,晃得火光摇曳,照在二人脸上,一半是阴影,一半是模糊。
萧索勾勾唇角,讽笑道:“将军百战沙场,大小伤患无数,手腕蹭破点皮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心里不痛,便不觉得痛罢了。可见若不切肤,又如何知道疼?我当初的滋味儿,你今日也算体会了。”
沈砚指背摩挲他的脸颊,镣铐相碰,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他的神色如此温柔,如同往日两情缱绻时的模样,唇边却泛着苦笑:“别的我不敢夸口,唯独对你,我自问没有一分辜负。无论你如何恨我,都无法否认,我对你始终是另眼相看的。”
“另眼相看?”萧索失笑,“引我、诱我、让我为你死心塌地,却又在大难来临时只顾自保,轻易扔了我这就是你的另眼相看?你给我的,不过是你多的没处扔的。钱财地位你不缺,给我自然也不心疼。真正要紧的,你又何曾给过我?”
沈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步步倒退,一步步沉沦,最后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那样用力,眼泪都夺眶而出,滴在唇边,苦涩如茶。
我把你留在身边,保你衣食无忧,护你平安无虞,帮你追光逐梦,陪你历经艰险,一心一意、守身如玉,事事以你为先,不敢忤逆毫分。连阮桐那样一个送上门来的人,我也不曾亲近一分,只怕你多心。凡你喜欢的我细心记着,凡你讨厌的我再不沾染。为你,我朋友也得罪了,皇上也触怒了,前途也丢弃了,尊严也践踏了。
到头来,我竟从未给过你?
沈砚满腔的委屈不甘之语几欲脱口而出,目光掠过他苍白的脸色,一时又如鲠在喉,胸膛起伏片刻,再也说不出来,最终叹了一声。
“我欠你的,我会还。”萧索顿了顿,走进囚室,将食盒放在桌上,一样样端出碟子来。“此事棘手,我力量微薄,大约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会尽力一试,能救你出来最好,救不出来,也算还了当日你救我之恩。到那时,你我便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沈砚笑了笑,也不动筷,只拿过酒来灌,“你何曾欠过我?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自己犯贱,难道还要赶着去利息吗?”
萧索不为所动,坐在他对首,淡淡道:“不是你的事,还不还是我的事。不论你怎么说,当初在涿阳是你留了我,又帮我申了冤。后来下狱……终归也是你设计救我出来。我不想欠你的,今日来告诉你,我一定还你。”
“你不是来看我下场的吗?”沈砚无所谓地笑笑。
“看过了。”萧索攥着手里一角衣袖,低着头并不看他,“气出了,恩尚未报。”
沈砚搁下空酒壶,端起碗来扒了两口饭,含混道:“不用报了,这个情我不领。我早说了,当初管你的事是利用你,算什么恩!”
他想想又问:“对了,你方才说我只求自保丢下你不管,这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说过,那都是做戏给外人看的,你如何还耿耿于怀?我做过的事我认,没做过的也不能白受了冤屈。”
萧索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了,何必再问呢。”
“我要知道。”沈砚抬头道,“被你恨了一场,难道还不许我弄个明白?”
萧索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僵持片刻,还是败下阵来:“当初皇上要杀我,一为了你,二为了我知道太多涿阳一案的内情。这你早就猜到了,连刑部的人来拿我下狱,你也到了消息。但你不想管,不是吗?你没有回来救我,只是一走了之,舍了我,任我自生自灭。”
他当初是那样坚信他会来救他,可他终于还是没有来。
“我没有!”沈砚竟不知里面还有这一层误会,回思自己与他和好之初他的种种反常表现,豁然如红泥点雪,急得青筋毕露,忙忙解释:“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当真没有!当初,我……我也是接到沈三儿的信,才知道你下了狱。那都是什么时候了,当时仗都快打完了。我接到信,顶着贻误军事、擅离职守之罪,日夜兼程便回来了。天地良心,我何曾舍下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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