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乡多宝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英渡
大军抵达南城鬼门关外,萧索命人喊话缴械投降者,无罪;负隅顽抗者,格杀。
当初打过萧索一耳光的守城兵被沈砚贬去戍守边关,现在新来的人甚识时务,当即开城倒戈,恭迎大军进城。
萧索登上城楼,额前青丝随着二月春风逸逸飘飞。他眼神坚定,杀气凛然,手举虎符,号令三军,朗声道:“外戚姚氏,犯上作乱,挟天子以令诸侯,擒储君以乱国政。今奉皇上圣命,率军勤王。诸位与我食君之禄、受君之恩,今日便是尽心图报之时。万古功业,在此一举!”
言毕,命令众将兵分三路:一路由副将张赫带领,去禁宫支援左翊卫将军秦欢,捉拿贵妃姚氏;一路由廖辉带领,去京都军械坊,控制三千□□,围城杀贼;一路由自己亲率,直取太子宫,杀逆贼,救储君,靖国难。
众军闻言,士气倍增,雄赳赳气昂昂地领命出发。
萧索连月打仗,终于将马术学而用之。原来从前学不会,皆因不敢放开胆子骑的缘故。此时宠他、爱他、关心他的人已不在,跌两次,自然学会了骑马。
他带着十一与众军飞驰赶到东宫,以压倒之势活捉了姚丛,将敌军悉数射杀,一个不剩。
梁骁当日英勇护卫东宫,被姚贼斩于刀下,未上战场而身先死,早早殉了国。
大皇子突遭剧变,撕心裂肺,兼之连日来担惊受怕,迅速瘦了下来。他见到萧索,哭得泪人一般,却未像上次那样扑进他怀里。
短短数月,他已是储君了。
萧索扶他攀上马车,亲自将他护送进宫。秦欢已将姚氏贼众俘虏,救出了被困的朝臣。此刻金雀门大开,众军一齐迎接新帝入朝。
大皇子牵着萧索的手走到长街之下,眼巴巴地望着他,瓮声瓮气说:“我……朕,上去了。”
“去吧。”萧索微笑,“这天下,是您的了。”
大皇子点点头,在百官簇拥高呼之下,坐上了龙椅,成为迄今为止,历史上登基典礼最为简陋的皇帝。
姚贵妃等人被带上大殿时,他小小的人还懵着。萧索站在龙椅之侧,一人之下的位置,提点道:“皇上,姚贵妃携其子犯上作乱,按律当斩。”
“我……”桓俟垂下头,没作声。
萧索躬身道:“皇上,您可还记得梁小将军之死?假若皇上今日放过他们,将来死灰复燃,焉知不会再有当日那一幕。”
桓俟慢慢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敢出声的姚贵妃,与她怀中的婴儿,道:“妖妃与其孽子犯上作乱,意图逼宫弑君,着……杀。”
“皇上圣明。”萧索叩头说。
群臣见状,山呼万岁,都道:“皇上圣明。”
沈砚之棺已被抬入西陵,桓俟依桓晔之言,追封他为羽林大将军,特旨加一品衔,配享太庙,朝堂上下默哀三日,以崇其功。
三日后,桓晔驾崩,举国服丧。
“阁台大人连日操劳,身子又不好,何必还亲自过来查看!若有差池,卑职等万万担当不起!”
萧索拍拍眼前这个不认识的小书吏,笑道:“火耗归公与改土归流乃我朝立行的新法,也是目今最重要的两项国政,如今刚刚顶住上下压力,令行全国,本官放心不下,岂能不来看看!你们户部管着天下钱粮,定要谨慎经心才好。”
“是。”那文吏战战兢兢道,“下官等谨遵阁台大人钧命。”
萧索刚想说他们应该遵皇上之命,而非自己这个一品凤阁平章的命令。还未开口,八宝忽从外面跑了进来,悄声道:“大人,梁太傅……不行了。皇上昨日才去探过病,看着还好好的,今儿他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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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自古皇帝探过病,不死也得死,这有何大惊小怪的。”萧索扯扯嘴角,“皇上年纪小不懂其中厉害,难道你也不懂?”
八宝不禁犹疑:“大人您,皇上是您……”
“梁太傅历任两朝,是皇帝挚友梁小将军的祖父,也是当年力荐沈大将军出征之人,身份贵重,难道不配皇帝探病吗?”萧索淡淡道,“他成就了大将军的千古之名,此情此恩,本官自然没齿难忘。”
八宝顿了顿,问:“大人这两年打……压朝中清流,外面流言已传得甚难听,是不是……”
“本官只喜欢做实事的官员。”萧索看了那文吏一眼,补充道:“当然,朝中不能没有上书诤谏的清流。依我看,刘大人的御史台,风清气正,就很好。”
他一面向外走,一面道:“你去年才由恩科擢上来,一定要虚心习学、谨言慎行,不可再似今日一般,口无遮拦,尤其是我走以后,没人提点着你,更要小心行事,知道吗?”
八宝低头道:“是,多谢大人教诲。”
萧索走出司部,乘轿回到家,门口立刻扑上来两个小雪团,一人一声在耳边喊:“独宝爹爹!”
宗喜紧随其后,回禀说:“大人,府里的东西都拾妥当了,小萧大人明日搬进来,咱们何时出发?”
“我已递上辞呈,按例,总要三推三拒走个过场。”萧索对着左右手里抱着的小人,一边亲了一下,“让八宝先搬进来罢,他如今连个府邸也没有,只住在我的旧邸里,多有不便。将来咱们走了,正好让八宝给我看房子。到底是他留下来的房舍,不能卖的。”
“那皇上若是不同意您走怎么办?”萧索目今如日中天,可谓本朝第一权臣,皇帝政令必问之于萧阁台,焉肯放他走。
萧索进厅落座,摸摸涤生的额头,又将三年前张云简抄家时从他府上救出的小姑娘抱在膝上,笑问:“玉儿的头发是谁给梳的,怎么歪歪扭扭的?”
宗喜笑道:“这倒不是梳头人的罪过,怀玉小姐打小就顽皮,今日抱着柚子跑到花园里,没留神在草地里跌了一下子,衣服卷在头发上,就乱了。”
“玉儿是淘气。”萧索点点她鼻尖。“明日走的时候不给她骑马了。”
“爹爹!”沈怀玉撅着嘴巴道,“你都说了,要给我骑大马的。‘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你教我的!”
萧索笑笑,抱起涤生说:“你瞧哥哥,多听话,从来不言不语的。”
小姑娘嘴巴一撇,道:“文玉爹爹淘气,玉儿随文玉爹爹。”
“小姐……”宗喜瞥瞥萧索的脸色,食指点在嘴唇上,摆了摆手。
“十一去了有几年了?”萧索突然问,“有……四年了吧?”
宗喜掐指算了算,道:“樊大将军当初是四月回来的,您是半个月后将十一赶出府的,如今端午刚过,已经过了四年了。当日大人恼他假传军令,没有让涂杉国上下给将军下跪谢罪,将他撵了出去。其实不过一时之愤,谁知他真的再也没有回来,真是……唉!”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萧索又叹了口气,“连涤生和怀玉都长大了。”
你为何还不回来?
夜里萧索将两个小人哄睡着,打点好行李,又将两年前到的信拿出来看了一遍。
信纸已经老旧泛黄,无数次摩挲的痕迹刻在上面,起了毛边,笔走游龙只写着一句话我欲与君交欢,《大学》箴言,长吟无绝衰。
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字迹,真丑。
萧索呆看半晌,贴身起信,心事重重地睡了。
五日后,他请辞的消息传遍朝野,群臣上表请皇上不要允准。桓俟见此情景,原不想准,却也准了。
启程那日天色甚好,惠风和畅,空朗气清。刘思文与程池、司南将其送至洒泪亭外,便被他催了回去。
马车一路向南,奔往自由。
车门大开,萧索抱着涤生坐在辕架上,忧心忡忡地招手叫怀玉:“快回来,你年纪太小,跌一下不是玩的。玉儿听话……快回来,到爹爹这里来!”
怀玉跟着沈三儿不肯走,笑嘻嘻道:“我骑大马,不回去。爹爹坐好……玉儿驾车!”
“你还太小,驾不得车,还不回来,爹爹生气了!”萧索急得无可不可,她却趴在马背上无论如何不肯走。
过不多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驾辕马长嘶一声,猛地停了下来。萧索吓了一跳,伸手扑过去,堪堪抱住了怀玉。
“你看你,我说什么来着,多危险!”他兀自念叨着。
“爹爹,对面有人。”怀玉小手指着前面说。
萧索极目远眺,只见一人横刀立马拦在前方。他生得玉树临风、潇洒无双,眉目间隔着万水千山、生离死别。
陌生如同初遇,却又熟悉似从未分离。
“公子”沈砚笑道,“搭车吗?”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谢谢大家一路来的支持与厚爱,实在感激不尽!
感谢信还没写完,还有很多话想说,会发在番外结束后。
从今天起更新番外(暂定三篇),另开新文《人间食色》,欢迎藏~
第148章番外之一
(一)
“你理我一理啊……”
“你就不想我吗?”
“我可想你了!”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理我一理,嗯?”
面对沈砚蝉鸣般的呱噪,萧索充耳不闻、闭目塞听,只是抱着涤生闭目养神。马车宛若摇篮,晃晃悠悠,掌握了节奏,便不会觉得晕。
距沈砚突然出现在马车之前,已经过去三日。三日来,他都是如此,唧唧复唧唧,烦得人耳朵都要起茧子,恨不能缝上他的嘴。
小萧深怯生生地窝在爹爹怀里,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身边的另一个爹爹,他生得不像好人。
怀玉不比他,天然的淘气,天然的自来熟,沈砚喂她一块糕,小姑娘立刻改口叫了“阿爹”,活脱脱的“有奶便是娘”。
“这就是张云简的小闺女么?”他捏捏怀玉鼓囊囊的小脸,“生得不像他啊,还挺漂亮的。没想到这老家伙,能生出这么好玩儿的小东西。”
无人答话。
“以咱们走的这速度,估计还得有两天才能到家。”沈砚摸摸鼻梁,邀功说:“哎,我都把云中县的房子拾好了,比将军府小点儿,但是院子大,而且后面有座茶山,云雾缭绕的,旁边还有竹林,好看得紧,你一定喜欢。不喜欢也不要紧,咱们再改。咱家老管家认识一个专门建房子、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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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的名家,我是看不出门道来,但人家都说好,千金请不动他。”
萧索纹丝不动,沈砚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在他鼻息下一探。
他嘴角忽然抿了抿,吓得沈砚赶忙缩回手,悻悻道:“我……那个,你要是不想种茶,咱们家经商起家的,现在还有铺子,掌柜伙计们都是现成的,本银也不缺,现在接手很容易。
“你开个学堂也行,我想你大约喜欢教书。咱们也不图银子,只为教孩子们读书,也挺好的。有你这致仕阁台、金科状元的名头在,估计四里八乡的人都得将孩子送来。也说不定你这一经营,开个本朝第一书院呢。
“要不然……”
“阿爹。”怀玉嘴边粘着些许糕饼渣,眉弯紧蹙地唤他,“你不要再噪了,独宝爹爹不想理你啦!”
“那怎么办?”沈砚趁机怂恿,“要不然你帮阿爹说说好话,叫独宝爹爹不要再生气了,就说阿爹知道错了,任他打骂都好,只别不理阿爹。”
怀玉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说:“不行,除非……再给玉儿一块糕。”
“你倒是会讨价还价。”沈砚摊摊手,“可是车上没糕了,晚上住店再给你买一斤,行不?”
“那到时候再说吧。”怀玉丝毫不肯吃亏。
沈砚叹了口气,离着独宝一寸远,想凑近,不敢凑近,手里抱着怀玉逗弄,眼神却直往那边飘。不一时,连小姑娘也不满意了,撅着嘴生闷气。
好容易捱到晚上,马车停在驿站外,沈砚赶着跳下去,先将两个小的放到地上,再腆着脸伸手抱大的。
萧索没有躲,任他抱下来,一言不发地向里走。涤生被沈砚搂在怀里,小孩子认生,“哇”地哭起来,探着身子要独宝爹爹。
沈砚无法,只得放他自己走。小家伙颤巍巍地向柜台跑。萧索付完银子,拿过房牌,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温声道:“涤生乖,爹爹抱着呢,不哭了。”
怀玉小嘴一撇,食指刷着脸颊说:“羞羞羞,大水坑,哭完一村又一村。破烂儿贱,窑姐儿贱,不如涤生的泪花儿贱。”
“哎,小姑娘家,怎能说这些!”沈砚捏捏她脸蛋训斥。
怀玉自小在萱花坊附近,张云简包占的别院里长大。她亲娘原是春风楼里的姐儿,后来跟了尚书,飞上枝头变孔雀,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养孩子。
但她原非梅七那等琴棋书画无所不的上等清客,因此诗书上有限,一生辛酸,见的都是下三滥,所以张口便来这等世俗粗语,连带着刚会说话的怀玉也学了不少。
当日张云简落难,萧索大权独揽,将他判了斩刑,临死前许他一个心愿。他虽行为不检、心胸狭窄,倒还有几分情意担当,没有贪生求饶,反而请求放走他妻妾儿女。
萧索抄家时将半大孩子和女人都遣散了,唯独怀玉的娘早早舍下她重操旧业而去,他便抱了回来,认作女儿。
怀玉听见沈砚数落,“哼”了一声,道:“不帮你说话啦!”
涤生近来换牙,只有上下四颗门牙还在,此刻微微张着口,露出小小的贝齿,黑葡萄似的眼睛扑簌扑簌往下掉泪珠,看得萧索心疼不已。
他抱着涤生上了楼,留下怀玉和沈砚大眼瞪小眼。后者无法,又花银子开了几间房,安排沈三儿等人住下,便牵着怀玉去敲独宝的门。
里面没有回应,沈砚不敢贸然进去打扰,和怀玉坐在楼梯口,托着腮发呆。
沈大将军亦可怜,困守门外夜不眠。
忽闻身后木闩响,回首相看心茫然。
(二)
“阿爹,独宝爹爹为什么不理你?”怀玉有样学样,以手支颐看着他问。
“因为阿爹做错了事,出门太久,回家晚了。”沈砚的语气无奈而感慨,“就像玉儿,如果出去玩儿不回来,爹爹也会生气一样。”
“那阿爹晚了多久?”怀玉觉得独宝爹爹如此生气,那一定很晚很晚吧。
沈砚微一沉吟:“……四年多。”
“这么久!”对于小孩子而言,廖廖数年,便像一生那样无止无休的漫长。“那你玩儿疯啦,为什么不回来?”
沈砚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措辞半日,回说:“因为……阿爹有许多功课要做,这些功课都很难,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做好。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阿爹不在家,那阿爹就回不去家了,只能等独宝爹爹也出来,才能在外面相见。”
“可我们现在要回家了,阿爹你回不去怎么办呢?”怀玉觉得他的话不通。
“没关系啊,只要你们在,‘以天为盖,地为庐’,哪里都是家。”沈砚笑说,“咱们在外面再安一个家,不是很好吗?”
怀玉眨眨眼睛,接着问:“那爹爹做的功课,就是去安家了么?”
“你真聪明。”沈砚摸摸她脑袋。“我就喜欢你活泼,像个男孩子。阿爹有个朋友,他家里有个小姑娘,也像你似的,不过没你这么泼辣。那是个大家闺秀的小姐,作派还是有的。”
“阿爹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她?”怀玉自小耳濡目染,很会争风吃醋。“阿爹你说呀!”
沈砚将他抱到膝上,认真地考虑了一下,道:“阿爹都喜欢,但现在在阿爹身边的是你,自然更喜欢你。至于希声,她也有疼她的人。”
“她也没有娘吗?”怀玉进将军府时才一岁多,刚会说话没多久,开始也想娘,夜间时常啼哭,萧索每每要抱着她睡,一哄便是一夜。后来慢慢就淡了,只是幼小的心里,仍有几丝异样的情绪。
“她爹娘早已撒手尘寰,只留下了她。”沈砚拍着她说,“你不一样,你有独宝爹爹,还有阿爹,你会很好的,我们大家都疼你。”
怀玉眉眼弯弯地说:“爹爹疼涤生,阿爹疼玉儿。我不喜欢涤生,阿爹只疼我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喜欢涤生?”沈砚不答反问。
怀玉鼓着腮说:“涤生总是哭,还总是生病。小时候他只要一生病,爹爹就偷偷地哭,还念叨文玉不在,没有人疼他。分明他都有人疼啊,因为我不生病,就不疼我了!”
“你独宝爹爹总是偷偷地哭么?”沈砚重点抓得清奇。
“阿爹,我说我没有人疼!”怀玉颇不满。
沈砚抱她紧些,笑说:“有人疼,独宝爹爹其实很疼玉儿的,但涤生病弱,所以要格外操心些。他是哥哥,你是妹妹,将来他也疼你,咱们家就有三个人疼你了。”
“你不哄我吧?”怀玉将信将疑。
“当然不哄你,大丈夫言而有信,绝不食言。”沈砚握握她的小手,“咱们击掌为盟。”
怀玉“咯咯”笑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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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盟!”又问:“阿爹……你还走吗?”
“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沈砚低头亲亲她额头,“现在玉儿告诉阿爹,你独宝爹爹平日里怎么样。他经常偷偷地哭么?素日辛不辛苦,经常见什么人,心情如何?”
“有糕吃吗?”怀玉眼睛亮晶晶的,狡黠无比。
沈砚利诱道:“有问必答,就买一斤;支支吾吾,只买一块。”
“我都说!”怀玉立刻挺起身子,“爹爹常常哭,我悄悄躲在柱子后面,都瞧见了。有时候叹气,有时候用袖子抹眼睛,还总盯着信封出神。哦……爹爹说,嗯……说有好多人不喜欢文玉阿爹,他讨厌那些人,等赶走他们就带我和涤生回老家。爹爹还说,要好好吃饭,好好喝药,好好睡觉,要听话。爹爹……刘伯父跟我说,爹爹很辛苦,叫我不要淘气。”
“可你也没听话,不是么?”沈砚点点她鼻尖,“你独宝爹爹的确很辛苦,人前他杀伐决断,那样稳重,人后也和你一样,会累,会害怕,要阿爹疼的。”
“爹爹是双面人!”怀玉瞪圆了眼睛,惊诧道,“王叔爷的鬼故事里说,有个鬼,白日里装成人,就是双面人,见到坏人就凶,见到喜欢的人就笑。”
沈砚闷闷笑她:“王叔爷的鬼故事,你还是不要听得好,得夜里做梦害怕。他说的对,也不对。其实咱们每个人,都是千面人,小孩子和大人,都是的。”
怀玉怔怔不言,沈砚解释说:“玉儿想想,你在爹爹面前是个娇纵的小淘气,在夫子面前就是个听话的小姑娘,在小伙伴面前是个小大人,生病吃药的时候,又成了哭鼻子的小娃娃了。你说是不是?”
“好像……我才没有哭。”怀玉咕哝说。
沈砚不指望她小小年纪能明白,揉揉她脸蛋,起身道:“你独宝爹爹在我面前,永远都是小宝贝儿。”
他锲而不舍地敲铜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萧索开了门。
“独宝,我都站累了!”沈砚嘿嘿笑说。
怀玉立刻揭穿:“阿爹骗人,他刚才都坐着呢!”
(三)
萧索冲怀玉笑了笑,抱过小姑娘,转身走了回去,留下门未关。沈砚见缝插针,侧身钻进屋,蹭到浴盆边说:“我帮她洗罢,你趁空歇歇,我还没给她洗过。”
“爹爹,阿爹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怀玉光溜溜地坐在浴盆中垫着的小凳子上,捧着水花笑说:“爹爹,你不会说话了,爹爹?”
萧索扶着盆边给她擦身子,闻言瞪了她一眼,低声说:“洗澡的时候不许说话。”
“涤生都说话,爹爹就知道疼他,不疼我。”怀玉垂目道,“阿爹喜欢我,我要阿爹给我洗。”
萧索不等阿爹上手,迅速给她洗干净,拿着大浴巾将她裹出来,同她耳语:“小叛徒,一块糕就把你买了。”
“一斤糕呢!”怀玉伸出短短的食指。“我给爹爹留着,爹爹你夸不夸我?”
“当然夸你,玉儿最贴心了。”萧索瞥了身后一眼,自行罚站的沈砚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玉儿这么乖,睡觉也更快,比涤生强,是不是?”
怀玉到底年纪小,经不得他两句话一激,合上眼睛道:“我睡啦,爹爹唱歌给我听,要比给涤生唱得久喔!”
“好,爹爹给你唱歌。”萧索拍着她,轻轻哼了一首曲子,是当初言浚在鸿渐楼头听的《夜雨闻铃》。
沈砚心中触动,不觉沉了脸色。
他来得太晚,无怪他生气。
萧索哄睡怀玉,越过树一样呆立着的沈砚,盥漱毕便上床歇下了。沈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蹑手蹑脚地扯掉衣裳,躺在他身边,隔着一本书的距离不敢逾越。
他从未见过独宝生气,竟不知他真生起气来,这般令人难以招架不冷不淡,只是晾着你,仿佛你是空气,瞧不见,摸不着。
冷战比吵架痛苦,因为拒绝交流。
情绪无法发泄,憋在心里,消磨意志,日复一日,便生份了。
沈砚僵着一个姿势不敢动,次日起来不出意料地落了枕,脖子像被按在菜市口斩过一刀,又酸又疼。
他这一病,想起从前,一边暗骂自己蠢,一边捂着颈子直嚷嚷:“三儿,快给爷请大夫,爷头要掉了!”
萧索看看他,自顾自地给涤生和怀玉穿衣裳,并不理睬。两个小家伙迷迷瞪瞪,在被子里闹着不肯听话,他们被慈父惯久了,根本没有惧怕。
沈砚捞出涤生,兜头给他套上小衫,笑道:“乖,叫声阿爹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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