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乡多宝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英渡
涤生盯着他片刻,蓦地哭起来。
萧索赶紧抱过他,耐心哄说:“涤生不怕,爹爹在这里,给你吃糖,好不好?”
怀玉爬到黑着脸的沈砚膝头,糯糯道:“阿爹……给我买糕,你昨天答应的。”
“那你自己穿衣裳,起来洗漱。”沈砚憋闷得了不得,原来在前线是一个婴儿,现在是两个小童,疼爱归疼爱,也真碍手碍脚。
待到用完早饭,沈砚同店家称了一斤糕来分给怀玉和涤生,嘱咐他们两个去后面马车上,和沈三儿他们去玩儿。
怀玉还好,她正想学骑马。涤生却不情愿,连糕也不要了,东张西望地找爹爹。沈砚动动歪心思,扯谎说:“你独宝爹爹去前面镇上给你买糖人了,等会儿就回来,你去后面等着,他很快就去找你。”
涤生将信将疑,一步三回头地被沈三儿抱上了车。萧索拾好东西,从驿站出来,见两个小的都不在,心里猜到七八分,却没有置喙。
如此,马车里只剩了两个人,沈砚便拿出涎皮赖脸的老功夫,缠在他身边唠叨:“独宝,理我一理吧。我想得心疼。啊对!我心疼得紧,到现在还未好呢。你这样不理我,我怎么办?独宝独宝独宝独宝独宝……”
(四)
萧索烦不胜烦,打开窗户探出半张脸去看风景。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他总算回来了。
沈砚并不气馁,靠着他自言自语:“我知道你生气,我是错了,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也以为自己死了呢,谁知我身子还挺健壮,纪子扬的止血粉也甚管用,躺在棺木里睡了几天我就醒了。但你已命人向朝廷发了丧讯,我这要是出来,你就是欺君之罪,我只能装下去了。
“我也想过要不要告诉你,可我想,既然你已接受了我的死,我趁机脱身正好。若告诉你我没死,我一走,你肯定牵挂得要命,也不会狠下心,去做你一直想做而犹豫不能做的事。我就服下假死药,金蝉脱壳了。哦对了,那假死药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可还记得阮桐
此乡多宝玉 分卷阅读226
死前伏在我耳边说了句话么?他说他留给我一封信,叫我去取,里面有大秘密。他那装信的匣子里另有一张字条,上面说他给你的刀圭第一香,焚之为香,服之为药。他早已将假死药调进了香料中给你,盼着有一日能成全你我。
“想想也是,他通香药,自然会弄这些玄乎的东西。南安人来京找到的配药能人,自然就是一直在我朝做卧底的阮桐了。他也可怜,我脱身后先将他送去了南安国。路途遥远,他的家人又难找,这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一年多近两年。
“我到老家安排好相关事宜,就给你写了那封信,是盼着你快快了结朝中之事,回来与我相聚。哪里知道皇上却又封了你做阁台,让你办先帝死前没来得及办的火耗归功之事,我怕耽误你干大事,只好暗中看着,帮你摆平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你还不知道呢,你干这事儿得罪的人实在不少,他们碍着你的权势不敢如何,背地里却都想置你于死地。多少次你傻乎乎地走着,身后都有刺客跟着。都怪十一,也不知留下来保护你。等我找着他,一定训他。
“唉……咱们已耽误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相见,难道还要再浪时间么?”
萧索一直不作声,沈砚翻个身,手不老实地搭上他腰际,挑开衣带,缓缓摸了上去。
手下人没反应,他胆子越来越大,猛地一拉,将人扯进了怀里。
“又哭了,涤生就是随你。”沈砚俯身吻上他脸颊,舌尖舔去他咸苦的泪渍,温声道:“眼睛一哭红,就真成小兔子了,还是那么娇。
“对不起……求你原谅。我是该死,可也不敢死。留你一个人在世间,我怎么放心。咱们以后都是好日子了,我不敢抱怨,后半生给你当牛做马赎罪,好不好?”
说到底,当初的一番生离死别,他也曾以为是真。
萧索侧过脸去,掐掐他指尖,淡淡道:“陪我一辈子,才原谅你。”
(五)
沈砚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是说真的吗?”他掰过独宝的脸,“你真的肯原谅我了?”
萧索扁扁嘴,握拳捶了他胸口一下,不由得带出哭腔:“才没有……等你老了,我才原谅你!”
“我现在就老了!”沈砚扒开自己头发,将脑后靠左一片的发丝揪到前面来,翻寻半日拔下一根白发给他看,“你瞧,我都生白发了。发现的时候吓了一跳,沮丧了好长时间,后来决定小心养着它,想着来日见了你,若得不到原谅,就拿给你看,好骗你心疼。”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萧索原本抽抽噎噎,哭得鼻塞声重,闻言不禁破泣为笑:“你真是……坏。”
“我以后就只对你一个人坏。”沈砚抱起人,像小时候搂着涤生那样搂着他,“不用等以后,我现在就只对你一个人坏。从今日起,咱们再不用盼以后了,日日都是现在,都是好时候、好日子。”
“你油嘴滑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怎么信得过?”萧索窝在他怀里,心下一片安宁,“从前你也说这样的话,还不是走了,还吓我,可知我有多难过?”
那时他以为沈砚撒手去了,事情实在太突然,他哭完人还是懵的。沈砚的身子就躺在榻上,尚且温着,满身是血,气息全无。
总觉得他还能醒过来,总觉得他还未走,总觉得只要再等等,他就会起来抱住自己,低低唤一声:“独宝。”
时间如流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渐渐凉下去,手也冰,脚也冰,心口也冷了。
他也曾极力地暖着他,给他裹衣裳,给他盖被子,给他灌烈酒,都无效用。
萧索终于认清,沈砚去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失血过多,大抵都是凉的,可他不懂,不会懂。他趴在旁边,一动不动,火盆熄灭,蜡烛燃尽,他始终未眠,怔怔望着帐子。
古人一夜白头,他觉得不通,凡是能发出来的哀恸,又哪里称得上痛!
但他要听话,要好好照顾涤生,要给沈砚报仇,还不能死,不能垮,不能沉寂。
划开宋棠喉咙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为何古来勇士都愿手刃仇人当真解气!
涂杉国人犯边,致令大军出征、生灵涂炭;朝中清流力荐,致令沈砚挂帅、壮烈殉国;不听话的独宝非要来见他,致令他们小胜恋战,最终殒命。
萧索无比冷静,异常清明,涂杉必要血偿,清流必要命偿,独宝则要用日日夜夜的煎熬还他。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变得谨慎强硬了。许是在刑部大牢里,许是在第一次离开他的时候,许是在许凌抄家那日,又许是在提点大皇子夺嫡之时。
宦海波涛中浮沉,谁又能出淤泥而不染呢?
沈砚已死,再无人配得上他的柔软,再无人能值得他赤诚相见。
姚贵妃也好,梁太傅也罢,就是他萧索,不过恒河沙数,历史中的一颗尘埃罢了。青史留名如何,一人之下又如何?
终归湮没于洪流。
旁人都说他萧索韬光养晦、心机深沉,历经生死、心性大变。当真可笑,他们哪里知道,他只是背过了身去。
柔软留给沈砚,尖刺留给世界。
天下再无人能伤害他,不畏死者无所惧,他总算体会到阮桐死前那句“没什么可以再怕的”,原来是如斯况味。
这样好吗?
他不知道。
不好,也无所谓。
谁在乎?
“我在乎。”沈砚紧紧拥着他,“我在乎!”
萧索捧着他的脸,目光灼灼,勾魂摄魄:“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之一,谢谢仙女散花,瑶池下凡辛苦啦!
明天更第二篇,夜里更新文《人间食色》第一章,欢迎品尝~
第149章番外之二
(一)
“哦哦快回家吧!”
“小矮子告状去吧!”
“回家告诉人去吧!”
萧索摆脱身后追赶的赵小喜、赵小福一行人,从学堂里逃出来,踉踉跄跄地往家跑,一不留神绊到石块,撅着屁股滚了出去,头碰在踩实的泥土地上,摔出一个包。
身后爆发出一阵哄笑,众顽童高呼:“哦摔了个狗吃屎!小狗子,叫一声,小狗子!”
萧索扁扁嘴,狼狈地爬起身,捡起掉落一地的笔墨纸砚,用草纸擦了擦打翻的砚台,继续向前跑去。
一阵风似的回到家,搁下东西,便听母亲道:“独宝,疯跑什么?仔细打了砚!”
此乡多宝玉 分卷阅读227
“没有摔坏的。”他朗声说,“只是洒了墨,擦擦就好了。”
母亲察觉出异常,丢下药锄走到院子里,见萧索正扒着井台,力地摇辘轳。“做什么呢?快下来,小心掉进井里!”
“母亲……我、我洗手。”萧索伸出黑黢黢涂满墨渍的小手,张开了五指还没有母亲一个拳头大,“墨汁洒了……要洗手。”
“过来,上这边来,我来打水。”母亲将他拎到一旁,摇着辘轳问:“怎么今日散学早,夫子家里有事么?”
萧索摇摇头:“不是的,今日考试,明天休沐不上学,后日再去。”
还好明日不必去,后日的事,明日再想。
母亲拽着最后一截绳子提出木桶,将水倒进盆里,又把他按坐在膝上,一面给他洗着小手,一面问:“你考得如何,可还答得上来么?”
“我都会的,母亲。”萧索一笑两个梨涡,“我必是甲等,母亲知道什么是甲等么?”
“不就是头名、最好的,有何不知?”母亲给他擦擦手,摸摸他额头,皱眉道:“这里怎么起了一个包,疼不疼?”
萧索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到底疼不疼?”母亲问,“怎么弄的,难道和同窗打架了?”
“并没有。”萧索咕哝道。“不小心……跌倒了。”
母亲到底是母亲,一眼便知端倪:“还扯谎呢,脸都红了。从小就是这样,一骗人就脸红。说,同谁打架了?你从不惹事的,今日为何打架?”
“真的没有。”萧索垂下头,盯着自己白嫩嫩的脚趾,上面一道擦破的红痕,“我不会打架的。”
“你不说,等你爹回来,我告诉他了?”母亲行走江湖的绝技,便是“告诉爹爹”。
萧索搅着手指踌躇半日,扁嘴道:“母亲不要告诉爹爹,真的没有打架……对不起。”
“没有打架为何要说对不起呢?”母亲抱起他,进屋放在炕上,翻箱倒柜找出一瓶跌打酒来给他擦,“卷起裤腿来,给我瞧瞧。”
萧索听话地撩起衣裳,稚童雪藕般的皮肤上散布着零星的伤痕,有淤青,有擦破的红印。
“怎么摔成这样,都不看路的么?”母亲心疼不已,用药酒擦拭干净伤口,给他上了些白药,用价格昂贵的白绫裹了起来。
“当真是不小心,就摔到了。”萧索竭力辩白,一双黑眸躲躲闪闪,“对不起母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独宝不是有意的。”
“傻瓜,哪有人故意摔自己?”母亲笑着给他换上干净竹布衣裳,将他磕破的旧衣拿出去浆洗缝补。
萧索拖过炕上的白瓷小枕头躺下,抱着原本摆在窗边的大阿福,自言自语道:“阿福,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我有点儿怕,赵小喜和赵小福一定会打我的……我不想挨打。夫子说,不可以把文章拿给同窗抄,我……我也不知道。给他们抄是不对的,不给他们抄就要挨打……我该怎么办?”
(二)
赵小喜、赵小福是村东头赵家的一对孪生兄弟,两个人都壮硕如牛。听说他们的爹在村中大户沈府的铺子里做伙计,附近人都不敢得罪他。
萧索也不敢,他爹爹去年给官府里的老太爷看病,开罪了官家养的大夫,到现在都无甚生意可做。
病人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来找他爹。若是有人来看病,他爹又总是诊金。母亲说,家里现在越来越艰难,惹不起事的。
早知道就拿给他们抄了,夫子未必看得出来。但是萧索不敢,万一被发现,夫子会用学堂柜子里满满一摞的戒尺打他们手心。
去年梁兴逃学,和村里的大孩子出去玩,回来被爹娘打了一顿,送到学堂又被夫子打了一顿,两只手肿得老高,笔都握不得。
萧索可不想变成他那样,他的手比梁兴的手小,肉也比梁兴的肉嫩,打起来肯定更疼。
“独宝”母亲在叫他,听声音是柴房传过来的,“快帮我把豆腐端过来,在西屋的案板上!”
萧索稳稳放下大阿福,急匆匆道:“我先忙啦,晚上和你说话。”
“就来了。”他应了一声,奔到西屋里,踮着脚将桌上的小竹筐捧下来,“蹬蹬蹬”跑到柴房,“母亲,豆腐有酸味。”
“我知道,那半边有些坏了,天热放不住。”母亲将尚未变质的豆腐放进菜汤里,大黑锅咕嘟咕嘟冒泡,很香。
萧索将门口搁着的小杌子搬到橱柜边,踩到上面再踮踮脚,方够到上层放着的陶碗。
“你爹上山采药了,今晚回不来,就在山上吃。”母亲说,“两只碗就够了,别打了啊。”
“母亲,爹爹又去采什么药?”他爹最近总是采药,动辄出去几日夜,回来时背篓里却只有家里也种着的田七、紫苏,等药草。
“你爹去找一种很稀罕的药材,若能找着,卖到沈家开的药铺里,能赚不少银子。到时候你去县里的学堂,花销就不用愁了。”母亲将热气腾腾的菜铲进碗中,嘱咐他端上身后的小盆,“你别动这个,当心烫着。帮母亲拿粥,已经冷好了。”
萧索抱着盆跟在母亲身后,仰着红扑扑的小脸问:“母亲,我明年就可以去县里上学了么?”
“那要先考取童生才行。”母亲摆好碗筷,将他提溜到长凳上,“你爹说等明年你就能长个儿,到时候就不用母亲抱你上桌吃饭了。”
“爹爹每年都这样说,”萧索有些沮丧,“独宝每年都不长个儿。”
母亲笑笑,掰给他半块白面馒头,起另外半块,咬了口豆渣饼说:“会长个的,你爹爹生得高,母亲也不矮,独宝怎么可能长不高呢?每个人长得快慢不一,有的人个子发得早,却也早早就不长了。独宝个子虽长得晚,将来兴许比他们还高呢。”
“真的吗?”即便是真的,萧索还是很想现在就长高,那样便不用再怕赵家兄弟欺负了。
“当然是真的,吃些这个,长得更快。”母亲搛给他一块白嫩嫩的豆腐,“这一碗不是酸的,母亲把好的留出来了。”
萧索听话地吞下,捧着碗鼓着腮说:“母亲我吃完了。”
“吃完了去玩儿吧。”母亲拾着碗筷说,“记得漱口,不然牙会长虫。”
萧索很少真的出去玩,除非有人来找他那几乎没有过。夫子说他有仲永之才,他爹怕他将来“泯然众人矣”,从不带他四处炫耀,只一味安心读书。
十里八乡谁不知松溪村有个萧独宝,小小年纪文章锦绣,因此同龄人都不愿亲近他,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他和大家不一样。
道不同,不相与谋。
稚子不懂
此乡多宝玉 分卷阅读228
道理,却有天性本能。
萧索又爬到炕上发呆,等长大以后,他要考举人、考进士,为官入仕,像县太爷一样,将爹娘供养在家里,再不用似现在这般辛苦操劳。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他都等不及了。
翌日中午,他爹还未回来,母亲着急,萧索也着急。玉山很大,但路却只有两条。走东边通往云中县,走西边通往后山坳,爹爹多半走西面。
萧索提着比他脑袋还大的食篮走到门口,挥挥手道:“母亲回去罢,张爷爷说了,在村口等我。我们找到爹爹,接着就回来啦。”
“看着点儿路,别摔着。找着你爹赶紧回来,找不着也给我带个信儿,别耽搁。”母亲抻着脖子叮咛,声音传不到跟前便散了。
萧索怕遇见赵家兄弟,一路贴着墙根儿小跑,远远见到花白胡子的独臂张爷爷,招手跑到近前道:“爷爷,我母亲说,这个给您。”说着递上篮子。
“又是黄芪,你家卖不出去的药,可都叫老头子吃了。”张爷爷捏捏他幼嫩的小脸,“唉,生得像个女娃娃,将来怎么讨媳妇嘛!”
萧索绽开两颗梨涡,笑道:“独宝不要娶媳妇,就陪着爹娘。”
“傻蛋儿。”张老头嗤了一声,“这话等你摸了小娘儿的手再说。到时候,看你还这么说不说了。将来娶个媳妇儿,回家一起奉养你爹娘,不是更好?”
“我不要。”萧索执拗地嘟囔着。
(三)
很快他们便上了山,张老头与他兵分两路,一个往云中县的方向去找,一个往山后去找,无论结果如何,夕阳西下时都要在路口会合。
萧索谨记张爷爷的话,只走官道大路,不往小径上去,得迷路,或是遇上坏人。
时值盛夏,路旁郁郁葱葱,草树繁茂。萧索摘了根狗尾草,圈在手指上打了个结,又点缀一朵紫色小花于其上,像县城布店老板娘手上戴着的翠绿戒指。
回去送给母亲,她必定欢喜。
走不多时,他脚酸了。鞋子破了一个洞,大脚趾顶出来,看着胖墩墩的。
“少爷,我也会游泳,我的腰比他更软!”草丛那边忽然传来人声。
不知是不是坏人,萧索躲在后面偷偷瞥了一眼是两个脱得光溜溜的大孩子,正在池塘边嬉戏,似乎要下水比试。
他们旁边还有一个格外高些的哥哥,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长相,身姿异常挺拔,好似书上说的将军。
“谁游得婀娜,谁今儿晚上陪爷睡觉!”那人的声音也好听,低低沉沉带着清脆。
小萧索默默看了一会儿,想起正事,转身继续向前走。很快,远处一件粗布衣裳映入眼帘,那是他爹的,母亲前日刚打上第二个补丁。
他奔到树下,拽下搭在树枝上的衣裳,清越童音朗声叫道:“爹爹我是独宝呀!爹爹”
“这里。”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爹不知何时站到身后,弯身将他抱了起来。“我的独宝宝,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母亲叫我来找爹爹的。”萧索倚在他怀里说,“张爷爷带我来的,我没有一个人乱跑。”
爹爹摸摸他发心,笑说:“猜着了,我们独宝这么乖,肯定不会乱跑。走,爹爹带你看个宝贝去。”
“宝贝?”萧索眨着大眼睛问:“爹爹找到宝贝了么?娘说你出来采药的,那药便是宝贝么?”
爹爹抱着他向前走了两步,侧身从山壁里钻了进去,“这里是个黑山洞,独宝怕不怕?”
“我……怕。”萧索从不夸海口,实话实说,“爹爹点灯,这里好黑。”
“这就点,我带了蜡烛来。”萧索被爹爹放下,小手捂着眼睛许久,察觉到指缝间有光线闪过,方睁开了眼。
爹爹牵着他,绕到山洞深处的甬道上,指着山壁上面的藤丝说:“独宝看见了吗?那个就是宝贝,民间都叫它‘救命草’,它还有个名儿叫‘千尾萝’。这一棵价值十两黄金。”
“这样值钱……”萧索问,“爹爹你采了么?”
“采了两朵,不能都采了,不然就不再长了。”爹爹说,“留下小的,长大了再采。”
萧索点头说:“嗯,夫子说了,不可以竭泽而渔。”
“真聪明。”萧索得到夸奖,喜滋滋地说:“爹爹放我下来,独宝可以自己走。”
出得洞口已是傍晚,暮色四合,霞光万顷,一轮红日入云霄。
萧索记起与张老头的约定,忙跟着他爹向回赶。他的步子小,高高举着右手牵着爹爹,身子都拧巴了。
“大少爷真是能人无所不能,连烤的兔子都这样美味!”方才游水那人又在聒噪,“我赢了,晚上该我陪少爷睡了,少爷抱抱我啊!”
他肩上搭着一条胳膊,胳膊的主人正在看自己。萧索与他目光交接,慌忙躲了开来,一颗心砰砰乱跳,世间竟有如此潇洒俊朗之人,怕不是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吧!
“独宝,”爹爹柔声问,“要不要爹爹抱?”
萧索一怔,摇头道:“我要自己走……才不要人抱呢。”
(四)
后日上学堂,屋里三张桌子都空着。萧索忐忑了一路,看见赵小喜和赵小福都不在,顿时安了心。
早晨刚进门,便见梁兴和一群半大顽童凑在一处吹牛,神神秘秘道:“哎,你们知道大小赵今儿为什么没来不?”
“为什么?”众人都问。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梁兴得意洋洋,“我姑父在沈家当帐房,他说昨天沈家给他家大少爷定亲,大少爷不乐意,离家出走了。”
旁边的小童问:“哪个大少爷?”
“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另一个挂着鼻涕的小童说,“沈家就俩少爷,长得特好看那个,就是大少爷。咱们学堂常年空着的桌子,也是给他留的。原说是叫他来上学的,后来好像是沈老爷说,怕夫子管不住他,所以请他家去教。他们家请了七八个先生,轮着教他,其中就有咱们夫子。”
“对对对,就是他。”梁兴接道:“大小赵三天两头往沈府里跑,他爹就巴望着让他俩也进去做小厮。昨儿沈大少爷离家出走,沈夫人放心不下,叫大小赵跟着他。谁知走到村口,就被他给发现了,接着就是一顿胖揍!这人素日里不知跟谁学的功夫,厉害得了不得。赵小福的头都给他打肿了,现在还躺在炕上起不来呢!”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