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河汉
“嗯!”少微领了庄家给的签子,回去坐在高台上乐孜孜地看比赛。
初赛获胜的前八名两两比试,前面几场比完,不出所料,华苍未尝败绩,一路胜出,进入了最终的对决。
凌老将军捋了一把胡子,对少微道:“讲好了,方才下注的银子有一半是老夫出的,赢来的对半分,输了可都是殿下担着啊。”
少微点头:“知道了,师父放心吧,稳赢的!”
凌老将军道:“那可不一定,老夫觉得那个陈勇挺不错的,下盘稳,又壮实,出招大开大合很有力道,也是一场都没输过,殿下说的那个华苍,啧啧,未必能赢啊。”
“下盘稳怎么了,长得壮又怎么了?”少微不服气道,“师父您是没正经瞧过华苍出手,他招招都是又快又准,不仅有力道,还有技巧,我跟您说,他曾经自创了一招,能轻轻松松把两百斤的大汉掀翻在地,那招式叫卷云遮月……”
“什么卷云遮月,听起来娘们唧唧的,别是个绣花枕头吧。”
少微给堵得脸都红了,这招的名字还是他给起的,哪容得下被这般小看:“才不是!我不说了!师父您看了就知道了!”
台下的鼓点越发急促,校尉挥下令旗,示意比武的决赛开始。
少微引颈而望,一心想要给凌老将军证明华苍的优秀之处,边看边道:“我说的吧,力气大有什么用,那个什么勇根本就碰不到华……”
正说着,就见陈勇一记重拳抵到华苍腰腹,华苍迅速格挡,堪堪架住了对方的攻势。孰料那陈勇不退反进,猛地撞开华苍的防守,继续挥拳而上,华苍没有跟他硬碰硬,及时招,躬身避让,但还是未能完全避开,被冲得向后退了两步。
校场周围顿时掀起一阵呐喊声潮。
“哎呀!这蛮劲真是……”少微嘀咕了一句,努力找回场子,“碰是碰到了,不过不是要害,还不至于伤到他。”
确实,华苍很快就缓了过来,似乎对陈勇的路数有所了解,他开始主动攻击。
凌老将军斜眼瞧了瞧这个太子徒弟,心下好笑。他这把年纪,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华苍的武技能力,甚至能看得出他的武心如何。
那陈勇虽说力大悍勇,功夫也练得扎实,但终究缺了些灵性。反观华苍,几场比赛下来,凌老将军发现他从不轻敌冒进,总是在边过招边观察,几乎是本能地在运用战术他在训练自己。而且他出招利落果断,即便被对手截下,甚至被对手压制,也能自有应对,脱身反击,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
这是个沉得下心,也擅长机变的将才。
凌老将军目露欣赏,这场比赛谁胜谁负他并不关心,能看到这般合他心意的年轻人就已经很不错了。他方才故意那么说,不过是想逗逗这太子徒弟罢了。
“师父快看!卷云遮月!”少微激动地喊道。
凌老将军眯眼看过去,就见华苍从陈勇头顶翻身落地,左手擒住陈勇腕部,脚下错步一踢,也不知他如何使的巧劲,竟将这彪形大汉凌空甩起,同时右手伸掌平推,看似轻轻触到陈勇身躯,却切中要害,令其飞出老远,再不能还手。那身法流畅飘逸,正如夜幕中流云翻滚,瞬间遮天蔽月。
一招制胜。
陈勇服输了。
台下的呼喊声简直震天响,少微自豪地望向凌老将军:“我说得没错吧,师父!”
“卷云遮月……名字不怎么样,但胜在招式妙。”凌老将军喝了口茶,“人家赢了,与殿下有何干系?还不快去把赌资拿回来,别忘了要分老夫一半啊。”
少微想起这茬,顾不得师父说他起的名字不好,欢欢喜喜地奔出去:“知道啦!”
上午的赛事结束了,少微与凌老将军分好银钱,就听老爷子感叹:“之前殿下说要重整羽林军,老夫还以为不过是玩闹之举,如今看来,这羽林军经了殿下的手,当真是脱胎换骨,人才辈出啊。”
这话夸得少微飘飘然,忙自谦道:“哪里哪里,比不得师父带的兵。”
凌老将军掂了掂手里的银两,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好歹是让老夫赢了钱的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会会那小子。”
少微眼睛一亮,他本就存着给凌老将军引荐华苍的心思,现下凌老将军拉下面子自己提了出来,他更不会错过机会,当下拽着老爷子去了军营。
华苍刚领了夺魁的奖励,换下满是汗水尘土的羽林军服,此刻一身绀青色寻常布衣,少了几分肃穆,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英气。
少微把他带到凌老将军跟前:“华苍,这位是我师父,凌天中凌老将军。”
华苍抱拳施礼:“久闻凌老将军大名。”
凌老将军眯眼看了看他:“义云的儿子?”
华苍颔首:“是,家父华义云。”
少微以为凌老将军会说些“虎父无犬子”之类的夸赞,不曾想老爷子只是说:“你像你父亲,又不太像你父亲。”
华苍:“……”
少微没听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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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瞅瞅华苍的脸,这到底是说华苍与华将军长得像还是不像?
凌老将军却仿佛只是随口一言,又道:“你父亲从前常来与老夫下棋,你棋艺如何?”
华苍心领神会:“晚辈棋艺一般,不知可否登门向凌老将军讨教。”
凌老将军满意地捋着胡子:“年轻人哪,就是要多磨练磨练。”
“师父看上你了!”
少微也换了身寻常布衣,又裹上轻裘斗篷,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喝得正欢。
华苍“唔”了一声,呼啦啦就干掉了大半碗粥。
两人蹲坐在大校场外围的小山坡上,与其他凑热闹的百姓一样,在这里谈天说地,感受着节日的喜庆。
“你没别的比赛了吧?”少微问,“想去哪儿玩玩么?”
“……”华苍喝完腊八粥,朝着不远处的人群看了看,“一会儿去下个注。”
少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赌马?”
“嗯。”华苍跃跃欲试,“比武赢了二十两。”
“你别全押。”少微心惊肉跳,好不容易赢来的,可别一把头全输光了。
“知道。”
赌摊那边时时刻刻都聚着许多人,少微挤半天才能挤进去,不过这次有华苍开道,很容易就到了中心圈。
“押哪匹马?”
低沉的声音近在耳边,少微忽然觉得半边身子都有些麻。
华苍作为侍从太子的中庶子,很是尽职尽责,怕旁边的人推来搡去冲撞了少微,便站在他身后,双臂撑在赌摊边缘,虚虚地圈着他,替他挡下周围的拥挤。
“啊?我看看,押、押……”少微耳尖发红,在马匹的牌子上来来回回看了半天,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华苍拿出十两银子,道:“我想押红吉四,初赛看它跑得挺快。”
眼瞅着华苍要下注了,少微总算回过神,急忙拦住他:“别别别!”
“怎么?”
“红吉四确实跑得快,但决赛不能押它。”少微回过头,悄悄对华苍说,“我前阵子在马场看过这些马训练,红吉四左前蹄受过伤,平时跑起来不受影响,但决赛是要越障的,它越障不行,容易绊到。”
华苍侧耳听着,也悄悄问他:“那依殿下之见,哪匹马的胜算更大些?”
少微这下反应过来,哼哼两声:“你这是作弊啊。”
华苍勾着唇角笑:“算作弊吗?”
少微望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心说算啊,怎么不算呢,当朝太子都被你拉下水了。
略作思忖,少微把华苍的手引到另一匹马下方:“押黑风六。”
下午少微没看完射箭比赛,偷偷溜了出来,凌老将军知道年轻人坐不住,便随他去了。
这边华苍从庄家那里取到赌马赢来的钱,十两变成了三十两。
他从中拿出十文钱,对太子殿下说:“请你吃饭,走么?”
少微瞪着眼道:“这么点钱请吃饭?本太子帮你发了财,要大吃一顿!还要喝酒!不醉不归!”
华苍又摸出一两银子来。
少微这才舒坦了。
口出狂言说要胡吃海喝的太子殿下,最后也不过点了四道菜两壶酒,菜是家常菜,酒也不是什么上等佳酿,拢共花了华苍七十六文钱。
可他吃得开心,喝得过瘾,虽然只是喝到熏熏然,远远不到醉的地步。
回宫的路上,华苍提着灯笼,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少微的手腕上绑着华苍的衣带。
他轻轻晃着手,说出的话带着团团白气:“华苍,我真高兴呀。有你在,有父皇在,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更快活的太子了。”
他这话说得语无伦次,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太子”跟他比,不过华苍是懂的。
“我也快活。”
他轻声说,少微甚至没有听见。垂首望着这人,不知是月色或是酒意的缘故,华苍似是着了魔一般,竟忍不住想摸摸他红润的唇。
最后伸出手,只是为他拢好衣襟。
注:本文中一两银子约合一千文钱。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终于爬上了华苍的床。【不鸽,这次绝不鸽……
第20章年三十
几场雪一下,转眼就到了年关。
近来华苍不当值的时候常去找凌老将军切磋棋艺,说实话,老爷子并不是一个好棋友。按理说老爷子人脉广朋友多,不会缺下棋的伴儿,华苍刚开始也以为那句“缺个棋友”不过是客气之语,不曾想竟然是事实。
老爷子下棋是不服输的,有时会悔棋,有时一局将尽,忽然说饿了先吃饭,等华苍吃完回来,那些棋子就不知被谁了起来。若是老爷子赢了,便要炫耀半天,若是他输了,便要气汹汹地把华苍赶出去这棋友实在难当。
大概就是因为棋品太差,那些老朋友都不愿意陪凌老将军下棋,而少微每次问起这事,华苍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不过凌老将军原本就不是单单找华苍下棋去的。
“朝中无将啊!”凌老将军感叹,“曹亮那老家伙也撑不了几年了,六十大寿刚办过,老夫看他腿脚都不太利索了。庄顺那小子太嫩,性子冲动,兵法是读过不少,上了战场却尽干糊涂事。剩下那几个我都提不上嘴,要么是榆木脑袋,要么是缩头乌龟,若是革朗真要来犯,也就只有你父亲能镇得住。”
华苍落下一子:“华将军正当壮年,用兵如神,定能击退敌寇,保我长丰安宁。还有华家长子华世承,亦是良将风采。”
凌老将军听得出他语气中的疏离,华苍在华家的处境他多少知晓一些,心中惋惜,却又不好妄议别人家事:“世承自小跟在义云身边,的确学到不少,但也正因如此,他太像义云了……哎,不提这些,老夫只问你,你是想一辈子领一份闲散军职,还是想像你父兄那般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华苍盯着棋盘,半晌,指着一处道:“将军,方才我落在这儿的白子呢?”
凌老将军干咳两声,晃了晃手旁的茶壶:“咦?茶没了?老王真是的,也不知道来添个水,老夫口渴得紧,一会儿再下吧。”
老爷子端着茶壶拢着袖口,步履生风地遁了,华苍无奈摇头。
看来这局棋又要不了了之了。
趁着闲暇,华苍从怀中取出少微给他的兵书细细翻看,挑出其中不甚明白的地方,留待老爷子喝完茶后赐教。
年前羽林军重新排了值守,好让京中安稳的同时,大家能轮流休假。
华苍年三十那天是轮空的,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回华府,想着不如就在军营里过年,还热闹自在些。于是他出去买了几斤牛肉,张罗着给自己和玖队的士兵们年夜饭加个菜,谁知刚回营就接到消息,说太子召见他。
华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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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踏着雪匆匆赶去东宫,牛肉全便宜了那些兵,自己还没来得及尝一口。
他到东宫的时候,这边很安静,只有桃夭和卷耳在,说太子殿下去了万和宫,要等那边的晚宴结束才回来。
华苍点头:“殿下有说找我来什么事么?”
自华苍任中庶子以来,与少微的两名近侍渐渐熟稔,桃夭也终于知道太子殿下补的那些衣服是给谁的,既然是自家主子如此器重亲近之人,相处起来便不需拘泥。
桃夭冲他眨眨眼:“你猜猜?”
华苍:“……”
还未待华苍开始猜,卷耳已经拎出来一只大食盒:“华大人,去暖阁坐着等吧,殿下给您准备了年夜饭。”
桃夭恨声道:“就你话多,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卷耳讷讷:“这天寒地冻的,惊什么喜呀……”
两人在前面引路,华苍跟着他们进了暖阁。
暖阁地方不大,里头烧着炭火,着实温暖如春。阁中摆了两个小案几,一旁的温酒炉上还温着一壶酒。
桃夭挽起袖子,攀上小梯,开了扇高处的小窗透气,顺道瞧了瞧万和宫的方向:“焰火还没放,还要有一会儿呢。”
卷耳领着华苍在其中一个案几边上坐下,打开食盒,摆出几样点心小菜,道:“殿下说可能会晚些回来,怕华大人久等,让大人先吃些东西垫垫。”
华苍的确饿了,顺手拿了块梅糕吃:“多谢。”
万和宫。
皇帝近来仍是时常头疼,须忌风忌酒,故而今年的最后一场家宴只能以茶代酒,与儿女们话话家常。先前六个儿女给他磕头问安,说了不少吉祥话,皇帝心情愉悦,每人赏了一个红封,里头除了十颗圆溜溜的金豆子外,还各有一句赐福。
红封少微还没拆,宴席快要接近尾声时,他又敬了父皇一杯酒,之后便放下了筷子。
旁边的二皇子李延铮问道:“皇兄,这几道菜不合口味吗?怎地吃这么少?”
少微面前的珍馐佳肴确实没怎么动过,闻言心不在焉地说:“唔,不太饿。”
李延铮见他没什么谈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只比少微小几个月,从小就看着这个兄长占尽荣宠,心中自然不甘,但要说争权夺位的胆量,他又没有。他外公是当朝的谏议大夫,说起来也算显赫,然而少微的母族是开国元老,舅舅是万民景仰的裕国公,更不用提他父皇对已故皇后的怜惜和对少微的偏疼,真真是嫉妒不来。
裕国公邵轩亦在席上,几杯酒下肚,望见少微,约莫是想起了红颜薄命的妹妹,神色有些郁郁。邵家祖辈是与太祖皇帝一同打天下的肱骨之臣,邵轩早年曾任督江郡守,后为郎中令,直至官居太尉,让原先逐渐没落的邵家一时风光无限。
那时他手握军权,守河山,退敌千里,荡匪寇,四海升平,说是立下丰功伟业也不为过,民间甚至流传着许多有关他的传奇话本。可就在邵家盛极之时,宫中突传噩耗,当朝皇后、邵轩最疼爱的妹妹病逝了。
万般悲恸之下,邵轩自请卸任太尉一职,交还所有兵权,执意告老还乡。
此举在当时震惊朝野,不少人当他是疯了,只有皇帝知道,这是邵轩走得最明智的一步棋,为他故去的妹妹,也为他年幼的外甥。
从此再不会有弹劾说邵家功高盖主,皇帝也不必再担心外戚弄权。邵轩的确放弃了倾其一生得来的权势,却为当时的少微谋到了最坚实的倚仗。
次年,皇帝封邵轩为裕国公,立少微为太子。
而时至今日,太尉之职依旧空悬。
另外一头,漫陶正在跟三皇子李延晖叽叽咕咕说小话,李延晖长得圆敦敦的,是个胖小子,资质在四个皇子中算是最差的,不过为人憨厚老实,倒是挺讨喜的。
不知漫陶给他出了什么鬼主意,李延晖圆胖的脸霎时通红,支支吾吾道:“不、不好这样的,这太唐突了,人家姑娘要生气了怎么办?”
漫陶骂道:“真没用,我看你胆子比秀陶还小呢。”
秀陶听到自己的名字,扭过身朝漫陶张开手:“姐姐抱,姐姐抱。”
漫陶便抱过她逗弄着:“三皇兄的胆子只有绿豆那么大,合该讨不到人家姑娘的欢心,秀陶说对不对呀?”
秀陶才四岁,哪里懂这些,只管窝在姐姐怀里,往自己嘴里塞糖糕,边塞边稀里糊涂地回答:“对呀。”
四皇子李延霖看着这边,被秀陶的可爱样子惹得轻笑。
他今年刚满十岁,自幼有心绞痛的毛病,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显得格外孱弱。皇帝心疼他,给他遍寻名医,可惜效甚微。
别说奔跑玩耍,李延霖就是稍微激动兴奋一点都会万般难受,因而很少出门,也很少与兄弟姐妹往来,通常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他们嬉闹。
漫陶还在谆谆教诲:“三皇兄,你听我的,就当街拦了她的路,然后把发钗送……”
就在此时,空中骤然炸开朵朵焰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秀陶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糖糕扑簌簌掉下来:“花花!”
旁人看焰火,心里想的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少微的瞳中映着那些绚丽多的焰火,心里想的是,暖阁里能不能看到?
暖隔里能看到,只是看不全。
华苍推开手边的窗,能看到零零散散的焰火星子,大部分被宫檐挡住了,桃夭攀在小梯上倒是能看个囫囵,她还不忘招呼华苍:“要上来看看吗?”
“不用了。”华苍转过头看向窗外,“殿下快回来了?”
“应该快了。”看完焰火,桃夭爬下小梯,“饭菜怕是要凉了,我再去热一下。别把窗户开那么大,一会儿寒气进来了……”
桃夭絮絮叨叨地说着,华苍却没听进去。
他在望着远处的黑暗愣神。
总觉得下一刻,会有一个提着两盏宫灯的光团缓缓走来。
比焰火好看。
皇帝没有留众人守岁,焰火放完后便回去安歇了。四皇子李延霖也早早离场,未散的硝烟味令他有些胸闷,不敢久待。
少微陪他舅舅说了几句话,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便也回了东祺宫。
华苍终于等到人回来了。
他先是听到了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再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缓缓而来的光团。
光团走到近前,隔着窗对他笑:“陪你吃年夜饭,你想吃什么?”
华苍道:“牛肉。”
他还惦记着那几斤买回来却没吃进嘴的牛肉。
少微豪气地说:“随你吃个够!”
两人在暖阁里吃了个酒足饭饱,少微脸上被热气和酒意蒸得酡红一片,他拆了父皇的红封,从里面倒出了十颗金豆子,还有一张赐福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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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金豆子递给华苍,自己打开了笺子。
笺子上写的是:乐天知命。
少微怔怔地看了一会儿。
易经有言,乐天知命,故不忧。
父皇这是知道他近来担子重,身为太子,样样事情都想做到最好,而这四个字,就是想宽他的心,解他的忧虑,让他不要过于急躁,顺应天命,平安喜乐便好。
少微吸了吸鼻子,好赐福笺,转头去找华苍:“华苍,我……嗯?你在干嘛?”
华苍还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手中扣着一枚金豆子,地上撒着几颗金豆子,他回答:“打金珠,玩么?”
少微:“……玩!”
新年到了。
有一颗金豆子被他们弹到了地面的砖缝中,怎么也弄不出来,除非把砖头起开。少微想想算了,就让它在那儿待着吧。
“反正它又跑不掉,以后我们再想办法弄出来好了。”
既然金豆子的主人都这么说了,华苍也只好作罢。
夜已深,少微没让华苍回去,把他安顿在偏殿住着。
华苍没有推辞。
即便冬季天寒,华苍也习惯裸着上身睡觉,加上今日喝了酒,更是燥热,便没想那么多,脱了衣裳倒床就睡。
少微却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半天,最终还是悄悄摸下床,提着宫灯朝偏殿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偏殿的房门。
华苍向来警觉,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他背对着门口,单凭感觉就知道来者是谁,只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太子殿下三更半夜摸进房间,是想做什么?
要起来行礼吗?还是继续装睡?
就在这犹豫的当口,少微已经来到床边,把宫灯插在床栏上。
他放缓呼吸,轻手轻脚地脱了鞋,手臂撑在较为空旷的木床里侧,弓着身体慢慢翻过去……终于,他爬上了华苍的床。
华苍:“……”
少微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躺在华苍身边,刚想看看他睡着的模样,就对上了华苍明亮的眼,灯火在那双眼中摇曳。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道:“啊,吵醒你啦?”
第21章月下雪
华苍侧身看着他,假装镇定自若:“殿下……有什么事吗?”
被抓了现行,少微索性放开了,支起上身,一手撑着脑袋朝他笑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睡不着,想来看看你。”
华苍:“……”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翻牌了。
翻了他牌的太子殿下说:“醒都醒了,不如陪我聊聊天吧?”
华苍见他穿得单薄,不由皱了眉:“天寒露重,殿下要仔细身体。”
说话间少微就打了个寒颤,他四下看看:“偏殿是有点冷呢,该给你再加两个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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