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山雾藏百魅
可是过场也还是要走一下的,吟风重修天书有成已有些时日了,就连青宵之雷都能引下来,却始终未得到仙界关于飞升的分毫讯息,实在有些奇怪纵是如紫微这等要飞升的,如若出了死关,也必会风起云动,天雷隐隐,此即是古语中的圣人出、风云动
而且,吟风望着黑漆漆的夜,越来越觉得有些战栗不安,似乎在那无边无际的黝黑深处,隐藏着绝大的危机,竟然令他这个真仙也不寒而栗!
“你在害怕什么,有什么值得你害怕?”吟风默默地问自己
他一身超卓仙术,七卷天书则包含无上大道,虽然至今他尚未悟全,但这天书七卷此时并非重新领悟,而只是拾起了身为四方巡仙时既有的道法而已那时的吟风,也仅仅领悟了全部天书中的六卷而已可是休说六卷,便是胸怀一卷天书,也当在人世间纵横无敌
然而大道苍茫,天上真仙也好,九幽神魔也罢,无论神通如何广大,大道总有令人敬畏之处
依仙界所载,凡是修为超凡脱俗,上体无上仙心之士,无论是否本心所愿,都会引下天劫只消历了天劫,便不能再存于此世,或是羽化飞升,或是劫中化灰也即是说,修至吟风这等地步,本不该存于此间,早该回仙界去了
可是如今却什么都未发生
夜漫漫,月生寒脚下是奇峰叠嶂、苍岩重峦,暗夜里的青城山只有黑白两色,如霜般月华的背后全是大片大片的阴影,高峻峥嵘,嶙峋突兀,仿佛盘踞在暗处的硕大妖兽
吟风只觉越是细想,疑团迷雾便是越多,似乎重重夜幕,便是由一团团迷惑疑云织成
他纵有移山填海的仙术,这世间便没了忌惮吗?瞬间,那深不可测、却强横辈出的无尽海,那毁去自己镇妖塔的天狐,受尽苍天诅咒的天刑山,蛰伏死关不出的紫微,一一自心头掠过且在九地之下,黄泉尽头,那些深藏九幽的大妖巨魔又在想些什么?
而且,吟风虽不曾用眼去看,却无时无刻不清晰地感觉到正全心凝炼紫莲的顾清他最大的忌惮,便在这飞来石顶!
若不是她,吟风何以会舍下那已被收于镇妖塔中的天狐,全力赶回?虽然他距离青城山尚有数百里时那数道妖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回想,不过是围魏救赵之计而已可是即便他明知道这是计又如何,一样得回来!
吟风最怕的,并非围魏救赵,而是调虎离山
虽天下大乱,哀鸿遍野,他亦曾有心放任不理,只护定她一个重返仙界,了却了这百世尘缘世间事,茫茫中自有定数,本也不该他这不应存世的真仙去管
可是吟风担心,若是这天下出了变乱,便与定数不合一旦这定数乱了,又有什么是不可发生的?运势牵引之下,她又岂会不受影响?
这一块青石,于无定天河之畔不知汲取了几万万年的灵气精华,又受了七卷天书的法门,才得脱去石衣,还需承受百世轮回之苦,方能得列仙班千万年来,又要多少机缘,多少辛苦,才能化成如今的一颗正果?
他如何能够,如何可以,如何忍受,让人毁却了她这千千万万年来惟一的登仙之途!休说此时是顺天而行,就是与世为敌,那又如何?
吟风深吸一口夜风,任那刺骨的寒浸透全身上下他索性盘膝坐下,伸手一抓,手中已多了坛酒,酒浆垂落如瀑,顷刻间已尽数入腹!
吟风喷出一口浓浓酒气,腹中酒意如怒海潮生,层层涌上,永无止歇吟风有此诧异,举起酒坛一看,坛上书就铁钩银划的两个大字:醉乡
“他奶奶的,道德宗这些杂毛虽然肚子里都是些阴谋诡计,酿的酒倒真是不错!”吟风笑骂,手一扬,将空酒坛远远掷入绝崖
于这暗夜之中,豪气横溢
他便是要守在这里,看看还有谁胆敢前来阻她飞升,一年,十年,或是百年,又有何妨?
在这茫茫长夜,青墟宫中依旧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青墟宫西北角立着一间偏殿,没什么装饰,只在殿门上方处挂着两个昏暗的灯笼,光亮不出三尺之地殿中立着个朴素香案,案上摆了一套道袍、一顶道冠香案前,虚玄手持三柱线香,默立片刻,方将线香插在香炉中案上供着一个牌位,上书虚度
虚度在张殷殷攻山之役,为救虚玄陨于一之手,尸骨无存无奈之下,青墟宫只得取了他生前的道袍道冠,做了个衣冠牌位,供人祭奠虚度辈份虽高,职衔却低,在青墟宫中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宫中又有众多宾客往来,络绎不绝,不宜大排丧席因此便在这个偏僻角落立了香案,七七四十九日后便将衣冠葬入后山墓园
过了前三日,就连虚度几个亲传的弟子来祭拜的也不如何勤了此时又是夜深人静,更不会有人来不过每当三更后,夜半无人之时,虚玄便会悄然到来,上三柱香,扫一扫案周
虚玄记得,这个师弟虽然极是勤勉用功,可是天资实在是平庸,修为进境在虚字辈众道中一直垫底,直至今日,连个真人都没有混上因为恨其不争,前一代青墟掌教便给他取了个道号虚度休说虚字辈的师兄弟们瞧不上虚度,就连后辈弟子也不愿跟随他,虚玄曾经有意挑选些资质出众的弟子拜在虚度门下,虚度也悉心教导,可是一旦学有所成,这些弟子便都谋求另攀高枝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虚度自己修为平平,于许多玄妙境界上的讲解便有些不清不楚虚度也有自知之明,不愿误人子弟,每当弟子想要另投门墙,又或师兄弟们来讨要某个弟子,虚度从来都是满口答应弟子改投是要报知掌教的,虚玄每次知道,惟有暗中叹息,等来年招了新弟子,再选一两个不错的给虚度
虚字辈群道中,惟有虚玄会照拂虚度,但认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恩惠没想到平日见到时顺手扶一下、拉一把的情义,虚度竟全记在心底,最终报之以血肉之身挡去一灭仙诛魔的一拳!如果没有张殷殷攻山,或许虚度也就这样默默地记一辈子,就连虚玄也不知道
若无当日事,焉知君心意?
虚玄又取过扫帚,将香案周围扫得一尘不染,方整理道袍,向殿外行去到殿门前时,虚玄忽然叹了口气,周身清气升腾而起,须发飘飘,面上透出润红,双目灿若星空,方才的老态疲意,尽数消隐
虚玄哼了一声,袍袖一拂,缓步跨过殿槛此时的青墟掌教,举手投足间皆若渊停岳峙,自有大气势、大威严在,令人不得不仰之弥高
夜虽深,青墟宫中仍是人流涌涌,时时可见宾客乘夜出游,赏月论道,不亦乐乎见到虚玄经过,无不为虚玄的气度风仪所折,纷纷凛然而起,恭敬施礼虚玄含笑还礼,一个也不曾漏过了,不论对方是谁,礼数都分毫不马虎虚玄去后,众宾无不大赞青墟掌教果然虚怀若谷,胸襟似海,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的领袖,将来迟早会超越道德宗的紫微,先一步登临仙境
虚玄徐步前行,自然早将这些议论都收入耳中他殊无欢愉之意,心中沉甸甸的,全是虚度的一块牌位至于这些宾客,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修为也没啥出奇之处,可是这就是江湖,江湖中十个修士有九个半是平平常常,注定没什么成就的小人物,这些人的所思所想,就是人心得了人心,日后青墟便有了兴盛之基
因此这些宾客们心目中的有道高人是什么样子,虚玄便将自己显现成什么样子如若当真有得道高人立于这些人面前,却是与他们所思有异,所想不同,他们定会讪笑讥嘲,言道这等人物也算得了大道?
所以一切辛苦,种种伪装,只是为了人心罢了
满山宾客,不知何时宴罢人散,正如这漫漫长夜,也不知何时方到尽头
尘缘 章十四 杀伐事 四
中军帐中,纪若尘望着这俯卧的少女,面色变幻不定,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咬了咬牙,一把抓住她背后金环,轻轻一震,金环应声而动,瞬间已是跃动千万次,随后嗡的一声从她背后跳出,只留下那道触目惊心的创口不光断骨经络清晰可见,内部脏器也受创严重如此创口,却不见多少鲜血涌出,显见在受创过程中,她身上血液已差不多流尽了
纪若尘回想着三清真诀中种种愈疾患、肉白骨的法诀,不论三七二十一,统统用在了她身上他周身光华流转,真元似发疯一样涛涛而出,源源不绝注入她体内可是术业有专攻,前世今生他杀人无算,又救过几个人?伤她之人又是青墟宫中修为高深之士,下手之时惟恐不能斩尽杀绝,因此金环本身质器猛恶不说,上面附加的道法又是灭绝一切生机的此刻尽管纪若尘真元如潮涌入,却是收效甚微
纪若尘面色阴沉,万千魂丝骤然散出,疯狂掳掠百里内一切灵气,在胸中山河鼎内环绕三周,便化作活泼泼的生机灵气,然后一股脑儿强注入她体内
如此一来,她的生机终于微弱跃动,逐渐压过了死气可是只消纪若尘道法运使得稍慢,死气便会重新漫延然而此刻纪若尘已尽了全力,如此疯狂转换灵气,即使以他来说,也极端凶险,那是以损伤已身修为作为代价纪若尘不为所动,持续不绝地掳掠、转化、注入,维持着她身上的道法
忽然纪若尘身后传来姬冰仙那清冷的声音:“你这样子是没用的”
纪若尘依然维持着道法,双眉皱起,杀气渐生他从来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此刻又有些不知所措,撇开姬冰仙屡次烦人的挑战不说,这个时候还要来啰嗦,哪由得纪若尘不怒?他松了星链,是让她自行离去的,可不是想和她再较量一次
姬冰仙何等敏锐,怎会感觉不到纪若尘的杀气,但她并未退后,而是跪坐在纪若尘身侧,双手在空中织出一个个符箓,道道灵气如雨纷落,洒在少女身上各处创口上姬冰仙所用道术源出三清真诀,纪若尘全都识得,也都会运用然而这些道术都不算是威力大、收效快的道法,纪若尘便自动忽略,尽是捡些大威力的道法运使,根本没将这些看上去没什么效用威力的小法术看在眼里
姬冰仙数个道法一出,少女身体里那丝若断若续的生机立时变得活泼了许多,稳稳压制住了死气,至少暂不会有性命之忧纪若尘面色不变,不过弥散的杀气已悄然散去,催动的道法也渐渐放缓,最后干脆收了真元,且看姬冰仙发挥
纪若尘此时道行虽并不算高,然而道心却已臻至极高境界,眼力绝非寻常,一看姬冰仙手法便知救人的奥妙全在选取对症的法术,以及道法施放的先后顺序,法术本身威力大小并不重要这等运用法门三清真诀是不会记载的,他便也不知若非姬冰仙精擅各脉道法,纪若尘此次只怕又要大损道行
半柱香功夫眨眼间过去,少女背上伤口已然合拢一半施法至此已是够了,她接下来需要的便是静养了
姬冰仙纤纤十指轻拂过她背上肌肤,柔若轻风,指尖所过处,创伤若花瓣合苞,一一合拢直至她背后全部伤痕都已收拢,姬冰仙方收了法术,双手轻托,少女已悠然翻了个身
此时她伤势已稳,早沉沉睡去,只黛眉间还残留着一丝痛楚看到她的面容,姬冰仙一怔,双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神色,道:“是殷殷啊,怎么伤成这样?”
姬冰仙将张殷殷抱起,交在纪若尘手中,轻叹道:“殷殷当日曾挥剑自刎,只为下地府寻你魂魄我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很苦你……待她好些”
自始至终,姬冰仙未曾与纪若尘的目光接触,便向帐外行去
“等一下”纪若尘叫住了姬冰仙,低沉地道:“今次的赌约就此作罢,你也当知非我敌手,以后不要再来挑战了张殷殷的事……嗯……谢……谢”
这谢谢两字,纪若尘说得颇为艰涩,自苍野苏醒时起,他便凭一已之力纵横八荒,从未说出过谢谢两字,也无须感谢何人他也不会容许自己欠下什么,若是如此,一颗绝决道心便会有了挂碍即便重回到人间,也是依此行事不过这一次,虽然十分艰难,纪若尘终是说出了这两字
姬冰仙默然,忽然奇异地轻笑一声,道:“殷殷与我同门,就算不是因为你,我也会出手相救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与我们的赌约无关我既然败了,定当履约!你何时要收赌注,尽管告知我便是”
纪若尘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姬冰仙又淡淡地道:“你道心已有破绽,再非战无不胜等我想得明白了,自会再战”
纪若尘双眉锁得更紧了,沉声开口,有若九幽狂魔在低声咆哮:“休要不知好歹!这次放过你,你便当我好欺吗,还敢来纠缠?今日不妨告诉你,我即便道心已损,你也永无胜我机会!若再敢来战,来一次我便会要你一次,决无纵容!”
“冰仙虽然不算什么人物,对自己还是看得极重的,即以此身设赌,便绝无反悔之事难道我清白之躯,便是这般的不重要?!”
姬冰仙说完,便扬长而去,再无回头
纪若尘哼了一声,也不去理会姬冰仙,而是将张殷殷小心地放在榻上,再从一地凌乱中找出一席貂裘,给她轻轻盖上
帐中烛火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张殷殷轻轻地动了动,面上微现痛楚之色,随后又沉沉睡去纪若尘一直坐在榻旁,凝望着她熟睡的面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轻叹一声,为她理理几丝散乱青丝,长身而起,熄了烛火,掀帘出帐
夜仍深
纪若尘负手而行,足下全无声息,宛若幽魂夜行那只金环,则在他负着的双手间慢慢旋动着
他只想漫无目的走走,却不想心不在焉中不曾控制行止,以他如今道行,一动便如疾风,眨眼间已将整个军营都转了个遍他停下,仰头望天,依是月朗星稀,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哪里纪若尘忽然闻到一阵隐约酒香,心中微动,人已在一座用作储藏食酒的营帐中帐侧案几上,放着个古朴酒坛坛上两个大字:醉乡看到这坛酒,纪若尘微微一怔,他明明记得姬冰仙来到军营时,一共携了三坛酒过来,怎么现在只剩下一坛了?
不过他素来不理会这等细枝末节,一坛还是三坛,也没什么不同随手提过酒坛,纪若尘便信步出了军营,要寻一处合适的地方饮酒
这营盘依山傍水,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顺山势而下,蜿蜒向东流去纪若尘徐步前行,转眼间已到了河边,遥遥便看见有一人正坐在河边垂钓,一副极有山野闲逸之风的高士模样,看背影,便知是济天下
可是此刻方过中夜,夜风凄寒,一轮弯月也早早隐入浮云之后在这月黑风高、荒寂凄寒之地,钓哪门子的鬼鱼?现下伸手不见五指,如是眼神差些的,连鱼漂动没动都看不到
咣当一声,纪若尘将金环随手扔在河边岩石上,在济天下身旁盘膝坐下,掀开酒封,先自饮三大口,将酒坛递给了济天下济天下接过酒坛,也不多话,咕嘟咕嘟连喝几大口,将酒坛又还给了纪若尘两人喝得极是豪气,一个来回一坛酒便去了大半
纪若尘接过酒坛,却不再饮,只怔怔地望着黑深深的、缓缓东去的河水,过得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谁知恰在此时,济天下也同样沉重地一声叹息
纪若尘缓缓转头,望向济天下,见他满面倦容,眼框深隐,眼中遍布血丝,便似一夜未眠不过说来也不奇怪,他深更半夜在这摸黑钓鱼,当然是一夜未眠了纪若尘又见济天下身衫单薄,连御寒的棉袍都未穿上,在这夜半时刻,独坐湿寒河边,自然冻得嘴唇发青,连呼吸都重了好在喝了小半坛醉乡,烈酒下肚,济天下面色才算好了些
纪若尘回想所读史书,作主上的当为臣下解忧可是怎知臣下何时有忧?这就要看臣下的智慧了跑到主上常去的地方借醉装疯、独坐垂钓都是好办法而这些史书都是济天下给自己看的,他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钓鱼,不用都知道有心事何况他刚刚还叹得如此沉重?
纪若尘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便依书上样子问道:“先生何故叹息?”
谁知这一问却似勾起了济天下伤心事,他怔怔望着河面,面色变幻,又似害怕,又似侥幸,忽然抢过纪若尘手中酒坛,痛饮一口,方苦笑道:“些许小事,哪敢劳主公费心,我自己想法了解了”
过得片刻,济天下忽又长叹一声,喃喃道:“女人,女人……真是麻烦啊!”
纪若尘又是一怔,油然间,姬冰仙、张殷殷一一自心中掠过,于是深有所感,同叹一声,夺过济天下手中酒坛,仰头饮尽,然后嘿的一声,将酒坛远远掷入河中
扑通一声,酒坛在河上溅起数尺高的水花,方不情不愿地沉下去可是在那飞溅珠玉中,纪若尘分明看见那柄穿心古剑,正载沉载浮!
济天下此时方想起臣子本份是为主上分忧解难,忙问道:“不知主公因何烦恼?”
纪若尘笑笑,道:“我道心已破,怕是要打不过很多人了”
“道心已破!”济天下失声惊叫,然后方发觉自己失态,急急补救道:“圣人有所谓大道缺一,可见圆满并非好事道心破了一点,正是暗合天道,主公何须担心!再说了,就算真有厉害敌人,也可遣玉姑娘去应对,至不济也可拖延一段时间嘛”
纪若尘笑而不答,只看济天下钓鱼
不知是否纪若尘带来的运气,一夜无获的济天下手中钓竿猛然一沉,显是大鱼上钩济天下登时精神一振,他从竿上传来的大力已知此鱼不小,于是站起身来,吐气开声,全力与这大鱼搏斗起来
一人一鱼你来我往,缠斗数合,也不分胜负济天下吹了一夜寒风,早有些受了风寒模样,渐渐便有些支持不住,居然被这鱼一分一分向河中拖去
夜已至最深时
眼见前脚都已没入冰冷的河水中,济天下不知哪来的勇气,猛然大喝一声:“大丈夫生当涤荡九州!焉有对付不了一条小鱼之理?!”
借这一喝之威,济天下双膀发力,钓竿弯成满月,忽听哗啦水声响起,一条二尺大鱼离水飞出在纪若尘眼中,此时的济天下竟然真有几分指点江山,笑谈间天下底定的气势!
斗败这条大鱼,济天下欣喜若狂,又现狷狂之态,怀抱大鱼,也不向纪若尘告别,便狂笑高歌而去
夜风习习,将济天下歌声断断续续的送来:“仰天犹恨……雨无锋……万丝青干剑……斩罢落残红!……”
狂歌余音袅袅,萦而不散
纪若尘正入神间,忽然眼前光芒大作,一轮红彤彤的日头自云海中鱼跃而出,将万道霞光洒遍九州!
纪若尘霍然立起,仰天长啸,音上九宵!
万里之外,但听一记同是响彻九天的鸣啸应和,一道黑影自那孤峰绝顶处冲天而起,刹那间跨越万山千川,飞入纪若尘高举向天的掌中
纪若尘轻轻抚摸着这根曾跟随过自己的三尺神铁,右手一抖,直指前方!神针便自行伸长,直至丈半方止神铁一端自行生出矛锋,于是这块重一万零八百斤的定海便化成一根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战矛,即无纹饰,也无锐锋
纪若尘徐徐道:“吾曾有矛,名为修罗今日便将此名赐你,以承吾杀伐灭绝之意!”
神铁嗡的一声低鸣,便作了应答重重杀伐之气,由是而生
尘缘 章十四 杀伐事 五
东方发白,晨光未曦,雄鸡尚未报晓哥舒翰已是穿戴整齐,出寝堂入书房,奋笔疾书做一日早课,直至曙光大盛,朝霞染遍东边天穹哥舒翰掷下笔,满意地看了看墨汁淋漓的宣纸,踌躇满志地踱出房门他习惯性地向天上望了望,一轮巨大的红日已经浮起在地平线上方,今天的朝阳虽然有些刺眼,但他心情正佳,便觉得这阳光刺眼得也很有气势
哥舒翰迈着方步,踱入正堂,居中坐定,早有下人奉上香茶哥舒翰漱了口,神清气爽,便吩咐亲兵去召集军中诸将到府议事在哥舒翰看来,这几日皆是黄道吉日,无论哪一日都适宜大军出关,平叛,然后……安天下!
不到一柱香时分,府外已是蹄声如雷,数十位军中大将得了召唤,立刻飞马而至,人人精神抖擞,牢甲利兵,视瞻不凡,绝无人因这临时召唤而现出散乱之像
看着堂下这些随着自己出生入死数十年的老兄弟,哥舒翰大觉满意离开西域这几年的承平日子,看来没让自己手下这些悍将荒废了弓马有猛将如云,有仙宝在手,有大军若蚁,他何愁大事不成?
诸将望向哥舒翰的眼神中,也尽是兴奋他们闷在关中数月,早浑身上下都在发痒了,关中云集大军数十万,却只能眼睁睁望着关外那点寥寥北军耀武扬威,这算怎么回事!今日大帅突召,他们立刻知道定是要有仗打了,人人都恨不能插翅飞到帅府
哥舒翰咳嗽一声,正要发话,忽然堂外脚步声急起,亲兵快步跑进,叫道:“大人,监军玉大人奉旨入府,已经过了中门了!”
哥舒翰心中狐疑,这大清早的,哪来的圣旨?此时堂外响起了内侍独有的尖细、悠长的音调:“圣——旨——到!”
便见王进礼一身正服,高举一卷明黄圣旨,昂首阔步进了正堂他身后十余个太监亲随,跟着冲进,人人趾高气扬,个个气焰冲天堂外守着的亲兵见王进礼手捧圣旨,哪里敢拦?
哥舒翰立即端帽整衣在堂中跪下,口称接旨数十员猛将黑压压地在他身后跪了一片
王进礼低不可闻地先“哼”了一声,方停在哥舒翰身前,展开圣旨,拉长声调道:“哥舒翰接旨”
“维天宝十四年,岁次丙申,十二月丙子朔,五日戊辰皇帝诏曰……”王进礼扯着尖细得有点刺耳的嗓音抑扬顿挫地宣读了一遍,大意便是哥舒翰拥重兵、据雄关,却被数千老弱残兵堵在关中,不敢出关决战,实是朝庭羞耻着令哥舒翰即刻领军出关,平定安逆叛党,若再有迟疑,便即革去军职,解送西京问罪
这圣旨中措辞极是严厉,哥舒翰心知必定是王进礼私下密奏明皇,进了不少谗言,说不定那奸相杨国忠也跟着敲了不少边鼓,才弄出这样一篇不知兵事,不通时局的圣旨来
王进礼圣旨读完,皮笑肉不笑地道:“哥舒大人,这圣旨可说得明白了,着您即日领军出关这可不是咱家逼迫于您了?您若还是觉得关外纪小贼兵马太多,那也不妨,咱家代您出兵便是那时您交了印信,便可自去西京向皇上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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