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山雾藏百魅
哥舒翰没恼,依足礼数接下圣旨身后那数十员猛将可都是杀人如麻的角色,哪会将一个阉人放在眼里?当下一名大汉绽舌暴喝道:“哥舒大人裂土封王,是你说去印信便去印信吗?”
这一喝恰如平地起雷,冷不防间,吓得王进礼浑身一颤,脚下发软,险些坐倒在地他受惊过后,羞怒顿生,可是放眼望去,堂中人人面目狰狞,个个神色凶恶,哪有一个善茬?王进礼便有些惧意,生怕这些百无禁忌的莽夫一怒之下拔拳行凶,他王大监军浑身上下可都金贵得狠,哪怕被伤了一根小指头,都是宰了这满堂恶汉也弥补不过的
王进礼对付哥舒翰倒是很有胆色,当下厉声喝道:“哥舒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想造反哪?咱家的尚方宝剑虽奉在府中,未曾请来,但凭一双肉掌,也要搏上一搏,以维天子之威”
他说得义正词严,却是声音发颤,色厉而内荏,任谁都听得出来
哥舒翰微笑道:“监军大人且息怒,圣旨在此,我等岂有不尊之理?我这些手下都是西北过来的莽人,但知杀人,不晓礼仪,非是有意冲撞监军大人,更不敢有二心的大人尽管放心,今日我召集众将,便是商议出关决战之事现下诸事齐备,三日之内,便当开关决战”
王进礼实有些疑惑,这哥舒翰枯守数月,眼睁睁看着关外的敌军从五千变成了五万,现在敌军多了十倍,他怎么反要出关决战了?但不管怎么说,二十多万拥出关去,就是踩也将那五万人踩死了,且先出了自己多日受辱骂的这口恶气再说至于这哥舒翰倒不着急,现下王进礼已和杨国忠联成一气,到时内外联手,不管哥舒翰是胜是败,总要弄他个家破人亡,方是罢休
清晨时分,中军帅帐帐帘无风自开,纪若尘麾下众将早已候在帐外他们经过道法洗礼,又为纪若尘以阴气点化,杀力大增同时,也与自家主将心意相通无须鸣鼓,他们清晨时心中一动,已知是主帅相召
这些将军天天日出即起,日落则息,顿顿饱餐,时时休息,已养得精力十足他们与哥舒翰手下西域猛将不同,体内多了纪若尘赐的一点阴气,越养杀气越是深沉
纪若尘这中军帅帐面西而立,他所坐方向正是潼关纪若尘端坐大帐中央,待众将及玉童、孙果等人在帐内立定,双目徐徐张开,缓缓道:“我观潼关关中杀气冲天,必是大军出关决战之兆你等今日做好万全准备,明日一早,便与哥舒翰决一死战”
他这番话说得平平淡淡,然在诸将心中却激得波涛渐起,杀气漫溢此刻营中妖卒不过四万出头,面对却可能是超过三十万大军,纵然众将早已心如槁灰,但得与如此强敌当面决战,又怎能不壮怀激烈
孙果上前一步,沉声道:“明日吾当为先锋,誓取哥舒翰项上人头!”
纪若尘颔首道:“很好”
即已议定明日决战,诸将便鱼贯出帐,自去安排士卒擦亮甲胄,磨快刀剑此时忽见一**呼小叫,飞奔而来离帅帐尚有十余步即高声叫道:“主公!大事不好……吾晨起观气,见潼关杀气大作,明日当有一战啊!主公,万万早作准备……”
济天下风尘仆仆,一身文士服上满是灰泥,头发散乱,面色灰败,连气都有些喘不上来,显然累得不轻也不知他昨晚子夜刚于伸手不见五指之处钓完鱼、今天一大早又去了那个势高便利之处望气了不过不管在哪里,显然路都不近
他断断续续一番话说完,才见众将正从帅帐中一一走出,人人身带杀气济天下登时愕然,道:“你们……已经知道了?”
有那平素与济天下交好的将军,便过来拍拍他的肩,含笑而去这些将军虽已是半鬼之躯,毕竟不是毫无思想的行尸走肉在河北道时,这济天下算无遗策,众将在他指挥下十荡十决,无论攻守城防还是野战对垒,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谓威风八面,痛快淋漓众将皆是从军之人,最敬有真才实学之士,最恨无能庸碌之徒,虽这济天下手无缚鸡之力,又有些贪财好色,然无人不是真心敬佩
纪若尘也微笑道:“明日一早,便与哥舒翰决一死战先生好好休息,明日还要仰赖先生阵前指挥”
帐中人敏锐的,如姬冰仙,孙果,玉童,甚至于济天下,都感觉到一夜之间,纪若尘似乎有些微改变,这变化,若细心玩味,似乎是多了些人味
纪若尘回到后帐,坐在了张殷殷榻边,静静看着这劫后余生的女孩
张殷殷面色仍然苍白,不过唇上已有了一点血色她望着纪若尘,片刻后幽幽一叹,道:“以前的事,你都记起了?”
纪若尘道:“还没有全记起,不过我们之间的事,已经都知道了”
“我也记起了那些本该忘记的事你……你是他吗?”
纪若尘沉吟片刻,然后轻轻握住了张殷殷冰凉的手,道:“一半不是,一半是”
她怔怔地看着纪若尘,眼角一滴清泪悄然而下她的纤手反过来抓紧了他的手,虽然仍是虚弱,抓得却极是大力,长长的指甲一片片陷入纪若尘的肌肤,她浑然不觉,他也浑然不觉
张殷殷闭上双眼,呢喃般道:“我在崖上看到你的尸体,看到那柄剑,我……我就不要活了”
纪若尘微笑,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头,道:“一切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事了”
她吃力地撑起身体,直视他的眼睛,道:“明天就是决战了吗?”
想到明日之战,纪若尘也不掩饰,直言不讳地道:“有点麻烦,也许,会输”
他刚想继续说什么,张殷殷已伸手掩住了他的口,决绝地道:“我不会离开”
纪若尘微微一笑,道:“也好决战时你只要呆在我身后,便无人能够伤你”
张殷殷伸手,抓住纪若尘的衣服,用尽力气,将自己的头靠上他的胸膛,缓缓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军营一侧的小校场中,玉童身影趋退若神,仪态翩翩校场中立着十余尊铜人,玉童在铜人间穿梭来去,指上十道青丝攸忽来去来去如电,不住扎在铜人双目、咽喉、心口、下体等要害处青丝虽细、铜人虽坚,但每次青丝都能将铜人对穿而过,毫无窒碍青丝上附着这等击力,如非遇上特殊的护身道法,纵对方是上清修士,也能轻易穿了玉童道行虽不算特别出众,然而所用道法,所运青丝,无一不是凌厉狠辣之极,如单算杀力,实可令鬼惊神怖怕是道德宗诸真人对上了她,也得极小心应对
玉童的手段,诸军士都是见识过的她既然在这校场练功,便无一人敢靠近不过还是有异类的,脚步声响起,一身布衣的孙果大步行来他只当没看见玉童,进了校场后随意取过一根铁矛,端矛平指前方,就此入定去了
玉童十根青丝齐发,嗤嗤声中,在铜像上穿出无数细洞孙果忽然睁开眼睛,向玉童道:“你道心乱了这样明日决战,你凶多吉少”
玉童十指连弹,青丝在空中绕出无数圆环,层层叠叠地套下,但听沙沙声大作,十余尊铜像瞬间已被切成数以千计、厚薄不一的铜片,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这一记杀手极耗道行,玉童面上也涌起一片异样的潮红,她喘着气,低声回道:“可是我不知道,怎样道心才能不乱啊!”
孙果持矛静立,气定神闲,道:“这很简单你只需如我一般,不要去想根本得不到的东西,道心便可宁定”
玉童苦笑,缓缓闭上双眼,忽然一手斜指青天,指尖上一根青丝伸得笔直,不动分毫她简简单单的一站,杀伐之气油然而生,与孙果的恬淡平和大不相同
孙果又睁开双眼,淡道:“你现今用的,乃是主人在苍野将行杀伐时的姿势”
“是吗?”玉童怔了一怔,右手缓缓降低,学孙果平指前方,然后闭上双目,收敛全身气息,片刻功夫,已如石像
负责看守校杨的军校见校场中久无动静,悄悄探头看了看,见偌大的校场上只有玉童和孙果如泥塑木雕般的立着,动也不动军校只觉得有什么不对,目光扫了几个来回才觉察,校场上那十余尊极显眼的铜像不知去向军校心下一惊,这些铜像价值不菲,如若丢了,自己便会被治大罪,就在冷汗遍布全身之际,他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校场地面上光芒闪闪,定睛看去,才见是一地的铜片
军校不知怎地灵光一现,竟然将铜像与这些铜片联系到了一起,登时双脚一软,险险坐倒在地
日上中天,立竿无影,一切都仿佛凝定,包括时间
尘缘 章十四 杀伐事 六
日,天色未明,潼关中即炊烟四起,三十万大军埋锅造饭众军饱餐之后,只听关上三声炮响,潼关关门大开,三军鱼贯而出
三十万大军何等壮观,自前锋至后卫,队伍绵延数十里,行进之际,烟尘蔽天!大军两侧各有数千游骑,来回驰骋,传递消息,刺探军情,防敌偷袭
哥舒翰披黑铁狮心铠,骑大宛踏雪飞云驹,自统中军,直到红日高悬,方始出了潼关
哥舒翰中军后部,另有十余辆马车,车身用的是最上等的桐木,轻便结实,车厢外却未做任何纹饰,帘子低垂遮得密密实实
这些便是修士们的座驾,其中虚天身份地位特殊,自然独乘一辆,其余修士都是三四名共挤一车非是哥舒翰再也调不出更多的车马,而是为了惑敌要知道各军蓄养的修士都被礼为上宾,而那些修士也自矜身份,保持着清高出尘的仙人风范,平时架子都大得很,绝不肯与人共乘的
如果周围有纪军的探子细作,只会依常理来判断军情,看到这十几辆车,必会以为哥舒翰军中只有十五六名修士,实际上的数量却足足多了三倍!这便是哥舒翰此战最大的本钱,多出来的三十名修士,足以乱敌布署、左右战局
士卒今晨所饮食水中,皆加了虚天等修士制取的符水,可保士卒一日夜内战力大增想来虚天乃是出自天下正宗青墟宫,秉承真仙仙术,他加持过的士卒,至不济也可与关外妖卒一战?
哥舒翰居中军,数十亲卫左呼右拥,护着他一路东行眼前黄土漫漫,群山巍巍,大军行如龙盘,旌旗动若云聚,如此军容,如此军威,直令众将热血贲张,恨不能立刻狠杀一场!
一出潼关,立是风沙四起狂风卷着粗砂,披头盖脸的打来,落在脸上手上便是阵阵刺痛然而哥舒翰久居西域,什么样的艰苦没有尝试过,这点小小风沙又算得了什么,正可助兴!
此时一骑军校飞马而来,在中军前不待战马立定便滚身下马,空中摆好了跪姿,稳稳落地,显是身手不凡
这军校跪地秉道:“前方十里处,发现纪若尘叛军,约五万人,已布好了阵势”
哥舒翰双目一瞪,眼中精光暴涨早上探马回报说纪若尘营中大军尽出,只留下一个空营,当时还道这纪若尘用兵如神,竟已算出自己今日要出兵,是以早早退避,日后不断袭扰,阻截粮道,好将自己这三十万大军断送在北地不过哥舒翰有云烟藏天斗在手,就怕纪若尘不来偷袭粮道,也早就布置好了百千假车静待敌袭依照哥舒翰的算计,等到纪若尘发觉不对时,他早率大军绝尘而去,攻破范阳了
不过显然哥舒翰高估了对方,纪若尘确是算得己方今日出兵,可是竟然摆出一副决战架式来,莫不是真的以为,区区五万北军真能抵抗自己的三十万大军?无论拼妖卒还是论修士,今日的哥舒翰岂会怕区区一个纪若尘?
一阵狂风猛然卷过,粗大砂粒如雨飞来,打在哥舒翰铁甲上,劈啪作响哥舒翰不怒反喜,恍若回到了当日在西域大杀四方的辰光,索性摘了头盔,喝道:“痛快!既然那纪小儿已摆下了阵势,咱们西域汉子也不能让人瞧低了儿郎们,随我列阵,去杀他娘的!”
哥舒翰纵马出了中军,蹄声如雷,直接向前军驰去数十员出自西域的猛将也都大呼小叫,跟随着他蜂拥而去掌旗官策马紧随主帅,已开始打出大军布阵的旗号
“哼!一群莽夫,若不是要巴结青墟,老夫岂能与你等粗人为伍?”中军马车中,作如是想的修士不在少数
“唔,军心可用,哥舒翰果然有才,看来这一注押得对了”虚天轻抚着手中玉尺,面带微笑,如是想着
正午时分,两军对阵
三十万大军完全展开,军势威哉前锋占据了宽足有三四里的阵线,中军也各依阵列布定,两翼游骑远远的撒了出去,可是后军十万人还在数里外,未及入阵至于随军辎重、火头、仆兵还有尚未离开潼关的
自纪若尘这方看去,哥舒军刀枪如林,旌旗蔽日,升腾而起的杀气引动风云变色,一片片浮云正在大军上方聚集
战场之上,方圆数十里内,早已飞鸟绝迹,走兽匿踪,若无这几十万大军,完全就是死地一片而双方士卒身上散发的,若非死气,便是杀气
两军阵中那些修为高深,或于阴阳之道独有心得的修士,便可见战场上黑气弥漫,孤魂野鬼一群群、一队队的已在四处游荡它们经过士卒战马时,许多就恶狠狠地扑上去可惜它们对于生人全无威胁,最多惊得战马人立而起,长嘶不安这些阴魂全无灵智可言,只是感觉到天时地气,察觉这里行将产生大量生魂,于是如鲨鱼见了血腥,全赶了过来
潼关自古便是兵家战地,自建安元年建城以来,南屏秦岭、北依黄河,原望沟、满洛川等天然地势横断东西,不知经过了多少场恶战,不知遗留下多少荒郊野鬼、游魂怨灵看眼前这些自方圆数百里汇聚而来的阴魂数量,郁结的戾气,不难想象到当年的血雨腥风其中有数处的阴气特别浓郁,竟然隐隐有牛头马面、地府阴卒出没显是得了消息,预先在此等候的,只等大战一起,便来拘魂
虽是正午,然风沙大起,红日昏昏,似近黄昏
一时间,这片杀场竟令人有些恍然,不知此刻身处阳间还是阴世
阴气四溢、野鬼成群,这等恐怖景象普通士卒无从得见,纪若尘军中妖卒倒是有不少看得明白,可是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十万阴魂也感觉到了纪若尘军中那异乎寻常的阴戾,少有敢于靠近的潼关大军受到的惊扰便大得多,尤其是骑兵队伍,那些骠肥体壮的战马首当其冲,不安地以蹄刨地,一时间马嘶声此起彼伏,一个个骑兵甚或士官被掀下马来,阵中出现小小混乱
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孤魂野鬼,也敢放肆?”
只见中军后的车队中忽有一辆光华大盛,冉冉升起个白髥拂胸、仙风道骨的老者,双手高举一面铜镜铜镜反映昏暗日光,却放出熣灿光华,自东向西一一照去,但凡光芒所过之处,游魂野鬼如冰雪泼上滚油,成片化灰!刹那间,鬼魂们发出吱吱尖叫,四下逃散,再不敢靠近
老道隐现得意之色,在车顶又立片刻,环顾一周,方才回车中打坐静息去了
四周将兵虽是凡人,无法得见群鬼辟易,但光华过处,阴风消散、千骑安定却是有目共睹的自小兵到将军得见如此无上道法,均现出尊崇之色,三军士气大振
车中的虚天却无丝毫喜色,略摇了摇头,暗道:“大战将起,却还在这里炫示道法,lang费真元,这道心也真是差得可以,唉,又多了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也罢,权当凑数”
潼关军阵中刀盾手向两边一分,数十将骑簇拥着哥舒翰策骑而出,在阵前列成一线立定,观察着纪若尘军阵
纪若尘军阵早已布好,五万妖卒各司其位,排列得整整齐齐此刻人人都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以节省体力潼关军容虽盛,杀气虽重,他们却是视而不见
哥舒翰只觉立在万仞绝峰之前,无法言喻的沉郁气息扑面而来,面色不由得一凝,笑意尽去他身后大军候战已久,恰似暗夜怒海,海面下藏着不知多少暗流狂涛而纪若尘那五万人,看上去不过是海中一座孤岛
只不过怒海汹涌,就定能将孤岛拍碎吗?
再向纪若尘中军望去,哥舒翰便见到那顶黑色软轿,以及轿旁影影影绰绰地立着的数十个人那些人如石雕木像,竟似连衣角都不动一下只有一个布衣青年忽然抬头,向哥舒翰望了过来,两人目光一触,哥舒翰只觉如遭电击,全身登时一颤,胯下踏雪追月驹也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险些将他掀下马来!
哥舒翰心下骇然,好不容易镇住踏雪追月驹,又听旁边一将笑骂道:“这纪小贼不过是个草包!早早摆出阵势,就算是坐着,士卒坐一个多时辰也累得很了,一会哪还有力气厮杀?”
他虽在狂笑斥骂,可是众人都听得出来他笑声干涩,哪有一分真正笑意哥舒翰眉头一皱,心知此将心中已有隐隐惧意这并非怯懦,在西域时他也是员难得猛将,如今心中忐忑,只能说纪若尘军阵情形太过诡异
转念之间,哥舒翰已知不能再等,再等下去军心只怕会动摇得更厉害
此时此刻,纪若尘双眼骤开!
黑色软轿中温暖如春,张殷殷裹着貂裘,缩在端坐不动的纪若尘怀里,温驯如一只小猫然而轿外却是另一个天地
天色骤然暗了,狂风乍起,无数孤魂野鬼凄然号叫,如无头苍蝇般乱冲乱撞只在刹那,空中弥漫的阴气便陡然增浓了数倍,隐约中,沟通阴阳两界的地府之隙竟多了一倍,可是原本在隙缝后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阴卒鬼众却一个也不见,不知藏去了何处
哥舒翰忽觉一阵恶风扑面而来,这次他早有防备,勒紧爱马,牢牢控住身形,坐了个纹丝不动哪料想身后喀嚓嚓一声大响,中军那足有十丈高的大旗先在狂风展得笔直,然后旗杆吃不住这等大力,竟然居中断折!那面大旗带着半截旗杆不落反升,在狂风中直上云宵,转眼间已飞出数十里,再也不见踪影
临阵折旗,不祥之兆!
哥舒翰面上肌肉抽动,再也按捺不住,以马鞭向纪若尘军阵一指,暴喝一声:“击鼓,出击!”身后掌旗官立刻打出旗号顿时,三军旗门开合,阵势运动
通通通!五百多面牛皮大鼓沉沉响起,其声如雷鼓声才起,忽有一阵极低沉的鼓音响起,仅一面鼓便压过了全军鼓音!鼓声并不疾,然而每一下鼓点都似敲打在人心上,激得热血沸腾众军依鼓音开始踏步向前,随着鼓音越来越疾,众军也由踏步变成小跑,再化成狂呼呐喊,一拨拨、一排排舍生忘死向纪若尘军阵冲去!
众将看得同样血脉贲张,纷纷咆哮请战哥舒翰指挥若定,调度不紊,传令兵流水价散入三军,众将即各率本部兵马,分进合击,向纪若尘大阵冲去!
哥舒翰只觉胸中一颗久熄的战心渐渐重燃,似要沸腾了全身的血液,他回头望去,见中军高高架起那面大鼓前,虚天赤了上身,披发于肩,手持鼓椎,正一下一下地击鼓!这睥睨六合定乾坤的战鼓,便出自他手!
为将者贵勇,为帅者贵静哥舒翰深知冲锋陷阵乃是手下众将之事,他身为三军主帅,需掌控全局因此尽管心中战意升腾,很想如年轻时身先士卒,悍勇冲阵,却仍得压抑住心头热血,坐镇中军
血气四溢,杀声震天!
若从空中俯瞰,可见潼关大军如排排波涛,自三面向纪若尘军阵狠狠冲来纪若尘五万妖卒则首尾相连结成圆阵,在怒涛接连冲击下岿然不动,稳如磐石,反将扑来的lang涛一拨拨粉碎!然而每一拨lang涛过去,都会在圆阵上拍下数块石块
随着战局迁延,以及两翼万余铁骑成功包抄后路,哥舒翰大军已将纪若尘北军退路切断,围起来狠杀!哥舒军战力虽不若北军,然而服过符水后,差距业已大幅缩小,阵前血肉相搏,也能以两三人的代价换来北军一条性命
哥舒翰松了一口气,双方如此对耗下去,只消再坚持小半时辰,纪若尘军阵就会崩溃
纪若尘安坐轿中,完全不为周围的血光杀气所动,徐徐道:“哥舒翰军中也有人才啊,看来此刻士气正高”
济天下立在轿旁,答道:“欲灭一军之魂,正是要在其士气最盛时痛击之!”或许是受了战场杀气感染,这个平素贪生好色的中年不第书生,此刻说话间也有了些杀伐之音
纪若尘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先生,求道如欲勇猛精进,当如何是好?”
济天下略一思索,便道:“我不懂修仙之道,不过大道殊途同归,与圣人之理应该相差无几依我看来,求道如下山,可以自己摸索前行,可以沿前人开路慢行若真能舍却一切,也可直接从崖下跃下,如此最快!只是跃崖而不死的,古往今来,不知万中是否有一”
纪若尘默然思索姬冰仙也听见了济天下这番道理,忽然冰目闪过一阵光彩,细细思索起来其余人等,只消是修道的,虽不甚是明了其中道理,可见姬冰仙都在默然思索,便也将这番话仔细记下,如若今战不死,日后再行领悟便是
两军拼杀不过一柱香时分,便已有三万余潼关军以及万余北军妖卒化成游魂,圆阵已愈见单薄,偶尔也会被一小队潼关士卒冲入中军,虽然旋即被中军妖卒撕扯成碎片,然而两军将领都知道这是纪若尘北军阵形行将崩溃之兆
纪若尘轻敲一下轿中扶木,轿后黑气涌动,一骑鬼将缓步从黑气中踏出,单膝跪地,沉声道:“参见大将军!”
纪若尘轿帘不开,却微微皱眉,道:“怎地只有这点人马?”
鬼将答道:“魔神鬼车趁大将军不在,与梼杌联手,前日忽然派军偷袭,赵奢无能,勉强守住大营,阴兵却损伤七千九百一十五人,现今能为大将军征战的,仅有八百而已”
纪若尘面色稍和,双眼眯起,道:“鬼车、梼杌啊,很好,十分好!起来,你率本部阴兵,此战一切听济先生安排”
赵奢领命
潼关军中,狂风凛冽,虚天却是大汗淋漓,筋肉一根根坟起,蜿蜒如龙他目光如电,乱发激
尘缘 章十四 杀伐事 七
有风吹过,纪若尘头上数缕长发飘起,瞬间遮住了视线他张口咬住飘散于面上的乱发,右足前据,左足在地上一踏,登时大地震颤,身周三十丈地面皆下陷一尺!借这莫大反冲之力,修罗战矛徐徐抬起,斜指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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