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山雾藏百魅
或许长安上下,只有相国杨国忠还笑得出来洛阳相府中的亲眷早就撤到了西京,留下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下人和远房亲族贵重古董也都运到西京,至于府中留下的财物虽然也值些钱,但也还不至于放在杨大相国眼里日后天下平定,弄点钱还不容易?杨国忠直系亲族身份高贵,当然不可能陪着封常清一起在洛阳拼命
眼下北军夺了潼关,前方传来消息说哥舒翰也落入敌手,生死不明这在朝中,又去了一个杨国忠的大敌安禄山反叛,封常清连战连败,哥舒翰生死不明,而且不论是生是死都是一样,已等如是死人从此之后,满朝上下,还有谁敢对他杨国忠批手划脚?
想到此处,杨国忠便不禁笑出声来正志得意满间,他忽然想起济天下曾经的告诫,言道国为树,臣为蚁,为相之道虽千变万化,不忌权术,但切不可将树也咬倒了杨国忠想起哥舒翰虽被自已联合王进礼设谋扳倒,但三十万大军也随之灰飞烟灭,心中微微一凛不过这念头恍若清烟,转眼间便自心头抹去
杨国忠倒是有些想念济天下,只可惜他留书一封后,便从此不知去向若能在长安相助自己,想来也不至于扳倒个哥舒翰也这么困难
不过潼关虽失,杨国忠倒是不担心的他心中早有定计,西京再不可守,不如劝圣驾西幸入蜀本朝诗仙李白曾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剑门乃天下之险,一人荷戟,万夫趑趄,乃易守难攻的天堑
蜀地富庶,气候宜人,杨国忠早已经营多年他遥领剑南节度使,多任用亲信为僚佐,早在安禄山以“清君侧”作反之时,便令副使暗自准备资粮器械,情况紧急便出奔蜀中哪怕关中被安禄山尽占,他也可陪着明皇在蜀地做个土皇帝嘛,何惧之有?何况天朝地幅辽阔,安军来得迅速,各地勤王之师不及赶来,加以时日,还是有重振天朝之威的机会的
既然已有了定计,杨国忠当然不慌,当下心中盘算着劝明皇移驾的说辞,又思虑何时进言方是好时机,如此,不知不觉间,夜幕已垂
转眼之间,又是红日东升,关山万里,处处鳞金
还远未到早朝时刻,明皇便早早坐在金銮殿上,且将所有太监宫人都赶出殿去面对空无一人的大殿,他忽然觉得有种一无所有的恐惧,连下面的宝座也是如此冰凉,那厚厚的暖垫今次竟毫无作用
在这冰一般寒冷的宝座上,哪怕多坐一刻都是受罪明皇感觉自己的双腿正迅速变得麻木,想要站起来,却哪里动得?欲唤内侍来扶,张口却是无声一时间,明皇惊骇欲死,却又分毫动弹不得,刹那之间,他心中闪电般掠过几个词,鬼上身,咒杀……
正当明皇胡思乱想且在等死时,忽听吱呀一声,大殿两扇红木包铜大门缓缓打开,一线阳光渗进昏暗的大殿,正好照在明皇脸上他虽然觉得这道阳光刺眼之极,但阳光中的暖意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明皇呀的一声大叫,从宝座中跳了起来
进殿的内侍吓得魂飞魄散,忙跪地请罪,秉道早朝时辰已到,百官都已候在殿外,这才按往日惯例开了殿门
明皇好容易得以脱困心魔,哪会责怪他?也无气力说话,只摆了摆手,定了好一会神,方才在宝座上坐定,传百官进殿
明皇心有余悸,屁股只敢搭着宝座的一点边坐了整个早朝,他都心不在焉,根本没听百官在说些什么无暇看杨国忠舌战群臣,力主幸蜀的忠君之姿更没有心思注意那些老臣惶惧流涕,心痛皇上要去走那比上青天还难的蜀道、颠沛流离的爱君之心
好不容易打发完了早朝,明皇即迫不及待地起身回了后宫直到离那宝座远远地,方算惊魂甫定
大喘几口粗气后,庆幸之余,明皇心中猛然间掠过一个念头,这张龙椅,难道自己已坐不住了吗?
一念及此,明皇登时僵住,瞬间大汗淋漓
明皇如坐针毡时,远在千里之外,潼关守备府正堂上的纪若尘却坐得四平八稳,安如泰山长安潼关同时初起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只映得印堂中蒙蒙似有云烟升起,缭绕变幻迷离多姿,可谓气象万千他双目徐徐张开,散于八荒的神识逐渐收回,那张普普通通的太师椅周围,便有了山风啸傲,层云飘逸,他背后云烟升腾,竟隐现山川大河,偶尔可见一二真龙,或在云间隐现,或下碧海翻波
遥遥望去,纪若尘便似坐于天地之间,君临九州大地!
纪若尘望着空无一处的大门,瞳中幽幽蓝火逐渐燃起他右手提起,忽然伸指在倚于椅旁的修罗矛身一弹,叮的一声长吟,悠悠不绝
不止正堂,似乎整个潼关都随着修罗的长吟轻轻摇动矛音所过处,无论是廊柱、窗户、花盆,甚至是青砖铺就的地面,都起了微微波动
啪啪啪,伴随着一阵掌声,一个若出水仙子般的身影徐徐在正堂中浮现苏姀神态妖娆妩媚一边鼓掌,一边赞道:“小家伙越来越了不起了,居然这样都能发现我话说你此次回来倒也神出鬼没,连姐姐我第一次都看走了眼不过你这么拼命,又是为了谁呢?”
随着苏姀款款行近,纪若尘两道剑眉慢慢竖起,瞳中蓝焰越来越是明显,右手也握上修罗万里江山,又自他身后浮现,便如一卷无形画轴,在他背后徐徐展开
苏姀笑得烟视媚行、祸国殃民的,完全不理会宛如炸毛猫咪般的纪若尘,视眼前欲倾尽天下的杀气如无物,仍一步步向前走来
修罗嗡的一声鸣叫,已被纪若尘倒提在手,收于身后纪若尘修罗在手,气势巍巍而升,如有君临天下之意,只听啪的一声,他束发布带炸成数段,鬓发如在狂风中,抖得笔直
苏姀又上前一步,距离纪若尘已只有七步之遥,修罗一发,便可将她穿心而过可是纪若尘这一矛,就是刺不出去他气机神识无处不在,却锁不定苏姀苏姀看似安然前来,其实每一瞬间都会闪动成百上千次,让纪若尘神识次次落空
既然锁不定苏姀,纪若尘双瞳中蓝焰忽然溃缩,凝成两个湛蓝玲珑丝球,他真元也如碧海潮生,起伏不定,境界自上清至仙境升至真仙境,又从真仙回落到至仙,如此往复一周,便不停地在至仙与真仙间的四境中跃动不休时时攀至真仙顶峰,又骤然回落真元境界如此跃变,诸般道法便再难锁住他,如此闪避,比寻常修士的前趋后退不知高明了多少可是此中境界,较苏姀闪避神识捕捉的身法,又要逊色一筹
纪若尘不是不知此中关键,但他运用此法,目的并不是躲闪苏姀法术他早已看出,苏姀虽然肌肤如玉,滑若凝脂,然而肉身之精纯凝练实是举世无双,较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少说也强个几十倍她便是以那纤纤玉手硬拼修罗,吃亏的甚至说不定会会是修罗此刻纪若尘震动真元,是想在这关键时刻,再将已身修为提升一阶,冲上上清天仙境虽然对上苏姀仍无分毫把握,然总是多一分希望
他虽看出苏姀的天狐本体,也感觉到她身上气息与张殷殷有三分相近可是苏姀毕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妖,他又用山河鼎炼过不少妖族,在这正堂修养帝王之气,本也没怀什么好意,就是想引人与妖入彀而已没想到等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只巨妖!
纪若尘体内真元震动越大,面上神色反而越是淡然,只是那君临九州的帝王之意,巍巍峨峨,也随之攀升
苏姀居然也感受到了一点压迫!
她止于在纪若尘六步之外,轻拢了拢散乱的发丝,轻笑道:“小家伙不要那么紧张嘛,现下你真元不足,如果强冲上清天仙境,可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哦!姐姐不过是开个小小玩笑,没想到你就这么当真了,不会是做过了什么亏心事?放心,即算你背地里做过什么亏心事,姐姐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毕竟我还得为那笨徒弟着想呀!”
她话是如此,可是纪若尘哪敢丝毫放松气势?
苏姀又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眼中闪过激赏之色,赞道:“居然懂得借人间帝王之势,养已身浩浩之气,悟性真是不错帝王气养罢,便该养天地之气了喂,那个小道士,这小家伙悟性可比你强得多了”
云风应声现身,微笑道:“云风本就资质平庸,只是比别人用功些罢了”
云风现身,纪若尘登时大吃一惊他全副心神都在苏姀身上,根本未能察觉被苏姀施法隐在一旁的云风
道德往事,他多半记得,自然也认得这位曾默默扶助过自己许多次的云风师兄看到云风,纪若尘虽仍心有疑惑,不过震动的真元已渐趋稳定,虽仍是跃动不休,但不再强冲天仙境
“师父!”张殷殷自堂后奔出,看到白衣如雪的苏姀,登时大叫一声,扑进了苏姀怀中
苏姀爱怜地抚着殷殷青丝,如在揉着一只小猫,“笨家伙,就不会学聪明点?看到那么锋利的剑,也用手去抓……好了好了,别哭,别哭!谁欺负过你,师父都会给你出气的”
张殷殷忽然无限委屈涌上心头,索性抓住苏姀衣衫,放声痛哭
苏姀拥着张殷殷,凤目望向纪若尘,道:“小家伙,敢不敢跟姐姐上青墟?”
此时纪若尘已收敛气息,将修罗重行插在椅旁,闻言微笑,道:“有何不敢?不过人间行事,当谋定而后动,我手上这几件事要先办完,准备万全,才好上青墟宫杀人放火不然的话,贸然攻上青城,多半没什么好结果那可不是勇,而是愚”
苏姀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纪若尘,忽然眉开眼笑,道:“小家伙真的不错!又让姐姐看走眼了一次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老成持重了?”
纪若尘笑笑不答,心底深处却悄悄叹一口气
“好!便让你先把手上的事办完,我们就上青墟宫去”苏姀如是道,打了个响指,绽放出如花笑魇
尘缘 章十五 坐金銮 三
天宝十五年十二月,安禄山大军驰骋河朔,所向披靡
大军渡过黄河之后,沿南岸西进,同时分兵出掠周边富饶城镇,一路如出入无人之境沿途城守或逃或降,安军纵兵洗劫陷落城池,掳掠财货、强拉夫丁,如遇抵抗,动辄屠城
安军主力则西攻洛阳,自起兵之日起,仅用了四十多天便遥遥看到了虎牢关城筑于大伾山上,南连嵩岳,北滨黄河,山岭交错成一片险隘之区,形势冲要
然而如此天险也未稍稍阻止北军铁蹄
当其时,封常清已完成新军招募和武备,安军南下之势迅猛,为免形成困守东都、兵临城下之局,他率新军东出洛阳坐镇虎牢,亦是有挑鞭过黄河之意不料各地守军竟是一触即溃之势,一日之间,多有数城失落的战报
以北地善战之兵对市民走卒乌合之军,战果毫无悬念
封常清新军出城接战,尚未集结成形,北军骑兵已狂悍地放马冲阵新军大多不会射箭,城上远程辅攻的箭矢投石寥寥,根本对善骑射的北军不能形成威胁,而那些两个月前还握秤挥锄的兵卒何曾见过如此凶神恶煞,两军相接,只是稍做抵抗便不顾号令溃退,以封常清之能也徒呼嗬嗬
犹为雪上加霜的是,安禄山阵中修士成群,法术高强,又配合默契,三五成群出动,往往两军甫一接阵,封常清军中寥寥无几的修士便被屠戮殆尽如是,安禄山虎狼之师更加不可稍抗
虎牢仅一日便失守封常清竭尽全力才能收集败散的部队,西撤收缩战线然而北军主将史思明已洞察新军弱点,不做任何休整,尽点骑兵,命一人带两匹坐骑,双份军备,紧紧衔尾追击,不给新军丝毫喘息机会
如此战术果然切中要害,偃师、葵园、洛阳,封常清的新军每退到一地,尚不及重新编制休息,追兵便至,两军相接,又是一触即溃溃败之势一直漫延至东都上东门,北军精骑自四门呼啸而入,封常清败入内苑,身边只剩老兵亲随百余人,血战至再无可战之兵,破墙西逃
十二月十三日,东都陷落
安禄山策骑入城,时天降大雪他由北地虎狼之师拱卫,环视顾盼,志得意满街衢坊市,处处挤满了被明晃晃的刀剑逼来迎接清君侧义师的百姓至于洛阳皇族、东都官员,大多不及逃出,除了顽固不化一心求死者,皆蜂拥至安禄山驾前跪迎一时间,安禄山踌躇满志,挥鞭环指,大笑道:“才入洛阳,便瑞雪盈尺,此乃天佑我义师!”
左右立刻有拍马迎奉之辈大加阿谀,然而武将文采有限,来去不过是些直白的武功赫赫之类忽见一着官员服色的男子出列,朗声道:“象曰云雷屯,大君理经纶马上取天下,雪中朝海神”
安禄山顿时大喜,一时间也顾不得此诗似通非通了
此时又有数十名僧人、道士、耆老、名士联袂而来,手托黄表劝进至此,映衬着东都上空缕缕被焚屋宇的黑烟,远处已近尾声的厮杀,和北军刚刚拉开序幕的入室“搜查”,安禄山终于踏上了他心目中的帝王之土
是夜,皇宫四宜苑凝碧池畔大开宴席
安禄山自然高踞上坐,史思明、安庆绪侍坐两旁,次第以下为众将丝乐起后,安禄山红光满面,首先举杯邀酒,众将轰然应和,殿内一时间觥斛交错,好不热闹
酒行数巡,殿陛之下,乐声突起,金戈铁马,短萧铙歌,有赫赫军威,带甲军士持戟成列,跳起杀气凛然的军舞
未几,箫鼓稍歇,安禄山却笑而示意军舞的士卒留于殿内,侍立两侧
一声清越琵琶声拔高,丝竹之音大盛一队队轻纱曼舞的教坊乐工鱼贯而入,按部分班立定,旋而翩翩起舞只见玉腕轻舒,蛮腰袅娜,耳听得环佩轻击,响铃摇曳诸将皆出身于北地蛮荒之境,哪里享受过这等只有本朝明皇才可享受的笙歌燕舞?一个个早看得瞪目张口,将酒肴忘在一边
庭宴正欢时,又传来潼关大捷消息使者言道哥舒翰正在赶赴东都路上,隔日将当庭归降安禄山闻报大喜,潼关入手,天下可谓已泰半在手诸将骇然于纪若尘统兵之神鬼莫测之时,纷纷想起开国元勋的身份已就在眼前,登时心中搔痒,如关了三五只猴子,于是按捺不住,放开本事,狠拍安禄山马屁
安禄山大笑,指着场中回旋急舞的佳丽道:“儿郎们,这些便是今日的赏赐!待此间宴了,便各自领回家去,显显我北地儿郎的雄风!”
众将大喜,纷纷放声yin笑
喧嚣稍歇,有心切作那开国元勋的将军便分析形势,言道安帅现在统领大军三十万,而朝庭三十万大军覆没后,官军只余二十多万,还有一大半在西域此时以潼关数万大军,西京实指日可破此刻安禄山本军中有道德宗六十余位修士助阵,麾下又有盖世猛将如纪若尘,一战破敌三十万,陷天下险关潼关就算明皇逃离西京,纪先锋扫平西川,自不在话下
安禄山又身有龙气,贵不可言,范阳时众将都曾亲眼所见的
有天助,有猛士,有悍卒,何愁天下不得?
安禄山正听得入味,东都上空忽然风云色变,大块大块的云自四面八方飞速聚拢,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其间紫电交错,天火若隐若现,雷声隆隆
冬雷!此时怎会有冬雷?如此异像,立使诸将纷纷奔出殿外,抬头望天安禄山也坐不住,随着众将跑出殿外正惶惶然时,忽听空中传下龙吟三声,满城可闻!
众将听得龙吟,登时战栗不已又见空中忽然云开天现,有条庞然青色身影一闪而逝然而已有不只一人看得分明,那分明是半条巨大青龙!
真龙现世,所主为何,此时还须说吗?
如是水到渠成,众将力请安禄山登基
次日,安禄山推辞不过,顺天应民,登基称帝,至德元年正月,安禄山在洛阳登基称帝,国号燕,尊号雄武,建元圣武
章十五坐金銮终ps:发觉这一小段难以单独成章,今天就扔出来
尘缘 章十六 生死路 一
章十六生死路今天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悬,直晒在身上甚至有点暖洋洋的感觉算一算日子,纪若尘占据潼关已有半月半月之中,数万妖卒盘踞在潼关之中,休养生息,还有在押的近十余万俘虏,每过一日,便会有数千人被转化成妖卒当然,这一切都未惊扰到普通人,对于潼关百姓来说,只是换了批管事的大人,城头换了面旗帜而已,市面虽然无复战前的繁荣,但街道上也逐渐可以见到行人
虽是红日高悬,潼关上却蒙着一层淡淡雾气,从不见散去,关内处处皆处在淡淡阴翳之下惟一可见明媚阳光的地方,便是守备府正堂,纪若尘日日神游之处此刻一束阳光透过正堂大门,正正好好地照在纪若尘脸上,便可见他面庞外正有隐隐烟气升腾
此刻纪若尘神识早已散于方圆百里之内,且正以极缓慢的速度旋转着依此速度,每过一年,方能旋绕一周将神识布于四方是一回事,若想将散于四方的神识旋动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如能办到这一点,便意味着道心于神识的控制已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以纪若尘这等透过神识汲取天地灵气的法门来说,过往便如在丛林中采摘野果而神识旋动,即等如是在田亩中收割庄稼,所获远超以往
他神识虽旋动得极慢,但毕竟已动了起来,以后自然会越来越快即使如此之慢,以纪若尘此刻道心,也不过能推动神识旋动半杯热茶的功夫,然后便会筋疲力尽然而,他毕竟又寻到一条下山之路,一条几乎笔直向下的路
纪若尘全副心神都附着在神识之中,渐与天地相融,逐渐模糊了本身意识空荡荡的识海中,文王山河鼎孤零零地悬着,鼎口偶尔喷出一缕湛蓝溟焰
鼎身三面上,各镌刻着一个星君图纹于这万籁无声之际,三个图纹悄然活动起来,借助若有还无的微弱星力悄悄交谈破军首先怒道:“贪狼,若非有你相助纪若尘,我岂会如此轻易就败了?”
贪狼冷笑道:“你自己贪心冒进,怪得谁来?我若说那日星力运用都是他自己所为,你定也不信,那就都算我的!”
破军怒意更盛:“若说贪婪,谁贪得过你?如果不是你贪图他福报艳缘,擅自在六界壁障中加以阻拦,怎会失陷于此?他又怎会借你之躯榨取星力,以星力对星力,破了我的法门?就凭他道心中那么大的一个破绽,我便有十足把握夺他命宫!”
贪狼讥道:“人家自破道心,引你上钩,你还真以为自己斗得过他?就这点见识,也配与我并列?”
破军毫不示弱:“他道心上那道伤痕,岂同寻常?伤痕之重之深,怕是他自己也未必预料得到若继续斗下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贪狼哈哈大笑:“就凭你那杀伐气势,也能撑得过一刻?纪若尘修道,行的可是千里孤行的绝路,你能与他相比?”
破军与贪狼吵得不可开交之际,鼎身另一名星君终忍不住道:“都落至如此境地,还吵什么?难道是得意的事吗?”
两星君登时沉默,半晌贪狼道:“我们失陷得还算明白,七杀星君怎么也在这里了?”
七杀长叹一声,良久方道:“那日决战,我见他单身只矛,冲阵破敌,以千丈血路,破敌之军魂,一时见猎心喜,气机漏了些,谁知当时就被他抓住,那时他还在与虚天决战呢……唉!”
破军默然片刻,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七杀本不是以战力见长,失手被擒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现在不还有廉贞在外吗?他机变最多,最识时务,或许会有办法夺取命宫,放我们出去”
七杀叹道:“廉贞…...他很快便会过来的”
“为什么!”破军吃了一惊
七杀苦笑道:“就因为它……太识时务了”
三凶星方自感慨之际,忽然只觉浑身一紧,登时被无可抗拒的大力紧紧束在鼎身内,再也活动不得随后星力被涛涛不绝的抽出,注入到鼎心溟焰之内就在三星君被抽得魂魄欲散之际,九天星力终于被引动,滚滚而下,瞬间将三星君体内星力补满,然而这些星力旋即被山河鼎抽走如此补了即抽,抽了再补,星力忽而满溢,悬即空乏,实有无边痛苦三星君苦不堪言,却又向谁去诉说?他们私存下来用于相互说些私话的点滴星力,早在这星力涌进流出的lang潮中被挟裹而去
此时守备府正堂中,最后一线阳光已然消失正午时分高悬骄阳所投下的阳光,进入堂便被重重黑雾所吞没若大正堂已被浓黑如墨、阴湿厚重的浓雾充斥着,在雾的中央,一处连接阴间的通道隐隐成形一身黑甲的赵奢从雾中走出,取下头盔,单膝跪在纪若尘面前,沉声道:“恭迎大将军!”
赵奢身后,八百鬼骑列成方阵,整齐跪下,同声道:“恭迎大将军!”八百鬼骑声音如一,沉郁浑厚,轰轰隆隆,如怒海伏涛
黑雾所过处,便似没了疆界,根本看不到正堂四壁八百鬼骑列成宽大战阵,也分毫不觉拥挤
纪若尘双目低垂,正容高坐,气息渐渐收敛,终至半点生机也无此时却见另一个纪若尘从坐定不动的身体中缓缓站起,向正堂中央的阴间之门行去这个纪若尘身形眉眼略显模糊,并非实体,而是他全部神识凝聚而成的元神魂身如以人间修道方法而论,元神离体另成法身,那须是上清太仙境以后才能有的境界而元神法身能够自如行走,则道行需要更上层楼方可如进了玉清境,修炼的便是元神的种种神通运用了
不过纪若尘自苍野降生时便以魂体存世,破开六界壁障来到人间时也只是无形无体的魂体,直到后来才攫取天地灵气凝聚成了肉身因此元神肉身分离,于纪若尘而言实就是一种本能,想要离体便可离体纪若尘修行之途从未在任何道典法诀中有所记述,他只知大道若恒,修行越快,便越是危险然而是何种凶险,又来自何处,纪若尘无从知道,也无人能够指点诚如济天下所言,跃万丈高崖而下、却能不死的,古往今来,也不知是否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两个
人间界与苍野虽然迥异,但有一点倒是相同的,即是魂身威力法能皆是有限,远远不及肉身当然,若能修炼到白日飞升的至境,元神便会多出许多大威力的神通,又非肉身所能比不过无论苍野还是人间,纪若尘皆距离这无上境界相去甚远若单论道心,或许已只是相差一线,但这一线的区别,便是神仙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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