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山雾藏百魅
这些鱼儿以为水上是极乐世界,没想到遇上的全是燃烧的阳光,如此跃得几回,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慢慢地浮上水面
这个时候,洛水两岸的百姓大多躲在家里躲避阳光,只有洛水上几只小舟的船夫看到了数尾浮上的大鱼,一时间喜不自胜,慌忙捞起这几个船夫正忙碌间,忽然一条船上突然响起了一个童音:“爹!你看,好多好多的鱼啊!”
几个埋头捞鱼的船夫愕然抬头,这才骇然发现整条洛水原已浮满了鱼,好好一道碧波,不知浮了多少死鱼,如今一片惨白!
刹那间,洛水上一片寂静风吹过时,那当中透着的,都是死的气息
扑通数声,船夫手中的死鱼纷纷掉落水中,这些船夫纷纷跪下,颤抖着求神念佛,祈求这百年不遇的祸事不要落到自己头上
就在他们埋首祷告时,一条接一条的鱼仍在不断地翻上来
此时在洛阳城楼一角,两个巡值士卒有气无力地站在城头,汗水不住从额上流下,怎样用力的擦都没有用那年轻些的士卒忍不住骂道:“这贼老天,下这样大的火,还让不让人活了老张,你好歹在这洛阳城头也站了十五年了,可曾见过这样见鬼的天气没有?”
那老张有气无力地道:“天威难测,你这样诅天,就不怕将来无后吗?”
那年轻士卒啐了一口,道:“你可是向来尊神尊仙尊佛尊天的,可活了四十六岁还没讨到老婆,给你生两个披麻戴孝的人这老天敬来又有何用?”
老张叹了一口气,背更加驼了一些,似是不堪盔甲的重负,叹道:“咱们都是穷苦人,能当个守城卒子,有得吃,有得住,已不知是几世的福分了,这还不要谢老天吗?”
那年轻人听了,似也有些感同身受,沉默了片刻,终又忍不住烈日曝晒,骂道:“这贼老天,明明十里外就是黑云,可偏不肯飘到洛阳来!这不是老天掏鬼又是什么?”
他正骂得起劲,忽听得旁边呛啷一声响,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转头一看,见原来是老张的长矛落在地上,于是心头火起,刚想叫骂几声,又见老张双膝一软,竟然跪倒在地,哆嗦着磕下头去他心中大奇,这一次眯起了眼睛,以手挡住了阳光,再向城外看去时,禁不住全身一颤,长矛也失手落地!
遥遥望去,天空中风涌云动,无数黑云从四面八方向洛阳蜂拥而至,但一到离城十里处,即似是遇到了无形的疆界,止步不前,只是越积越高,转眼间云层已厚至百丈,还在不住向上延伸
洛阳城烈日炎炎,如坠火中,城外却是铅云压城,阴风阵阵,黑漆漆的一片,已如子夜
十里一线之隔,竟已是天渊之别!
南城一处数户人家聚居的杂乱院落中,一个光着脊背的老人正伏在井边,不住地抖动着井绳,旁边立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手捧木盆,正眼巴巴地看着井口
老人汗如雨下,每一次抖动井绳,都听得井底传来咣当咣当的声音其实这口井早已干了一天了
老人认命地叹了口气,又晃动了一下井绳,若是还打不上水来,就要到洛水去背水了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井底突然传来哗啦啦一片水声他当即喜出望外,用尽全身力气,将水桶提了上来
縄上传来的重量几乎是平时的一倍,可是桶越重,老人就越是欢喜,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方将一桶水提了上来两个小男孩早就跑了过来,高高举起了木盆
老人满面欢喜,提着水桶,就向木盆中倒去第一道水流刚从桶中流出时,那老人当即呆住,双手一颤,木桶咣当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流了一地的,不是水,而是血,粘稠、暗红的血!
哇的一声,两个溅了一身鲜血的小男孩捧着暗红的木盆,仰天大哭起来
洛阳王府中,李安将绢书覆在脸上,片刻之后才慢慢下移,露出了一双细长丹凤目,眼中冷光四射,全是杀机
在他案前阶下,正跪着一员武将,不住地磕着头,记记有声
殿中还有十余位大小官员,依文武分成两列,各站一边,此刻皆噤若寒蝉,不敢稍出大气
李安又将绢书打开,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合成一卷,啪的一声扣在桌上,然后道:“你既然说洛阳异兆频现,人心浮动,百姓络绎出城而逃,那为何不先安抚民心,却花了诺大心思写了这篇折子送上来?你是不是觉得一个时辰出不了什么大事啊?”
那武将颤声道:“秉王爷,调兵镇乱,小将可没这个权柄”
李安用力一拍几案,喝道:“镇镇镇,孤王让你安抚百姓,你就知调兵去镇!让你这么一镇,本来没乱的也就乱了!你就不懂带几个亲兵,四处巡视安抚?”
那武将吓得更加厉害了,一个劲地道:“王爷息怒,小将本以为愚民暴乱,怕不服教化,所以才来请示王爷”
啪!那一卷绢书从案头飞下,重重地砸在他的脑袋上绢书以红木为轴,以赤铜镶两端,十分沉重,李安又是含怒掷出,力道极为沉重那武将脸上立刻就流下血来,他却不敢伸手去擦
“如此胆小,居然还占着城守高位,若非是看在先兄份上,早把你充军三千里!”李安虽在震怒之中,但说话的音量不过是稍稍高了一些而已不过这些随行的官员可都知道王爷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象今日这样已经是气到了极处
李安略一沉吟,道:“传我之令,洛阳九门紧闭,所有百姓皆不得出户上街,聚众私议,有违令者主犯充军,九族劳役三年!孙老将军,令你营中轻骑每百骑为一队,分出九门,有此前逃出洛阳的百姓,一律令其回城,不从者就地诛杀”
“这个…….得令!”那老将军倒吸一口冷气,但见李安正在怒中,也就不敢多言,领命去了
李安缓缓闭上双眼,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似是陷入了沉思殿前文武都噤若寒蝉,不敢稍出一口大气
片刻之后,李安才张开双目,道:“洛水浮鱼,枯井涌血,古木婴啼,雌鸡司晨,铅云围城,诸位说说,还有什么更吉的征兆没有啊?”
这一次殿前文官个个面色如土,面面相觑,哪敢做声?
就在一月之前,洛阳城中夜时分一道黄光直冲天际,隐隐有龙吟之音,一时满城皆惊第二日李安召集文臣武将及供养的修道之士升殿议事时,来自南山寺的方云法师称此乃黄龙之气他又道洛阳地处中原,乃地脉汇集之所,此时诸龙聚首,方有黄龙之气冲天而升,乃大吉之兆,主出圣主,并将有奇珍现世
方云对风水堪舆上独有成就,他既然如此一说,其它修道之士也即纷纷附和徐泽楷地位超然,只与李安谈修论道,素不参与军国大事,而龙象白虎二位天君当时初到洛阳,方为李安所揽,是以当日殿中独缺了三人
黄龙之气现身洛阳,李安府上一时间热闹非常,每到夜深人静,即会有那持掌重权的官员夜拜王府,道这天大吉兆既然出在洛阳,当然要应在李王爷身上他们也是藉此一表忠心
李安则是又忧又喜虽则那方云后来也有说吉祸相生,如此吉兆也有可能是主妖魔出世既算是神物现世,洛阳也必生动荡,须以防万一只是那时人人歌功颂德,李安一时高兴,也就没把方云的话放在心上
当时又有心腹幕僚言道黄龙现身洛阳,已是满城皆知,必不能瞒得过朝廷与其引来明皇猜忌,不若主动上书呈报此事,只说南山寺方云大师言道此兆主有神物出世这一来安朝廷的心,二来一旦有了差错,正好尽数推到南山寺头上去如南山寺这等世外修道大派,就是当朝明皇也拿他们没有太多的办法
李安听后深以为然,于是修折一封,遣快马直赴长安,奏报此事,请朝廷别派能臣前来洛阳主持大局,以防神物落不不轨之徒手中
就在朝廷使臣将至洛阳之时,洛阳却突遭大变,乱世劫兆一一出现,一个比一个凶厉李安也是自幼修道,虽然道行尚浅,但也知这些凶兆任哪一个都不吉之至,何况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如此局面,洛阳若出的是神物而非妖孽,那才是真的有鬼
不过事已至此,他倒颇希望再出几个凶兆,好收物极必反之效
“事已至此,诸位可有何建议吗?”李安问道
不出他所料,殿中一片死寂
李安摇了摇头,叹一口气,长身而起,回后殿去了,途中吩咐从人速请道德宗两位仙长到景阳殿中议事
此时本应是黄昏时分,可是如火烈日依旧高悬在洛阳上方,动都不动一下,仍有如正午一般城中如下了火,眼看着一株株古树刚发不久的绿叶就枯黄了下去,又有几株数百年的古树树身上出现数张婴儿面孔,每一个均是双眼紧闭,两道血线从眼中流下,大哭不休哭声远达百丈
洛水早已停止了流动,河上浮着满满一层死鱼,白花花的一片,几乎看不到一点水面鱼尸已开始腐烂,洛水两崖恶臭扑鼻,中人欲呕
城中条条大街均是空空荡荡,偶尔会有一队队的巡城铁骑铿锵而过李安之命已传遍全城,百姓有擅出家门者,充军劳役,是以虽然人心惶惶,但户户均门户紧闭,生怕未逢天灾,先遇人祸
洛阳十里之外,暗无天日,这等黄昏时分本来应尚有天光,可是此刻因铅云逼城,几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片黑暗中,风也渐渐大了起来风呼啸而过,其声颇显凄厉,若是仔细听去,似可隐隐听到无数怨魂的悲号
洛阳三十里外,渐渐现出一支蜿蜒若长龙般的骑队前导五百铁骑,人人皆持铁枪,披深红甲,举红色军旗中军一千骑,黑甲镶金边,背心处贴一朵赤金牡丹,持长铖,铖柄上绑明黄旗殿军一千骑,被淡青甲,饰红纹,持盾扶弓,马侧挂斩马长刀
骑队正中和后队分别行着十几辆马车,奢华不一,大小不等中军一辆十六匹骏马拖动的巨大马车极为醒目,车顶为云盖,琉金披苏,深红梨木为壁,金箔贴花,驾车的乃是两个白衣男子,生得极是端庄秀丽,直是把大多数世间所谓美人给比了下去他们皓腕纤纤,然而却十分有力,又深通驾车之道,手腕微微一抖,黑绦长鞭已笔直地伸了出去,将十六匹烈马驾驭得服服帖帖
车队中另有一车颇为引人注目,此车方方正正,较那十六乘车驾还要宽上少许,车身半黑半白,遥遥望去四面似都有一个巨大的阴阳鱼车厢底座八角,分指八方方位,车顶为紫金华盖,四角分踞一头奇兽,车顶正中为一座七层玲珑宝塔,周圈护栏上插三十六支天罡旗此车就似一座法坛,乃是由两头巨大青牛拉动,车身虽大虽重,但两头青牛力大无穷,轻轻松松地行在队伍之中,丝毫不见吃力,显然是两头异兽
这巨龙一般的骑队行进在黑暗之中,即未挑灯,也不举火,缓缓向洛阳行去行到此时,远方已可见一道巨大黄中透红的光柱,将洛阳城笼于其中,光柱中红莲游动,就似是不住有火降到了洛阳
一位周身散着杀气的红甲骑士从队首如飞奔来,然后在十六乘马车旁骤然定住,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原地转了个圈,与马车同向而行他骑术可非是一般的精湛
那骑士在马上躬身,沉声道:“秉相国,此刻离洛阳已不到三十里,但仍不见李王爷前来迎接的人末将已遣飞骑前往洛阳报讯只是此际天现异相,洛阳莲火隐隐,恐非吉兆为相国安危计,是否就在此地扎营,等候李王爷的军马来接?”
刷的一声,檀木描金车窗打开,现出一张十分英俊儒雅的面孔来他肌肤如玉,鼻若悬胆,留着三缕长须,若笑起来,似还有三分妩媚,然而一双星眸森森冷冷,偶有杀气闪过,给这张过于清秀的面孔平添几分威严他向洛阳遥遥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天,关上了车窗,淡淡地道:“此兆果然不吉但洛阳乃天下重地,本相为国分忧,就这么一点天地异变,又何惧之有?吩咐下去,不必等李王爷迎接了,直行洛阳”
那骑将领命,刚要离去,马车内又道:“等一下,我们舟车劳顿,已行了一天你去问问高公公,看他怎么说”
骑将拨转马头,片刻间就已奔到后队的一辆八乘之车旁,将刚刚的话转述了一遍
马车中旋即响起了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咱家既不懂军国大事,也不明天时地理,一切均依着杨相吩咐即是”
尘缘 章二十一 摧叶折枝涤旧秽 中
此时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洛阳王府中急驶而出,向南城奔去马车内徐泽楷与纪若尘相对而坐,二人皆一脸肃穆,眉头紧蹙,沉默不语马车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寂静
车窗是开着的,一株古树忽然进入了纪若尘的视线,树身上生出一张婴儿面孔,正自号啕大哭它与纪若尘目光一触,忽然止了悲声,张开双眼,嘻嘻地冲着纪若尘笑了起来只是它一双眼中根本没有瞳仁,竟是一对血肉模糊的空瞳!
纪若尘一张俊脸,波澜不兴,一径漠无表情地直直与那婴孩对视,直至古木从车窗中消失,方才收回了目光
马车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婴孩临死前的凄厉惨叫,古木树身上的婴孩面孔似是遭受了莫大的痛苦,拼命地挣扎起来,过不片刻,它竟生生从树上挣脱出来,带着条条血丝筋肉,掉落在地那些血肉一触到阳光,当场嗤嗤地冒出青烟,恶臭四溢,转眼间即炙成了一团焦炭而那古树树身上却留下了一个大血洞,时不时向外喷出一道血线
马车车厢内,徐泽楷赞叹不已地道:“纪师叔定力当真了得!这凩婴乃是秉黄泉秽气而生,虽不如何厉害,却是十分麻烦,若要灭它当真需要不少道力师叔本心分毫不动,令它秽气无处着落,反噬自身这份破敌于无形中的功夫,实在令泽楷佩服!”
纪若尘转过头来,面上丝毫看不到半分得色他凝望着徐泽楷,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方道:“泽楷先生,你这门赞叹功夫化敌于无形之中,也厉害得很啊!”
徐泽楷呵呵一笑,道:“师叔见笑了奉承阿谀乃是俗务中必修之学,任你如何大德饱学之士,奉承听得多了,慢慢地也就会信以为真是以这吹拍之学实与修道一样,要旨都在一个恒字上师叔身份尊崇,日后承受的阿谀奉承必不会少,泽楷此时不过是先行为师叔演示一下而已”
纪若尘思索片刻,方道:“多谢指点”
此时马车在洛水边一株枯树前停下,徐泽楷走下马车,绕着古树仔细摸索察看,片刻之后方才一脸无奈地回到车中,颓然坐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纪若尘看了一眼那株枯树,也是双眉紧皱,面色凝重
马车复又起行,徐泽楷沉默半晌,终于道:“师叔,太乙五行遁中的水遁业已失效,我看惟一余下的火遁也没有多大希望了如今洛阳围城已成,内外气息隔绝,整个东都已经成了一块死地若火遁也失了效力,泽楷就没什么办法将讯息传回宗内了这数日当中,恐怕我们惟有靠一已之力自保了”
纪若尘皱眉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平白无故的洛阳竟然变成了这样一处绝地?”
徐泽楷字斟句酌地道:“月余前,洛阳黄龙之气直冲霄汉,主圣人神物将于此处出世当时我潜心推算,明晚八方气脉汇聚,就该是万兽来朝,圣人神物现世之时万没想到这几日洛阳气脉骤转,乱世劫兆频现今日晨起时围城已毕,黄泉秽气甫现即延至全城,东都骤成绝地凡此种种,当主一黯渊之魔将于明日现世,为祸人间不过泽楷风水相术不精,也不知推得准不准”
纪若尘默然不语,回想过往所阅之典藉,于天下妖邪所载甚多至详,然而于黄泉之所却语焉不详只说邪魔均出自九地之下,广成子所遗三清真诀中有异物志一篇,将九地之魔分为三品,依下上有别,分别以黯渊、黄泉、九幽名之,言到黯渊之魔祸乱一国,黄泉之魔作乱天下,生灵涂炭而若是九幽之魔出世,则将是山崩海啸,天雨赤炎,地涌血浆
未过多时,马车又停在一座小庙之前徐泽楷下车入庙,刚一进门,即见神像前那一株明黄大烛早已熄灭多时,当下一怔他呆立片刻,这才苦笑一下,颓丧地摇摇头,转身上车,吩咐回洛王府
马车缓缓起行
徐泽楷默然片刻,方苦笑一声,向纪若尘道:“师叔,为今之计,我等惟有死守洛王府,等待邪魔出世了师叔且去王府,泽楷先回府一趟,待取了法宝,就过荟苑来布置”
纪若尘点了点头,陷入沉思之中过了片刻,他忽然问道:“我看李王爷双手染血,眉心色作青黑,背后又似有一幽魂跟随,朝夕不离,此乃至阴至凶之相,说不定与此次大变有关我们在洛王府死守,会不会反而是自投罗网?”
徐泽楷大吃一惊,盯了纪若尘良久,方才叹息一声,道:“师叔还不知其中原委李王爷命宫三大凶星齐聚,杀气腾腾,乃有此大凶之相又去岁之冬,时任洛阳王的李充忽然染病辞世,李王爷乃是李充之弟,素得明皇喜爱,遂袭了王位不过既然师叔问起,泽楷也不敢隐瞒其实李充非是病死,而是当日他偶感风寒,李王爷即夜入王府,一番激战之后,李充所养七大方士尽皆战死,他本人则被李王爷亲手灌下一壶冰梭露,五脏化雪,当场身亡李王爷奏报说李充因风寒而忙,他又素得明皇喜欢,由此才夺了王爷”
一时间,纪若尘仿佛看到了那一个风雪之夜,兄弟相残之景他默然片刻,方问道:“泽楷先生,那么此事你都是知道的了?”
徐泽楷道:“那一晚,有三位异域方士死于我手若非有那拥立之功,也不会得李王爷如此看重”
纪若尘向徐泽楷望了一眼,见他面色笑容分毫不变,当下暗叹一声,又道:“这么说来,王爷背后幽魂该是李充怨魂不散所至你为何不消了它?”
徐泽楷道:“李王爷实是颇有智勇之人他知道亡兄阴灵纠缠不退,却不让我等施法,言道李充活着时都不能拿他怎样,死后还能作乱不成?就让他阴灵一直跟着自己,不得安宁也好实际上李王爷命宫凶星汇聚,原也不怕阴魂纠缠”
纪若尘沉默之际,徐泽楷又叹道:“真没想到师叔生具慧眼,竟能看透世人身宫命相!难怪九位真人均对师叔青眼有加!”
纪若尘默然不答,只是凝望着自己的一双手在他注视之下,车厢中忽然暗了下来,只有他那双纤长有力的手亮起一团柔和的莹光在那晶莹的肌肤中,忽然泛起一点朱红,随后这点朱红越来越显得粘稠,逐渐渗出肌肤,正是一点鲜血!
滴血旋又化开,顺着手背四下蔓延,又有更多的血从肌肤下渗了出来,转眼之间,纪若尘双手之上已全是淋漓的鲜血
纪若尘暗叹一声,收回了目光,一双手又恢复了原状
就在此时,他心中忽然一动,猛然叫道:“停车!”一道真元自然喷薄而出,身躯骤然变得有千钧之重拉车的两匹马一阵长嘶,人立而起,铁蹄在地上空踏数下,却不能带动车身一步
纪若尘拉开车窗,向外望去马车恰好停在一个丁字路口处,车窗正对着的乃是一个宽大幽深的巷口,巷中青石铺地,气度不凡一眼望去,若长的巷子只有寥寥数户人家,显是个富贵之地
纪若尘眉头略皱,向徐泽楷道:“这里是何地?”
徐泽楷看了一眼即道:“这是铜川巷,乃是贵胄所居之地”
纪若尘犹豫片刻,方道:“进去看看”
马车随即转向,驶入巷中
马车当中,纪若尘双目紧闭,脸色越来越是苍白他突然双目一开,叫道:“停车!”
这一次车夫早有准备,本就驶得不快,闻言立刻收缰,马车当即停了下来
纪若尘再次打开车窗向外望去,见马车端端正正地停在了一座大宅门口此宅大门比寻常大宅宽了足有一丈,朱漆涂门,黄铜作钉,门上两枚面盆大小的衔环麒麟头,门前台阶两边各蹲一座青玉紫纹虎,显非寻常人家
“这是何处?”纪若尘问道
徐泽楷向外看了一眼,即笑道:“师叔眼中果无凡人这洛府上出了两位当朝贵妃,细推起来,当朝杨相其实也是出自洛府因此圣眷之隆,实已是当世一等一的世家铜川巷这一边本有三户人家,现下另两家早把宅地让与了洛家,如此方有今日之气象师叔慧眼无双,莫不是看出了什么来?”
此时两辆马车在府门处一停,早引起了四名守卫的注意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咳嗽一声,迎了上来,拱手道:“是王府哪位先生的车驾?”
这管家虽是下人,但底气十足,面对带着洛阳王府标记的马车都不卑不亢,可见这洛府的权势
徐泽楷问道:“师叔,您要拜访一下洛府吗?现在洛府上只有老夫人和几位少爷小姐在”
纪若尘当即摇了摇头
徐泽楷探头出车,笑道:“李大管家别来无恙?我今日只是路过,顺便和李大管家打个招呼”
那李管家一见是徐泽楷,登时满面堆笑,拱手道:“原来是泽楷先生!当日多亏泽楷先生施援,小女顽疾才得以痊癒,此事还未谢过先生!要不要到府中坐坐?”
徐泽楷笑道:“今日王府还有传召,改天!”
那李管家道:“是了,这几日洛阳异变连连,已经惊扰了老夫人此时王府原需先生施展仙法,以定大局只是先生忙过之后,还烦请到府上一行老夫人总说在府中看见些孤魂野鬼四处游荡,到时还请先生给化解化解”
徐泽楷满口答应了,方才驱车而去
纪若尘端坐车中,面色苍白之极,额头上全是细细的冷汗,有如虚脱一般直到马车行出了铜川巷,他感觉到略微好过一些,才虚弱地问道:“泽楷先生,你道行将入上清之境,这洛家居然要你去做些驱鬼除秽的小事,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徐泽楷笑道:“师叔,这就是修道与俗务的区别了在我们看来,这些驱鬼除邪无非是举手之劳而已,更多时候根本无邪无鬼,求法者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可是在这洛家眼中,老夫人的心安就是天大的事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却送个天大人情与了洛家,又何气之有?不过师叔自打洛府门前转一圈之后,看上去十分不舒服,有何需要泽楷效劳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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