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山雾藏百魅
徐泽楷听了,当即向旁一步,将纪若尘让了出来,含笑道:“这位是我道德宗纪若尘纪师叔,大家今后多亲近亲近”
“师叔!?”龙象天君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师叔?!”白虎天君一声呻吟,跌坐椅中
“正是纪师叔目前暂列紫阳真人门墙”徐泽楷含笑道
白虎真君突地精神一震,身形一弹,瞬间已到了纪若尘面前,笑得真挚灿烂,拉起了纪若尘的手,亲热之极地道:“我说纪小兄年纪轻轻怎么就有如此修为呢!看您周身上下没有一件法宝,原来心境修为已到了直指本心、不假外物的境界啊!做兄弟的虚长几十岁,心境修为却还远未到这个境界,惭愧,惭愧!日后大家多亲近!多亲近!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兄弟两个还是能办点事的!!”
纪若尘感受着手上传来的若大力道,脸上阵青阵白,现下他终于明白了徐泽楷刚刚为何反复强调白虎天君‘知大体,通形势,明时务’了这等翻手雨覆手云的见风使舵之功,确非常人可比
他这边厢还未反应过来,龙象天君忽然一跃而起,刹那间也到了他的身边别看龙象天君身形高大健硕,这一跃轻如烟,迅如风,直是念动即到,令人叹服龙象天君大声道:“你既然是泽楷先生的师叔,那么云风仙长定是认得的了?”
纪若尘一头雾水,道:“你是说云风师兄?那是常见面的啊!”
啪!
龙象天君双掌一合,将纪若尘的左手拍在其中,紧紧握住,然后大嘴一咧,黑脸上当即绽开一朵如龙似象的笑容,连声道:“纪小兄,日后若回山时,务要替我多多问候云风仙长!虽然已是十年不见,可是云风仙长当年的教诲我还谨记在心,只恨正邪有别,不能上西玄山拜会他老人家一下”
纪若尘只有连连点头,哪里说得出话来?如此看来,这龙象天君也是‘知大体,通形势,明时务’之人,并不比那白虎天君差了
只是,纪若尘心中微觉疑惑,素来只见云风道长庸庸碌碌,光顾着忙些杂事俗务,并无任何出奇之处怎么在这龙象天君口中,却是如此敬重?
当下厅中的气氛又自不同,龙象与白虎两位天君搬了自己椅子,一左一右坐到了纪若尘身边,胡侃猛吹起来他们喧宾夺主,倒把徐泽楷晾在了一边
好不容易等到洛阳王赐宴时刻,纪若尘才算摆脱了这尴尬时刻
听松楼上早已排开宴席此席虽说是家宴,但席上所列仍是山珍飞鸟,游鱼鳌龟,无所不包单是那十六围碟所盛,就已极尽工巧之能事这一席所费之资,足当寻常百姓一岁用途而有余
当纪若尘等人入席时,洛阳王李安已坐于主位,等候着众宾到来当时达官显贵宴宾,要在众宾到齐后主人才会入席,李安贵为封疆之王,有带甲任官之权,论起权势当朝已无几人在其之上,却首先入席,虚位以待,可见对众宾礼遇之隆,也显其气度与众不同
行前徐泽楷早一一向纪若尘交待过礼仪规程虽然修道之士不拘俗礼,但基本之仪仍不可废
宴只有一席,宾客共有九人,皆是形象各异,道行深厚之辈,看来李安于识人上确有独到之处席中惟有一个女子,纪若尘倒曾有过一面之缘,即是当日塞外夺人那一役曾经出现的景舆仙子事隔多年,景舆样貌反而更显年轻,只是纪若尘已自一瘦弱少年长大成人,气度风采全然不同,看上去景舆倒没有认出他来
待宾客坐定之后,李安高举金樽,离席而起,朗声道:“常言道仙凡有别,想我李安本是一介凡夫俗子,能得诸仙抬爱相助,不知是几世方能修来的福份若无诸仙鼎力相助,我李安焉能有今日?诸仙皆是餐风饮露之士,这一席俗酒本难入口,奈何府中粗陋,仓促间没什么准备,还请诸仙海涵”
说罢,李安即向诸宾施了一礼诸宾都纷纷还礼道:“王爷客气!”
李安实已有四十二岁,但保养得极好,望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欣长,面貌清隽,一双凤目颇为狭长,望而知有贵气论起辈份,李安乃是当朝天子亲侄,自幼便受宠爱他以皇亲贵胄之尊,却又如此谦冲淡和,也难怪能够延揽得这许多道中之人为自己臂助
李安待诸宾静了一静,又道:“今日这一席,一来是为答谢诸仙多日来相助之情,这二来,则是为道德宗纪若尘纪少仙接风洗尘,纪少仙年纪轻轻即能有如此之位,就是他日位列仙班,那也是指日可期本王何幸,能结识得如此人物!”
纪若尘正自暗中观察着席中宾客及李安,此刻听得李安点到了自己的名字,当即起身谦谢他本就生得英俊,山中五年,授业解惑的均是修道界泰山北斗之类的人物,又见多了寻常修道人毕生也难得一见的法宝,更是身怀仙诀,不知不觉间,气度已自不同
众宾早已看出他未佩法宝,也就更是钦佩这人心说来也是奇怪,纪若尘未报身份之前,在众人眼中,身无法宝自是寒酸之相待知了他的身份辈份,不佩法宝立成了修心有道之兆
接下来,则是酒宴歌舞,宾主尽欢
徐泽楷本就隐为诸宾之首,纪若尘既然是他师叔,当然更居上座,因此与徐泽楷分坐李安左右白虎龙象二天君道行深厚,本应第次坐之,但他们两个同时坐到了纪若尘的一边那白虎天君时时与纪若尘低语自不必说,龙象天君也总是扭过巨大身躯,寻着些话题与纪若尘搭讪
众宾皆知七圣山二位天君乃是出了名的见风使舵之徒,此刻见他们如此卖力地向纪若尘示好,心中不免又将纪若尘看高了一线洛阳王李安见了,也是若有所思,开始着意结纳起来
纪若尘五年隐忍,性子上早已不喜张扬,象今日这样成为宴上主宾,实是令他浑身不自在好在座上大多是修道之人,就连李安也是自幼修炼,小有一点道行,因而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转到了修仙访道上来,这多少让他自然了些
纪若尘身怀解离仙诀,对一切灵力宝气均是洞若观火,是以他虽然于各宗各派的道法都不了解,但谈论时对各家所长所短均有论述,见解往往一针见血,直指本源在座诸宾皆大为惊异,渐渐收起小觑之心
纪若尘惯于察言观色,几句之后即知众人反应不对,于是再也不提自己见解,有人问起修道上的问题,只推说自已年轻道浅,没什么见识他这一谦虚,众人反而更是肃然起敬,心道他如此年轻就能拜在紫阳真人门下,果然能常人所不能,古来又道名师出高徒,紫阳真人代掌道德宗门户,所选的徒弟自然也是了不起的
这一席酒,直从午后吃到日暮,方才散了李安酒意上涌,脚步已有些虚浮,不得不回后宫休息临散席前,他坚持要纪若尘暂住荟苑,那里最好的一间院落还空着,等日后再慢慢为纪若尘选择寓所居处二位天君也在一边大为附和,纪若尘却之不过,只得应了
荟苑中一应仆从侍女都已俱全,纪若尘又无行李,直接就搬了进去龙象白虎二位天君又搬了几坛私藏好酒,硬要与纪若尘把酒夜谈,直闹到天明才肯归去
两位天君私藏好酒与凡酒大不相同,酒劲极烈,余韵无穷三人喝了一晚,也都有了薰薰之意
两位天君摇晃着回房之时,洛阳城城门刚开
蒙蒙晨光中,只见远处官道上如飞驰来一辆轻车拉车的四驾骏马膘肥体壮,雄俊异常,赶车的车夫威严自生,马车又是华贵之极,守门的军卒还未看清车身上的标记属于当朝哪位王爷,马车已穿门而过,直入城去了
那些守门的军卒刚刚不敢拦,现下自也不敢追,只能在心中暗叫声倒霉
马车车窗上的锦帘忽然拉起,露出了一张即冰且媚,堪堪令人窒息的容颜她缓缓扫过街两旁的民宅酒楼,怔怔地想:“这里就是洛阳了吗?果然繁华呢!可是……现下已经到了洛阳,我又该干些什么?”
洛阳城上,黄星蓝立在云中,看着那一辆马车笔直向着洛阳王府而去此时一个中年道士穿云而出,立在了她的身边,道:“夫人,我已知会了徐泽楷,他现下正在洛阳王府外候着呢!”
黄星蓝点了点头,又哼了一声,看上去仍有些怒意未休,道:“这个若尘啊,真当此行是来游山玩水的吗?也不紧着些赶路,害得殷殷绕着洛阳城足足转了半个月!赵师弟,你说殷殷会不会看出我们的布置来啊?”
那姓赵道人沉吟一下,方小心翼翼地道:“夫人,殷殷小姐这个……不熟地势,想必是看不出来马车其实一直在绕着洛阳兜圈子”
黄星蓝点了点头,也觉得他说得有理,当
尘缘 章二十 岂必消无踪 中下
“小姐,洛阳到了,请下车”
车窗的锦帘又掀了起来,张殷殷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砖红色的高墙,巍峨的牌楼,红漆镶铜的大门,以及门口四个衣甲华丽鲜明的武士,浑然不知所以
她看了半天,方自问道:“到了?”
“到了”
“可是……”张殷殷再向车窗外望了一会儿,根本认不出眼前是什么地方其实这本是她生平头一次到洛阳,马车停在任何地方她都不会认得张殷殷面上难色越来越浓,一双手紧紧抓着车门,咬着下唇,磨磨蹭蹭的,说什么也不肯下车,实在躲不过去,只得反问道:“你知道我要到什么地方?”
车夫笑道:“当然知道,这里就是了”
张殷殷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连我……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你又怎么会知道?”她下山前一心只记得奔洛阳寻那纪若尘去,这一刻真到了洛阳,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轻率且不说她根本就不知道现下纪若尘是否在这洛阳城内,即使他在洛阳城内的什么地方,若大个东都,几十万户人家,让她上哪儿找人去?是以一进洛阳城,她就已然犯难,既然一时半会儿不知上哪儿,那还不如赖车里的好
她虽然身怀天狐秘术,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可毕竟是第一次下山,孤身立在这么大的一个陌生都市中,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
那车夫微笑道:“小姐路上曾经跟我说过要寻一个道德宗弟子,哪,您看,车边站着一位先生,看上去象是有道之士的样子,小姐要找谁,不妨过去问问”
张殷殷奇道:“我跟你说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小姐肯定说过”那车夫颔首道
事已至此,张殷殷似乎已找不到什么赖在车上不下来的借口她秘术一成,即刻气势汹汹地要上洛阳找纪若尘,此刻真的到了洛阳,那一颗心却疯了一样地跳起来,只觉得哪怕在这车上多呆上一刻,也是好的
她正犹豫间,哪知徐泽楷已来到车边,含笑一礼,道:“请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张殷殷正自心慌意乱,完全没注意到徐泽楷已到了车窗前,此时听得他的声音,骤然一惊,抬头望去
两人目光一接,张殷殷双眼中忽然涌上一阵淡淡彩光,瞳色幻变,即幽且深,徐泽楷登时只觉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周身气血翻涌不定,正是道心定力将消之象他大吃一惊,连忙闭紧双眼,退向一边,叫道:“小姐手下留情!”
张殷殷啊了一声,这才省觉自己不经意间又用上了苏姀所授秘术不过她秘术初成,发时动念即行,收时可不大容易当下张殷殷默颂心诀,徐徐收了秘术,方向徐泽楷问道:“你是道德宗弟子?”
徐泽楷此时已恢复如常,微笑道:“我姓徐,名泽楷,乃是太常宫紫阳真人再传弟子看小姐倾世之姿,莫非是殷殷小姐?”
“你也认得我?”张殷殷虽然被他夸奖得心中有些欢喜,但她毕竟聪明,已隐隐嗅出了些阴谋的味道
徐泽楷面色不改,道:“宗内弟子又有哪个不知殷殷小姐呢?就是若尘师叔,这几天也经常提到小姐的名字”
张殷殷本已渐渐平静下来的心骤然乱了,她低呼一声,道:“纪若尘?他提到我了?都说了些什么?他人在哪里?”
这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倒有些让徐泽楷不好回答,他略一推敲,即向不远处的洛阳王府一指,道:“若尘师叔正在里面歇息”
吱呀一声,马车车门已开,张殷殷带着一道寒气从车厢内飘下,立在了徐泽楷面前她一出马车,才真如离了父母呵护的孩子,顷刻间收拾起纷乱的心情,宁定下来,斜瞄了一眼徐泽楷,冷冷地道:“带我去见他”
张殷殷心情一宁,立刻又恢复了即冰且傲的样子,周身隐隐透出寒意徐泽楷立时全身一震,接连后退数步,才垂首行礼,道:“殷殷小姐请随我来”
说罢,徐泽楷即当先向洛阳王府行去,这一路上,他只觉得背心处的寒意越来越盛,心中的血却是不住变热,满脑子里皆是她的一颦一笑徐泽楷心下大惊,知道道心已有所动摇,当下骇然加快了脚步,非但不敢再回头看她一眼,连接近她一点都不敢他暗中想着:“殷殷小姐习的是何秘法,怎的这般厉害?!”
守府的武士早得了徐泽楷吩咐,自不会拦阻张殷殷实际上四名武士立在当场,盯着张殷殷,其实早已看得呆了,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腔外,就是没得吩咐,他们又哪会去拦阻?
徐泽楷一路疾行,几乎是逃一样地引着张殷殷来到荟苑纪若尘的居处,方自垂首道:“若尘师叔就在里面,我先回避了,以后殷殷小姐有事,尽管吩咐”他仍是不敢看张殷殷,甚至于不敢接近她,急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荟苑
张殷殷飘到院门前,轻卷罗袖,慢抬皓腕,正欲推门之际,旁边院落中突然传出一声暴喝:“呔!大胆妖孽,瞧你道行也不甚高,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竟然敢在洛阳王府中晃来晃去,真当天下无人吗?且让你尝尝俺龙象天君的霹雳伏魔手段!”
旁边院落院门大开,龙象天君挪动着巨大身躯,挤出了院门,叉腰一立,一双琥珀色的奇形大眼向张殷殷怒瞪过来张殷殷面若寒霜,迎着龙象天君的目光,冷冷地瞪了回去
龙象天君与张殷殷目光一接,如雷般的声音立刻弱了三分,气焰也直降一半但他道行高深,七圣山道法又另走别径,对张殷殷秘术抗力要较道德宗弟子强得多是以他催动真元,出玄田,入紫府,刹那间连转三轮,体内重新大放光华,眼中凶光再现,大踏步向张殷殷行来
眼见得他龙象天君就要大展神威,施法收妖!
谁知龙象天君一大步跨出,脚尖竟又落回了原处,这如风如火的一步居然没能前进得一寸!
龙象天君背后忽然探出一张长脸,原来是白虎天君他刚刚一把抓住龙象天君的腰带,将龙象天君硬生生从半空扯了回来,再向张殷殷凝视了一眼,一双精光四射的细眼骤然张得老大
张殷殷黛眉微皱,一双如雪素手缓缓提起,裙摆微微飘扬,周身不住透出冰寒气息,转眼间,她即已摆出一个姿势,气势满蓄,眼看着就要动手
白虎天君本在呆呆看着,此刻见了她这一姿势,立刻浑身一颤,脸上瞬间堆满笑容,连连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认错人了!纪若尘就在那院子里,您请便,请便!”
张殷殷愕然间,白虎天君又在龙象天君耳边低吼一声:“笑!”
龙象天君几乎是本能反应,咧开大嘴,冲着张殷殷吼吼地笑了两声他不笑还好,这一笑,恰如龙象合鸣,张殷殷脸色一白,立刻退了一步
白虎天君忙向张殷殷行了一礼,飞也似地将龙象天君拖回了院落,啪的一声,将院门紧紧关起只是院内两位天君的话音还可以隐约听到
“干嘛阻我伏妖!”龙象天君咆哮道
“她可不是妖!”
“胡说!就算她不是妖,也必与妖脱不了干系那一身狐气掩饰得虽好,可休想瞒得我的耳目去!你就是恁地胆小,所以道行总也过不了那一关”
白虎天君冷笑道:“若没有我,你道行再高,又活得到今天吗?那女孩儿身上是有狐气不假,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观她身上之气,那青中可是透着紫金!这岂是普通的狐气?那是天狐之气!”
“天狐?”龙象天君倒吸一口冷气
“你想想看,有史所载以来,一共出过几头天狐?哪一头不是当世罕见的大魔头?那是我们七圣山这种小门派招惹得起的吗?而且看她刚刚准备施术的姿势,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人!”
“谁?”龙象天君声音都有些颤了
白虎天君吸了一口气,以极低的声音道:“苏姀”
“苏姀!!……唔唔唔!”龙象天君一声大吼,声如龙吟,又似百头巨象齐鸣,其音直冲云宵!只是他一声喊刚刚到一半,巨大的声lang突然自中而断,只余下低低的唔呀之声
吱呀一声,另一座院落的院门忽然打开,那碧波洞的宗然宗长老探出头来,刚向张殷殷看了一眼,就听到了龙象天君的叫声他从容敦厚的笑容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一道轻烟般缩回院中,啪的一声大响,院门已紧紧关上!
这边院落之中,白虎天君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方松开了捂住龙象天君大嘴的手白虎天君这一抓也是大有学问,拇指扣死龙象天君颧骨,四指勾住他下颌,如此以锁骨之术,方才按得牢实他那张大嘴
白虎天君恨恨地向龙象天君看了一眼,怒道:“早晚被你害死!”
龙象天君大嘴一得自由,立刻道:“你快去看看那女孩住在哪里!”
白虎天君大吃一惊,声音都颤了,道:“你还想去伏妖?”
龙象天君哼了一声,双眼一瞪,道:“伏什么妖?我是想着咱们还有几坛好酒,外面是不大容易弄得到的,待晚上夜深人静时给她送去,再好生赔罪!”
龙象与白虎二位天君私藏好酒乃是专为修道人所备,与寻常烈酒自是大不相同世俗美酒入得修道人之腹,用不了片刻功夫,即会被真元化得干干净净是以道行越深,反而越是难过酒瘾因此在修道之士眼中,那真元消不去、化不尽的,方为好酒
昨晚纪若尘与龙象白虎二位天君饮了一夜,听了无数修道界的奇闻逸事,直到一夜过去,二位天君携来的两坛好酒坛底朝天,方才散了
纪若尘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那些酒即香且暖,在腹中盘旋不去,就如存了一盘温水一般,久久不散,让人昏沉沉、懒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他也试着运过真元,但这酒却分毫不肯如他的意若要用解离诀消了,他还真有三分舍不得
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酒意早已上涌,纪若尘往床上一倒,就此昏昏睡去
这一睡又深又香,纪若尘只觉得数年以来,还从未有如此放松地睡上一觉的时候
正沉眠中,他的心忽然大跳一下,似乎本该是空无一人的房间中突然多了什么出来
纪若尘刹那间出了一身细汗,惊醒过来这一醒,他立刻感觉到床边的确多了一道气息,淡青中闪烁着紫金光,变幻无方,完全捉摸不透究竟是人,是妖,抑或是其它的什么
纪若尘知已命悬人手,当下心中懊悔无地他不敢稍动,只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只手
这只手罗袖半挽,露出了一截如脂似玉的小臂,浑圆润泽,如出塘新藕;肌肤若霜雪般白,又透着润润柔意,几若透明纤纤五指张开,长长的尾指微微翘起,恰如一株幽兰五片柔白中透着淡粉的指甲,则似那兰瓣上的露珠
这只手就这样凝在他眼前,掌心中托着一只青花瓷碗,碗上升腾着几缕热气那碗其薄若纸,瓷质晶莹如玉,显是只极上品的碗
可是和那托碗的玉手一比,这价值百金的碗,立刻就成了土瓮瓦罐
尘缘 章二十 岂必消无踪 下
纪若尘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只托碗的手,依旧傲然挺立在那里,白得耀眼生花
纪若尘吸一口气,就此屏住,目光终于自那纤手一寸一寸地上移,看过她的肘,她的臂,她的肩,然后在那高高扬起的下颌及半点樱唇上停留半晌,方才继续向上,迎上一只斜睨向下,冰、媚、傲中又带着一线杀机的眸
一对上那变幻不定、深邃若海的眼眸,纪若尘心神一漾,骤然间发觉自己似已溺毙在那渊深之海,完全不能呼吸!房中静寂之极,时间也似凝止于此唯有他那一颗心,仍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满室皆闻!
她唇角上悄然多了一点笑意,那笑,居高临下,有些傲慢,有些自信,还有些自得,却又让人看不出真实含义
“若是再不起来,这碗粥可就凉了”
她的声音柔柔腻腻,说不出的甜美迷人只是不知为何,纪若尘却从中品味出一丝杀意,就如一泓带冰的水,令人见而生寒其实,无论她说碗中盛的是稀有珍药,又或是绝世奇毒,纪若尘都不会吃惊,可是她端来的,难道只是一碗粥吗?!
她似冰,她如火,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一碗平平无奇的粥联系起来
纪若尘慢慢抬身坐起,一双眼始终没有离开她的眸那变幻莫测的眼中多了一点得意的笑,旋又被迷离的色彩给淹了下去
那一只凝于空中的纤手慢慢地动了,延着一道柔美的弧线,徐徐收了回去,如一朵夜兰,合拢了带露的花瓣
而那只餈碗,尚在空中凝定了片刻,方才缓缓下落纪若尘慌忙接住碗上仍带着她的余香,一触到她的手,纪若尘登时全身一震
瓷碗细腻柔滑,却又冰凉无比
她收手,起立,转身,款款飘行到室内桌旁,又徐徐坐下,以手支颌,就此柔柔地、定定地望着他
她这一动一静,一顿一挫,看似简简单单的起行坐定,实则暗合天韵,雅致天然,纪若尘就似是听到了一首乐府新诗
桌上早摆了四色菜碟,内有精美细菜,清淡爽口,正宜解酒
纪若尘瞄见了那一桌菜,才省觉自己已端着粥碗呆坐了半天他宿醉刚起,腹中正在饥饿,当下三口两口即将碗中清粥喝了个干干净净,但一双眼却仍紧盯着她,显然是食而不知其味纪若尘随手将粥碗放到一边,下了床,也在桌边摸索个位子坐下,随手拿起筷子,就要去夹菜,可是连下三筷,却都落在了碟外,那一副失魂落魄之态,已是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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