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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纪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岁月书
黑夜里不论看什么都好像被蒙上了一层轻柔的纱一样,朦胧得有些不真实,顾淮生双眉舒展,五官比白日里还要柔和许多,许是黑夜放大了人的胆量,又许是不用担心会被那双锐利清透的眼捕捉个正着,晋雪年屏住呼吸,第一次这么无所顾忌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的眉弓弧度很漂亮,眉尾处略微上扬,显得锋利不羁,虽然此刻眼睛闭着,但晋雪年很轻易地就能想象出它睁开时的模样:有点像被拉长的杏仁,长短正好,形状柔和,恰好中和了眉毛的锋利。睫毛不卷,但是很长,鼻梁不算挺,嘴唇有点薄,颜色很淡,据说有这样嘴唇的人性子都很凉薄,但顾淮生不一样,他能在二皇子去世后这么久还跑来大梁只为完成他的遗愿,可见重情重义。
他忽然又想起今晚不间断的那几个吻,耳廓顿时烧起来般发烫,心里却开始慢慢变凉。
恰在这时,蔽月的乌云缓缓挪开,如水似霜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了屋子,落在顾淮生脸上,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使得顾淮生脸上的一切都纤毫毕现,晋雪年就这么不期然地注意到了顾淮生耳根下微微翘起的一角,那好像是一层薄膜,薄如蝉翼,因为没有贴好,边缘有些卷翘,不过也并不显眼,若不是距离这么近绝不会被人注意到。
晋雪年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第34章交锋(一)
“你们不是一直觉得晋家已被灭门,我们大仇无处可报吗?我今晚听到一个好玩的,”黎明前的黑暗里,少年恶意地弯了弯唇角,笑容讥诮,眼里的恨意怎么也挡不住,“你们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我要让他们晋家人死后还身败名裂、千夫所指,在地府也不得安息……以报我杀父夺母之恨!”
时间就像指间沙,呲溜一下就流走了。
枫林里的枫叶越发红如火,好像想在生命最后一刻燃烧到极致一样,偶有北风穿林过,卷落无数火红,热烈张扬地在空中盘旋飞舞,最后安详地落在地上,埋没于汪洋似的落叶之中。
天气越发严寒,贤王妃张罗着替府上众人做冬衣,这其中自然包括作为食客的顾淮生一众人。
两名丫鬟红着脸来替他们量身段,轮到晋雪年时,却无人找得到他。
顾淮生算了算时辰,这个时候晋雪年还在枫林里练武,无需为了这种小事去打扰他,于是拦住丫鬟,张口就报出一串数字,末了看丫鬟茫然的眼神,补充道:“晋雪年的。”
丫鬟恍然大悟,看着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有些奇怪,顾淮生挑挑眉,看着那两个丫鬟还没走出院子就忍不住咬耳朵,摇摇头,并未放在心上,岂料一回头就看到楚听涯和薛梓奴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公子,你和……”
“顾大哥,你是不是……”
俩小孩异口同声。
只是顾淮生是谁?又怎会被这种场面给吓到,他负着手,高深莫测地站在那,淡定得不能再淡定、从容得不能再从容,也不开口,由着那两人欲言又止。
楚听涯被他看得心惊肉跳,是第一个没撑住的,灰溜溜地就要往门外溜,薛梓奴几乎在同一时刻也讪讪地挠着脑袋往外挪,顾淮生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站住。”
两个小孩顿时唰的一下站得比木桩还直,看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活像两个逃课被抓的学生。
顾淮生刀子一样的目光先将楚听涯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又落在薛梓奴身上如法炮制。那两人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压力山大,楚听涯终于忍不住了,哭丧着脸道:“公子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瞎想了您就给我个痛快吧。”
薛梓奴捣蒜似的拼命点头。
顾淮生却慢悠悠地报出两串数字,正是两小孩的三围。两个小孩顿时愣在原地,片刻后还是薛梓奴先嘿嘿笑了起来,好话不要钱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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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往外蹦:“原来顾大哥眼力这么好,看一眼就能知道别人的身量了,顾大哥,你既能弹琴,又能下棋,满腹经纶,眼力还这么厉害,梓奴实在是佩服!佩服!”
“是啊是啊,”楚听涯点头如小鸡啄米,“公子你太厉害了,是我们眼拙,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我们吧!”
“臭小子……”顾淮生看着这对活宝,哭笑不得,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行了。
两个小孩顿时松了口气,比赛似的往门外冲去,谁知刚碰到门,身后忽然慢条斯理地传来一句话:“不过你们一开始猜的,也没错。”
两小孩傻了眼,薛梓奴呆呆地转过头:“顾,顾大哥,你和晋……”
顾淮生却已经换上一脸肃容,淡定地从他们身边越过,向院外走去:“殿下想必已经回来了,我有点事要去找他,听涯,过来。”
“哎,哎……”楚听涯魂不守舍地跟了上去。
书房内,何桓衣服还没来得及脱下,一听到下人禀报就立刻迎了过来,顾淮生素来擅长察言观色,尽管何桓努力掩饰过了,顾淮生仍旧从他眼角眉梢看出了端倪,便知事情大概是成了,心里悄然松了口气,顺着何桓的力道坐了下来。
“淮生你来得正好!”一坐下来,没了下人,何桓立刻喜不自禁地道,“我今天按照你说的去找了苗钦,他果然答应了!”
顾淮生笑笑:“那是自然,这段日子皇上对苗家的打压越来越明显,苗钦向来惜命,这些时日想必十分煎熬。殿下大概还不知,他昨夜带着家当想逃出西京、投奔后越,被我得知之后,提前吩咐了陈将军守在城门处,将他捉了个正着。”
“他还不知道陈将军是您的人,恐怕还以为皇上已经知道了,昨夜一夜未宿,就在家中等死呢。如今他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束手无策的绝境之处,殿下此刻出击,不啻于雪中送炭,是他唯一可选的出路。”
“只是殿下……”
“淮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苗钦此刻是因为走投无路才选择投靠您,但他一直喜爱追名逐利,奸诈狡猾,从不做亏本买卖,在他心里,您恐怕还不如夔阆王,等这一阵缓过去,保住了性命,他必定会找到机会重新出走。”
“你说得没错,”何桓起笑容,“这些其实我也想过。”
顾淮生循循善诱:“殿下觉得该怎么做?”
“苗钦这样的人的忠心并不值钱,也不易得到,但控制他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何桓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只要让他相信,这不会是个亏本买卖就行,能让他看到的利益越大,他就越会死心踏地。”
顾淮生有意引导他多思考,于是继续追问道:“那殿下觉得,该如何让他相信这不会是个亏本买卖呢?”
“我一直走得谨慎,从不露锋芒,苗钦以为我是个碌碌无为的闲散王爷,所以才会宁可去找夔阆王也不找我,故而只要推翻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向他展现实力,让他相信我们能够成事便可,”说到这里,何桓微微顿住,朝顾淮生眨眨眼,“至于如何展现实力彻底震慑住他,让他短期内不会产生异心,那就有劳淮生了。”
“你啊……”顾淮生摇摇头,又是心软,又是担忧,“你也不能总靠我拿主意,以后你若真成了君王那又该怎么办。”
“将士御兵,王者御将,”何桓理所当然地道,“我有你,还怕那些做什么。”
顾淮生垂下眼,盯着身前某一处,半晌后轻声叹道:“我不总能在你身边。”
“为何不能?”何桓紧张起来,“日后若真能成事,我一定会封你做宰相,我们君臣相伴,何愁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是说,你不愿入朝为官?若你不愿的话,我……我也可以封你一个国师,你不用做事,只要常常进宫陪我说说话、商量商量事情便可。”
顾淮生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他,面前的这人啊,生来尊贵,却又处处磨难,时光磨去了他的棱角,藏起了他的锋芒,使他们再见时,物是人非、兄弟见面不相识,可还有很多东西是时光打磨不掉的……比如那份不由自主的亲近与依赖。
不知从何时起,何桓面对自己时再也没戴过面具,总是不提防地就展露出最真实的喜怒哀乐,可正是这样的不经意,才更让自己动容,不知不觉对他也越发纵容疼爱……就好像,回到了过去似的。
“淮生?”
一声隐含期盼与试探的询问,却如同一盆冷水将顾淮生陡然惊醒。
淮生,淮生,是啊,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何睿了,他是那个被平淮长公主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顾淮生,改头换面意味着选择了与过去彻底斩断,纵使有很多东西似乎没被时光消磨一空,却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何桓虽说也遇到过很多挫折,那却是命运加诸与他的一种磨砺,而不像自己……如果说当年他们都是一把刀,命运分别在他们的刀身上落下两块石头,落在何桓身上的那块虽然不大,分量却也足够,恰好成了磨刀石,而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块,直接将刀身压断,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
何桓还会有很长的路要走,可自己的路,却已经快走到头了。
一想通之后,心思沉淀下来,也就看到了一些之前没看到的东西尽管何桓的表面功夫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他眼里仍藏着一丝戒备。虽说早有心理准备,虽说早已不会再起多大波澜,可顾淮生心里仍旧刺痛了一下,有些狼狈地转开了视线。
没有彻头彻尾地信任,却也能用人不疑,毋庸置疑,何桓将是个好皇帝,这就够了。
“多谢殿下厚爱,只是我本就喜爱无拘无束的生活,当年若不是我到处周游山水,也遇不到何睿,”论其掩藏情绪的功夫,何桓又哪里比得上顾淮生,哪怕心里再苦,他此刻微微一笑,哂然摆手,就让人只能看出七分的歉然与三分遗憾,再无其他,“此间事了,我打算继续走之前没走完的路,怕是不能继续陪着殿下了,不过殿下放心,若有事须差遣尽管来找,在下定当竭尽所力为殿下分忧解难。”
“真羡慕你啊,能寄情山水,不像我,恐怕终其一生也只能被困在这方圆之地了。”何桓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却也真心实意地感到叹惋,毕竟顾淮生真的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在此之余,还有股说不上来的失落,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从自己身边慢悠悠飘过,却没能抓得住他。
“不说这些了,苗钦的事还没解决呢,”顾淮生将话题重新拉回了最初,“殿下想要树威其实很简单,只需将苗钦和陈将军一同招来一聚便可。”
何桓一点便透,抚掌称赞:“妙啊!一来可以让他知道,我并不是孤身一人,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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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也有得力之人可用,有兵马可遣,胜算并不算低!二来便是告诉他陈将军是我们的人,只要他乖乖听话,昨夜他出逃一事皇帝便不会知道,他自然就不会有生命危险,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的同时还能威胁到他!哈哈不愧是淮生,再难的局到你这儿三言两语就能破开。”
“殿下过奖了,既然无事,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顾淮生回到院子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书房提笔修了一封书信,然后唤来楚听涯,让他将晋雪年找了回来。
等晋雪年来后,顾淮生便将信交给他,笑着道:“神医谷来信,我师父他老人家新得了一株绝佳的雪莲,吃后可功力大增,只是我最近走不开,听涯也要留在我身边帮我做事,不如你替我跑一趟如何?”
晋雪年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却只见他神色自如,并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于是不再存疑,接过信揣到怀里,去马厩寻马了。
顾淮生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口,唇畔的笑容这才散去,也不知站了多久,楚听涯落在他身后,低声道:“公子,叶姐姐方才传来消息,那股一直藏得很深的势力,有动静了。”
“我知道了,”顾淮生呼出一口气,微微抬起头,看着一碧如洗的蓝天,轻声喃喃,“该变天了。”
第35章交锋(二)
冬雪消融,春去夏来,眨眼便是半年时光。
神医谷内,一名年轻男人赤着上半身,露出瘦有力的肌肉,手里握着一根一头削尖的木棍,舞得虎虎生风。
就在这时,几片树叶快如闪电,嗖嗖射来,男人眼神一动,一个后翻转躲过前两片树叶,此刻他尚在空中,但后面一片树叶已经紧跟而来,然而他并不慌张,顺势将腰身一拧,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下弯腰再次躲过,足尖方才碰地,最后三片树叶已然接踵而至,这三片树叶来的刁钻,恰好将他上中下三盘全部封锁,他眉心微蹙,以最快的速度往旁边让了一让,只可惜虽然躲过上面两片叶子,腿上到底还是中了一击。
“晋家小子,你虽然进步显著,但后力不足啊!”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笑嘻嘻地从树上跳下,恰好踩在晋雪年肩上,晋雪年一个踉跄,老人“啧”了一声,轻盈又稳重地落在地上。
“玉老先生,”晋雪年站稳了脚步,起木棍,行了一礼,“您怎么来了,是不是愿意把冰株雪莲交给我了?”
“臭小子,每个月见面都要问一次,烦不烦啊,”老神医没好气地摆摆手,“老夫我是来给你送药的,能让老夫亲自送药,你该感到荣幸,喏,药在这,快吃了吧。”
晋雪年接过暗红色的药丸和水碗,眸色暗了暗。
自从一年前体内的蛊虫取出后,他每月就要服用这种药,起初在贤王府时药还是药汤,到这儿后却被制成了药丸。
被困神医谷半年有余,整日里除了吃饭练武再无他事,为了少一些思念与忧心,闲暇时晋雪年也会翻阅一些医书,他自幼就记忆出众,可以一目十行,半年下来将大半医书都通读完了,别的不说,要是现在出谷去开家药堂,看些小伤小痛,那也是绝对应付得来的。
可越是了解药理,他心中的疑惑就越是大,这药丸吃在嘴里味甜微凉,有股发涩的铁锈味,除此之外就是些寻常补气血的药物味道,这其中到底加了什么,可以将他那样残破的身体都调理好?
“臭小子傻站着干嘛呀?吃药啊。”老神医等不耐烦了,忍不住重新抢过药丸,趁晋雪年不备一下子捏住他下颌穴位,迫使他张开嘴巴,直接将药丸塞了进去。
晋雪年被他这一举动弄岔了气,捂着喉咙咳了好几声,喝了水之后才总算缓了过来。
“多谢玉老先生。”
“玉老先生玉老先生,真难听,”老神医翻了个白眼,“臭小子,你到底愿不愿意入我神医谷啊,你要知道,老夫之前教给你的不过是些皮毛,谷里还有更妙的武功绝学,只要你愿意拜老夫为师,老夫绝对将其都传授于你!”
“多谢玉老先生厚爱,只是晚辈并不想入神医谷。”
“一个两个都不愿意入我神医谷,我神医谷哪里差了?!”眼睁睁看着绝好的武功苗子却不能入门下,老神医实在是痛心疾首。
“晚辈来神医谷本就只为取雪莲,却被前辈困在这儿半载有余,不知前辈何时能将雪莲给晚辈,晚辈也好快点回去。”
“回去回去,就知道回去!”老神医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得谷外马蹄,神情一肃,施展轻功往谷外赶去。晋雪年心中微动,也跟了上去。
来到谷口,只见外面有人触动了机关,两处缝合严密的巨石缓缓移开,一名脸覆面具、身形修长的年轻公子牵着马走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神医谷里的小神医玉无颜。
“师父!”玉无颜一见到老神医就匆匆开口,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跟在老神医身后的晋雪年,动作微顿,出口的话也变了,“你也在这,正好我要去找你呢。”
老神医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从西京回来,淮生那里得到消息,全承恩于半月前暴毙在家中,何泽敢对全承恩下手,定然是已经拿到了遗旨,所以淮生就派叶珈儿领着好几个好手前去堵何泽的人,可惜叶珈儿此后就一直没有音讯,昨日探子打听到消息,说何泽的手下已经快到西京了,叶珈儿恐怕是出事了,”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回晋雪年身上,“陈将军明面上还是皇帝的人,领着两万大军驻扎在城外军营里,轻易不能动作,而楚听涯在半年前就跟着明叔一起前去贤王的封地浔州暗中招兵买马,如今淮生那里人手有些不足……”
“不行不行,晋小子武功才刚小成,还不成气候,现在让他去不是送死吗!”玉无颜还没说完,老神医就忍不住嚷嚷起来。
只是他话刚落,晋雪年就斩钉截铁开了口:“我去!”
“师父,”玉无颜看向老神医,“这也是淮生的意思,他……他还查到了一些事情,与晋家有关,所以才让我们放晋小公子回去,那些事要当面与他说。”
“好吧好吧,我老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老夫也管不着了。”老神医气鼓鼓地背过身去,不看他们了。
玉无颜无奈地摇摇头,将缰绳递给晋雪年:“这马我进谷之前才换的,你且骑着罢。”
“多谢,”晋雪年接过缰绳,却没有立刻上马,而是有些迟疑地开口,“那个雪莲……”
“不都被你吃掉了吗!”老神医瞪他,“你以为你功力怎么会进展这么快,你当每个月吃的药都是寻常补品吗!”
晋雪年哑然。
不用说,这想必也是顾淮生的意思,那个人……总是




西京纪事 分卷阅读55
在自己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就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半年前他为何会送自己来神医谷,自己也能猜出大概这半年来,外面时事动荡,贤王于暗中不知不觉联络了好些朝臣重官,其势力已隐隐有可与皇帝分庭抗礼的趋势,不仅如此,二十多年前就被朝廷铲除的前朝余孽近来也重新出现,自称为“兴龙会”,神出鬼没,活动频繁,整个西京被这三方势力搅得像一团漩涡,明枪暗箭,危机四伏。
顾淮生想必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些,所以才会在半年前就将自己送出西京,困在神医谷。想到这里,晋雪年忍不住抿紧嘴唇,攥紧拳头,心头无名火起。他把自己当什么了?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堪,连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共进退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被当成女人一样保护起来吗?!
西京,贤王府。
顾淮生放下手中狼毫,揉了揉眉心,记载着浔州和西京里各种事务的卷轴快把书桌给淹没了,多日未眠,他眼下早就青了一片,眉宇间隐含倦色。
“顾大哥,喝点参汤吧。”薛梓奴小心地捧着一盅汤碗走了进来。
“多谢。”
顾淮生接过汤碗,正要喝下,却听院外马蹄急停,他心绪一动,不知为何动作竟慢了半拍,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卷着热风走了进来。
半年未见,眼前之人似乎又长高了些许,再不复从前单薄瘦削的模样,身形健硕、肩宽腿长,一举一动间都充斥着一股隐而不发的力量。
他站在门口,恰好挡住照进来的阳光,轮廓上蒙了一层明亮的光晕,脸却因背光而模糊不清。四目相对之时,时间恍惚静止。
“晋大哥!你回来了啊!”薛梓奴兴奋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心照不宣的寂静,陷入无名思绪的两人陡然回神,顾淮生微微一笑,轻声道了一句:“你回来了。”
晋雪年沉默地站在那,忽然有些悲哀地发现,面前这人不过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一句熟稔淡然的问候,被困谷中半年有余积攒下的怨气和怒火就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只留下隐秘的心酸与喜悦。
分离半年,原本朦胧晦涩的心思反而变得清晰起来,在无数个静谧悄寂的夜晚酝酿发酵,思念如藤蔓般生长缠绕,倾慕宛如其上的倒刺,扎入皮肉,勒住血骨,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他原本想,这次见面有很多话要说,至少要问一问顾淮生为什么要把他送出去,但直至此刻,他忽然又发现那些话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长久的静默后,他微微往前走了一步,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药香味,目光落在桌上那一盅汤碗上面,忍不住微微皱眉。
人参、泽泻、桂心、甘草、大黄……尽管不能将草药完全分辨出,但也能看出这分明是调理胃病的方子。
“你胃怎么了?”
顾淮生没曾想他第一句话会说这个,稍怔之后不由莞尔:“没什么大碍,对了,梓奴,我让厨房冰镇了一碗酸梅汁,你去取来给你晋大哥解解热。”
“好!”
薛梓奴没心没肺地冲进烈阳里,顾淮生对着晋雪年点了点对面的空位,“来,坐。”
晋雪年依言坐下,顾淮生不动声色地端详他的脸色,见他刚冲进来时眼底的隐怒已消去大半,不由舒了口气,讨好地抬手将桌面上的梅干推了过去:“要不要吃点?”
“不用。”
“在神医谷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很好。”
“枪法练得怎么样了?雪莲吃了吗?有没有作用?”
不提这些还好,一提起来晋雪年心里憋了半年的怒气又蹭蹭蹭往外冒,他瞥了顾淮生一眼,挤出四个字:“不劳心。”
顾淮生被他这一噎,有些不是滋味地想,玉老神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着调,这才把晋雪年送去多久啊,回来其他还没见有什么变化,就脾气见长……
半晌不见顾淮生再开口,晋雪年心里又有些惴惴,反省自己方才语气是不是太冲了,毕竟顾淮生也是为他好……
忍了又忍,他还是没能忍住,率先开口转移了话题:“玉小神医说,你喊我回来是有事情要告诉我。”
“哦对,差点没想起来和你说,”顾淮生回过神,咬着梅干,慢慢开口,“你还记得自己的生母吗?”
晋雪年一怔,摇了摇头:“她去世时我还很小,只隐约有点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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